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哥啊。”黄毛面露痛苦,“你们鹭屿中学,作业未免也太多了,执哥平时都怎么过来的。”
“执哥的成绩本来就好。”顾甜说,“但他以前总缺考,他很讨厌他爸拿他的成绩到处炫耀。”
“说起来。”银灰色头发的网管小弟说,“执哥他爸最近是不是出狱了?”
方砚唯手里的笔停下。
“执哥……他爸?”
出狱?
他记得方嘉弥说过,路执的爸妈也是离了婚的。
路执先前跟的爸爸,后来又换到了温雅阿姨这边。
应该就是因为这件事。
“他爸……对他不好吗?”他问。
“路建昌是人渣。”黄毛愤恨地说。
方砚唯握着笔的手,攥得紧了一些。
“弟弟,你见过执哥脖子上的伤疤吗?”顾甜说,“执哥很小的时候,大概是8岁吧,坐在麻将桌角看书,他爸输了麻将,就把烟头摁在了执哥的肩膀上。”
像是一根软刺,扎进了心里,方砚唯的心口狠狠地抽痛了一瞬。
他大概能理解路执为什么不喜欢说话,大部分时候都冷着脸了。
还好,回了温雅阿姨这边后,还有人关心路执。
他又有些不解,给方嘉弥发了一条消息——
[方块A]:温雅阿姨为什么不早点把路执接回来呢?
A国的时间现在是深夜,方嘉弥没有回消息。
“执哥?”黄毛唤了声。
路执点头:“抄完了?”
“还有一小半。”黄毛老实地说,“老大你写暑假作业的字,真的不是一般的潦草。”
“那继续。”路执拍了拍方砚唯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
“不带我吗?”黄毛问。
顾甜踢了他一脚:“傻逼。”
“你再骂我?”黄毛愤怒。
已经接近晚上八点,第二天就要开学,方砚唯不知道路执这个时间,要带他去哪里。
他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路执开车。
“回家拿个外套。”路执说,“晚上海风凉。”
“可是我的秋装都洗了。”方砚唯下午刚洗的,还没干。
“客厅柜子上。”路执说,“拿我的校服外套吧。”
方砚唯答应了。
他按亮了客厅里的灯,果然,路执的外套整齐地叠在柜子边。
他一抬头,又看见了客厅架子上摆着的那张,笑得很甜的孩子的照片。
他压下心里那点违和的感觉,冲了出去。
“我们去跳伞吗?”他跃跃欲试。
路执:“晚上不跳伞。”
旅游季已经过去,鹭屿夜晚的街道安静了很多,银色发光的马路延伸像海边,远空的帘幕绣着繁星,流淌成长河。
“游泳?”他问,“可我没拿泳衣。”
“不是。”路执把车停在海岸附近的停车场,领着他往海边走。
一艘摩托艇停在海边。
路执抛了下手里的钥匙:“带你骑个真的。”
记忆忽然回到了那次在商场里的电玩城,烧得他脸颊通红。
他披着路执的校服,跨坐在摩托艇的后座上。
明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对他有所企图,可路执每次抛出的诱饵都太大,他舍不得松手,反而会一步步地陷进去。
会勾人的,分明不是他。
“安全带。”路执咬着烟,一脚踩着摩托艇,给他检查。
夜晚的海边太安静了,摩托艇飞起的水花,飞溅出惊天的动静。
方砚唯没想到这东西的速度会这么快,海水被破开,他们冲着海上的暗色直直地撞了过去。
他抓紧了路执的衣服,不由自主地喊叫出声。
太快了,雪浪翻涌,又摔在他身上,打湿了他的额发,海风将他整个人吹至凌乱。
一开始的叫喊是情不自禁,后来就变成了一种发泄和释放。
艇身侧着划过海面,他从背后抱紧了路执。
月色宁静,铺在颤抖的海面上。
疾驰的摩托艇忽然失了动力,停在月下。
方砚唯连声喘气,忙着找回自己的呼吸。
路执按亮了手机屏幕,推到他眼前。
方砚唯:“?”
9月1日,零点。
他撞进了他的十八岁。
没有传统的祝福,没有礼物,只有无数天星和灯塔,四下闪烁。
至少,还有一个人,为他记住了这个日子。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摩托艇安静地漂浮在海面上。
被丢在陌生的鹭屿,竟然还有人能陪他看山看海。
将近黎明时,路执才把摩托艇开了回去。
“等下上课可能会打瞌睡。”路执提醒他。
“我就没有哪节课不打瞌睡。”方砚唯说,“回去拿书。”
家门附近,站了一对老夫妻还有个男人,双方正在激烈争吵着。
方砚唯诧异地看着那个,那天他在超市里见过的中年男人。
“把老子的儿子还回来。”路建昌大吼着,“老子养了他十六年,他得回来给老子尽孝。”
“不、不可能。”路执的外婆,那个穿着端庄的老太太,也抬高了声音,“那是我们的路路,我看着长大的,他那么乖,你算什么东西?”
“你看着长大的?”路建昌气愤不已,“凭什么抢我的儿子,他十六岁前都是老子的。”
双方好像都在疯言疯语,方砚唯有些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路执已经是冷着脸,无悲无喜地看着双方的争吵。
即便是旁人眼里一直疼爱他的外公外婆,他也没有半分要上去维护的意思。
路执把车听到了花园后门:“去拿书和校服。”
方砚唯推开车门的同时,手中的手机振动。
余电2%。
方嘉弥回消息了。
[方嘉弥]:怎么问起了这个?
[方嘉弥]:我也好多年没见温雅了,不过我记得她有两个孩子,路执,还有路执的哥哥,路琢。
[方嘉弥]:离婚那年,路执跟了爸爸,路琢跟了妈妈。
[方嘉弥]:路琢那孩子从小都很优秀,乖巧懂事,只是他前年放学路上出了车祸,去世了。
[方嘉弥]:两位老人家受不了这个打击,刚好男方出事,温雅就把路执接回来养了,双胞胎,性格应该都差不多的,至少老人没闹过了。
手机电量走到了尽头,屏幕暗了下去。
方砚唯愣在了原地。
这算什么?
他记起来,每次外公外婆送来的东西,路执都不会吃。
每次见完他们,路执都会抽烟。
他记得路执颈间点状的伤痕,记得初见路执时,这人身上无悲无喜的冷淡。
以及,路执说过,不要叫他“路路”。
他往前迈了几步,停在了客厅那张照片面前。
他拆开相框,从里面取出那张照片。
甜甜笑着的小男生,眉眼弯弯的,尽是温柔。
照片的背面,用铅笔写了一行字——
9岁。
路琢(路路)。
照片从他的指缝间飘落在地上。
他没有家了。
路执也没有。
他还曾天真地以为,路执在温室里长大。
门外的争吵声还在继续。
他冲出院门,把车门狠狠的摔上。
“我要逃课。”他说。
路执侧着头,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踩了油门。
没有休止符号的争论杂音被彻底甩在了身后。
“release”酒吧是夜晚营业,清晨的这个时间空无一人,全然安静。
路执用钥匙开了门,让方砚唯进去,他靠在沙发边,点了根烟。
烟味呛进肺腑,他舒了口气。
“不喜欢看人吵架?”他问。
从前居住的环境恶劣,他活在阴沟里,需要打架来保护自己,拳头、刀子、酒瓶子什么都动过。
后来他有了家,站到了阳光下。
有关心他的妈妈,有疼爱他的外公和外婆。
却又没人把他当路执。
爱恨都是假的,悲喜也是空的。
除了——
“我是真的。”方砚唯忽然伸手,抓住了路执的领口,扯着人向自己的方向俯身。
他生涩地、试探着想吻上了路执的嘴唇。
烟与檀香的味道席卷向他。
他停顿了一瞬。
他的左手撑在沙发上,头颈与腰都向后弯折着,微乱的浅棕色头发垂在额前,眼睛微红。
路执深吸了口气,把烟扔在地上踩灭,左手潜入方砚唯的发间,五指微微收紧,把人压向自己的方向。
细木佛珠碰撞,带着木香。
路执在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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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哥:对对对,你是真的,真的好亲,也真的好x
第39章 荒唐
方砚唯第一次知道,看上去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吻下来的时候,也会带来灼热的感觉。
他原本是侧坐在沙发上的,路执俯身压过来的时候,他不自知地后仰了些许,后腰弯折的弧度逐渐加深。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他已经平躺在沙发上,后背贴着柔韧的皮革。
烟草和檀香的味道,在一点点侵占他的理智。
他怔忪着,仰头看见路执那双漆黑的、深邃的眼睛。
路执那件被他穿着的校服外套敞开着,深蓝色的衣摆铺开在白色的沙发上,被路执撑在沙发上的左手压着。
细木佛珠散开两圈,贴在他的腰间,随着路执亲吻的动作,从他的侧腰上一点点摩挲过去,像是火在一点点灼烧着,让他不自觉地挣动了好几次。
嘴巴被亲得有点疼,还有些不可忽视的酥麻。
腰和腿都软软的,像是掉进了云里,平白起了点醉生梦死的倦意。
路执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绷起,似乎只是凭着本能在吻,本能地想把他按进自己的骨血中。
就……还不错。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
路执捏着他的下颌,他愣愣地,一点点张开嘴巴。
路执没深入,只是按在他腰侧的手,稍稍紧了紧。
他生涩,路执也生疏,他们不像是在接吻,更像是从对方身上汲取着什么心意。
脑袋晕晕的,像是炸开了烟花。
嘴角被路执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手慢慢抬起来,放在路执的背后,在清幽孤冷的檀香味里,发泄般地,一点点攥紧揉皱了路执的衣服。
清晨的光尚未向城市铺开,未开灯的酒吧光线昏暗,他躺在沙发上,同他在这座城市认识的第一个人接吻。
就好像他是他的唯一。
他穿着深蓝色的校服,被他曾经以为是清冷禁欲的那个人按着亲吻。
荒唐又真实。
路执左手撑了下沙发,直起身,揉了一把少年的头发。
少年侧躺在沙发上,悬于沙发边缘的左手腕停在光线未及之处,浅棕色头发有些长了,乖顺地垂在额前。
方砚唯的嘴角被磋磨得微红,染了水光,明秀又略带稚气的一张脸,平白又多了点艳。
方砚唯自己抬手,揉了揉嘴巴。
又软又烫,余韵像电流行走,把他吓了一跳。
跟人亲,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难怪那群人都想早恋。
等一下。
他跟路执亲了,他觉得不错。
那他算不算是……答应路执了?
他在沙发上坐起来,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
“还上课吗?”他问。
靠坐在沙发扶手上的路执侧过头,掀着眼皮扫了方砚唯一眼。
头发凌乱,眼睛和脸颊都是红的,嘴角还微微地有些红肿,眼睛里含着稀薄的泪意。
被亲得乱七八糟的一个人,还在问要不要去上课。
“不去。”路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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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学期的第一天,班主任陈桑榆老师,为班会课准备了两大节目。
其一,让年级第一路执同学,给大家讲讲学习心得。
其二,让年级进步最快的方砚唯同学,给大家讲讲进步心得。
上课铃刚响,陈老师抱著书走进教室,往那俩同学的座位上一看。
空的?
人呢?
陈老师:“?”
这是什么日子,学神跟校霸同时缺课了?
还都没请假!
“自习吧。”陈老师说。
“正义哥。”何岁岁戳了戳同桌,“我方哥肯定是暑假作业没写完,逃课了,还没请假。”
徐正义点点头,深以为然:“方哥不在乎的。”
上午的“release”不营业,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方砚唯和路执两个人。
方砚唯坐在吧台边,一边吃力辨识着柜子上的酒瓶,一边听路执跟陈老师打电话。
“抱歉老师。”路执的说话声音听起来单纯又文静,“上学路上不太舒服,方砚唯把我送去了医院,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电话那端的陈老师说,“你好好休息,方砚唯缺的课,后面我再想办法给他补上。”
方砚唯:“……”
这也行?
老师还信了?
明明是路执把他的嘴巴亲红了,害他没法去上课。
“谢谢老师,我给他补。”路执挂了电话,点了点酒柜,“你想尝尝?”
酒吗?
方砚唯点头。
“只学过一次,我试试。”路执从架子上取了玻璃杯,调了杯浅粉色的推过来。
透明的冰块浸在液体中,酒杯口点缀了半片柠檬和青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