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觉客户要的不是这个,这样的东西所有的花艺工作室都可以做,那又凭什么选择“告白”呢?凭苏芮可一张能言善道的嘴么……
合上电脑放到一旁,他闭上眼睛试图理清思路。
T台很大可能是白色,婚纱也是白色……阳光一照,白茫茫一片……
所以场布不该是白色,这并不是严肃的婚礼,而是一场需要吸引目光的T台秀。
那就反其道而行之,他要很多色彩。
他又重新翻开电脑,从公司产品列表中勾勾选选,找出了合心意的品种拖到文档中,连文字带图片简单阐述了自己的理念和具体需求,连同场地照片以及平面图发给了美工,让她明天一上班就能着手做一份新方案出来。
就在他点击发送键的下一秒,背后忽然一热,安嘉鱼的小腿贴住了他:“怎么……咳,怎么坐楼梯上。”
嗓音略带沙哑,兴许是刚睡饱声带还没打开,兴许是整个下午在浴室又喘又喊的缘故。
乔郁绵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而后合上电脑起身,仰头看他:“不多睡一下?”
咕噜一声,眼前的肚子回答了他,安嘉鱼耸耸肩:“饿醒了……”
不说还没觉得,他们午饭根本就没吃两口,乔郁绵忽然也感觉到饥肠辘辘,他伸手轻轻安抚那人叫嚣的胃:“除了饿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除了饿还是饿。所以赶紧下楼。”安嘉鱼搭着他肩膀,跟在他身后走到餐厅,两人张罗着把汤热了,安嘉鱼还撸袖子要炒饭,被乔郁绵拦住:“八点多了,简单吃一点就好,不然容易消化不良。”
“明天几点去上班?”安嘉鱼刷完牙说话一股橘子味,乔郁绵正坐在床脚用地图定位乔苡柠的幼儿园。三年了,他还是头一遭去接妹妹。
“不用上班。原本是明天的飞机飞回来,没有工作安排。”他收起手机,插上充电线,“下午直接去幼儿园就好……”
“有你妹妹照片吗?”安嘉鱼坐到他身边。
“有。”他直接打开了朋友圈,第一条就是,似乎是幼儿园的绘画比赛得奖了,小姑娘举着蜡笔画和奖状拍了一张。
那人凑过来看了一眼:“……好漂亮。就是看着有点瘦弱。”
“嗯。性子也内向。”乔郁绵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怕什么,哄小孩而已。”安嘉鱼胸有成竹,“总不至于比你还难哄吧。以前让你笑一笑有多难啊……”
他们又挤在一张床上,盖一条被子。
乔郁绵闻着被子上残留的香水味渐渐犯困,一觉睡过去,整整十小时才醒,被一串调音声叫醒。
他慢慢睁开眼睛,阳光透过纱帘,将那人笼罩在其中,琥珀色琴身上流动着明亮的光斑。
指尖揉过琴弦,弓子滑过的地方看得到微小的尘埃跳动,像一只只音符从共鸣箱缓缓升起,带着饱满的情绪流淌过每个角落。
是圣桑的天鹅。
小提琴比之大提琴的厚重,天鹅似乎少了些内敛的忧伤,多了些惬意的优雅,正浮游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脖颈挺拔,动作舒展。
乔郁绵猛然起身,大气不敢出地看他,看他轻轻摇摆的身躯,微微晃动的发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早。”安嘉鱼在他惊异的目光中将琴轻轻放回琴盒中,拉上拉链。
“你,你的手……可以拉琴了?”乔郁绵跳下床。
“不建议,但悄悄碰一碰问题不大。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手痒。”安嘉鱼转了转左手手腕,“去年十二月开始,修养了小半年了都。下个月要去复查一下,如果顺利的话,该可以慢慢恢复练习了。”
他很快就可以练琴了。
这真是个不能更美丽的清晨。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快乐。
眨眼部分不要问。
动动脑筋。
第94章
乔郁绵处理完客户邮件已经是临近午饭的时间,工作室的美工发了新的场布效果图回来,草皮T台,自然搭配的杂色玫瑰丛,与他想象中相去不远,只需要在细节处稍作修改,便可以发给客户过目了,只是他私心认为这个被搬上T台的花园缺少点睛之笔。
“这个也要你来做啊……”安嘉鱼忽然端了茶杯上楼来递给他。
“工作室人不多,一起做。”啜饮一口,花果茶微酸,乔郁绵忽然意识到一上午都不见他人:“忙什么去了?”
安嘉鱼左手捏了捏拳头,“去做理疗和康复训练。”
“你……”他一口滚热的果茶咕咚吞下去,烫的心口疼,“怎么不叫我陪你……”
“!烫不烫啊!你真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安嘉鱼快步走到浴室,从小冰箱里抓了一只液体果冻拧开,“喝这个。”
沁凉的桃子味滑入喉咙,甜得人头晕。
乔郁绵叼着果冻抬起头,这人在人前是有着成熟魅力的小提琴家,可私下里依然保留了一分童真。
“我让司机把车留下了,开那个去接你妹妹吧。”安嘉鱼指了指窗外。
乔郁绵起身看过去,院门口停着安蓁那辆略显高调的保姆车,像是才洗过:“不用这么麻烦,一个小孩子而已……”
“就因为是小孩。车里什么都有,实在不知道去哪里,干什么的时候,可以在车里看动画片,打游戏,吃东西,或者干脆睡一会儿。不然你要带她去哪里,做什么?”安嘉鱼问。
乔郁绵一愣,他还真不知道六七岁的孩子喜欢什么,毕竟他整个童年都被李彗纭关在家里,不准看电视,不准打游戏,更不准跟附近的小孩一起在楼下疯跑,不是在写作业就是在吹长笛。
“没事。才七岁,随便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安嘉鱼揉了揉他的头发。
事实证明,他的确不需要多虑,乔苡柠比他们想象中更乖巧听话。
乔郁绵独自从老师手中接过小女孩的手牵着她过马路。
他不敢握太紧,这只骨骼未发育健全的手太小太软,也不敢太放松,十字路口车子太多太危险。他悄悄低头瞄了一眼,乔苡柠看着倒是没有任何不自在,一声不吭老老实实拽着他,也不问一句去哪里。
走到近旁,安嘉鱼跳下车。
乔郁绵清了清嗓子:“柠柠,叫……”他一时怔住,没反应过来乔苡柠该怎么称呼安嘉鱼。
“你好啊乔苡柠,我叫安嘉鱼,是你哥哥的好朋友。叫我小鱼哥哥就可以。”
“小鱼哥哥好。”女孩规规矩矩打招呼,可一双大眼睛忍不住瞄到他背后去。毕竟内部这么宽敞豪华的车并不常见,何况里头还隐约传出几声清脆可爱的“皮卡皮卡皮”。
“上车吧先。”安嘉鱼将乔苡柠扶上座位,替她系好安全带,又伸手在乔郁绵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没什么。”只是那句“小鱼哥哥”让他猛然回想起过去,这个人时常哄带骗想听自己叫一句来着,可惜从未得逞,“我开吧,这个点赶上幼儿园小学放学,车有点多。”
“那,附近找个购物中心?一般购物中心都有带儿童乐园的餐厅吧?”安嘉鱼说完也转身,“我坐后面陪他。”
等红灯的间隙,乔郁绵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两个人齐齐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说是陪小孩,分明就是自己也想看。
车子停稳了,后头两个人依旧没动静,乔郁绵无奈下车,拉开车门伸手进去按下暂停键,转头问乔苡柠:“不想去儿童乐园玩吗?”
小姑娘摇摇头,不做声。
“那……你饿不饿……我们先吃饭,然后是不是该写作业了……”啧,乔郁绵不爱说教,总觉得别扭。可过去李彗纭也只会跟他说这些。
“……她还在上幼儿园……”安嘉鱼忍不住提醒道。
“……那,老师,有没有布置什么任务?”
那双带着童真的眼睛眨了眨,乔苡柠细声细气:“周末要跟爸爸妈妈一起做手工。星期一放到院子里展览。”
一起做手工?
乔郁绵还没做过这种作业,他上幼儿园中班的时候就已经被妈妈安排上了课外英语班,作业从抄写单词开始,再到写简单的英语日记,又或者是算数入门。
“手工?什么样的手工啊?”安嘉鱼忽然来了兴致。
“要做一栋建筑。老师说发到微信家长群里了。”
刚好,乔郁绵要给乔哲发信息报平安来着,就顺带着就要了一份作业要求。
老师倒是给了几个范例,是往届的小朋友跟家长合作的手工作品,看得他们瞠目结舌。
其中一个是一座半米高的古典建筑,有结实的木质骨架,琉璃瓦都是用渐变色卡纸一片一片剪裁粘贴的,绿屋顶,红砖墙,门口还有一座朱红栏杆的桥,是千与千寻中的温泉旅馆“油屋”。
“现在幼儿园小朋友做手工……都是这个水准的么……”小提琴家拧着眉头,“我怎么记得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每天就只搭积木来着……我们……不会也要做这种东西吧?”
乔郁绵思索片刻,手工对他来说信手拈来,但太难的话小朋友根本插不上手:“作业要求上只说要建筑……还是挑个简单的吧。”
安嘉鱼眉头紧锁:“但是……万一只有我们做了简单的……”
乔郁绵舔了舔嘴唇,人类的本能里多多少少还留着一些竞争之心,如果自己帮乔苡柠做的东西轻易就被比下去,心里还是会不爽……又不能太难,又要拿得出手……好难啊……
他们同时转过头,从四层向外望,水泥森林好容易困住人类的想象,满眼林立着相似的高层建筑,一个个长方形的盒子,里头是成千上万相似的格子间,数不清的人过着相似的生活。
“总不至于做个紫禁城吧……还是万里长城啊……”安嘉鱼无奈打趣。
埃菲尔铁塔,圣保罗大教堂,罗马斗兽场,泰姬陵。地球上有名的建筑迅速在乔郁绵脑袋里转了一圈,他赫然发觉旧时代的人不约而同在追求精致华丽,简简单单不好吗……
脑中的旅程转到北欧,蓝天白云青草地,画面忽然定格,他看了安嘉鱼一眼:“风车。做风车。”
对方眸中一亮:“对啊!风车磨坊!”
小时候都做过的风车,不过就是把几个三角形折一折钉在一起。虽说造型简单,可有风的时候会动。
他们分头行动,安嘉鱼征求了乔苡柠的意见,带她去买带宝可梦周边的快乐儿童餐。而乔郁绵则独自去地下超市文具区,挑选手工品,色纸卡纸剪刀浇水。路过模型区,他一眼瞥见堆在货架顶端无人问津的仿真苔藓草皮,随手扯了一块扔进篮子里。
买齐东西赶回停车场,车子第二排座位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安嘉鱼跟乔苡柠已经面对面坐在一起等他了,抽出的小桌板上还放着个夸张地超大杯奶茶,少说二十多厘米高。
“怎么买这么大一杯……喝不完啊……”
“只买了一杯,你跟我一起喝。喝完了,洗干净扣过去就是风车本体啊。”安嘉鱼双手捧起杯子猛吸一口,有敲一敲杯壁,“我在奶茶店的柜台上发现的,这个杯子是加厚的,特别结实,不小心弄倒了也不会坏。”
他们窝在宽敞的车厢里,一边吃儿童餐一边玩附赠玩具。八音盒被最先拆开,皮卡丘和胖丁趴在阳伞下转起了圈圈,乔苡柠总算是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甜美可爱到变了一个人似的,看得安嘉鱼成就感满满。
“她笑起来你一模一样,有梨涡。”趁乔苡柠趴在桌边玩玩具,他趴到乔郁绵耳边咕哝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皮卡皮卡。
第95章
乔郁绵算个业余花艺师,手工自然难不倒他,趁安嘉鱼带着乔苡柠去扔垃圾洗手,他归拢一下工具材料,随意打开了一张网图参考便率先动起手来。待那两人回来本体已然成型。
“可以么?”他捏着风车举到乔苡柠面前,安嘉鱼凑过去一吹,扇叶旋转得毫不费力。
“好漂亮。”小姑娘小心翼翼接过去,“谢谢哥哥。”
矢车菊蓝色卡纸卷在奶茶杯外,盖上奶白色尖顶。表面固定着一只四叶的风车,两叶纯白,两叶是带珠光的银色,怎么看都是一座像模像样的荷兰风车。
“然后呢?”安嘉鱼争强好胜地撸起袖子,“风车都给你做完了,我能干嘛?”
“折纸吧。”乔郁绵将手机递给他,“这里有教程,郁金香的,尽量小一点……”
薄薄的人工草皮贴在一层塑料泡沫上,小提琴家的手指最善于精细操作,没多久,一把淡粉淡黄的郁金香花朵就完成了。乔苡柠用绿色颜料涂满的牙签也同时做好,乔郁绵将花朵黏在牙签屁股上,尖头穿透草皮扎进塑料泡沫便可以固定,围绕在风车脚下形成一小片可爱的花田。
趁那两人轮流吹风车玩得开心,乔郁绵上网选了个白色大号托盘,叮嘱乔苡柠:“明天收到之后,让爸爸把这块泡沫底座黏在上面。不然会头重脚轻。”
“好。”小姑娘点头答应,“要回家了么?”
乔郁绵居然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些不舍,一时间有些尴尬。
“今天太晚了,下次再带你出来玩好吗?”安嘉鱼适时开口。
“好!”
回去的路上,小姑娘直打瞌睡。乔郁绵将她抱下车的一瞬间觉得臂弯里的分量比想象中重。
他们兄妹之间没什么交流,偶尔拖乔哲送她一点不起眼的小礼物,毛绒玩具,填色书什么的,上次这么抱乔苡柠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对世界毫无探索欲的,病弱的婴儿。好像就是一眨眼,六年多就没了,虽说不算茁壮,可她居然就这么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