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知宴问:“闻鹿南会去吗?” “他是孔瑛的儿子,闻家唯一的男人,当然要参加。”周海鸿看着他,反问:“怎么,你不想见到他?” 江知宴立刻摇头:“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周海鸿明显不信,却也不戳破,转而问:“闻鹿南以前没少欺负你吧?” 江知宴轻扯嘴角,没有回答。 周海鸿拍拍他的肩膀,说:“从今往后,你不再是闻鹤西,而是周嘉树,忘掉作为闻鹤西的一切,重新开始吧。” 江知宴点着头“嗯”了一声,说:“我会的。” 从周海鸿的房间出来,江知宴的唇边浮起一个阴恻的笑。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预期在发展,后天,他就能为这操蛋的人生画上一个句号,他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大概从失去楚修的那天起,他的心就已经彻底死了,所以就不会再有“心情”这种东西了吧。 第二天下午,江知宴照旧去了射击俱乐部。 等练完枪,他问陈亦则:“能赏脸一起吃个饭吗?” 陈亦则愣了愣,他们俩本来就只是一面之缘,除了名字对对方的了解约等于零,这几天的相处模式也就是陌生的教官和学员,没聊过任何私人话题,江知宴突然约饭,让他有点意外。 “我五点下班……”陈亦则还没说完,江知宴就接口:“我等你。” “好,”陈亦则说,“你去俱乐部旁边的咖啡店等我吧。” 江知宴去了咖啡店,点了一杯冰美式,刚坐下,店里的背景音乐换成了一首熟悉的歌。 “我是只化身孤岛的蓝鲸,有着最巨大的背影……” 猝不及防就被歌声扯进回忆里,江知宴急忙挣扎着从中抽离。这些天,他不敢主动去想和楚修有关的一切,却总是像这样毫无防备就被击中,一轮一起赏过的夕阳、一道一起吃过的菜、一首一起听过的歌……都会变成一颗子弹,正中他的心脏,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江知宴以前没认真听过这首歌的歌词,只觉得这首歌空灵悦耳,今天仔细一听,才发现这真是一首悲伤的歌。 “……只是遗憾你终究,无法躺在我胸口,欣赏夜空最辽阔的不朽,把星子放入眸……你的指尖轻柔,抚摸过我所有,风浪冲撞出的丑陋疮口,你眼中有春与秋,胜过我见过爱过的一切山川与河流……” 江知宴几乎要以为这首歌是为他而写的了,如今的他,被人生的风浪冲撞得遍体鳞伤,他和楚修,也注定要悲剧收场。 原本承载着美好记忆的歌,现在却化成一把利刃,在他的心脏上来回戳刺,眼泪在落下之前就被他抬手拭去,江知宴别开脸看向窗外,不想让别人察觉他的异样。 他并没有等太久,陈亦则早退了来找他,顺便也点了杯冰美式。
等上了车,陈亦则问:“你喜欢吃什么?” “去吃上回的秘鲁菜怎么样?”江知宴说,“我觉得还不错。” 陈亦则顿了两秒,说:“行。” 大概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上次那家餐厅,还坐在相同的位置,只不过从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点好菜,陈亦则手机响了,他起身去餐厅外面接电话,江知宴微微松口气,因为他实在不知道等餐的时候要和陈亦则聊点什么,他想说的话得等到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了才能开口。 这通电话讲得有点久,菜端上了陈亦则还没回来,江知宴便静静等着,反正他一点也不饿。 第三道菜端上来的时候,陈亦则终于回来,他在江知宴对面坐下,说:“抱歉,工作上的事。” “没关系,”江知宴微笑着说,“快吃吧,这两道菜已经端上来有一会儿了,该凉了。” 吃饭可以占住嘴,聊不聊天都无所谓,陈亦则还是努力找话题,问他为什么会对射击感兴趣,江知宴说自己最近比较闲,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他问起陈亦则当特种兵时的事,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凶险,陈亦则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江知宴也听得津津有味,尴尬的气氛终于消弭无踪。 融洽的用餐氛围一直持续到最后,两个人都吃得很好,以茶代酒碰个杯,给这顿饭画上句号。 江知宴喝口水,放下杯子,看着对面的人,终于切入正题:“你其实很讨厌我吧?” 陈亦则愣了愣,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江知宴说:“因为我抢走了楚修。” 陈亦则脸色微僵,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我和楚修从未在一起过,甚至连暧昧都算不上,根本谈不上‘抢’,他喜欢的……一直都是你,我知道的。” 江知宴说:“如果我没有出现,你和楚修一定能走到一起,他对我说过,他想和你‘日久生情’。” 陈亦则脸上的笑苦涩得快要挂不住:“可现在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你,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知宴说:“我和楚修已经分手了。” 陈亦则怔住,难以置信:“……什么?” 江知宴径自说:“我和楚修分手了,如果你还喜欢他,可以继续争取了。我约你吃饭就是想跟你说这个,祝你和楚修早日在一起,再见。” 话音未落,江知宴就站起来走了,等陈亦则反应过来,回头去找,江知宴已经无影无踪了。 心情复杂地呆坐一会儿,陈亦则起身去结账,却被告知已经提前结过账了。 大概是江知宴在他出去打电话的时候结的,陈亦则走出餐厅,上了自己的车,也不启动,就静静地坐着。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拿起手机,给楚修发了条短信:[你和闻鹤西为什么分手了?] 顿了几秒,他又补发一条:[我是陈亦则。] 他知道,楚修把他微信删了,手机号估计也不会留着。 等了几分钟,他收到楚修的回复:[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分手的事?] 陈亦则:[方便电话聊吗?] 楚修很快就打了过来,陈亦则接听,不用假客气,直接说事:“六天前我在上班的射击俱乐部碰见了闻鹤西,他来学枪,说是为了打发时间,刚才我和他一起吃饭,他说你们分手了,还说让我继续争取你。我觉得闻鹤西有点奇怪,所以就想问问你,你们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边沉默了很久,陈亦则以为信号不好,“喂”了两声,才听见楚修说:“谢谢你告诉我,我还有事,回头再打给你。” 不等陈亦则开口,那边就挂了。 他想,楚修应该不会再打给他了。 苦笑了下,陈亦则长出一口气,开车上路。第48章 楚修握着手机, 靠在医院走廊惨白色的墙壁上,面色凝重。 陈亦则刚才那番话,在他心里掀起滔天巨浪,脑海中一时千头万绪,理不分明。 陈亦则说得没错,“闻鹤西”太奇怪了, 因为他面对的根本不是真正的闻鹤西, 而是江知宴,楚修非常笃定, 因为闻鹤西根本不认识陈亦则! 那晚在桥上,“闻鹤西”分明说过, “两个人格不可能同时出现”, 那么,既然曾经和陈亦则一起吃饭的是江知宴, 那么闻鹤西就不会知道陈亦则,今天更不会去找陈亦则说那番莫名其妙的话。 所以,江知宴一定还活着! 虽然笃定, 楚修却不敢高兴, 他怕会是一场空欢喜。 他无法确定, 那天晚上把他的心撕成碎片的人到底是闻鹤西还是江知宴。 如果是闻鹤西, 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如果是江知宴, 他为什么要撒谎? 还有, 江知宴为什么要去学射击?还是在和他“分手”的第二天马上就去学了。 他猛地想起来, 江知宴刚回来那天, 见到他后说的第一句话说是——“楚修,我恢复记忆了。” 但江知宴紧接着又说他是开玩笑,真的是开玩笑吗? 楚修惊觉,江知宴回来后所说的一切,都是一面之词,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真假,因为他被炙热的情爱蒙了心,无条件相信江知宴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猛地意识到,问题的根源是江知宴回F市的那三个月。 那三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混沌的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一个人,楚修立即打给江春声,却得到了“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回复。 这时,唐秀懿从病房走出来,说:“你要有事就去忙吧,这里有我呢。” 楚修摇头:“我没事。” 唐秀懿说:“你明天不还得去参加婚礼吗,没事就早点回家休息,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六天前的早上,楚珩突然晕倒,被送来医院,楚修接到楚岚的电话,迅速赶到医院,楚珩还在抢救,楚岚和唐秀懿守在手术室门口,一个惶惶不安,一个强自镇定。 楚修先安抚楚岚几句,然后问唐秀懿:“妈,医生怎么说?” 唐秀懿看着他,缓缓地说:“脑血管瘤破裂引发的颅内出血,医生会尽全力抢救,但……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有如五雷轰顶,楚修的脑海中轰隆作响,他扶着墙勉强站立,说不出话来。 这时,韩程匆匆赶来,楚岚扑进未婚夫怀里,发出压抑的哭声,韩程抱着楚岚去一旁安慰,唐秀懿抓住楚修的手,让他坐到她身旁。 楚修用力地瞪着明晃晃的地面,双目血红,他努力找回声音,嘶哑着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唐秀懿短暂地沉默片刻,说:“在他来家里那天,他就告诉我了。” 楚修竟然不觉得惊讶,他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让我告诉你,”唐秀懿说,“他说不想让你可怜他,他要堂堂正正的……让你承认他这个父亲。” 不管他瞪得多用力,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楚修冷笑着哑声说:“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自以为是。” 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楚珩一出现就向唐秀懿求婚,为什么楚珩直接把他提到了总裁的位置,为什么楚珩突然向他和楚岚说起遗产分割……他当时起了疑心,甚至还向金科求证过,但金科说楚珩身体健康,他竟然也就信了。 楚修气他们合起伙来欺骗他,更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楚珩生了这么严重的病。 直到这一刻,在楚修的心里,楚珩才真正地成为了他的父亲、爸爸,可是,留给他的时间却不多了……他默默地祈祷,祈祷楚珩一定要活下来。 幸运的是,手术成功了。 不幸的是,楚珩一直昏迷着,至今没有醒来。 楚珩倒下了,楚修更要立起来,好在有金科帮他,楚修忙而不乱,将公司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与此同时,为了不影响公司,楚珩生病住院的事捂得很紧,除了周海鸿等几个老相识,一点消息都没往外漏。 这样忙着,反倒让楚修暂时忘记了失去江知宴的痛苦,直到今天接到陈亦则,却又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出了医院,楚修给符荔丹打电话,让她订一张今天飞F市的机票,符荔丹提醒:“总裁,你明天上午十点要参加飞达周董的婚礼……” “我知道,”楚修打断她,“你把返程票也订好,我会在婚礼开始之前赶回来。” 挂了电话,楚修开车直奔机场。 晚上八点,他顺利登机。 起飞前,他又给江春声打了个电话,依旧关机。 三小时后,飞机降落在F市机场。 凌晨十二点,出租车停在江知宴家小区门口。 楚修熟门熟路地来到江家门前,抹把汗,抬手敲门。 没敲开江家的门,对面的门却先开了,楚修循声回头,柯又筠站在门内,看着他不太确定地问:“你是……楚修?” 读大学时,江知宴经常去楚修家玩,楚修也不止一次来江知宴家作客,后来江知宴车祸“去世”,楚修也多次来看望江春声,柯又筠既是江知宴的好朋友又是住在对门的近邻,楚修自然和她相识,但并不熟,手机里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楚修顾不上客套,开门见山地说:“我来找江叔叔,可是敲门没人应,他好像不在家,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柯又筠沉默几秒,低声说:“江叔叔早在一个月前就去世了。”第49章 楚修如遭雷击, 他的情感拒绝相信, 但他的理智却已经认定,这就是江知宴性情大变的症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