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倏从地上撑起,余光瞄到沙发上依旧不省人事的唐星辰,思维迟顿了几秒,想去接水喝,却在刚迈步时,身体陡然一僵。
少顷,他扯了扯裤腿。
腿间粘腻感挥之不去,提醒着他刚才的梦有多么荒唐可耻。
路倏面色难堪,脸一黑,扯了条毛巾走进浴室。
洗完澡出来还不到七点,宿醉的难受感减轻了些。
他从冰箱里弄了片吐司和一罐牛奶,进房间前,往睡得比猪还沉的唐星辰身上扔了条薄毯,防止某人醉得半死不活后又雪上加霜的感冒。
吃完早餐拿起手机,才发现没电了。
充上电刚开机,一连串未接电话和消息蹦了出来。
路倏右眼皮突突了两下。
完蛋,忘记报平安了。
点开一看,禇钦江果然生气了。
从那成堆的消息和后边跟着的问号就可以预判,后果很严重。
路倏先尝试发了条到家的消息,想探探风向,然而对面静如一潭死水。
不过从时间上看,估计还没起床。
他思前想后,琢磨着要不要直接戳个电话过去赔罪。
刚琢磨两秒,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哥。
路倏立马接起,毫无底气的:“......喂。”
好在禇钦江语气听上去还算平静:“醒了?”
“嗯。”路倏颇为心虚,“昨晚......太晚了,怕吵到你,就没发消息。”
“怕吵到我?”禇钦江淡淡说,“不是忘了?”
路倏:“没有,其实......”
“yan,别撒谎,不适合你。”
“......”
才一个月没见,他哥压迫感已经这么强了?
“对不起。”路倏向来很识相,在自己喜欢的人跟前更识相,他真心实意说,“让你担心了。”
“喝了多少?”禇钦江问。
“......杂七杂八的好几瓶,具体多少,忘了。”
“不止吧,醉成那样,十几瓶?”
路倏惊了:“你......”
禇钦江甩了个视频过来,慢条斯理说:“你该庆幸,值班室,有保安。”
路倏顺手点开,视频很暗,只有旁边路灯打来的些许光亮,里面站着两位歪歪扭扭的主人公,正是他和唐星辰。
是他们刚进小区时被拍下来的,视频里保安截住俩人,问了好几遍有没有人叫路倏的,可他俩一个赛一个的烂醉如泥,别说回答问题了,没跪地上让人给抬进去都算好的。
保安无语,只好把人送到家门口才离开。
而以上这些事,路倏全无印象。
耳边响起禇钦江的声音:“不然今天,你看见的,就是姨姨。”
“......”
谢谢你啊。
“你打电话给保安室的?”路倏摸了摸鼻子。
禇钦江:“嗯。”
“你一夜没睡?”
“头疼吗?”
两边同时出声,顷刻间,又蓦地沉默下来。
几秒后双方一起笑出了声,笑声压在嗓间,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没头没脑笑了半天,路倏清了清嗓子,先开口说:“洗了个澡,还好。”
其实不怎么舒服,脑子胀得发晕,又昏又疼,不是一般难受。
但他方才只顾着观察禇钦江情绪,就给忽略过去了。
禇钦江道:“醒酒汤,会做吗?”
路倏语调上扬:“你怎么不按规矩来?轮到你了,回答问题。”
那个视频怎么也得是快凌晨三点拍的,现在早上六点多,禇钦江声音听上去很清醒,不像是刚起床,八成通宵没睡。
“睡不着。”禇钦江倒没隐瞒,坦白道,“怕你有事。”
路倏微愣,而后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下次,不能这样。”禇钦江说。
路倏:“......不会了。”
接着又继续扯了些其他七七八八的事,禇钦江问唐星辰什么情况,路倏说他被赶出家门了,从今天开始在社会上打流,吃百家饭。
禇钦江口吻严肃道,赶紧收住宿费,这时候不坑以后没机会了。
两人又是一番傻笑。
挂电话前,路倏正把手机拿开,便听到禇钦江问:“什么是......走错了路?”
猝不及防的问题,路倏笑容顿时戛然而止。
脑子又开始昏昏沉沉,听到这句话时,思绪仿佛再次被扯回了昨晚那一刻,亦无端让人想起那个难以启齿而荒唐的梦。
直到禇钦江喊了他好几声,路倏才恍惚回过神。
头好像更晕了——
“再等等。”路倏说。
他视线移向书架,书架上放着禇钦江送的日记本,里面夹了一页被撕下来的“检讨”。
那里藏着他所有卑劣的非分之想。
岁月流转,有人无时无刻不在渴求。
“等你回来,”路倏说,“我亲口告诉你。”
—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路倏肚子饿得没了知觉。
浑浑噩噩从床上爬起,走进客厅,一股香味扑面而来。
“哟,睡醒了啊?”某位无家可归的大少爷,正端着碗鱼粉吃得格外欢快,“来来来,快来吃,还是热的。”
路倏走上前,餐桌上摆满了食物,蒸炸煮炒样样有,他二话没说坐下来开吃。
直到一碗牛肉烩面快见底,路倏才感觉活了过来,打起精神问:“你会弄醒酒汤吗?”
“醒酒汤?”唐星辰鄙视道,“我会需要那玩意儿?”
“没让你喝。”路倏说,“我哥......禇钦江要我弄点来喝。”
唐星辰幡然醒悟:“噢......也是,你第一次喝这么多吧?那是得醒下酒。我昨晚也喝多了,都不记得是怎么把你带回来的。”
路倏面无表情:“是我把你带回来,谢谢。”
“是吗?”对方惊讶,“你酒量这么好?”
“少废话,醒酒汤怎么弄?”
“不知道,”唐星辰干脆道,“没喝过。”
损友靠不住,路倏索性自食其力,上网搜了下,去掉食材步骤麻烦的,找出几个简单的做法。
粗略扫过去,白醋加红糖生姜、白醋加蜂蜜、白醋加冰糖......路倏表情逐渐扭曲。
这确定能喝?
从善如流的关掉界面,他觉得他不需要醒酒。
唐星辰似笑非笑:“怎么不看了?”
路倏瞥他一眼:“你喝过吧?”
唐星辰闭上嘴,埋头吃东西。
路倏:“呵。”
两人合力把一整桌食物席卷完,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吃得风卷残云。
收拾垃圾时,唐星辰说:“我今晚去外面住。”
“酒店?”路倏扭头问。
“没,我堂哥这阵儿回来了,我去他那待几天。”
路倏调侃:“住几天再杀回去?”
“哎不是,我昨晚到底借着酒劲跟你说了多少啊?”唐星辰好气又好笑,“我他妈全给忘了,十几瓶酒下去,跟痴呆了一样。”
路倏遗憾道:“老底都给透没了。”
唐星辰自暴自弃:“是啊,哈哈。”
“你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你要给我回忆回忆?”
“不了。”路倏放下心,云淡风轻说,“也没什么,听你上了节国粹课,唐老师知识储备很足,受益颇多。”
唐星辰:“......”
—
七天假期过得飞快,同学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提前进入了高三生活。
紧张的第一轮复习开始,大半个月过后,也是正式开学前夕,路倏迎来了颐宁市举办的“云懿杯”比赛。
有好几个项目,他和岳卓君参加的是男子65公斤级比赛。
赛程分为两日,第一天初赛和半决赛,第二天是决赛。
路倏刚比完半决赛,此时站在教练旁边,两人一同看向场地中央。
岳卓君的比赛正进行到第三局,目前比分3:4,赛点时刻。
他落后别人一分,时间只剩半分钟。
对手进攻的很猛烈,而他却偏防守型,在比分落后的情况下心理压力飙升,动作有点应接不暇。
对方再一次使用前踢接连踢,岳卓君被迫一步步后退,即将要踩上边界线。
还有十秒,他紧张的盯着对手。
与此同时,场外的路倏忽然抬手,做了个手势。
岳卓君眼神一凛,最后五秒!
对手放弃进攻选择后退,他一咬牙,趁人不备之际,抓住空间优势翻了个前空翻,一脚踢上了对面人的头盔。
局势瞬间逆转,5:4!
比赛结束。
岳卓君兴奋得蹦了起来,头盔都没摘,几步跑下去就强行抱住了路倏。
“师哥!师哥!我赢了!啊啊啊啊啊啊我赢了!”
路倏嫌弃的往后撤了撤,威胁说:“汗蹭我身上你就完了。”
岳卓君根本没在怕的,沉浸在喜悦里,激动万分。
教练拍拍他脑袋,笑着说:“别高兴太早,进决赛你就得和你师哥打了。”
岳卓君嘴边笑容一滞,立刻冷静了些,放开路倏郑重请求:“师哥,明天下手轻点。”
路倏哂笑:“想什么呢。”
岳卓君又哈哈笑起来:“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嗯。”路倏颔首,“加油。”
“不过师哥,”岳卓君自惭形秽道,“刚才多亏了你,要不我还真赢不了。”
之前路倏做的那个手势——两指合并微微内扣,是他俩训练时,路倏让他练前空翻习惯性做的动作。
也正因为这个手势,他最后才能翻盘。
路倏不甚在意:“我做那个手势,确实是提醒你,但不代表没有我你赢不了。”
岳卓君没明白:“啊?”
“人高度在紧张时,没有那么多时间思考,动作是下意识做出来的,他后退那一秒你用了前空翻,这是你的肌肉记忆加大脑反应,我的手势顶多是给了你点信心,和赢不赢没关系。”
岳卓君不由愣住。
这是路倏头一回和他说这么多话,而且似乎是为了让他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所做出的一番解释。
半晌,他坚定的点了点头,有些感动:“我明白了,谢谢师哥。”
路倏嗯了声,没多言。
今天比赛全部结束,钱教练叮嘱他们晚上好好休息,别紧张,保持最佳状态。
几人上队伍大巴准备回家时,岳卓君突然尿急,匆匆跑了下去,而始终没出声的梁聪也表示要上厕所,两人前后脚返回场馆。
路倏莫名感觉不对劲,跟教练打完招呼,跟了过去。
刚走到厕所门口,一声重响传来,路倏脸色一变,冲了进去。
只见岳卓君摔在地上捂住脚腕,疼得龇牙咧嘴,身旁倒了一桶水,清洁工阿姨手足无措的去扶他。
而梁聪站在后边,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第30章 你最好是
路倏大步迈过去,脸色阴沉,蹲在岳卓君身边问:“摔哪了?”
岳卓君五官扭曲,额头冒冷汗:“脚......扭到脚了。”
路倏握住他脚踝查看,暂时还没肿,稍微有点发红,他尝试左右转动了两下。
“疼疼疼疼——!”岳卓君鬼登时哭狼嚎,眼泪都给刺激出来了,“别别别,好痛——师哥我疼啊!”
松开脚踝,路倏语气不善:“别喊了,去医院。”
“小伙子,对不起啊。”清洁工阿姨满怀歉疚,“我一下没留意那桶水就洒了,我陪你上医院看看吧,别落下什么病根,真是对不起啊。”
岳卓君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不是您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我师哥陪我去医院就行了。”
“能起来吗?”路倏说。
岳卓君忍住疼痛,撑了撑身体:“我试试。”
路倏弯下身,和阿姨一人捞住岳卓君一只胳膊,合力把他从地上拉起。
岳卓君羞愧说:“阿姨您忙您的,我没问题,刚吓着你了不好意思啊。”
阿姨哎了声:“快别这么说,赶紧去找医生瞧瞧吧。”
直到这时,站后面当了半天背景板的梁聪才走上前来,不痛不痒问:“岳师哥,你没事吧?”
路倏扫了他一眼,眼神微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没事。”岳卓君尴尬的笑了下。
他和这位梁师弟不熟,平时对方表现得不怎么喜欢他,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这会儿在别人面前摔了个狗吃屎,属实有些丢脸。
梁聪一笑:“没事就好。”
“走了。”路倏打断两人对话,扶上岳卓君往外走。
岳卓君单脚踩地,金鸡独立蹦着跳出洗手间,他还挺得意:“师哥你看,我可以不用那条腿,一条腿也能走路。”
路倏凉飕飕说:“是啊,明天你另一条腿也可以不用了。”
岳卓君闻言一呆,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唰得白了:“完了!我明天的比赛.......”
路倏余光瞥了眼身后,梁聪离这边有一段距离,他压低嗓子,严肃问:“刚到底怎么回事?”
岳卓君沉浸在很可能无法参加决赛的悲伤里,怏怏道:“我去上厕所,进去的时候没注意滑了下,踢到阿姨的水桶,然后就摔了。”
“平地你也能摔?”路倏质问。
“不知道,”岳卓君嘴角一瘪,十分委屈,“有可能太滑了——师哥,明天的决赛怎么办啊?”
“怎么办?”路倏嗤笑,讥讽说,“当然是交给替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