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四双居家鞋,他拿出其中一双换上,径直走向客厅沙发。
出神的坐了会儿,路倏兴味索然环视一圈,空荡荡的房子冷清到跟八百年没人住了一样。
分明不久前还那么吵,沈含嚷嚷着要带七八双鞋,可行李箱塞满了,路铭衡提议到那边再买,禇钦江吃着威化饼说想把微缩模型拿上,沈含又说煲汤小锅也要带,路倏嘲讽两人干脆把家搬去。
才过去几小时而已,熟悉的氛围却如同手心流沙一般,毫不留恋从指间漏了出去。
路倏打开电视,声音放到最大,企图驱散那股压抑烦闷。
可电视里的声音太清晰,也太假,反倒使周围营造出一种浮于表面的喧嚣,与之前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自欺欺人的感觉过于熟悉,路倏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关掉电视匆匆出了门。
跆拳道馆比放假前热闹许多,每间教室外家长们或站或坐,抻长脖子往里边瞧自家孩子。
路倏直奔最高层。
这里只有一间教室,非常大,和正规比赛场地差不多,除教练和集训学员外,其余人不能进。
路倏在更衣室换上跆拳道服,随后开始热身。
此次参与集训的加他共三个人,原本是两个,但后面临时又多了一位,说是替补。
不过看钱教练的态度,那位替补八成是某个关系户强塞进来的。
“路师哥,下午好啊。”一个男生在教室门口探出个脑袋,活泼的打了声招呼。
路倏心情差,不想搭腔,颔首算是回应。
岳卓君走向更衣室,换完衣服出来,站路倏旁边和他一块儿热身。
这位小师弟长得高高瘦瘦,清爽的帅哥类型,却是个实打实的话唠,比起潘冕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较路倏晚来两年,数不清自己从钱教练嘴里听过多少对方优异的成绩与荣誉了,与其说是小师弟,不如称之为小迷弟。
这次终于有机会和偶像近距离接触,岳卓君逮着机会就和人谈天说地。
集训刚两天,路倏已经到了看见他就想反射性说闭嘴的地步。
“师哥,我感觉我期末考砸了,大概会惨遭我妈毒手,她那鸡毛掸子能把人抽掉一层皮——不过我最近找到了一款巨好玩的游戏,你要不要试试?但我没手机,只能每天偷偷拿我爸的玩一会儿。”
“师哥,你对这次比赛有信心吗?我现在就开始紧张了,900后旋好难啊,我总是练不好。”
“师哥,你怎么不说话,你心情不好吗?”
“师哥......”
路倏:“......”
“不用等成绩。”路倏面无表情开口。
岳卓君依然在傻白甜:“哈?”
“我现在就可以抽你。”
“?!”
岳卓君半信半疑的缩脖子:“哈......哈哈......师哥你开玩笑的吧。”
路倏捞了个脚靶扔给他:“来。”
他吞吞吐吐道:“现在就开始吗?可、可是我还没热完身,教练也还没来......”
路倏活动了下脖子,提拳做准备动作:“或者你继续话唠,我不介意去买鸡毛掸子。”
岳卓君嗖的一下高举脚靶,义正言辞:“来吧师哥。”
路倏原地蹦了两下,往前大跨一步,起跳空中转体720度,踢了个900后旋。
第26章 很想你
训练完已经晚上十一点多,路倏摘掉头盔,甩了甩被汗水打湿的发梢,捡起旁边一条毛巾往脸上盖。
“你们早点回去啊,待会儿有工作人员上来锁门的。”钱教练走前叮嘱了一句。
岳卓君瘫在地上,有气无力比了个OK。
今晚替补没来,教练逮着他俩往死里练,路倏尚且还能坐着,他是连脚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
“师哥,你体力也太好了。”哪怕不能动弹,岳卓君也致力于将话唠贯彻到底。
“一般。”路倏扯下毛巾擦了擦,灌了半瓶水进嗓子眼,喘气说,“我也很累。”
“我感觉我要瘫了,腿都在抽筋。”
“起来。”路倏踢了他一脚,“做拉伸。“
岳卓君直摇头:“我动不了,动不了......”
路倏嗤笑,开启嘲讽道:“那正好,收拾收拾,明天就能去观众席占位。”
岳小师弟哽住。
路倏持续稳定输出:“这么为替补考虑,雷锋都没你会做好人好事。”
“......”
岳卓君感觉自己身心俱受到了重创,半死不活从地上爬起,苦哈哈上一边拉伸去了。
路倏脑子放空,摸到旁边的手机点开,上面好几条微信和未接来电。
全是去首都那一家三口给他发的。
挑了其中几条回过去,路倏拨了个电话给禇钦江。
那边很快接起,禇钦江略带兴奋的声音响起:“yan。”
“嗯。”路倏靠在墙上,“安顿好了吗?”
“好了,”禇钦江说,“你之前,没接电话,在做什么?”
“刚训练完。”气喘吁吁的疲惫缓过去后,路倏逐渐有点困倦,“现在在哪?”
“房间里。”
因为每年都要往首都跑两次,一次至少待上一个月,也为了更方便,路铭衡便在医院附近长期租了套房,后面也不用再找酒店了。
禇钦江听出对方情绪不高,惦念道:“很累吗?”
“还成。”路倏略过那个话题,问,“今天有没有晕机?”
禇钦江以前坐飞机,可能是由于缺乏安全感,以至于每次起飞那段时间,都会有眩晕反胃的情况,而这时路倏会拉住他的手,说一些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但这回自己没在身边,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
“没有。”禇钦江答得很快。
路倏笑了笑,庆幸的同时又有些许失落,“没有就好。”
“飞机上,我一直,在想你。”禇钦江说。
电话里静了几秒,路倏说:“是吗?”
“一直想你,不会晕。”
他又道:“我现在,也很想你。”
路倏手握电话,心脏微微一缩,难受的有些发痒。
周围偶尔传来岳卓君拉伸的轻微响动,静谧的环境里,身体疲累与困倦在那一瞬,都被人为忽略了。
半晌过后,岳卓君去了更衣室。
路倏在无声中反复徘徊,频频拉扯。
终于,低而轻的嗓音认命般响起——
“我也是。”
禇钦江慢慢哦了一声,而后逐渐笑出了声。
路倏觉得自己没救了。
他在作茧自缚。
笑了几声后,禇钦江十分有眼色的转移话题。
细数自己今天在首都吃了什么好吃的,看见了什么好玩的,还说首都堵车越来越严重了。
接着又自觉上报明日行程,嘱咐路倏到家后要发消息,便依依不舍道了晚安。
路倏:“嗯,早点休息,明天好好做复健。”
打完一通不断攻破自己防线的电话,他疲惫的叹了口气,换完衣服叫车回家。
到家后发了条消息,匆匆洗完澡,路倏把自己砸进床里,累得没力气再想些有的没的,几秒钟就昏睡了过去。
—
准高三生们期末考完,只花了短短三天时间,调整自己考得稀烂自闭而又快乐的复杂心情,便再次被学校残忍召回,继续投身到丧尽天良的复习大业中。
在各种学渣痛苦的嚎叫声中,教室里快要落灰的风扇重新旋转起来,伴随着蝉鸣与热风,一同迎接冒着汽水味儿的夏天来临。
校服从外套长裤换成了蓝白短袖,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少年少女们,穿梭在校园的林荫道和阳光树影中,浑身朝气都快要溢出来,比头顶的太阳还要耀眼几分。
课表从上午四节加到了五节,课业繁重的同时,也加深了学生们对高考这道人生关卡的认知。
不管是成绩好的还是坏的,多少被这种紧迫的氛围带动了起来。
第三节 课课间,潘冕蹦起伸了个懒腰,手里揉了团废纸,站原地投了个篮。
纸团命中垃圾桶——的边缘,然后滚啊滚,滚进了旁边撮箕里。
冯长宇鼓掌:“好球!”
潘冕展示了下自己的肌肉,不要脸的说:“阁下看我这技术,适合加入篮球队吗?”
唐星辰翘着二郎腿,老大爷似的拿了把蒲扇扇风,舒服的眯眼:“你适合加入啦啦队。”
潘冕暴跳如雷:“去你个死不要脸的!扇子还我!”
他扑过去把蒲扇抢了,随即切换成自以为十分柔弱无助的表情,身体软到在一旁的路倏身上,娇滴滴喊:“路哥哥,他们欺负人家~”
冯长宇:“呕。”
唐星辰赞叹不已:“比我家狗会撒娇。”
潘冕又蹭了一下:“呜呜......”
路倏正忙着和禇钦江聊天,本想直接无视,但在被那个欠抽的圆脑袋蹭了无数下、多次扰乱他打字看消息后,一张脸终于黑成了锅底。
一把揪住潘冕头发,不顾对方哎哎大叫,利落将人丢出了教室。
路倏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了手机。
这下轮到唐星辰鼓掌:“好球。”
冯长宇看着外面一脸不甘受辱的潘冕,胆汁都快给笑出来了。
自从期末考完,教室座位全部打乱后,班上就没人再按照原来的位置的坐了。
如今明面上是先来后到,实则是小队伍成堆。
老洪念在暑假期间,便也随他们去,等开学再调座位也不迟。
潘冕和冯长宇坐倒数第二排,唐星辰路倏加上禇钦江的课桌,坐最后一排。
起初潘冕还挺兴奋,好兄弟排排坐。
然而后来被三个比他高出一截的狗男人轮番欺负后,他这朵青春年少的祖国花逐渐奔向了凋零,越发怀念起远在首都温柔可爱的江江。
不过这样坐也有好处,路倏以一己之力担起了三份作业——唐星辰的除外,他压根不写。
附带给禇钦江做上课笔记以及录音,晚上再整理好发给他。
而其他三人则为路倏精准放风,提防教导主任或是老洪临时突击,为他创造一个能明目张胆和禇钦江聊天的良好环境。
手机振了振。
【哥哥】:人呢?上课了吗?
【LU】:没,丢了个有害物。
【LU】:今天感觉怎么样?
【哥哥】:还不错,过程很顺利。
【LU】:嗯。英语有哪不懂的拍照,我下课给你讲。
【哥哥】:好。
【哥哥】:今天中午吃了烤鸭,那家店特别好吃,回来给你带。
路倏联想到他吃东西的样子,遇到好吃的食物可又得维持优雅的吃相,那必定是只能小口小口的迅速进食,像仓鼠一样。
他没忍住笑了笑,又压住嘴角,打字:你不会打算把所有觉得好吃的,都带回来吧?
禇钦江理所应当:不然呢?
路倏失笑:行,我等着。
那边又问:要上课了吗?
路倏回:差不多了。
发完这句,上课铃响起来,他退出了聊天界面。
—
路倏今天去得比昨天晚,道馆里已经有人在训练了。
“来了啊。”钱教练招呼道,“抓紧时间换衣服。”
路倏应声。
换完衣服出来到一边热身,小替补和岳卓君在练二连横踢,见他来了,岳卓君表情激动,想举手打招呼,但碍于教练威严,不敢轻举妄动。
路倏没忘记昨晚的教训,离远了些。
“来路倏,给你介绍一下。”钱教练走过去,拍拍小替补肩膀,“这是你另一个师弟,梁聪,这次作为替补,和你们一起参加云懿杯比赛。”
“师哥好。”梁聪表情淡淡,不情不愿打了声招呼。
路倏将对方神情尽收眼底,没什么反应,他对了解别人莫名其妙的敌意不感兴趣,只是觉得这名字有点意思——听起来像洋葱。
“你好。”路倏语气比他还淡。
钱教练随意客套了两句:“你们都是路倏师弟,年纪也比他小,哪里有不会的可以多问问,路倏也要多照顾师弟们。”
路倏走去一边继续热身,洋葱——啊不,梁聪则继续练二连横踢。
只有岳卓君傻乎乎应道:“好,我们一定会多请教师哥的。”
钱教练尴尬的搓了搓手,拎起一个脚靶:“练三角倒钩,一个个来,踢空了的压胯。”
听到压胯俩字,岳卓君瑟瑟发抖的往后躲,站到了路倏身后。
看他跟个鹌鹑样,路倏好笑道:“那么难?”
岳卓君疯狂摇头:“不不不,我是怕踩胯,踩一次我仨月都缓不过来。”
“别踢空不就行了。”
“可是我紧张......”
踩大胯,男人一生的噩梦,足以让人谈之色变。
路倏点头,非常冷血无情:“那你继续紧张。”
岳卓君悲从中来。
梁聪第一个完成动作,钱教练严厉道:“起跳高度不够,重心不稳,以前怎么练的?”
梁聪懊恼的皱了皱眉。
第二个是路倏。
路倏每次做动作前都会习惯性蹦两下,只见他腿部猛然发力朝前迈,随即起跳接一个后空翻,稳准狠的踢中了高处脚靶。
钱教练点头称赞:“不错,方向稍微偏了点,以后注意。下一个。”
梁聪往这边瞥了眼,神色晦暗不明。
路倏当没看见,懒得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