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倏身体陡然一僵。
禇钦江双臂勒在他身前,将人紧紧环住,耳边低语道:“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吵架。”
路倏浑身顿时密密麻麻痒了起来,他意欲挣脱,禇钦江在身后说:“你真的,不想理我?”
路倏挣扎到一半,又泄气般停下。
并非挣不开,只是禇钦江的语气,听起来太过沮丧。
然而这一停,压抑了几天的情绪霎时被无限放大,什么克制什么约束统统都作废,路倏再也忍不住,转过身搂住他。
禇钦江一静:“.......yan?”
“没不理你。”路倏说。
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来和自己作对。
他几乎带上了哽咽,声音又低又哑:“可是怎么办......”
要怎么做,才可以不喜欢你。
又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名正言顺喜欢你。
.........
发泄了片刻,路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勉强一笑,安慰手足无措的禇钦江:“要期末了,我最近可能压力太大,别放心上,过段时间就好。”
说完往外走,路倏背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早点休息。”
关上房门前,禇钦江又喊住他:“yan。”
“嗯?”路倏转头。
“我会,一直在。”
他犹豫了下,点头:“嗯。”
“yan,晚安。”
“晚安。”
—
时间已至六月份,期末迫在眉睫,每个班的班主任都开始对学生们耳提面命。
老洪也不例外,大早上抓获了一批迟到的惯犯后,站讲台上苦口婆心。
“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也都快成年了——”
“老师我才十六!”下面不知道谁喊了句。
大家嘎嘎嘎笑起来,跟养了帮鸡鸭鹅似的。
“安静安静!谁再笑给我上后面蹲马步去。”老洪半开玩笑半严肃说。
同学们还是很给老洪面子,收了嬉皮笑脸,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眼看就要高三了,你们得有点紧迫性了啊,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散漫。”老洪端正语气,谆谆教导,“高三是你们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年,用句老话说,十年磨一剑一朝试锋芒,高考就是检验你们多年寒窗苦读的那一刻。”
“但是呢,你们也不要压力太大,各科老师包括我,都会陪着你们一起度过的。俗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老师只希望你们尽力而为,注重过程,而不是只看重那个结果。”
“再有一个多月就是期末考,这是你们高三前最后一次考试,想考好的,不想回家挨打的,可以开始着手复习了,老师预祝你们取得一个好成绩。”
讲话结束,有学生带头鼓掌,下面掌声雷动,老洪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好了好了,别起哄,该看书看书。”
接着又指了指其中几个人,“明天不准迟到了啊,再迟到的给全班同学买早餐。”
禇钦江用胳膊碰了碰路倏,鼓励说:“yan,加油。”
路倏笑:“你也是,加油。”
一个多月的复习时间是很忙碌的,除去高二的内容,还要完成高三的任务——学校半学期前就开始上高三的课了。
校领导下达了命令,八月份前必须把高三课程全部完结,剩下时间都拿来复习。
老师们加班加点,早自习晚自习全不放过,学生们叫苦连天,一个个黑眼圈快掉到了下巴,其中最惨的还要数竞赛生,除去各种复习上课之外,还得准备即将举行的省内竞赛。
禇钦江忙得昏天黑地,路倏同样不轻松。
但忙也有忙的好,他压根没空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什么不该有不能有的,通通不知道丢哪去了。
如此一来,反倒不再像先前那般别扭,两人之间似乎恢复了曾经形影不离的样子。
禇钦江去市外参加竞赛那两天,路倏接到了跆拳道教练的电话,问他考虑清楚没有。
路倏问:“如果报名,要集训多久?”
“早开始了,练到八月下旬,我是考虑到你情况特殊才没让你现在来,等你期末考完就必须得来了。”
路倏缄默不语。
八月下旬,也就是基本一整个暑假的时间,他哪都别想去,但禇钦江却是要去首都复健的。
以往每次假期,路倏都会跟随沈含或路铭衡一起过去。这种无微不至的陪伴,无形中也让禇钦江痊愈速度快了不少。
有家人陪着,便不会把自己当成没人要的累赘。
可是这次.......
教练在那边催促:“路倏你还没考虑好?怎么这么磨叽,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次比赛含金量不比以往,那是——”
“我参加。”路倏神情沉寂下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报名吧。”
教练喜出望外:“哎哎好,我这就给你报上去,先不说了啊,你记得按时来集训。”
挂断电话,路倏心仿佛空了一块,出神的盯着手机屏幕。
分开两个月,或许对他和禇钦江来说,是最合适的决定。
下次再见面,他大概就能做回禇钦江弟弟了。
做一个......可以心无旁骛陪着他的弟弟。
第25章 分别
经过忙碌的一个多月,期末考如期降临。
去考场前,潘冕还在那依依不舍的跟生离死别一样,他一手拉一个,凄凄惨惨抹泪:“路哥江江,没有你们我可怎么办啊,我怎么活的下去啊——”
“建议你现在撞墙,可以免考。”路倏气定神闲说。
潘冕震惊的看向他,满脸不可置信,随后哀嚎一声往禇钦江身上扑:“啊呜呜呜呜江啊——!这个男人好狠的心!好狠呐!抛弃多年兄弟情谊,心肠歹毒啊!”
禇钦江:“......”
路倏把他掀下去,“别喊了,滚你考场去。”
潘冕悲伤欲绝的离开。
路倏和禇钦江不在一个考场,隔了两间教室,路倏目送他进去,说:“好好考。”
禇钦江往前走了几步又折返,目光沉沉,似乎想说什么。
“你也跟潘冕一样,打算来个痛哭告别?”路倏笑。
禇钦江伸出手,意欲碰他耳垂。
路倏先一步动了下,不经意避开,余光瞥了眼周围,这会儿大家都忙着找考场和座位,没人注意这边。
禇钦江失望的收回手,终究没多言,只道:“我进去了,你也,好好考。”
“嗯。”路倏视线移开,“去吧。”
禇钦江进考场后,路倏停留了须臾,朝自己考场方向走。
—
两天时间过得飞快,考试一结束,沈含便开始张罗着收拾行李订机票。
“老公——”沈含在房间喊,“我眼霜不见了,你帮我找找。”
路铭衡从书房出来,去浴室的半路上碰见路倏,路倏扬扬手里的小白瓶:“找到了。”
“我看看,不一定是这个,别拿错了。”路铭衡截住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这盒是旧的,她出门估计要用新的,先送去吧,我再给她拿。”
路倏叹为观止的看了眼这位二十四孝好老公,竖了竖大拇指。
“妈,眼霜。”
沈含正忙着在满满一衣柜各式各样的衣服里挑选,闻言摆手:“放那吧。”
路倏把眼霜搁在梳妆台上,斟酌片刻,对沈含说:“明天我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沈含停下动作,转过头来:“你不去?”
“暑假要上课,我答应了钱教练报名参赛,还得集训。”路倏说。
“你之前不是说,要考虑考虑吗?”沈含走过来,把他拉到一边坐下。
“考虑好了。”
“那家里就只剩你一个人了,你爸这次正好要去那边出差,我们三个都去,妈妈不放心。”沈含说。
“白天上课晚上集训,回来就睡个觉,没什么不放心的。”
沈含目光停驻在他身上,过了会儿,轻声道:“炎炎,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可以和妈妈说说吗?”
路倏神色自若道:“没有,你别多想。”
沈含感叹的摸了摸他脑袋:“可是你最近看上去都不太开心啊,上次和钦江吵架我就想问你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如果自己解决不了,可以告诉爸爸妈妈,大家一起商量,事情也许没那么复杂,对不对?”
“真没事,也许快高三了压力大。”路倏面不改色胡扯。
沈含轻捏他脸,打趣道:“臭小子,还想蒙你亲妈呢?”
路倏不吭声。
“行吧,我不逼你,等你哪天想说了,妈妈随时都在。”
接着沈含又道:“你想好了,真的要一个人在家吗?”
“嗯。”
“那这事你要和钦江说清楚,你一直陪着他,突然这次不去,钦江肯定不开心的。”
“好,我知道。”
和沈含讲完后,路倏又去了禇钦江房间。
禇钦江正在书桌上捣鼓木匣子,旁边拆了一堆细碎的小零件。
他手上拿的是个复古机关,结构设计得很精巧,而学霸最大的爱好就是把这玩意儿拆了装,装完又拆,顺便看能不能弄出另一种机关。
“还在玩?”路倏撑在他身边问。
从早上吃完早餐起,他就在捣鼓这东西了。
“第三次。”禇钦江边拧螺丝钉边说,“有点麻烦。”
“跟你说个事。”路倏转了个方向,后腰抵在书桌上,手插裤兜,语气淡淡,“我前几天报了‘云懿杯’比赛,暑假要去集训。”
禇钦江手上动作一顿,好半天才放下螺丝刀,怔愣道:“报名了?”
“嗯。”路倏说,“所以我应该,不去那边了。”
禇钦江站起身,背对路倏,默不作声一样一样将零件收好。
路倏视线转向他的清瘦挺拔的身躯,蝴蝶骨掩在宽松的T恤里,跟随动作微微耸动,肩宽腿长,背影高大,气质却显得清冷。
若是站在人群,引目又好看。
路倏轻声说:“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禇钦江把木匣子摆进墙柜,从里面拿出路倏给他的旧手机——手表修好后,手机就一直放在柜子里。
走到路倏跟前,他问:“这个手机,能给我吗?”
路倏虽略感诧异,但也没犹豫:“可以,你要拿它做什么?”
禇钦江摘下手表,从卡槽将电话卡取出来,再放进手机。
“上课,不能打电话,就发消息。”做完这些,禇钦江定定看向他。
分明已经猜到他指的是谁,路倏偏是故意问:“给谁发消息?”
“除了你,没有谁。”手机开机,禇钦江点了点屏幕,“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路倏不语,伸手穿过他指间,皮肤相碰,一触即离。
他拿走手机,注册了一个微信,随后添加自己为好友。
“用这个发,想发多少发多少。”
“打电话吗?”禇钦江锲而不舍。
路倏点开自己手机,通过好友申请,备注那一栏改为“哥哥”。
他凝视着哥哥两字,目光深静,像是要把它烙进心底,说:“每天一个,行吗?”
禇钦江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好,每天一个。”
—
出发时间定在三天后,沈含在这期间把家里大大小小所有事情,全都事无巨细给路倏讲了一遍,连厨房天然气怎么续费的都不放过。
路倏一时语塞:“妈,你是出门两个月,不是二十年。”
路铭衡在一旁笑:“你别忙了,到时候这些琐事我让小文来办就行,炎炎在家能照顾好自己的。”
“小文是你助理,又不是我们家保姆。”沈含驳回了他的提议,又絮絮叨叨给路倏上了几小时生活课。
路倏生无可恋。
起程那天太阳很大,酷暑炽热,短短几分钟便能出一层薄汗。
路倏送三人下楼,对禇钦江说:“到了发消息,有哪里不舒服的和我打电话,上课也行。”
“让你不去,这下舍不得了吧。”沈含精致的打着太阳伞,揶揄道。
路铭衡搂住沈含肩膀往外走,“小文到了,我们先上车。”
沈含在路铭衡怀里扭头说:“钦江快来哦,姨姨在车上等你。”
路倏无视亲妈调侃的眼神,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好像.......真挺舍不得的。
“yan,照顾好,自己。”禇钦江细细叮嘱,“等我回来。”
路倏点头,想说话,嗓子却仿佛被什么哽住,堵在那处不上不下。
“yan,我要走了。”
路铭衡的车停在不远处,烈阳当空,蝉鸣聒噪,一切都宛若无声的催促,给人莫大压力。
等待的车辆,总是象征离别。
“去吧。”路倏胸膛起伏了一下,吸了口气,“要平安回来。”
“我能,抱一下吗?”禇钦江问。
以前他从不会问,可现在若贸然抱上去,他怕路倏不高兴,他不想看见对方躲自己。
路倏沉默垂眼,点了点头。
然而禇钦江刚伸手,他便先一步迎了上去,好似想掩盖些什么,动作有些莽撞,也很急切。
两人身高相差三厘米,路倏埋首,下巴抵住他右肩。
无声的拥抱只持续了十秒不到,禇钦江松开路倏,朝车的方向走去。
路倏也转身上楼。
两人如同约定好一般,谁都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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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入密码,门锁滴一声后自动打开,路倏进屋,在玄关处换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