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珺言忍俊不禁:“好吧。”
“那、那我把二维码发给你。”滕煦立刻就掏出了手机,语气十分小心翼翼,“方便加一下微信吗?”
“好啊。”
两人互换了微信,夏珺言发现滕煦的头像恰巧是他很喜欢的一支乐队的新专辑封面。这支乐队名叫“人生解构”,主要写一些日系摇滚曲,风格很强烈,从乐队名曲名到歌词都有股微妙的中二味,但是夏珺言很喜欢,之前专门去听过他们的现场。
不过这乐队比较小众,说句难听的就是很糊,别说粉丝了,夏珺言至今为止都没碰见过几个听过他们歌的人。
“你也喜欢人生解构?”夏珺言有点惊喜。
“对,之前日推的时候偶然听到他们的歌,还挺喜欢的,就又去听了其他的歌,新专也买了。”不过他之所以会想要关注人生解构这支如此小众的乐队,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歌对胃口,还是因为人生解构的主唱和贝斯手是一对公开出柜了的同性情侣。
滕煦跟大多数男同性恋不一样,他不混所谓的gay圈,也不太主动去结交性向相同的朋友,对于自己所身处的这个群体的了解,仅仅来自于对公开出柜的同性情侣们的关注。他之所以会如此,其实是因为他还不能完全地正视自己的性向。
看到那些勇敢地出柜,大大方方地接受旁人的打量和审视的人们,滕煦真的会觉得非常羡慕。
不过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想法了,现在,他想要追求一些新的改变,不愿再像从前那样龟缩不前了。因为,他有了喜欢的人。
交谈的过程中,滕煦一直悄悄地用余光打量着夏珺言柔和的侧脸,越发觉得这人的的确确是长在了他的审美上,尤其是那双温柔的下垂眼,美得毫无攻击性,让人越看越喜欢。
一直以来,滕煦虽然明晰自己的性向,但却并没有对什么人心动过,他本以为自己将来一定会和某个人来一场灵魂交融的恋爱,却没想到最终还是不能免俗。喜欢漂亮的皮囊虽然是个肤浅的理由,但未必就不能作为一个好的起点。
“那下次他们办live要不要一起去?”夏珺言提议道,“他们的现场很嗨,超适合解压。”
滕煦有点受宠若惊:“可以吗?”
“当然啊,看live当然人越多越好啊,热闹。”夏珺言咕咕哝哝地抱怨道,“我之前喊人陪我去看,结果他们都没空诶。”
上次人生解构在芙城办live还是大半年以前。年末是殷律潇公司里最忙的时候,他自然没空,唐映轩回老家探亲去了,人不在芙城,然后夏珺言又去约宁深,结果宁深也正好有个什么培训要去外地。夏珺言四处碰壁,郁闷得很,最后自己去看了,却因为是一个人去的,被好几个男的搭讪,花了老大功夫才甩开。
虽然夏珺言知道他们都是正好有事要忙怪不得他们,但“一个人去看live”这种十级孤独的事发生在他身上,真的很难不抑郁。
“好啊,你喊我去的话我一定去!”滕煦说话的语速有点快,像是生怕夏珺言中途反悔似的,“我大三,课很少,基本上除了上午其他时间都有空的。”
“哦——原来你大三了啊。”夏珺言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才高中毕业呢,看着像是才十几岁的样子。”
人无论在哪个年龄段都是喜欢被人夸显年轻的,滕煦也不例外。他腼腆地笑笑:“经常有人这么说,可能我长得显小吧。”
“我觉得是因为——”夏珺言抬起手来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你的酒窝很可爱。”
走在滕煦身边的滕韵然立刻嚷道:“我也有小酒窝!”
“是哦,韵然的小酒窝也好可爱。”夏珺言弯身用指尖轻轻戳了下小姑娘的面颊,“你们兄妹两个还挺像的呢。”
滕韵然挨了夸,马上就咧开嘴角甜甜地笑了。
滕煦的目光落在妹妹的身上,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来。以前他从未认真地看过这个妹妹,夏珺言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滕韵然跟小时候的他的确是很像的。
血缘的牵绊在相貌上展露无遗。
一行人检完票进了公园,入眼便是一大片鲜红欲燃的秋海棠。小孩儿蹦蹦跳跳地凑上前去看花,两个大人在后面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说是一起看花展,但滕煦的心思当然不会在花身上,他不过是想找个机会跟夏珺言多待一会儿。虽说他已经一腔情愿地动心了,但还连夏珺言到底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都不知道。此前听一院的护士郑玲说夏珺言没有女朋友,让他觉得夏珺言喜欢同性的几率更大些。毕竟夏珺言生得这样好看,又有令人羡煞的学历和体面的工作,到二十五六岁却还没有女朋友,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反常的事。
而且住在那种高档小区里……应该很有钱吧?
滕煦不由地觉得自己企图接近夏珺言,实在是非常不自量力的行为。
但人总是要有点梦想的。
滕煦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过后,又开始想该找个什么样的话题跟夏珺言聊天。结果没想到却是夏珺言先开口了。
“你干嘛不给她买巧克力?”
像是替小孩儿打抱不平似的。
“……只是因为我怕她长蛀牙。”滕煦解释道,“我自己小时候因为不听爸妈话狂吃零食,结果长了蛀牙痛得要死,我只是不想让她重蹈覆辙而已。”
夏珺言见他脸上的表情如此认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是这么正经的理由……哈哈。”
“你该不会以为我那么抠门吧。”滕煦无辜地说,“虽然我是贫穷大学生,但给妹妹买几盒巧克力的钱还是有的。”
“抱歉抱歉。”夏珺言捂了下嘴,收敛了笑意,“不过小孩子是不懂这些的啦,他们不会听理由,只会在乎结果。你给她买,少让她吃点就是了,不然她又要觉得你欺负她,哭着乱跑。”
滕煦这次也长教训了,点点头:“知道了。”
两人一边逛着花展,一般也随性地聊了许多。夏珺言不愧是经常和患者家长打交道的医生,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滕煦的学校专业兴趣爱好小时候的黑历史全套出来了,但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却是几乎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在花展出口和夏珺言告别的时候,滕煦才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既然已经要到了联系方式,还约好了之后要一起去看现场live,那倒也不必着急去问了,一切都还来日方长。
滕煦目送着夏珺言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的转角,这才牵着妹妹打算前往地铁站。
回家的路上,他问滕韵然:“夏医生家里好玩吗?”
“嗯……好玩吧。他家里又大又好看,比我们家大多了!”滕韵然想了想,说,“对了!他家里还有别人呢。”
“……别人?”滕煦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夏医生该不会是在和恋人同居吧?难道他要出师未捷身先死?果然他还是应该跟夏珺言本人确认一下到底有没有恋人啊……
“嗯!还有两个叔叔呢!”滕韵然歪着脑袋,“他说是他的合租室友。”
滕煦这才松了口气,低声喃喃道:“那就好。”
想来也是。他刚刚站在小区门口等人的时候随手查了查楼盘信息,查到这里的房子几乎都是五室两厅的大平层,夏珺言要是自己一个人住的话,实在是没必要租或者买这么大的房子。
有合租室友才正常呢,嗯嗯。
滕煦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本来只想糊弄小孩,结果不小心通过小孩把哥哥给骗了。
今晚还会有12章吧。
第10章 孩子(四)
夏珺言平常工作忙,难得休息一天,最后还是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医院。他和滕煦一起逛花展的一个小时时间发生了两件事——吴麟醒了。以及,他家的亲戚联系上了。
“抱歉啊,如果晚上七点前事情能处理完我就陪你看电影。”夏珺言语速飞快地向殷律潇解释完,穿好白大褂戴好工牌就匆匆忙忙地往住院部去了。
半路上他撞见同样行色匆匆的孔栀,问:“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孔栀说:“上午联系到了吴麟的姑姑,喊她来了医院,但是她一看到吴麟浑身都是伤还吊着腿,立刻就要走,连病情说明都不愿意听了,也不愿意给吴麟支付医药费。我也有试着跟她谈,但是她油盐不进,就一个劲地说她跟吴麟爸爸本来关系就不好凭什么给吴麟付钱。”
夏珺言一听就头大得要命,他最怕的就是这种了——患者伤得重、也没有自理能力,偏偏亲戚还不愿意管。
“吴麟有保险啊,可以抵一部分,他爸妈的保险也可以给他用,只是办手续需要时间,司机那边还有赔偿,他姑姑只用暂时垫一些钱就可以了。这你有跟她讲吗?”
“讲了,但是她又说吴麟伤得这么重,之后还要复健,她工作忙没空管他,总之就是嫌麻烦。”
夏珺言暂且停下脚步,吐了口气:“算了,估计她跟吴麟也没什么感情,不垫就不垫吧,大不了我帮吴麟申请救助金去!她现在人在哪呢?”
“在茶歇室那边呢。”
“行,我待会儿再过去跟她谈谈,实在谈不好那也没办法了。”
夏珺言撂下这句话,径直进了吴麟的病房。
小男孩正靠在病床上,偏着脑袋看窗外,完全不作声。他隔壁病床的小女孩正和妈妈一起读绘本,母女俩之间氛围很好,时不时还会传出几声轻快的笑来。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吴麟孤苦可怜。
“夏医生,您怎么过来了?”隔壁床的母亲很主动地跟他打招呼,“您不是说今天要休息,不来医院了吗?”
“没办法啊,医生都是劳碌命嘛。”夏珺言将双手随意地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一边和这位母亲交谈,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吴麟的侧影,“兰兰今天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不好?能自己走了吗?”
母亲笑着说:“都好都好,腿也不痛了。上午我带她去康复室练了一会儿,不用扶着也完全能走路了。”
“那就好。”夏珺言笑道,“就说嘛,只要能撑过最难的时候,总能好起来的。”
“外头阳光不错,您要不带兰兰下去转转吧。”
“嗳,好。”母亲会意,把小女孩抱到轮椅上推出去了。
夏珺言走到吴麟的床边站定:“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姓夏。你醒过来之后有觉得哪里不好吗?”
吴麟摇了摇头。
“待会儿给你开几个检查,再查查看,毕竟伤到脑袋了。”
“我爸爸妈妈呢?”吴麟忽然开了口,因为太久不说话, 声音显得很沙哑,“我问了孔医生,也问了护士姐姐,她们都不告诉我。”
“……不可以告诉我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点点哭腔。
吴麟下个月就要七岁了,今年正在读小学二年级,说他是个小孩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小,很多事情他都已经隐隐约约懂得了,只是暂时还没有学会去面对它们的方法。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夏珺言在吴麟的病床边坐下,伸手将这具千疮百孔的幼小身体轻轻揽进怀里,“你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不是么。”
吴麟埋在夏珺言胸前发出一声脆弱的呜咽,用缠着绷带的手紧紧抓住眼前洁白的衣料。他哭了,但是不像大多数小孩子一样扯着嗓子哭叫,只是耸动着肩膀轻声地抽泣着。面前固然有一位善良温柔的医生,但毕竟不是他的父母,他已经没有在至亲之人面前嚎啕大哭的机会了。
夏珺言抱着吴麟,用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男孩儿的后背,目光却越过紧闭的窗户投向了远处奔流不息的芙江。他忽然回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还有记忆力那段蒙上了沉重阴影的童年。
大概是在他五六岁大的时候,父亲拖着行李箱从家里离开了,他追出去哭着求父亲不要走,但还是被抛下了。从那以后母亲就彻底疯了。后面的事情,在他的心里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痛的感受——耳光扇在脸上的刺痛,膝盖砸在地上的钝痛,还有开水浇在后背上时如同凌迟般的剧痛。
夏珺言早就发现自己记从前的事情有时会不那么清楚,他想或许是他的大脑在帮他规避痛苦的回忆,便也干脆不再去想。
——砰砰。
身后忽然响起两声叩门声,将夏珺言从神游的状态拉扯回来。
有个护士在外面喊道:“夏医生,有人找——”
“谁?”夏珺言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却发现病房门口竟然站着个……殷律潇。
还是黑脸版本的殷律潇。
夏珺言开始头疼了:“……你来干嘛,我不是说了医院这边忙完再去找你。”
殷律潇挑起眉:“我等不及,你下午的时间本来是我的。”
刚刚还在哭的吴麟抬起脸来,迷茫地望了望两人,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夏珺言生怕殷律潇待会儿又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给吴麟递了一包纸巾之后就赶紧出去了。
殷律潇不打招呼突然杀到,“兴师问罪”还比谁都快:“你怎么抱他啊?”
“一个七岁的小孩儿,你也要吃醋?”夏珺言拉住他的胳膊,一路把人拉到了更衣室里去。现在是工作时间,更衣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比较方便单独说话。
然而这里没人,殷律潇就更加放肆了,直接拽着夏珺言的手腕把人牢牢地锁进了怀里,语气闷闷:“你怎么总要哄小孩儿啊,也不哄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