片刻后,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便一起朝着林间迅速涌入。
“准哥,你真见着阿飘了?”孙沛兴奋地问。
“嗯。”继准笑着点点头。
“阿飘长什么样啊继准?!”又有人问。
“……唔,有胖有瘦?反正挺难看的。”
众人:“???”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形容。
林中的邹一鸣等人听到响动,都露出了意外之色。刘峥则是猛地松了口气,如临大赦般地瘫了下去。
“操。”B哥刘帅暗骂了句,回头恶狠狠地指着刘峥威胁道,“你他妈的最好给老子闭嘴,听到没有!”
刘峥赶忙怯懦地点了点头。
“欸?刘帅,邹一鸣,你们怎么在这儿啊?”班上的同学看到几人,好奇地上前问道。
“哦,我们……”邹一鸣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大概也是来看阿飘的吧。”继准勾唇,眸中露出狡黠的光,“怎么样,有没有新发现啊?”
刘帅一见继准就来气,没好气地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不就是些乱七八糟的么。”继准挑了下眉。
“继准,你别是把邹一鸣他们当成是阿飘了吧?”孙沛狐疑地问道。
“欸,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是挺像的啊。”
“我去——你行不行啊准哥?”身边的同学败兴地叹了声。
“算了算了,好在是人,要真有脏东西,我还不敢在这儿住了呢。”另一人道。
“这事儿怪我。”继准回头冲众人道,“不过虽然没见到阿飘,我倒是可以带各位去看看别的东西。”
他说完,朝林子的更深处扬扬下巴:“我之前来过几次,往那边再走没多远有个天然小瀑布,晚上有萤火虫。反正电影也放完了,咱叫着老马还有其他人一起去看看呗。”
“真的假的?我还没见过萤火虫呢。”
“老继,你别又骗人啊!”
继准嘴角一扬:“放心,这次是真的。”
看着继准跟着同学们热热闹闹地朝瀑布的方向走去,刘帅的牙咬的咯咯作响,分明已经知道了这群人就是被他继准故意招来的。
“妈的继准,给老子记好了……”
……
继准果然没骗人,松间月下,泉水自山崖缝隙间冒出,又从断层处飞下。落入潭中,激起白色的水花。
沾着露水的香草间与林梢上,闪烁着无数萤火。对于这些城市里的孩子来说,此种景象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
班主任老马一个兴奋,竟还当场朗诵起了诗歌。
等众人心满意足地重新返回山庄时,已经接近午夜了。
继准带着兴奋的谭乐回了房间,一推门谭乐便飞奔到了谭璟扬面前,激动道:“哥,我看到萤火虫了!好漂亮呀!”
谭璟扬摸了摸谭乐的头:“知道了。”
“知道了?”继准挑眉看向谭璟扬。
谭璟扬晃了下手机:“都快被班级群里的照片刷爆了。”
继准摇头笑笑:“不是专业设备,拍不到萤火虫。你没去亲眼看看可惜了。”
谭璟扬闻言,弯弯唇角说:“不可惜,听闻也没比亲眼看到的差多少。”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兀自低笑了声,微微抬眼再次看向继准:“……阿飘,是吧。”
“呵,班长这消息也是够灵通的啊。”见谭璟扬已经知道了,继准索性直接说,“难得的露营,不能白白给破坏了。”话及此处,他突然皱了下眉,“所以……你早就知道邹一鸣和刘峥的事了?啧,我说班长,你就这么放任不管么?”
“有时候事情不单只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谭璟扬顿了顿,“毕竟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听他这么说,继准便也敛去了笑意。先前刘峥甩锅谭璟扬的样子再次浮现在了他眼前。
“所以刘峥和邹一鸣到底是因为什么结的梁子?”继准问道,“怕不只是单方面的欺负那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谭璟扬叩桌面的手指一滞,“邹一鸣的妈妈,以前是刘峥家雇的保姆。”
“嗯?”继准有些意外。
谭璟扬回头看了下已经昏昏欲睡的谭乐,压低声音道:“你先去洗澡吧,过会儿外面说。”
第17章 弱者举刀
山里的夜很静,天虽然黑,却又显得格外通透。不像城市里,总被光污染弄得砖红一片,明不明、暗不暗的。
继准的头发还没全干,湿软地贴在额前。宽松的卫衣领口,散发着带有沐浴露清香的热气。
他有些懒散地托着下巴,半垂着眸子微微偏头看着边上的谭璟扬。
夜色中,谭璟扬的嗓音比以往听起来更加低沉。剥离了平日里话语中总带着的七分温柔和三分笑意,他平淡客观的语调仿佛是深夜里的一池冷水。
“邹一鸣他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他妈带着他在南城的一个老小区里租了人家一个仓库改的屋子,算是挺不容易的。”谭璟扬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击着。
“刘峥呢,家里开了家高档酒店,跟你一样是个富二代。”谭璟扬笑了下,可眸色依旧深沉。
“大概在他们初二还是初三的时候吧,刘峥他妈从家政中心那里找到了邹一鸣的妈妈去他家当保姆,邹一鸣他妈一听工资给的还挺合适,就欣然去了……”
随着谭璟扬的话,画面构建成了一栋宽敞明亮的豪宅。
穿着朴素的妇女系着围裙,看向桌上摊着的一沓考卷时,露出了尴尬为难的表情。
考卷张张,分数低至二十,高也不过四十。
一旁的刘峥抖着腿,油光发亮的大脸上,小眼眯成一条缝。
见女人半天不动,刘峥不耐烦地冲她嚷嚷:“我说,你倒是快点儿签字啊!这些都要签,一张也别落啊。”
女人紧张地搓着手,嘴唇开合了几下,这才柔声细语地说:“峥峥,这个阿姨真的没办法帮你签字呀,你们老师会看出来的。”
“哎哟,你别废话了行不?”刘峥的眉间鼓起一坨肉,“待会儿我妈他们就回来了!”
女人向后退了半步,还是摇摇头说:“不行不行,别的事阿姨都能帮你,但学习问题还是得让你们的爸妈知道才行。”
见刘峥不满地皱着脸,女人继续试图劝道:“你看,要是我家小鸣这么骗我,我肯定也会生气的。这做人吧,最重要的就是得诚实,你看小鸣就……”
“得了吧你!”刘峥鼻子朝天的哼了声,身上的横肉又颤了几颤,“一天天的小鸣小鸣,要不是我们家给你钱,你跟你那小鸣都得饿死!”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但最终还是咽下了委屈。她再次强行挂上了微笑,小心翼翼地哄道:“中午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炸鸡翅好不好?”
“不吃!”刘峥嫌弃地抽走桌上的那沓卷子,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等着我们家吃不完了,再把鸡翅带回去。用着我们家的钱,买着你们家的菜,我妈居然还说你老实?”
“峥峥,话可不敢这么说呀!”女人明显也急了,“我每天尽心工作,除了该拿的工资从来不贪你们一点钱,你这么说实在是、实在……!”
“嚷嚷什么!你不爽就去找我妈告我啊,看她到底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刘峥有恃无恐地嚣张道,“你最好搞清楚,她是我妈!”
说完,便迈着企鹅似的步子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屋里的刘峥往床上一跳,肥大的身体陷进了被子里。
此时手机铃突然响起,他一看号码,赶忙接通,正襟危坐起来。
“喂,南哥。啊,我、我刚到家……卷子、卷子……”刘峥的脸由红转白,结结巴巴道,“我还没找着机会跟保姆说这事呢。”
隔着电话,那边传来了毫不客气的声音:“刘峥,之前可是你跟我们保证说会把事情摆平的,这也是咱们对你的考验。要是连这关都过不了,以后也别想跟咱们混了。”
“放心放心,我肯定会把事情办好,明天一准把签好字的卷子带到学校去!”
刘峥对着电话点头哈腰,极尽讨好,全然没了刚才对着保姆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那就行。”电话那边的人哼了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刘峥狠狠将手机往床上一丢。而后抓起枕头砸向墙角。
“王八蛋!都是王八蛋!”
像是还不解气,他怒冲冲地将书桌上摆得模型扫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响,原先还精美完整的模型瞬间变成了碎片。
刘峥穿着拖鞋一下下在碎片上踩着,嘴里仍不住地骂:“就会他妈的欺负我!都去死吧!傻逼!”
岂料脚下一滑,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撑地的手上被模型碎片划伤,顷刻间就冒出了血。
“怎么了?!怎么了峥峥?!”
刚进门的刘峥妈恰好听到了响动,慌慌张张地闯进刘峥的房间。看到刘峥瘫在地上,手上划出的口子后,惊呼出声:“儿子——!你、你你不要紧吧?!”
刘峥一见他妈,瞬间委屈地嚎啕起来。眼泪还没流下脸颊,就被夹在了横肉里。
刘峥妈一面心疼地把儿子搀起来,一面冲着外头尖叫:“王姐!王姐!你是怎么搞的?!峥峥受伤了你都不知道!”
随之赶来的一鸣妈见状也慌了,赶忙去扶刘峥。
一鸣妈:“哎呀,这是怎么搞得!”
刘峥一把使劲推开了一鸣妈,大声吼道:“都怪你!都怪你!……疼死了呀,疼死我了!妈、妈!就是她惹我生气的,你快把她开了!”
“不、不是这样的……”一鸣妈赶忙说,“大妹子你先听我解释,峥峥他这次的考试成绩下来了,就让我帮他还有另外几个孩子签字,我、我没敢同意……”
刘峥见状,哭得更大声了。
“疼死我啦——哎哟——妈,我头好晕呐!”
刘峥妈的脸上瞬间写满心疼,忍不住冲一鸣妈嚷道:“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没看到峥峥的手在流血么?!和着不是自己的儿子就不心疼了是吧!”
“我、我……”一鸣妈急地直攥手,但还是匆匆去往柜子前翻医用箱。
看着一鸣妈仓惶的模样,刘峥的小眼中悄悄露出了一抹快意。
厨房里,一鸣妈抬手擦了下额角的汗。用筷子夹着鸡翅裹了粉放进滚烫的油锅。鸡翅在高温的烹炸下,着了层极为诱人的光泽。
就在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炸鸡翅上时,身后突然探出了一双肥胖的脚。紧接着,一枚玻璃弹珠被人用皮筋猛地弹进了锅里。
“啊!”
一鸣妈短促地惊呼了声,本能地侧身躲开。但夹鸡翅的手还是被溅起的热油烫伤,瞬间起了一串燎泡。
“对不起啊,不小心射偏了。”手上缠着纱布的刘峥耸耸肩,道歉道出了幸灾乐祸的感觉。
“咝——”
此时的一鸣妈只觉得手疼得厉害,拧开水管在下面一个劲儿冲着。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压下胸口的泛酸。
吃饭的时候,刘峥一家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坐在餐桌旁,谈笑风生。刘峥今日的胃口出奇的好,满满一盘鸡翅吃得就只剩下两根。
他用裹纱布的手揉了揉胀起的肚子,打了个响嗝。
一旁的峥妈瞟了一鸣妈手上的燎泡一眼,佯作关心道:“呀,王姐,你这手是怎么回事呀?”
没等一鸣妈说话,刘峥便先开口道:“我不小心把弹珠弹进锅里了,不过我已经跟王阿姨道过歉了。对吧阿姨?”
“你这小兔崽子,手都受伤了还不老实!”峥妈假模假式地拧了刘峥的脸一把,转头对一鸣妈说,“不好意思啊王姐,我今天刚从超市里买了点新鲜鸡翅回来,你走的时候给小鸣也带点回去吧。”
刘峥的小眼睛再次斜向一鸣妈,带着不屑。
“不了不了,小鸣不爱吃鸡翅。”一鸣妈赶忙摆手道。
“嗐,这就见外了不是?”峥妈假笑了下,故装熟络,“拿着拿着,我之前看峥峥受伤了也是有点着急,说话重了点儿,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一鸣妈僵硬地抿抿嘴,最后还是勉强挤出了丝笑意,轻声说:“小孩子嘛,没事的。”
饭毕,峥妈便和峥爸回了卧室。刚关上门,她便开始跟峥爸抱怨。
“我看这王姐现在很成问题啊!峥峥都跟我说了,趁咱们不在家,她可没少占咱家便宜。”峥妈冲外头努努嘴,压低嗓门道,“就上次我买的那车厘子,她没事就去捏两颗,我还没吃着呢就见底了。”
峥爸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闻言不以为意地说:“嗐,不就点破水果嘛!吃就吃呗。”
峥妈瞪眼反驳道:“什么‘就点儿破水果’?!今天是偷吃咱家水果,明天可就是偷拿钱了!……啧,都说奴大欺主、奴大欺主,一点没错!”
“那你想怎么着?”峥爸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要我说,干脆把她辞了再找一个吧。”
“啧,多麻烦啊。”
“又不让你操心!”
“行行行,你想干啥就干啥,我没意见……好球!”
峥妈白了峥爸一眼,嘟囔了声:“一天到晚的,能指望着你点儿啥?”
当晚,一鸣妈便收到了家政公司的电话。
她被刘家辞退了。
“妈,饿了。中午咱吃什么?”
放学回来的邹一鸣撩开门帘,探头进来。在看到一鸣妈的手时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