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迈其实没有生气的意思,他只是隐约觉得一块关键的碎片就在此时叮当作响,而他,却还没找到这把解开问题的钥匙。 如果事情有一次可以称之为奇遇,有两次则不能在笃信偶然。 他原本以为柳文鹄回回都能碰上是因为误吞了那块下了蛊的臭豆腐,现在想起来他竟忘了最初和最关键的——这人是能听见魔音的。 恰巧,这人的名字还叫作文鹄。 瑟曰文鵠,笙曰采庸,鼓曰送君,鐘曰华由,磬曰洗东,皆仙乐也。 陆星迈下了车,走在前面大步流星,柳文鹄跟在后面,心里真不知在想着什么,没个准头。 他甚至有点后悔刚刚多嘴讲了那句屁话,今晚好不容易冰雪初融,现在陆星迈那张脸又上冻了。真不知道这冰河时代还要待到哪年哪月,更天杀的是,他他妈的都不知道今天到底那句话又触了这老祖宗的逆鳞。 受难似的回到房间,陆星迈劈头盖脸地问道:“你为什么叫文鹄?” 柳琵琶真是有苦说不出:叫就叫了,又不是我自己起的,我哪知道。 他脸都憋紫了,才讷讷答道:“……好像是爷爷起的?” “你爷爷?”陆星迈想了想,完全没意识到他的障眼法又失效了,眉头微微蹙起,仿若西子捧心:“他死了没?” 柳文鹄心想,哎,不开口还好,真的。 “你这家伙怎么说话呢,快给我呸掉!我爷爷长命百岁!”柳琵琶照例一脚踹过去,只是微微偏了一点,只蹭到西子的裤子边。 果不其然,陆星迈微微摇头,弯腰轻轻拂了下衣裳,他把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踱步两圈,说道:“真是怪了!” “什么怪了的……话都说不清楚。”柳琵琶嘟囔道,他现在眼睛是一刻离不开陆星迈了,干脆也不再装了,“说起来还有一件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等等!”陆星迈急道,“先把这件事弄明白了!” “行行……” “你爸是做什么的?你妈呢?你爷爷呢?你太爷爷呢???” 柳文鹄莫名其妙:“我爸,搞橡胶轮胎的,工程师……我妈就是一人民教师,我爷爷是木工,我曾爷爷我上哪认识去,农民吧估计。” “你再想想?” 柳琵琶脑子都快停转了,只看眼前这家伙美目盼兮,拉着他含情脉脉的样子,感觉血都要冲到脑中央了——说道:“我家唯一一个有点年头的就是我那个长命锁,搞不好还是建国后的。” 陆星迈失望极了,但还是说:“带了吗?” “带是带了,我找找啊。” 陆星迈懒得应声,北京瘫在沙发上看天花板。 柳文鹄翻了半天行李箱,在内兜里翻了一会儿才翻出来,实在是有点太小了。他把它递给陆星迈,说:“凑合看看,别太失望了啊。” 这块银锁才有小拇指盖那么大,上面刻了两个字“平安”,早就磨得近似平滑了,挂锁的绳子也过于老旧,看不出原本是什么色,反正现在是枯黄发黑,污迹斑斑。 陆星迈却瞪大了眼睛——“其声袅袅,绕于梁间……!” 柳文鹄洗完澡出来,陆星迈还在抱着长命锁傻笑。那家伙恐怕已经彻底忘了他的障眼法了。 柳琵琶假咳一声,果然陆星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没,没大事儿。”柳琵琶心里发虚,还不知道这话该问不该问。 “有话快说,磨磨唧唧的。”陆星迈数落道,眼睛倒霉离开那块锁,还在研究。 柳文鹄哪知道这破锁有啥好看的,脏兮兮油污污的:“我是……嗯,那我就直说了?” 陆星迈抬起头,狐疑地来回打量柳文鹄:“不然?” 柳琵琶心想,行啊,那我就说了:“陆星迈,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我?骗你?”陆星迈笑了,真地炫彩夺目,好像全世界的光都打在他一个人身上了,“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你说说?” “……嗯,很漂亮。” 陆星迈吓了一跳,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一路跑到镜子前,镜子里还是那个刀疤脸阴阳怪气的佝偻病,并没有什么问题。 柳文鹄忍着笑说:“别看了,早露馅了。” 陆星迈僵着全身,也不知道该不该在此时开口,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什么?” 柳文鹄跑过去挂在他身上,整个人黏在他的耳边说道:“哎呀美人,你可把我迷得好苦!” 陆星迈抓不定这货是在忽悠他还是真地看出了什么,总而言之先把脸红透了。 他那一张阴郁可怖的脸上竟然透露出粉粉嫩嫩的红色,整张脸变得怪异又可爱,柳文鹄甚至还品出几分少年般的脆弱。 陆星迈心一横,把柳文鹄从身上扯下来:“这会儿是闹的时候吗?” 柳文鹄没忍住,又在老东西的脸上吧唧了一口才说:“以前只是很偶尔才能觉得不对,但是现在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看见了。”说完他又色眯眯地摸了一把老陆的胸口,“我们老陆啊,长得可是太水灵了。” 陆星迈心里升起一股恼怒:“水灵?有你那个洋娃娃小跟班水灵?” 柳文鹄脑子转了三圈才明白“洋娃娃小跟班”说的是洛语谦,便嘚瑟起来:“美人,天地可鉴,朕的心里只有你啊!” 陆星迈冷笑了一声,他还指望这柳文鹄长进了不少,说到底不过看张脸下菜罢了。 变态、二椅子、老不死、老东西……瞧瞧柳文鹄当初给他下的定义。 陆星迈想完心里也冷了下去,没意思,不过是个看脸的俗人,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你的灵力,来自这根弦。” 他轻轻摁在柳文鹄的平安锁上,可能是因为他的冷得太快,清脆的咔哒声更显突兀。 柳文鹄的心突突地跳着,他感觉在这一刻他必须抓住什么,不然他将永远永远错过。 他的脑子只窜出了一句话:我必须抓住他。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抓着陆星迈的双臂,扎扎实实地吻了上去。 平安锁掉在地上,一根老旧马尾琴弦同时摔了出来。 陆星迈懵了。 事后老陆曾经多次回想过这个瞬间,不得不说,他把自己的脸藏起来有几分私心。 他本来只要把自己藏得足够平凡就好,不必一定要做的那么孤僻阴鹜。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忌讳。 他想过,柳文鹄就是个烂家伙,对那个没什么交情的洛语谦四处看护,九成九就是爱上那张我见犹怜的洋娃娃脸。 只是他自己选择藏了起来,哪怕有这口怨气也只好憋着。 但是柳文鹄还是超大声地说:“我明明早就赖上你了!只是你刚巧长成这样罢了!” 柳文鹄顶着他那一头花椰菜一样的毛拱在他的胸口叨叨个没完,从他们还没认识的时候一直说道现在,说得陆星迈也慢慢放松下来。 可能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同。 一个是油嘴滑舌的社会主义好青年,一个是脾气火爆不食烟火的老古董,从一个谁看谁也不顺眼的开始,到现在半推半就的暧昧气氛。 陆星迈的嘴角也挂了一点笑—— 算了,管他呢,也许并没有明天了呀。 ☆、第 24 章 这两人闲下来,陆星迈压着柳文鹄给家里打了电话。 柳文鹄正经盘腿坐在床上,陆星迈也兴致勃勃地靠在一边,凑着个大脑袋看他捣鼓那个诺基亚。 如今两个人都摊开来说了,陆星迈索性也撤了障眼法,他肌肤赛雪、乌发如墨,明明身材高挑,肌肉分明,斜躺在床上却不知为何有一股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柔美。 只是这样懒懒散散的美人,伸出手就敲了柳琵琶一个毛栗子:“快点,就问你家里有没啥古董之类的。” 柳文鹄斜他一眼,本来是想把今天的白眼指标奉上的,结果看了一眼以后忍不住又看了两眼,最后十分谄媚地说:“好的。” 陆星迈看着他这小表情,心里有点得意,捏了捏柳琵琶的腮帮子,满意地说:“打完了给你叫吃的。” 柳文鹄哼唧道:“叫个粥吧,最近这个火锅吃得我屁股疼。” 陆星迈给他逗得哈哈大笑:“行,你说啥都好。” 柳父电话里都没太睡醒,那个迷糊的样子跟柳琵琶犯浑的时候一模一样。 老爷子说古什么董啊,要有也早破四旧破完了,要你爷爷还在说不定能给你做俩假的吧。 这电话还开着免提呢,柳文鹄被他说得难免有点不太好意思,假马日鬼地说:“爹,说啥呢,咱家是那样的人嘛?” 老爷子嗯哼了两声:“咱家是哪样的?不然你给我规划规划?” 柳文鹄的脸都拧成一团了,这老爷子,这还开着免提呢,尽给他丢人了。 陆星迈强忍着笑,戳了戳柳琵琶的腰,让他问爷爷的事儿。 柳文鹄只好说:“哎,我哪能清楚啊,我连爷爷的面儿都没见过呢!爹说说呗,我爷爷做啥的啊?” 老爷子好像来了点精神,问道:“你傻了吗?” 陆星迈笑得人都抽了,直接歪倒在床上。柳文鹄则悲愤地说:“爹!咋说话呢!” 柳父慢悠悠地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柳琵琶哦了一声,说,文鹄。 于是柳父说:“你小时候那个长命锁,人家不是串红绳儿吗,咱家给你串的是家里留下来一根弦。” 陆星迈点点头,看来问题是在这儿。 柳琵琶就哼唧道:“这弦不能算古董吗。” 柳父也哼唧道:“就一根弦,怎么的,你还想换多少钱?” “我没想换钱,我就问问这是什么年代传下来的。” 老头子思索了一会儿,说:“唐代吧,咱家好像是晚唐开始做琴的,到我断了,主要是我没来得及学会……” 电话那头母后大人在叫老头子帮忙,他爹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这头陆星迈和柳琵琶心里已经有了底。 陆星迈说:“这东西比我活得久吧,你看看。” 柳琵琶立刻批判他:“你这唯心主义思想什么时候能到头,我这长命锁跟这有什么关系吗,小同志讲话是要讲证据的!” 陆星迈爱怜地揉了揉这颗花菜:“你别装了,啥证据不证据,你心里没点数吗。” 柳琵琶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说:“好吧好吧。” 拔毒之后柳琵琶的身体好了很多,陆星迈好吃好喝地养着这颗硕大的花椰菜。 看着某人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老东西的心里也暖烘烘的。 这两个人反正总共没几天活路,干脆破罐破摔,顺水推舟地进行着各类亲密活动。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柳文鹄贯彻实践出真知的务实精神,求知若渴,一天搞个两三回热吻不在话下。干柴遇烈火,还啥因果天命,直接开始铁杵磨成绣花针。 修真界有个好处,荤素不忌,男女通吃,性观念领先凡人世界好几个层次。 陆星迈顺带叫刘家宇给翻出了几本双修秘籍,反正他这里法器符箓缺斤少两的,来回寄的时候一并给带了过来。这些书也不知道是在过去哪个机缘碰上的,当时老处男没对象,都给顺手塞在书房里,现在赶上柳琵琶作妖,全派上了用场。 柳文鹄对这一套很受用,说起来他一看见老陆那张脸就丧失战斗能力,别说战斗能力,意识都能迷离一大片,单纯躺那儿傻乐都花光他所有力气。于是这分工倒也很明确,柳文鹄扶着床,任陆星迈给他一阵又一阵地推上去。
两天一过陆星迈就觉出味儿来,搞了半天柳琵琶比他还爱看这几本书,誓要老东西把炉鼎那章给他讲解清楚。 柳文鹄心想自己也没啥作用了,要不临死之前回报一下老陆,也当不枉负这家伙了。 陆星迈横他一眼,懒得跟他废话,只当这货八成又是给开荤找理由,直接翻身上阵先来他个横扫千军。 柳琵琶被他弄得又笑又喘,陆星迈的脑袋蹭在他胸口,温热的体温把他整个人包围,一点点粘腻的汗和一点空调传来的风。 这爱的盲目来的太突然又太甜蜜,于是他伸手搂着大个头的腰说:“大王,轻一点嘛。” 他声音不似女子魅惑,又不似少年清澈,话尾带一丝丝沙哑,听得陆星迈青筋都要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