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冯山来信,言及容大郎于木具一道上,竟颇有奇思妙想。” 陈川谷静默须臾,后道:“可如今姜氏呈上冶铁之术,工部却无丝毫动静,莫非?” “此事当继续深查。” 待新皇登基,定会涤腐清贪。隐瞒冶铁之法,妄图攫取私利者,当为儆猴之鸡。 濛山县。 容奚至姜氏铁铺,与姜卫平同入座后,开门见山道:“守原兄,此前你向县衙呈报冶铁之法,其答复为何?” “令我等候朝廷嘉奖。”姜卫平实话实说。 他交于县衙,县衙还需向府衙呈报,后至工部,工部若认定冶铁之法确实不俗,便会向户部申报,拨款以示嘉奖。 一般而言,此些程序,一月之期,或可将将完成。 然,冶铁之法于国于民重要之至,官府若不傻,定会急于呈报朝廷,不会拖延碍事。 距姜卫平呈报县衙,已将近一月,如今却无丝毫动静,实在蹊跷。 容奚凝眉沉思。 “大郎,可是有误?”姜卫平见他神色不虞,忐忑问道。 “无事。”容奚颔首笑答。 即便真有蹊跷,亦与他们这些白身无关。 于铁铺闲聊半日,待刘子实习武完毕,二人方一同归宅。 刚入宅门,刘和便急忙迎来,面色有异,低声禀道:“郎君,盛京来人了。” “何人?”容奚不禁放缓脚步。 刘子实见阿翁神色不虞,似察觉什么,便双手握拳,紧随容奚左右。
与容奚朝夕相处,他深知传言为假,便猜测郎君被遣临溪,定是被人冤枉。 此前郎君好心救人,却声名受累,如今盛京遣人至此,恐来者不善。 不论如何,他定会护郎君周全。 至正堂,一人于座饮茶,见三人进,方慢吞吞起身,假笑道:“小人见过郎君。” 这人年过而立,眉毛杂乱无章,目小而精,明明心中鄙夷,面上却露假笑,实在令人心生厌恶。 容奚冷漠以对,故作跋扈状,随意倚在凭几上,未施舍半分眼色。 屋内沉闷半晌,刘和离屋去灶房备食,刘子实替容奚斟茶捧盘,默不作声,看似木讷无趣。 “小人钱忠,奉郎主之命,前来探望郎君。郎主手书一封,欲交于郎君观看。” “且放着罢。”容奚冷淡至极。 钱忠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仗着自己在郎主、夫人面前得脸,心想容奚不过一被弃之子,能翻起多大水花?自己无需小心翼翼对待。 却未料,见到容奚之后,却觉他与盛京之时迥异,虽依旧飞扬跋扈,然气势不同往昔,令人心有戚戚。 他将书信置于案上。 容奚示意刘子实展信。通览下来,无非就是“逆子无状”之言,毫无新意。 已然识得不少字的刘子实,看懂其中大半,顿时火气滋生,心中直为容奚鸣不平! 若信中所言,尽是郎主真心,那也怨不得郎君心灰意冷,如此漠然。 听信他人谣言,对亲子无丝毫信任,这般父亲,如何叫郎君敬之重之? “郎君是否回信?”钱忠忽问。 容奚睨他一眼,慵懒道:“如何回信?临溪不比盛京有趣,我无事与父亲谈及,不妨就言今日奴大欺主之事,甚好。” “郎君!”钱忠猛地一惊,额上细汗隐现。 然思及郎主对容奚之态度,他不再担忧。容大郎恶名在外,又毫无关心长辈、悔恨自责之言,郎主定恶感更甚。 所谓奴大欺主,不过容大郎骄纵矫情所致,无人会信。 心中恐惧再无,钱忠昂然直立,假笑道:“郎君说笑,仆敬重郎君,从无逾越之处。” “我乏了,你且退下。”容奚不欲多言,作闭目养神状。 钱忠暗中冷笑,遂离。 刘子实怜惜容奚,半跪于案旁,替容奚捏肩捶背,愤愤道:“那钱忠欺人太甚!” “去告知刘翁,今夜狡客留宿,膳食随意便可。”容奚吩咐道。 刘子实连忙奔去灶房。 他也不愿让那钱忠尝到美味佳肴! 屋内,容奚拾信复观,面浮冷笑。若原身得见此信,定痛苦不堪,他非原主,已觉心冷似铁。 容奚于盛京容氏,不过一随时可弃的污点。 及申时,钱忠施施然直往灶房。 他虽仗势,却也不敢真的破坏规矩,若被人得知他与主人同食,定然不妥。 灶房内,刘氏祖孙捧碗而食,见他行至,漠然以待。 钱忠冷嗤一声,“饭食何处?” 他不敢真的欺主,可对这祖孙二人,便无顾忌。不过一看宅人,不得主家看重,有何之惧? 刘氏祖孙继续沉默啃饼。 灶房狭小,且煤球煤炉皆被转移隐藏,如今灶台不过三两片薄饼,清晰可见。
除此以外,再无其余吃食。 钱忠心中浮现不安,瞪目问道:“晚上就吃这些?” “唉,”刘和抹嘴叹气,目光沧桑,“家中清贫,无力继日,有饼充饥,足矣。” 钱忠愣住,他未料祖宅竟如此清苦,如此说来,就连容大郎君也只能以粗饼为食。 怪不得,他方才见到容大郎君,便觉他似乎清瘦些许。 着实有些可怜,他心中暗笑。 翌日一早,钱忠未及朝食,便急忙返程。早市面摊,其吃食比祖宅要丰富得多,他可不愿委屈自己。 他一离去,容宅重归和乐融融。早膳之美味,非旁人所能想象。 某黄道吉日,新皇登基,依旧延用先帝年号,及次年方改。 容宅院中,容奚面露喜色,置白色糖块于掌心,道:“子实,下午去县城,你携此白糖,往锦食轩一趟。” 刘子实惊奇接过,连连点头。 郎君真是太厉害了!竟然真的做出了白糖!第16章 如今的濛山县,谁人不知锦食轩之名? 锦食轩因其新式菜品扬名之后,每日食客络绎不绝,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青州其余临近县城,有富贵老饕者,不顾路途颠簸遥远,亲至濛山县,就为在锦食轩吃上一顿。 不乏出手阔绰之人,欲以高价招揽姜娘子,却纷纷碰壁。 刘子实行至锦食轩,分明并非膳时,堂中却有不少食客于座等候。 店仆认识他,知他乃掌柜友人之仆,便热情将之迎入后堂,面见段长锦。 “段掌柜,郎君令我送来一物,说是可作赠品送予食客。”刘子实开门见山,言罢,解开腰间布囊,从内取出晶莹剔透的块状白糖。 段长锦困惑,“此为何物?” “郎君言,红糖去除杂质后,便成白糖。”刘子实依容奚吩咐,诚实回道。 段长锦虽不善为商,但并非蠢人,听之便觉商机尽现。 世人多爱玲珑剔透之物,白糖较之红糖,不仅新奇,且观之更为可爱,若得推广,定趋之若鹜者众。 “大郎嘱咐,我定当完成。”段长锦神色激动应道。 待刘子实离去,他便吩咐店仆,将糖块分割五份,携一份,送予今日花费最多的食客。 那食客亦是名商人,家财万贯。自锦食轩重新开业后,他每日必来一趟。今日许是生意耽搁,来得迟了些,却又赶巧刘子实送来白糖。 见店仆捧盘至案,盘中之物呈晶透状,极为罕见,食客不由惊奇问道:“这是何物?” “此乃小店赠品白糖,掌柜说王郎君多次光临小店,便让小人给您送来尝个鲜。”店仆笑容诚恳,言语热情。 王郎君环顾四周,见别人没有,自己独享一份,心中自然惊喜,问:“我可从未听说什么白糖,这到底是何物?” “王郎君,小人真没骗您,这是蔗糖,不过是去了杂质的。”店仆依旧笑容满面,“您要不信,不妨尝尝看?” 王郎君将信将疑,直接用手捻起,舔舐一下,顿时瞪大眼睛,挑起眉梢,惊奇不定,“果真是糖!” 店仆笑嘻嘻道:“这可是新奇物,您是小店的贵客,掌柜特意让小人送过来的。” “代我多谢段掌柜。”王郎君既得新奇之物,又赚足了脸面,心情甚慰,笑容都大了些许。 他离开锦食轩后,直奔友人宅院,入内后,故作不悦道:“你制出白糖,怎不告诉我?” 友人一脸懵然,“何为白糖?” 王郎君以为他还想隐瞒,不由分说,将掌中之物置于案上。那物用糖衣包裹,看不真切。 “濛山县除你之外,还有其他糖商?” 有是有,但买卖做大的,只此一家。 友人打开糖衣,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糖块,他惊愣一下,顾不得其他,直接上口一舔。 真是甜的! “你从哪弄来的?” 王郎君斜眼看他,语气莫名,“当真不是你所制?” “我若能造此糖,作甚藏着掖着?”友人无奈坐下,“这到底从何而来?” 王郎君随之盘膝坐于团垫上,“此乃锦食轩赠品。” “锦食轩?”友人哭笑不得,“你难道没问,他们是从何处得此白糖?” 气氛陡然尴尬。 “我以为是你所制,这不急忙来问你嘛,”王郎君捂脸叹息,“当时没想那么多。” 良久,友人言道:“这白糖观之可爱,若得制法,必可获利。既是锦食轩赠品,其定与锦食轩有关,我这就去问个清楚。” 王郎君来不及阻拦,便见友人绝尘而去,无奈之下,只好随他同行。 若论濛山县糖商,当属郑氏最为出名。 郑怀礼急步至锦食轩,未及店仆笑语出声,便问:“段掌柜可在?我有事相询。” 店仆识其身份,且王郎君与之并肩,他顿知缘故,遂引二人至后堂,面见段长锦。 茶食奉上,郑怀礼与王郎君无心品尝,见段长锦悠然不语,只好硬着头皮,开门见山道:“段掌柜可否慷慨告知,白糖是何人所制?” “我知郑兄之意,然此事未得那人允许,段某也不敢多言。” 大郎只言将白糖作为赠品,并未提及后面之事,他可不能妄言。 郑怀礼与王郎君对视一眼,王郎君知其焦虑,遂问:“那段掌柜可否代为引荐?” 见郑怀礼确实心急,段长锦心软道:“我可先去询问,待有结果,就遣人知会郑兄,如何?” “如此甚好,”郑怀礼起身行礼,“多谢段掌柜。” 两人离去之后,段长锦静坐半晌,忽掩面长叹一声。 若在以往,他何曾受过此般礼遇?如今这境况,皆托大郎之福。 练完武,刘子实从冯氏木匠铺出来,便见锦食轩一店仆,正于外等候。 店仆见他,遂将段长锦之吩咐,悉数告知刘子实。 归家后,刘小少年寻至书房,道:“郎君,段掌柜托仆问您,郑氏糖商欲见制出白糖之人,您有何打算?” 容奚早已预料此事。 他让段长锦以赠品之法,令白糖面世,就是等待识货之人买账。 只是未料,竟如此之快。 “我明日与你一同前去县城。”容奚回道。 不仅是为白糖之事,还有一些私事。 翌日午时,二人便已至濛山县城。 段长锦于锦食轩后堂,热情招待容奚。 胡玉林得闻此事,恐两人被郑怀礼所惑,遂至锦食轩陪同。 三人于座闲聊,一盏热茶入腹,胡玉林感慨一声:“大郎之能,我生平仅见,若非亲历,实在难以相信。” 段长锦颔首赞同。 两人目光灼灼,容奚无奈道:“不过从奇书所得,让两位兄长见笑了。” 此些方法,皆是他从前人所得。如今借用之,一是为积累财富,如此可支撑自己此后研究,立身于世;二是也可改变此方世界,造福百姓。 用先人之法,容奚心怀感恩,不敢自揽。 两人显然不信,只当他乃谦言。 须臾,郑怀礼携王郎君同至,见容奚陌生,便知他为制糖之人,不禁面露笑容。 同段、胡二人见礼后入座,郑怀礼客气问道:“不知这位郎君尊姓大名?” “免贵姓容,容奚。” 郑、王二人顿时愣住,面面相觑。 自容奚至临溪,其名已成百姓口中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