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扩音大喇叭,不停重复着男人带乡音的话:“卖老冰棍喽——老冰棍五毛钱一根——便宜又好吃——”
他悠悠睁开双眼,想摸一摸禇钦江,却不料摸了个空,旁边没人。
路倏起身下床,先上窗边看了眼,禇钦江就站在卖老冰棍的推车附近。
“哥——”他喊了句。
禇钦江回头,脸带笑的冲他招手:“下来!”
路倏三两步跑下楼,爷爷奶奶不在家,大概出去玩了。
走到巷子外时,老冰棍推车已经离开,禇钦江手上拿了两根,在原地等他。
路倏过去,禇钦江扔给他一根:“那个叔叔自己做的,之前有个女孩在这,她说很好吃。”
冰棍外不是塑料袋,用一层油皮纸包装的,路倏撕开油皮纸,咬了口。
和普通盐水冰棍差不多,口味偏甜一些。
“怎么样?”禇钦江也撕开包装。
“还不错。”
外头太阳矮了点,不像先前那般炎热,附近一片树荫盖下,清风徐徐,俩人闲庭信步似的穿过居民楼,走去外头小路散步。
路倏不知道打哪儿折了根枝条,手欠的往禇钦江脖子搔。
禇钦江怕痒往后躲,反手从路边拽了两根狗尾巴草,不甘示弱的挠回去。
两人幼稚的你挠我我挠你,玩着玩着就忘记自己手上还有根没吃完的冰棍,胳膊无意间甩了一下,冰飞出去,手里只剩根棍。
还没来得及笑出声,余光里一只白色大鹅,扑棱着翅膀冲了过来。
两位不谙世事“城里少爷”正纳闷这鹅跑什么,路倏的小腿,就被那张尖嘴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口叼住了。
短暂的死寂过后。
路倏崩溃:“我操——!”
疼得险些一蹦三尺高,他提脚去踹,大鹅铁骨铮铮,誓死不松嘴。
禇钦江急了,拎起一块砖拍过去,大鹅立刻改变目标,勇猛的直奔禇钦江。
路倏:“跑跑跑跑跑——”
禇钦江也崩溃了,拔腿就跑:“它追我们干什么啊!”
路倏捡石子扔鹅:“那冰砸到它了——”
“谁家的!”禇钦江眼泪都快跑出来了,“能不能带走!”
两人一鹅在路边打架,大白鹅战斗力过强,长嘴只要咬到人便不轻易松口,非常的所向披靡。
路倏晃来晃去的躲,一个没注意,脚下踩空,侧身向后倒去。
禇钦江大惊失色的拉他,结果重心不稳,连带着一块儿栽进了路边的泥田里。
大鹅趾高气扬俯视他们一眼,雄赳赳气昂昂离开了。
路倏:“......”
禇钦江:“......”
相互对视一眼,对方狼狈的模样映入眼帘,禇钦江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屁。”
路倏抓了把泥抹他脸上,几秒后,自己也没忍住乐出声。
两人蹲田里一通瞎乐,笑到最后肚子都疼了,脸上身上头发丝里,全是脏兮兮的泥。
“这鹅怎么他妈比狗还凶?”哈了半天,路倏想不通的说。
“野生的,”禇钦江摇头,“搞不过。”
趁这会儿周围没什么人,防止丢脸丢到整个村子里去,二人从泥田里爬上来,闷头往奶奶家走。
奶奶坐在屋外庭院摘菜,一抬头看见两个泥人,当即惊得哎哟了声:“你俩跑哪打滚去了?”
路倏自觉丢脸,要面子道:“我去换衣服。”
奶奶连忙拦他:“皮猴子!鞋脱了再进去,别把地板弄脏。”
禇钦江立刻蹬掉鞋袜,奔上二楼冲进浴室。
路倏错失先机,只能去一楼。
洗完澡,总算挽回了丝丝颜面,奶奶在后院喊:“俩臭皮猴出来——”
禇钦江闻声过去:“怎么了奶奶?”
奶奶指地上两只圆盆和搓衣板,笑眯眯说:“自己把衣服上的泥搓了啊。”
禇钦江转头喊:“yan,出来洗衣服了。”
路倏叼着牛肉串出来,靠在门框边,往禇钦江嘴里塞了一串。
奶奶上前,一手捧一张脸,十分慈爱的说:“不洗完不准吃饭。”
洗衣盆里贴心的放好了水和洗衣粉,两套衣服分别扔进去,泥化开,水顿时有些泛黑。
不过好在夏天衣服薄,没那么难洗,禇钦江像模像样的蹲在盆边,认真的用搓衣板搓起来。
路倏饶有兴致打量他的动作:“这么贤惠。”
禇钦江头也不抬:“你要不要娶回家?”
“考虑考虑。”路倏说。
“我还会做饭,”禇钦江自荐,“会打领带能按摩,很抢手的,再考虑没了。”
“谁来抢?”路倏懒得费劲手洗,搓衣板抽出来扔旁边,直接上脚踩,“我在你身上做了记号。”
“做什么记号?”禇钦江感兴趣问。
“你觉得呢?”路倏别有深意说。
“大白天的,”禇钦江悠声道,“不好吧?”
“想什么呢。”路倏笑起来,往他身上踢了点水。
“想你。”禇钦江手浸在洗衣盆里,水面漂浮一层白厚的泡沫,低头说,“yan,看我。”
路倏顺其视线看去。
禇钦江双手慢慢浮出水面,十指指尖抵在一起,环成桃心状,桃心上覆盖了一面透明泡泡。
夕阳缓缓落山,天上染了成片的余晖,仿若金色烈焰的晚霞铺陈开来,被缩影在透明气泡里。
方寸之间像是装满了整个世界。
禇钦江手指轻巧一挤压,泡泡变为完整的圆形,容纳了夕阳与天空,悠悠然飘向路倏。
“我把落日送给你,”他轻声说,“别考虑了。”
—
晚饭过后,爷爷奶奶说要去西瓜地。
那边搭了个凉棚,这几日正是收成时候,怕有小偷光顾,家家户户得轮流去守夜。
又交代他俩好好待在家,别有事没事去招惹别人家动物。
路倏拉长音调应了个好,腿搭在茶几上,遥控器对准电视机换台。
奶奶打他没规矩的腿,骂两句臭小子,和爷爷一块儿出门了。
禇钦江嘴闲不下来,从冰箱翻了几袋奶奶冰好的豆奶,问路倏喝不喝。
路倏眼神一言难尽:“刚吃完你又饿了?”
“没饿,”禇钦江戳开豆奶,咬住一个角,“就是无聊。”
路倏摸他肚皮:“别积食了。”
“等下运动。”禇钦江拿起遥控器,调了几个台,“怎么都是广告?”
“刚放完新闻联播,”路倏站起说,“你看吧,我去冲个澡。”
“一天洗三次?”
“出汗了不舒服。”
禇钦江目送他进浴室,须臾后,关掉电视机,转身上了二楼。
路倏洗完冷水澡出来,客厅里安安静静。
他冲楼上喊了句,无人应声。
“人呢......”奇怪的嘀咕一句,路倏擦着头发上去。
二楼只有两间屋子,一个是杂物间,另一个是他和禇钦江房间。
此刻房内亮着灯,光从门缝里透出。
路倏不假思索的推开,门开那一瞬,他原地愣住。
找不见人的禇钦江,现下正坐在床边,背靠床头,笔直的长腿随意踩在木地板上,没有穿鞋。
身上披了一件浅色长袍,面料很轻薄,隐约能看见里边白得惹眼的皮肤,衣襟松松垮裤合在胸前,要掉不掉。
听见推门声,他掀起眼皮,嘴角徐徐勾出弧度:“你想看的。”
路倏背手关上门,毛巾扔到一旁,几步走过去,他手指挑起衣领:“瞒着我买?”
“原本是想让你选,”禇钦江捉住他的手,挤入指间,十指相扣,“但又觉得,还不如直接穿给你看。”
路倏细细端量他,问:“只有一件?”
“其他的很复杂,”禇钦江牵他坐下,“我不会,你帮我穿?”
“我也不会,”路倏的手顺着广袖滑了进去,捉住他手腕,将人往前一带,“穿了还得脱。”
禇钦江趁势掐住路倏的腰,和他接了个绵长的吻。
待两人都逐渐呼吸不匀,路倏撩开他长袍衣摆,垂眸一扫,挑眉说:“没穿?”
“你说的,穿了还得脱。”
路倏只随意套了条休闲短裤,禇钦江手从宽大的裤管寻入,“你也没穿。”
“睡觉有什么好穿的。”
路倏扶住禇钦江的肩,想顺势推倒,却被对方占据了上风,手指娴熟的握住,另一只手将他摁在了床头。
路倏仰躺,直勾勾看天花板的灯,目光不自觉变得朦胧,他伸手一拉,禇钦江覆上来。
两人再次接上吻,路倏双腿曲了起来,踩在床面,身下是竹席,他能清晰感受到那份凉意钻入尾脊,与体内攀升的热感撞成了冲动,涌入四肢百骸。
他手指插进对方发根里,无意中摸到头上的疤痕。
路倏摩挲着那道纹路,错开禇钦江的吻,低声说:“这么久了,它还没消。”
“嗯,”禇钦江改成吻他的脖子,“不消也可以。”
直至凉意完全被热意侵占,涌动渐渐褪去,禇钦江手里多了些液体,他用纸擦干净,俯身亲了亲路倏嘴角。
路倏短暂的迷蒙一瞬,从床头柜边拽了条裤子过来,兜里掉落一个塑料包装袋。
他拽住要起来的禇钦江,把东西按在他手心。
“想试试别的吗?”路倏诱哄。
禇钦江认出那是什么,撑在他身体两边,似笑非笑:“你还准备了这个?”
“我们毕业了,”路倏轻扯他的外袍,衣裳整个滑下去,优越的肩线与脊背展露无遗,光洁的皮肤一寸一寸浮现浅绯,“成年了。”
禇钦江认真看了他许久,眼神细致描摹路倏的眉眼,他弯身吻他额头。
“疼的话,要告诉我。”
.........
窗户紧闭,窗帘也全部拉上。
路倏手心被竹席压出了几道红印,小腿因为发软往床边坠,禇钦江捞住他膝盖提了提。
“yan,你腿很软。”
常年练跆拳道的缘故,路倏软度比一般人要好,可偏偏这种时候却让人为难。
一没力气,便撑不住要往下掉。
“闭嘴......”路倏气息紊乱,手无意识去抓竹席。
“放我肩上,”禇钦江说,“别抓席子。”
路倏抬了抬,只碰到禇钦江绷起的手臂,两人都有汗,不消片刻又滑下去。
房内的清凉在两人体热的挤占下,逐渐消失殆尽,变为了满室闷热。
禇钦江垂着眸,杏眼狭长些许,他看见路倏脸上汗水混杂生理性眼泪,微微打湿了睫毛。
“又出汗了。”禇钦江在他眼皮上一抹。
路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嗯了声。
一天不到,他要洗第四个澡了。
第50章 碎裂
前后待了一星期左右,沈含像是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两个儿子,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回家。
禇钦江和路倏无所谓回不回家,多待一段时间也挺乐意。
只是再过一阵要出分数了,得回去填志愿,而且又和唐星辰他们约好了要旅游。
因此二人隔天便收拾好了行李,等着车来接。
爷爷奶奶表面上没什么,不过从絮絮叨叨交代他俩回去注意安全,又忙里忙外准备路上吃的零食就可以看出,两位老人家其实很不舍。
禇钦江搭住奶奶肩膀,保证说开学前再过来玩一趟,好好陪他们十天半个月的,奶奶这才高兴起来。
抱了他和路倏一人一会儿,奶奶殷切嘱咐:“你们都要健健康康的啊,想吃什么家那边买不到的,打电话告诉我,奶奶给你们做。”
“你才是要健健康康,”路倏抚了抚奶奶胳膊,“老太太多跳广场舞,别成天打麻将。”
“好好,”奶奶笑着说,“听我们炎炎的。”
爷爷把吃的给他们装在袋子里,有些蹒跚的提过来说:“这里有牛肉干、水泥花饼、冰豆奶,还有一些糖粒子,你们路上饿了就吃啊。”
禇钦江接到手中,和两位老人最后道完别,他俩一起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小巷子。
上车前,路倏说:“回去之后带你喝擂茶。”
禇钦江一笑,点头:“好。”
两小时的车程,到小区楼下后,路倏开始考虑待会儿吃什么。
沈含路铭衡不在家,估计还是得点外卖。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打开家门,玄关处竟多了几双鞋子。
禇钦江后路倏一步进门,疑惑道:“姨姨叔叔没上班吗?”
“炎炎,钦江,”沈含从客厅转出来,“回来了啊?”
看见沈含,路倏不由一愣。
对方平静的面容下,隐约透着股凝重,笑得有些勉强。
禇钦江也看出来了,问:“姨姨,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沈含把他们手上大包小包堆去一边,“你们跟我来。”
几人进到客厅,路铭衡果然也在,除此之外,沙发上还有一个人。
起初禇钦江尚在走神,担心姨姨那个表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压根没注意到其他人。
直到路倏忽然停下,如同僵在了原地一般。
他才分出注意力,刚想问怎么了时,沙发上的人出声喊道:“小钦。”
禇钦江闻言,下意识扭头,和那人对上了目光。
那一刻,神情陡然怔住,须臾后,脸色慢慢变了。
沈含到了茶几边,又走回来,把僵在原地的俩人拉去沙发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