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越东长长吁了口气,他摇头道:“没事。” 电梯“叮”了一声,三楼到了。 季越东想要挣开手,只是季舒攥得太紧,他尝试了一下没能松开。 刷了房卡,季越东把门推开,开了灯,房间挺大的,中间一张床,两边原木色的床头柜,电视挂在墙上,浴室里还有个白瓷浴缸。季越东往里走,走到阳台,拉开滑门,看了眼夜景。 季舒挤到他身边,季越东就往一侧躲开,季舒没有在意,就要走出去看,季越东拉住他,“不要出去,外面风大。” 季越东把阳台门锁上,拉着季舒的衣服让他坐下。季舒坐在床边,没穿袜子,脚一晃一晃,脚背很白,季越东扫了一眼,觉得有些烦躁。 季舒盯着季越东,他总觉得今天晚上的季越东和之前的不大一样,他轻声问:“不去洗澡了吗?” 季越东听到他的话,掀开眼皮看他,季舒眼里坦荡单纯。 季越东深吸一口气,在他面前蹲下。 季舒垂眉,浓密的睫毛落下小撮阴影,枫叶红交错着莹白的皮肉。他身体前倾,像是要与季越东近一些,气息绵绵又柔软,季越东看着他的脸,问他:“季舒,你知道……男性和女性的区别吗?” 季舒的表情是茫然,他低下头,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季越东的额面,他问:“有什么……区别?” 眼神交汇,季越东顿了顿,低声道:“身体的区别,你的家庭老师有和你说过吗?科普过这些吗?” 季舒摇头,发梢蹭过季越东的脸颊,他把手搭在季越东的肩膀上,下巴磕过去,嘴唇贴在季越东耳边,他说:“这有什么要科普的,汤老师说男人女人的身体结构都是一样的。” “汤老师?”季越东皱起眉,他咀嚼着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房门铃声骤然响起,季越东一愣,他与季舒分开,站了起来。季舒仰头看他,季越东走到门口,把门拉开。 门外站着的是刚才去接季舒的年轻人,见到季越东便说道:“季少,郑哥他们都洗好了,在下面摆了局等你下去。” 季越东下意识地看向房间里的季舒,季舒走了过来,纤瘦的身体被浴衣裹着,黑发垂顺,若换一种目光看,把季舒当成女孩也不为过。 门外的年轻人也看到了季舒,献殷勤地对季越东笑道:“季少,你女朋友真漂亮。” 季越东一愣,眉头蹙起,还没等他说话,季舒倒是先说道:“我是男生。” 那人一愣,季越东把季舒拉到身边,对季舒说:“走吧,下去看看。” 楼下包间里,郑元组了几个麻将局,季越东进去,郑元那桌就立刻有个人站了起来给他让位置,季越东摆了摆手,对郑元说:“我就不打了,下来和你说一声,季舒困了,我带他回去。” 郑元捏着烟摁灭,他也不看季越东,而是把目光放在了站在季越东身后的季舒上,他笑道:“小朋友,你是要回家呢,还是想在这边看着你爸爸玩一轮麻将?” “爸爸”两个字让季舒愣了愣,季越东推了一下郑元,边上还有人起哄。季舒觉得这里好热闹,又想到刚才季越东似乎是不怎么开心,他就过去扯了扯季越东的袖子,说:“你打吧,我不困。” 季越东无奈,手臂被刚才给他让位置的人拽着,他坐了下来,侧头看向季舒,小朋友朝他笑。 季越东心不在焉摸着麻将,喂了几个牌,郑元都给吃了,没多久这人就兴高采烈说胡了。季越东扫了一眼郑元的牌面,推了自己的这一排,他说:“不好意思,胡的是我。” 也就玩了几轮,郑元把桌上的砝码就快玩完了,季越东一开始一家独大,后来他没了心思,也就随便玩,但也比郑元玩得好。季舒在边上看,季越东摸着牌,侧头对季舒说:“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和郑元玩吗?”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边上的人都听到了,郑元也看了过来,季舒疑惑道:“为什么啊?” 季越东嘴角勾起,他说:“听过那句话吗?”他看着绞尽脑汁想要摸出一张好牌的郑元,打下自己那张,翻了牌面又胡了。 郑元一声嚎,把最后一点砝码给推了过去,季越东全数接过,慢悠悠道:“下棋找高手,打牌找笨蛋……” 季舒理解还挺快,没等季越东说完,他就接着道:“郑元是笨蛋!” “真聪明。”季越东习惯性去揉季舒的头发,却在碰到他时顿住了,他的手指合拢,缩了回去。 郑元气笑,他也推了牌,往椅子上一靠,抽出一根烟咬在嘴上,他说:“怎么啦,小爷我是故意输的。” 季越东没理他,站了起来,砝码也没拿,“我先走了。” 这回郑元没拦他了,等着季越东和季舒走了后,七嘴八舌问起来的人就多了,围在郑元身边,兴奋地讨论着季越东身边的人。 郑元推开一个人,瞥了一眼,“刚才他在你怎么不问他?” “季少谁敢问啊?郑哥,你就说说吧,那小孩是谁?” “季越东的儿子啊。”郑元抽了口咽,吐出烟雾,他笑着说:“他最近玩养成游戏呢。”第9章 9 回去叫了代驾,银色齐柏林驶入夜色,季越东的背往后靠,车窗玻璃开了一条小缝隙,他侧过头看向季舒,夜风带着寒意灌入,吹在他的左脸颊上。季越东似乎没有感觉到这份寒意,他的目光描绘着季舒的五官轮廓,中性柔和的气息让他心里像是被什么给缠绕。 季舒应该是困了,这个时间在平日他早就睡了。小孩侧靠着,手里抱着车载抱枕,下巴尖磕在锁骨上,脑袋一晃一晃。车子驶过一个缓冲带,季舒的身体颠簸,季越东攥住他的手臂,把人轻轻扶正。 他感受到季舒手腕的骨骼,没有男生那般粗粝,像是个女孩。 季越东把手松开,季舒靠了回去,疲惫的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 男生和女生还是不一样的,季越东有信心和一个小男生相处,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一个女孩。 而且……季舒究竟是什么,他依旧很困惑。 代驾把车开进了车库,季越东接过钥匙,代驾就骑着小自行车走了。季越东在车里坐了会儿,他以前谈几个亿的项目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焦心,季舒就像是一张白纸,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季舒提起这件事。 季舒没有睡很熟,听到动静便醒了,他睁开眼,声音都皱在了一起,迷糊问:“到家了吗?” 季越东不禁放低声音,“到了。” 他先下车,绕到季舒这边把门打开,季舒靠在里头,像是以前要季越东抱。季越东停在门外,琢磨着男孩女孩这回事,没留意季舒。 季舒等了片刻,只好自己下车,下来的时候脑袋还撞了一下,他痛的叫了一声。季越东才回过神,看他捂着头,愣了愣,上前一步低头问:“怎么了?撞疼了吗?” 季舒眼泛泪光,他皱着鼻子,像兔子生气的样子,他拉开季越东的手,往里走去。 季越东跟在他身后继续问他撞疼了没,小朋友今天是真乖,可也的确是受到了点冷落,这会儿脑袋上的疼,让他的委屈劲都给溢了出来。季越东又在身后软声问着,季舒没忍住,眼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季越东听到哭声,自己先呆了呆,他是真的没遇到过像季舒这样的,太软太弱了。若不是依照季冠德的遗嘱,要他照顾季舒成年,他和季舒之间,几辈子都不会有牵连。 季舒缩在沙发里哭,小声抽泣,哭声只在开始响了一下,后面就是默默掉眼泪了,整张脸都湿了,看着特别可怜。 季越东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季舒又很乖,几乎没让季越东操心过。而此刻,一桩一桩事接踵而至,季越东抱着手臂走过去,他垂眉看着季舒,又问了一遍,“撞疼了吗?” 季舒不说话,咬着牙忍着哭意,鼻子酸得要命,他就把脸捂在手臂里。 隔了会儿没听到季越东的声音,他又不放心地抬起头,见季越东还站着,他吸了一下鼻子,控诉似看着季越东。季舒只觉得喉咙发酸,他声音憋闷,都捂在了一起,他说:“你晚上好奇怪,一直皱眉,我对你说话,你都不理不睬。” “我没有不理不睬。”季越东蹲下,后背挺直,肩膀的弧度是直角。他仰头看着季舒,耐心都用在了哄季舒身上,他好声好气道:“别生气了。”
季舒很少有情绪波动,十七年的人生,就像是一张白纸,待人他不懂,处事他也不懂,甚至连最基本的男女构造他也不清不楚。生来为人,他活在伊甸园中,他以为世上一切都是好的都是美的,小动物般的警惕,也在季越东几下安抚投食后放松归顺。 可他不知,世道并非如此,苍蓝的天上会有灰霾,绿茵草皮也曾被导弹轰炸,在战地有那么多人无家可归,世界每天都在变坏,人心也是。谁都有私欲,他的父亲因为他的身体而厌恶他,把他藏在瑞士十七年。季越东为了自由,才承诺照顾他到成年。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骗他,可他不知道。 季舒很好哄,季越东碰碰他,揉揉他的头发,软着声音说几句,他就立刻不哭了。 季越东站了起来,坐到季舒身边,他对季舒说:“你身体不好,回国后,我还没有带你检查过身体,明天我们去医院。” 季舒想,季越东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点着头答应。季越东碰了碰他的脸,摸到的都是眼泪,季越东叹了口气,“小哭猫。”
季舒把脸上的泪痕往季越东掌心里蹭,沾着泪珠的睫毛刮过手心软肉,像在心尖上挠。季越东不敢合手,他看着季舒的后脑勺,轻声道:“回房里睡觉吧,我给你讲故事。” 等季舒睡着了,季越东从他房里出来。他走到阳台,坐在藤椅上,点了支烟。 夜空里的星就像是他手里的烟火星子,忽明忽暗,他捏着烟狠狠吸了一口,烟草钻入肺,季越东拿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 是一个私家侦探,当初季越东用这个调查过季冠德,后来被季冠德发现,还不算成熟的他被季冠德敲断了一条腿丢在地下室里关了两天。养父从小就对他说,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去听去想,他是季家养的狗,只要乖乖听话就行。 季越东的命是季冠德给的,他当然是要感恩戴德的,可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为季家鞠躬尽瘁,他把能给的都给了季家,如今季冠德死了,却也不放过他。 那个老头知道季越东的软肋,知道他最怕什么,知道他是个冷不下心的人。他把季舒交给季越东,他要让季越东去弥补他昔年犯下的错,他想季舒重回人间,想要季舒成为季家合格的继承人。 季越东夹着烟,手掌抚着额头。 电话接通了,季越东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帮我查一个人,姓汤……汤臣,之前在瑞士呆过,可能是个老师,我也不太清楚。” 他顿了顿,摁灭了手里的烟,他说:“辛苦你了,我要这个人的所有资料。” 季越东是那种心里有事就睡不踏实的人,打完一通电话,一地的烟蒂。季越东回到房间洗了澡,躺在床上自然而然想到了季舒。 季舒的身体像是一道难解的数学题,季越东翻来覆去琢磨着,最后总算是倦倦睡去。 第二天醒来,他满身疲惫,手脚陷在床里,季越东闭着眼用手去揉。 “你还叫我不要用手揉眼睛,你自己呢?”季越东一震,睁开眼就看到季舒趴在自己身前,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皱着眉拉着被子坐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季舒也跟着挤过去,像树懒抱着木头,他说:“你不是要带我去医院吗?太阳都要晒到你屁股啦。”说着就要去拍季越东,季越东眼疾手快攥住了季舒的手,把他拉开。 季越东站了起来,对季舒说:“我睡昏了,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他洗了把脸,夜里没睡好,下巴冒着胡渣,季越东捋了几下头发,见季舒靠着门框从镜子里看他,他的动作微顿,打开剃须水,薄荷味扑面而来。他仰起头涂抹过下颌,剃须刀锋刃划过皮肤,他一边刮着胡子一边问:“昨天晚上睡得好了吗?” 季舒盯着他刮胡子的动作,说:“你给我讲了故事,我睡得很好。” 季越东抿起嘴,用水冲洗剃须刀,季舒走到他身边,伸长了手,指腹摸挠着季越东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