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配合油画复古带灰调的质感,乔郁绵在挑选叶材时,刻意避开了鲜嫩油绿的片状块状颜色,全部选用条形线形,枯色的狗尾草,干燥处理的粉黛,微微开花的雪柳条。
“所以才选择在T台上放置这些做旧的油画框?”对方不住地摇头赞叹,“白色婚纱穿梭在浪漫又复古的玫瑰画框间,我已经忍不住要看最终彩排了。”
“所以,为了赶上彩排,我们不要打扰他了。”苏芮可终于出现替他解围,让乔郁绵得以继续工作。他爬上梯子,面前是向右倾斜30°的做旧金色木画框,宽一米二,高两米二,画框周围缠绕着玫瑰藤蔓。
这里也是模特们出场的地方。
一切就绪时,乔郁绵站在梯子顶端俯瞰整个场地,一米高的T台铺暗绿色草地,两侧垂下玫瑰织就的鲜花瀑布,观众区域的草地上随意排列着树桩凳,零星坐着几个正在歇口气的工作人员……他定睛一看,角落还有个人在对他招手。
那人扣着宽檐渔夫帽,帽檐的阴影遮住大半张脸,可单凭修长挺拔的身形就能知道是谁。
乔郁绵跳下梯子,接着再跳下T台:“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不困吗?”
事实上他相当惊喜,可大庭广众不方便,也只好面对面认真看他一会儿。
他们上周没有见面,一方面因为乔郁绵忙工作,另一方面安嘉鱼飞了一趟纽约,去见他的主治医生。
“两个小时之前到的,在飞机上一路睡回来的,不困。”
安嘉鱼将手里的纸袋展开,看他手套上沾了乱七八糟的叶片和碎屑,干脆替他捏了一条闪电泡芙送到嘴边:“刚刚路过一家店,才9点就有人在排长队,听Vicky说是最近很火的网红店,我就买了一些带过来。你昨天下午不是说今天一大早就要开工吗,我猜你们没时间吃早饭。”
“……你排队买的?”乔郁绵一愣,他毕竟也是个公众人物,“没被人认出来吗?”
“我没下车,那队伍里好多黄牛,挑了个不算黑心的买了。”看他咬了一口泡芙,安嘉鱼也就着那缺口尝了尝,而后撇撇嘴,不甚满意,“啧,这内馅太腻了……居然火到有黄牛排队……诺,咖啡。”
乔郁绵边吃边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安嘉鱼很周到,告白的同事们人手一份网红早餐,都在边喝咖啡边做事,没人注意他们。
“好香啊,整个场地都好香。”安嘉鱼感叹道。
“挑的都是浓香的品种。”这是乔郁绵的心机,赏花不仅仅是视觉体验,而是全方位的感官刺激。艳丽的外表,人工不可比拟的香气,风过时花瓣的抖动,以及眼见它们即将衰败的不舍。
鲜花是这世上最甜蜜最动人心魄的美,因为短暂所以尤为珍贵。
“准备彩排了!所有人先暂时离开T台,让模特们踩一下草地!”有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喊道。
“你忙,我先撤了,司机还在外面等我。”安嘉鱼压了压帽檐,趁没人注意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左手小指,“下班告诉我,来接你。”
乔郁绵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便迅速转身留给他个背影,一路快步离开。
下了飞机不好好回家休息,就只为了给他送一口早餐吗……
“靠,太仙了!”苏芮可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他身旁,仰头看着T台上的大长腿感叹道,“这种设计轻盈的婚纱在油画色调里好好看啊。”
乔郁绵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第一位模特已经出现在巨大油画框的正中,她定格片刻,而后抬起脚,迈过鲜花画框,就像是从画中走出。逆天的长腿漫步于长达20米的的玫瑰瀑布之上,到达T台尽头,摆出婀娜的定点pose。那里放置着一只巨大的石膏牛奶壶,大量的鲜花从中倾倒而出,与鲜花瀑布相连。
模特踩进厚厚的花瓣中,有如林中精灵,亦如传说中的花神。
众人正聚精会神看最终彩排,忽然有工作人员从后台跑出来:“总监!”
“嗯?”设计总监中文不好,赶巧翻译这会去洗手间,一撮人聚在一起中英结合比手画脚支吾半天苏芮可看不过去便凑上前去解围。
“但那是为了show特殊定制的!”总监似乎被什么激怒,抬高了声音,面前的年轻男孩头压得很低,一只手紧紧捏着胸前的工作证件,无措地盯着脚下,不知该找谁求救。
翻译匆匆赶回,苏芮可功成身退,一屁股坐回乔郁绵身边:“太倒霉了,其实不关他事,还在实习呢,估计够呛了。”
“怎么回事?”
“两个超模的团队在后台撕起来,弄坏了压轴款的头纱。这么薄的蕾丝,硬物一勾就歇菜。”
音乐还在播放,其他模特们敬业地走台卡点,设计总监叫来了造型团队的负责人。
两人夹着一个翻译经过一番讨论,忽然双双回头看向乔郁绵。
“乔先生。”总监说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作者有话说:
打工人的日常。
第97章
乔郁绵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先跟初次见面的造型师握一握手。离近了才看得出这个身材健美的男人有年纪了,眯起眼睛看他的时候眼角的皮肤堆叠出了纹路。
“新做头纱肯定赶不及上午这一场了,我跟造型师讨论了一下觉得可以用鲜花代替。你有什么推荐吗?如果我们想要一顶花冠的话。”她一伸手,翻译即将怀中平板递给她,乔郁绵看了一眼屏幕,鱼尾设计的婚纱,小拖尾织了一圈光泽感很棒的珍珠,一字领口,胸前是一朵巨大的蕾丝玫瑰,空隙处暴露大片的肤色,展现天然健康的性感,原本搭配了一片同样花纹的蕾丝透纱,作为呼应也用珍珠镶边。
“纯白色花冠?”
“对,纯白色。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建议?”
乔郁绵不懂服装设计,一个外行人在这种时候提建议无非是添乱:“能让我看一眼原先的头纱吗?”
那个实习生闻言赶忙跑回建筑物中取来,薄如蝉翼的纯白色蕾丝从中间破开,变成两块接口不规则的半圆。
他思索片刻,立即找到签名花墙还在继续忙碌的同事们,从水桶中抽出两根柔韧的雪柳枝条,弯折成大小合适的圈,又寻求造型师帮助:“可以帮我把珍珠穿起来吗?用白色的细线,不用一颗挨一颗,零散间隔开就好。”
很快,花冠本体就完成,雪柳与珍珠编织交叠,珍珠的零星光泽藏匿在细小密集的花瓣中,影影绰绰。
半圆蕾丝被他撕扯成长条,系在尾端打结,中央固定上一大一小两朵半开白玫瑰。
原本头纱也只是点缀和呼应,那替代的花冠也不能喧宾夺主,模特背过身才会看到挽起的发髻下洁白透粉的玫瑰花。
乔郁绵贴心地替造型师留了固定卡子的位置,花冠被牢牢戴在模特的编发中。
“完美!!”造型师双手一拍,望向总监。
后者赞许地点头:“我在考虑……不然下午场也这样上吧。”
乔郁绵选择满开的雪柳当然不只是为了纯白色。
正式走秀中,腰细腿长的模特迈着台步足下生风,雪柳迎风飘落下莹白花瓣,压轴的模特仿佛自带特效,引发阵阵惊叹。
正午阳光直射,乔郁绵手持喷壶蹲在地上随时准备给花朵补水,免得提前发蔫效果打折,时而还要穿梭在场地周围,检查有无松动的装置进行加固。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设计师登台之后会忽然被镜头cue到。
总监与模特们一同谢幕,发表完设计理念以及一长串感谢名单后,忽然临时加了一句:“当然,也要特别感谢我们的秀场花艺设计师,辛苦了!其实今天出了点小状况,多亏了各位的帮忙!”设计总监站在T台上向他招手,前排的长枪短炮忽然齐刷刷转向乔郁绵,正赶上他抱了满怀的玫瑰往同事身边走,这些已经打过刺的单只玫瑰是要在观众离场时随机分发的。
他毫无上镜准备,今天也没有穿正装,打底白T外一件宽松的雾霾蓝色衬衣,为了干活方便被随意束在黑色长裤中。
好在他如今已经习惯上镜,不至于紧张到出丑。
他默默深呼吸,而后对着大片的镜头浅浅一笑,微微欠身,而后转身快步离开,去大门外的签名花墙前提前等待散场时分发玫瑰。
不想发玫瑰的时候莫名其妙收到了许多人交换微信的邀请,甚至有经纪公司向他抛出橄榄枝,问他有没有兴趣演戏。苏芮可拼命给他使眼色,意思是这都是潜在客户,不准拒绝。
两场秀结束,他们收拾完场地收工回家已经是晚餐时间。
乔郁绵一整天忙前忙后,全靠安嘉鱼投喂的早餐撑到这会,被晒了一天头昏眼花,服装秀散场后又被迫陪苏芮可在酒会交际了一番,虽然此刻饥肠辘辘,可实在提不起兴致去找吃的,只想洗个澡清静一会儿。
不想就有人免了他的麻烦,送餐上门了。
安嘉鱼惬意地靠在门前等他,一手拎着保温桶,另一手冲他晃手机:“我一会儿没看住,你就上热搜了啊。不是说结束之后去接你么……结果快到家了才想起来。”
乔郁绵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他面前,脱力地靠在他肩头,轻轻嗅了嗅他耳后甜而不腻的苹果味:“别闹,我忘了……累死了。”
“……哎,痒……”安嘉鱼躲了躲,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捋顺一下他后脑的头发,歪头嘬了他的侧脸低声问,“钥匙呢?”
“口袋里。”乔郁绵耳朵被他压低的声音震得发麻不想动,任那人把手伸进了口袋。反正楼道里也没人。
冲完澡总算清醒些,从蒸汽腾腾的浴室出来,乔郁绵走到床前拉开半扇窗子,立刻有新鲜的风涌进来。
安嘉鱼已经摆好了碗筷坐在桌边等他,四层保温桶拆开变成两份鸡丝麻酱凉面,一碗糖醋小排和一份泰式凉拌柠檬虾,熟红的虾子躺在剔透的柠檬片上。
安嘉鱼剥出一只粉色虾肉递给他:“晒了一天,怕你没食欲,让阿姨做了凉的。这个开胃的。”
乔郁绵笑笑,一口咬下去,虾肉鲜嫩Q弹,佐料酸甜微辣。
四月白昼渐渐拉长,傍晚不开灯的屋子陷入柔和昏暗的暮色,半开的窗子送进快要入夏的软风,风里带来慵懒迷幻的唱腔。
他的隔壁住着酷爱日式摇滚的宅男,每天下班回到宿舍之后像是例行公事,会选一首歌循环半小时,充满仪式感,久了连乔郁绵也能跟着哼几句
今天是ゆらゆら帝国的《下一夜》:
なめらか に世界が 光り出すのを感じた。
平滑柔软的世界在闪闪发光
他轻轻闭上眼,合着模糊的鼓点,赤脚在还留有阳光余温的地板上踩,冰凉的虾肉再次碰到嘴唇,他懒懒一抬眼皮,安嘉鱼的手指沾了亮晶晶的佐汁,乔郁绵张嘴,避开了虾肉,轻轻叼住他的手指,舌尖轻卷,那颗虾子无声掉入筋道的拌面中,弹了弹。
安嘉鱼顺势按住他的舌头,灵活的手指轻轻翻搅,厚实圆润的指尖和微辣的佐料共同刺激着味蕾,也激发人吸吮的本能。
他们不动声色地对视,隔墙的乐声,远方的刹车和鸣笛,空气里漂浮的白噪音逐渐被糅进晚风里。
“松口……”安嘉鱼在他口中勾一勾手指,而后起身去洗手,回来拽着乔郁绵就往卧室里走。
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餐桌离床不过几步路。
“不吃了?”乔郁绵仰面倒在床上。
“等下吃……”安嘉鱼急得手抖,衬衣扣子半天也没解开一颗。
乔郁绵失笑,翻身而上,拉开他的胳膊扣到一边:“急什么。”
安嘉鱼腹肌收紧,抬起上半身啄在他的喉结上。乔郁绵一抖,又重重吻回去。他趁两人分开喘息,含糊着问道:“还没告诉我,医生怎么说……你的手……”
安嘉鱼不理他,专心解他裤腰的搭扣。乔郁绵无奈,连他另一只手腕一起按住:“先告诉我。”
那人眉心蹙起,没有回答,只长长叹了口气。
乔郁绵心一惊,手一顿,被撩拨起的情绪悬在心口,怔怔看着安嘉鱼。
眼前倏然天旋地转,趁他松懈,安嘉鱼一用力翻身压住他,撑在他上方头一低凑到他耳畔,卷曲的发尾滑过皮肤:“你要在床上聊天?”
语气轻佻,不像是藏了坏消息。
“手没事了。可以恢复练琴,但是要循序渐进。”安嘉鱼眸中装满兴奋笑意,用手背轻轻蹭过他的脸颊,滑到下巴处一挑,“满意了?”
乔郁绵缓缓松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轻轻捏住了艺术家的两只手,背到那人背后去。
他并不喜欢安嘉鱼在这件事上跟他玩闹,然而那人却并未察觉他的心思。
他慢慢坐起身,颠了颠大腿。
安嘉鱼正跨坐在他腿上,要紧处被震到,一声促喘,轻轻挣了挣手腕,低头贴上他的耳畔,轻声嘀咕:“放手,我想抱你。”
乔郁绵装作没听到,趁他发懵迅速摸到床边折好的衣服堆里,抽了一条黑色冰丝袖套。那是他之前晨跑时候用的,最近计划着带安嘉鱼一起运动,刚刚才翻找出来洗干净。
袖套的布料亲肤,细腻,有弹性,绑到手腕上,就算力气再大也不好挣脱,而且不会磨到皮肤。
“你干嘛……”安嘉鱼终于意识到他情绪不大对了。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哦。”那人埋头想吻他。
对于这样的敷衍,乔郁绵皱皱眉,稍稍后倾躲开,再次颠了颠大腿,而后极为缓慢地,单手解开自己的居家服扣子,从领口,到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