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禇钦江终于珊珊来迟,身后跟着孙开嘴里“尚未抵达”的项目团队。
三方人共同坐在会议室里,禇钦江微笑说:“抱歉,让二位久等了。”
孙开正要接话,路倏淡淡道:“禇总,你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是自然。”
禇钦江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剑魂》项目早在半年前,就被我以个人名义收购到了钟鼎旗下,之所以没有及时和鹿星对接,是因为本人还有点小麻烦没解决,现在解决了,劳烦路总费心。”
李喻承身体斜过去,低声对路倏说:“吕望没来。”
孙开帮忙解释道:“没提前和路总说明,实在是钟鼎那边情况复杂,没确定前我也不敢贸然开口,真是不好意思啊路总。”
路倏面容平静,看上去像是不怎么在意。
只是稍微心里有点数的人都清楚,遇见这样的事,反应越平静越表明,那底下的怒火不是能轻易承受的。
“嘉达在项目已经被人收购的前提下,还提出要与鹿星合作,”他说,“贵公司是觉得鹿星好拿捏没能力,可以随便让人耍着玩?”
“不不,”孙开连忙说,“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路倏语气陡地一冷:“那是什么意思?”
“要与鹿星合作的不是嘉达,”禇钦江悠悠开口,“是我。”
他手臂搭在会议桌上,以一种闲适从容的姿态,哪怕未穿正装,也能在一众西装革履的人中,突出不凡的气质。
“之前说了,《剑魂》是以我个人名义收购,并不代表钟鼎,”禇钦江说,“而孙总只是作为中间人,替我向鹿星转达了合作意愿。”
原本因为找不到优秀的技术团队,自身也缺乏网游制作经验,嘉达是准备放弃这个项目的。
但不知怎么,被当时还远在英国的禇钦江得知了。
他让人放出要收购的消息,搭上了孙开这条线。
买下来后,禇钦江并没有立即启动,而是在为回国做准备。
期间多次与孙开面谈,拜托了对方将此事暂且保密,明面上依旧打着嘉达的旗号,去寻求合作对象。
最后在他的授意下,孙开找上了鹿星。
听完这份说辞,路倏神情也并未缓和。
他不冷不热一笑:“禇总是认为,鹿星非这个项目不可?”
“路总先别急着拒绝,”禇钦江神色自若道,“鹿星当然不是非此不可,说白了也只是一次风险较大的尝试,以现在《守卫契约》的热度,再加上即将推出的《守卫契约2》,说句不好听的,哪怕鹿星以后再无建树,也足够吃一辈子了。”
“但是路总,”禇钦江话音一转,视线盯着他,“既然你不远千里来了晋云岛,说明对你这个项目,是势在必得的。”
“如今市场上没有一款能打的网游,我看了《剑魂》的策划与美工,很不错。”
“除此之外,我又加了一些想法进去,路总不妨先看看,再考虑是不是要拒绝。”
路倏没有接话,既不同意也不反对。
后面的内容孙开不方便再听下去,打了声招呼后,先行带人离开。
方迁将电脑开机,连上投影仪,投出来的蓝光打在每个人脸上。
路倏注视对面的人,与先前见到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尽管对方脸上仍然带着懒散的笑,可神情是认真的。
能看得出来,禇钦江很重视这次合作。
......
会议紧锣密鼓进行,禇钦江讲述了自己对网游市场的看法,以及在《剑魂》原有的基础上一些增添和改进。
全部策划罗列出来后,内容很有亮点。
实话实说,他确实抓住了路倏想要的东西。
撇开其他不谈,若真能按照设想的去做,那么网游这块肥厚的蛋糕,鹿星很大几率能瓜分到手。
况且路倏原先就有这个打算,让鹿星的发展从单一转型为多元,成为游戏行业里不可撼动的存在。
而禇钦江,无疑是那个能够提供最佳平台的人。
几小时过去,双方所有人共同起身,相互愉快的握手。
禇钦江慢声说:“那就预祝鹿星和钟鼎,接下来的合作顺利。”
路倏不咸不淡道:“希望如此。”
孙开闻声赶来,笑呵呵的请几位一块儿吃个便饭,以此庆祝合作洽谈和旅行圆满结束。
虽然不明白哪里值得庆祝,但谈完生意吃“便饭”,向来是商圈里约定俗成的规矩,有些人就爱在酒桌上交朋友。
禇钦江欣然同意,路倏也没有推辞。
明天大家都要赶飞机,而且只有三个领导在场,少了那狗屁的“酒桌文化”,整体气氛称得上和谐友好。
当然,浅酌一两杯还是免不了的。
孙开是个热情随和的人,敬完这个敬那个,敬到路倏跟前时,被李喻承自作主张替了。
孙开尚未觉得有什么,禇钦江倒发话了:“李经理对路总,还真是无微不至。”
李喻承笑道:“我们路总有点小感冒,最近在吃药不太方便,我这做下属的哪能不关心老板,这可是自己的饭碗啊,必须得无微不至,让各位见笑了。”
孙开哈哈笑两声:“李经理很幽默啊,我就喜欢你这样幽默的年轻人。”
李喻承谦虚:“孙总抬爱了。”
“我听说,李经理还是路总学弟,”孙开闲聊道,“两位同一个专业的,又在一起共事了这么久,缘分不浅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禇钦江淡淡瞥一眼李喻承,随后目光又漫不经心落到路倏身上。
恰巧路倏抬眸看来,两人视线隔空相撞。
对视半晌,路倏摸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禇钦江神情维持得很好,淡薄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真诚。
提及大学生活,李喻承瞬间像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道:“现在回想起,我还真是挺羡慕那时候的自己,学长——也就是路总,我一般私底下这么喊他,学长当时特别优秀,我一进校就听说了,年年拿奖学金都是小事,别人在没日没夜学习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玩工作室了......”
路倏:“.......”
见过拍马屁的,没见过这么能拍的。
孙开几个听得有趣,时不时还笑着附和两句。
大概人到一定年纪,格外喜欢怀念年轻时候的日子。
可话题中心人物就不这么认为了,路倏强忍浑身别扭,忽略来自对面某人越来越兴味的眼神,把筷子搁桌上。
“孙总,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路倏起身喝了杯酒,示意道,“几位慢用。”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反应,匆匆离席而去。
闷头走了会儿,直至走到了酒店外的观景台,路倏打心底的尴尬才逐渐散去。
暮色刚刚降临,周围一片黯淡,此刻观景台上没什么人。
路倏站在玻璃围栏边,胳膊搭上去,扯了扯领带,呼吸总算顺畅了许多。
晚风袭来,吹进衣领,抹去了些许浮躁。
他心不在焉的看起夜景。
先前在会议室里,禇钦江侃侃而谈的模样,再度浮现于脑海。
或许是因为变化太大,以至于他现在才意识到,那个人真的回来了。
然而最近偶遇的频率之高,又让路倏草木皆兵的认为,这一切就像有人特意安排好的。
仿佛要把十年间的杳无音讯,在短短几天以内全部还回来一样。
还够之后,又归于原位。
“学长。”
思绪骤然被打断,路倏恍神,回过头。
李喻承从后面走上来:“一个人在这看风景,不无聊吗?”
“出来透气。”路倏随口胡扯。
幸而月暗星稀,他甚至不用隐藏自己的神色。
李喻承自顾自说:“孙总妻子打电话来查岗,不让他喝酒,我们就散了。”
路倏没搭话,似乎在出神。
“刚才我说那些话,你不高兴了?”李喻承问。
静了须臾,路倏道:“以后不合适的话,尽量别说。”
一点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
李喻承笑了下:“学长,你可半分面子都不给我。”
路倏微微蹙眉:“我以为上次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不谈女朋友,不谈男朋友,”李喻承猝不及防转了话题,“现在也不是事业关键期,学长,你在等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路倏语气听不出起伏。
“但作为朋友兼下属,也有关心的权利吧?”李喻承走近一些,“真的不能说吗?”
路倏不回答。
“学长,不管是什么原因,你连提都不想提,”李喻承淡笑,“或许根本没有你认为的那么重要。”
“既然这样,”不给路倏说话的机会,他挑明道,“那么大家都是公平的,这次项目也已经拿下了。”
“路倏,我能开始追你了吗?”
“李喻承,”路倏眯了眯眼,说,“我不喜欢男人。”
“但是......”
“我也不喜欢女人。”
路倏转过身,背靠观景台玻璃,偏头看向他:“谁都不行,懂了吗?”
李喻承要说的,悉数被这简单两句话堵了回去。
路倏表现得太过平静,近乎达到了一种固执的地步。
不讲道理的将所有人赶出自我范围以外,任谁都不能窥见一星半点的真心。
门被封死了,别人也许还能找到撬开的办法。
可如今连通往门的那条路在哪,李喻承都找不到。
前方一片衣角闪过,路倏目光微动。
他迈开步子,跟了上去,留下李喻承独自在原地。
从观景台穿过餐厅,路倏没乘电梯,径直拐入楼梯间。
还没下去两层,安全门里伸出一只手,猛地将他拖了进去。
路倏被人从背后压进了阴暗的角落,双手反剪,颈前多出一双略带凉意的手,游刃有余的掐住了颈部动脉。
“就这么跟上来,”身后人靠得极近,危险的气息吐纳于耳畔,“不怕死吗?”
路倏并不慌乱,屈膝踹墙,想借力顶开。
却在下一秒,被那人用膝盖抵住了腘窝。
此刻是完全贴在了一起的姿势,前胸与后背,连相互身体上每一寸紧绷带力量感的肌肉线条,都能清晰感受到。
男人散漫而戏谑的说:“多少年了,还想用这招?”
“禇钦江,”路倏挣了挣手腕,“偷听得开心吗?”
对方说得没错,这么多年了,这招确实不管用了。
禇钦江力量变强了不少,明显是练过,他没能挣脱。
“开心啊,”禇钦江低低的笑,一字一句说,“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呢,路学长?”
路倏有片刻的羞耻,又很快褪去。
脖子上那双手在逐渐收紧。
不知道对方用了何种方法,让他处于要窒息不窒息的边界,只余最后一丝空气缓慢钻进胸腔,脑子开始发涨发晕。
路倏感觉到禇钦江用什么碰了碰自己后颈,旋即尖锐的刺痛传来,瞬间令人清醒。
禇钦江在咬他。
“我操你......”路倏没能说完,对方捂住了他口鼻。
“路倏,不要让别人靠近你,”禇钦江声调降到了阴冷的程度,“我会生气。”
话落,他亲吻咬过的地方,松开手。
结果还没迈出一步,路倏反手把他怼在了安全门上。
楼梯间撞出巨大的一声响,耳膜震动,余音不去。
“要发疯是吗?”路倏狠扯他衣领,“我陪你。”
他强吻上去,用了最大力气咬住禇钦江的唇。
禇钦江眼底闪过冷笑,死死按住路倏后脑勺,以更重的劲啃回去,不让他动弹。
宛如天生仇敌,两人都恨不得咬死对方,血腥气在口腔里蔓延,唇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呼吸声在安静的环境里越显粗重,感官被放到无限大。
卷土重来的陌生与熟悉,至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禇钦江的手伸进路倏西装下摆,一把掐住腰眼。
路倏更狠,直接在他腰腹弄出了红痕。
危险凶狠的捕猎者相遇,并非只有你死我活,还可以相互寄生,把对方融合成自己,浑然一体,密不可分。
不知是谁先退让了一步,慢慢的,他们从互相啃咬,变成了真正的接吻。
路倏的手落到禇钦江后背,被他箍进怀里。
两人于无边的黑暗中,放肆的相拥相吻。
第60章 我自己找
路倏摸了摸后颈的咬痕,些微刺痛传来,他贴上创可贴。
最后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他取出房卡,出了酒店。
大堂外有机场接送的专车在等,孙开过来与路倏道别,又是好一番客气话。
上车前,酒店旋转门里走出另一帮人,是禇钦江他们。
“哎哟褚总,您也这么早?”孙开迎上去。
禇钦江冲孙开笑了笑,而后看过来。
依旧是神情淡淡愉悦,目光浮着一层捉摸不透的表象。
路倏只与他对视一眼,司机拉开门,便转头上了车。
轿车发动,往机场的方向去。
路倏手机振动了下,摸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发的短信。
-路总,嘴唇破了啊。
路倏潜意识想抿唇,又停住。
他都能想象出对方是什么样的语气了,表面无辜,实际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