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婧站在门口,心虚地连那扇沉沉的玻璃门都不敢推开。
感冒还没好,又走了太久,现在站在阴凉处,只觉得从背后冒着一股寒气。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手背贴了贴额头,还是烫的。
门口两个保安见她站了半天既不推门进来,也不转身离开,便慢吞吞走过来。
“干嘛呢!”他们对她推推搡搡的,“要饭去别处,我们这儿不让乞丐进来。”
潘婧被推的往后退了几步,连忙拽住玻璃门门锁:“我找工作!”
她说的惊慌,声音也格外大,倒把两名保安小哥吓了一跳。
“找什么工作?”
他们警觉起来,将潘婧拉到柱子之后的小角落里。
大城市嘛,会所经营什么,干了什么,其实很多人都明明白白,只是人大多要脸,一般也不会把这种事情摆在明面上,放在浅层的,从来都是拿的出手见得人的。
“我也不清楚。”潘婧努力站直,但身体还在高烧,说话还是止不住地气短,“我快活不下去了,随便让我干什么都行……”
最后两名保安面面相觑一番,带她上了楼。
十五楼装潢成欧式油画模样,从踏进去的第一眼就让潘婧忍不住连连惊叹。她从没过过好日子,就连幻想中的以后有钱的生活,都还描摹不到这个程度上来。
人嘛,眼界决定你能到达的高度。
之前的潘婧,应该是永远过着打工洗衣卖菜的生活的。
她止不住地想。
推开门,办公桌前,坐着一位掐着女士香烟的貌美女人。头发染成酒红色,长过肩,波浪。穿的是黑色衬衫,下配一条红色窄身长裙。衣服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浅浅光泽,一看就不是平常人能负担的起的。
她偶尔抽上两口,鲜红色的指尖搭在烟上,风情万种。
“谁啊?”她看过来,视线甚至没放到潘婧身上。
她这模样,肯定是连她家里的宠物都比不上的。不,严格来讲,连那些猫狗身上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潘婧缩在两个保安中间,跟个小鸡仔似的。
“她说过来找工作。”保安的眼睛从进来那一刻就跟粘在了女人身上似的,眼下一开口,那语气也跟和潘婧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找工作?”女人掸了掸烟灰,“刷马桶你干吗?”
说完,好像还没笑够她似的,补充一句:“保洁。”
潘婧抿了抿嘴唇:“我干。”
“但保洁已经够了,”女人勾起唇角,鲜红的唇色勾勒出嘴唇精致的弧度,“你下楼去问问那些阿姨愿不愿意。”
“我可以干别的。”潘婧说。
她一边说一边站直,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
“什么都可以干。”
女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我们这儿可是正当娱乐机构,”她说,“从上到下都在岗有名册,你以为呢?”
潘婧不说话。
“带她出去。”女人表情冷下来,挥了挥手。
潘婧在楼下站到了凌晨三点。
越到晚上,这地方的人就越多。豪车一辆挨着一辆,陪着大老板们进来的无一不是身材傲人的明星级别美女。
正当娱乐机构。
还真当潘婧什么都不明白呢。
人上一次当也就够了,毕竟赔上一条命。
命既然捡了回来,那便不怕日后处处赔小心,时时刻刻都放机灵点儿。
潘婧被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依稀看到远处走来一个人影。
酒红色的头发惹眼,走路也跟模特一样,要气场有气场,要风情有风情。
潘婧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儿。
“你好。”
女人一愣。
“你还没走?”
潘婧赔着笑:“我真的需要一份工作,不管干什么都可以,我刚来津市,被人把钱全抢了,现在天天睡大街……”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说起这些时面前的女人神情变得柔和了些。但也只是一瞬间。
她被一把扯住,带到一楼的卫生间。
“还真是没什么可取的,”女人抬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开口,“身高也不高,一米六二顶天了,还有这张脸——”
她用拇指蹭了两下:“估计还没用过护肤品呢吧。糙的跟猪皮一样。”
潘婧没反驳。
因为从小饥一顿饱一顿的原因,她一直都有些营养不良。其实父母身材都高,父亲据说是他们那儿出了名的帅哥,母亲就算是后来生病瘦的跟个皮包骨一样,也看的出来艳丽的五官,和白皙细腻的皮肤。偏偏到她这儿来,全综合了两个人不太好的因素,变成了发黄的头发和皮肤,雀斑,不太扎眼的五官,不高的身材,还有不招人疼的性格。
八分变成了五分。
“你自己看看。”女人将她推到镜子前,声音低沉。甚至说完后还气的不行,从包里掏了一支烟点上,“你这样的我推出去估计还没几个人看得上。”
抽完一支烟,女人终于平静下来。
“跟我上来。”
电梯直达十五楼。
“坐这儿。”女人指了指旁边的矮凳。
潘婧坐下。
“先给你化个妆试试。”女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堆东西,“要是化妆了还见不得人,就立马给我滚。”
潘婧不敢出声。
女人认真起来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尽管动作甚至称得上粗鲁,好几次差点把潘婧眼睛戳瞎,但她还是盯着看了好几眼。
她是她十九年来现实生活中见过最漂亮的人,甚至可以媲美许多明星。
画着画着,女人的表情渐渐不再那样嫌弃了。
“你骨相不错,”她不愿承认似的撇了撇嘴,“我竟然越看你觉得越顺眼。比我们这儿的几个头牌长得好。”
潘婧有些窃喜。
“别给我笑,以为自己了不起?”
潘婧立马老实坐好了。
不一会儿,女人又开口:“老娘居然捡到一个宝?”
最后的口红完事,她将桌上的镜子推过来:“自己看看。”
潘婧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就有种心肌梗塞的感觉。
她简直觉得自己这十九年都白活了。
原本不怎么眨眼的五官,因为有了色彩的渲染,一瞬间变得鲜活起来。她眉毛原本就长得不错,浓密又整齐,在上面添了几笔之后,甚至还多了几分英气在里面。口红在她看来略有些红了,但总比之前跟死人一样的唇色要强太多。
“这张脸以后记得买保险。”女人低头打量她一眼,站起身,“我叫陈璐,以后你可以叫我陈姐。”
“陈姐好。”潘婧恭恭敬敬叫完,明白自己是入她法眼了。
“名字。”女人说。
“潘婧。”
“年纪。”
“十九。”
“还挺年轻。”女人有些诧异,“看你这身打扮我还以为三十。”
潘婧抿唇。
玩笑没开下去,甚至变得冷场让女人有些恼火,她没好气地叼支烟,换了个话题:“今晚给你安排去陪酒怎么样?”
潘婧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她仍旧故作淡定,答道:“好。”
在这儿,陪酒的有陪酒的服装,出台的则都是穿自己的名牌衣服。潘婧领了一套天蓝色的T恤短裙,将就着在洗手间换了出来。
屋里冷气开的大,头越来越晕,她只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上,虚晃的不行。
陈璐满意地看了几眼,走在前面给她带路。
偶然回头,发现潘婧竟然用胳膊轻轻蹭嘴唇上的口红。
“干嘛?”她吼了起来。
“太红了,”潘婧说,“不好看,我觉得有一点点红就行了。”
陈璐翻了个白眼:“相信我,红些的才适合你,个土包子。你这长相,别想走清纯萝莉路线。”
其实真说起来,潘婧的脸是属于有些清冷的长相,五官不大不突出但胜在精致小巧,尤其是骨相完美,就好比在这之前,虽然陈璐怎么样都看不上她,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在某些光线下还真被她切切实实地惊艳了几个瞬间,不然也不会花费功夫给她化妆看她究竟有几斤几两。
若真要找个词来形容,就是清冷复古。
清冷在于眉眼间,虽有潋滟水光,但眉有所收,不过分凸显。复古则在于浓密的头发,饱满且微微向下的唇形。
极度东方,含蓄留白。
陈璐在心里夸着,视线往下的时候落在她的胳膊上。
“你胳膊怎么了?”
上面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口,因为没处理的缘故还有些发炎化脓。
潘婧遮住胳膊:“之前被抢劫,在地上拖的。”
“没弄药?”
“没钱。”潘婧紧张起来,如果因为这些,她不要自己了的话。
“我这儿有。”陈璐从包里翻了几张粉红色钞票,“去治好了再来。”
潘婧愣住。
“我要赚钱。”半晌之后潘婧才开口,“这个工作是月结还是次结?”
她太怕了。
只要一想到晚上得回到立交桥下睡觉她就浑身发抖,她生怕自己要是什么时候睡迷糊了,滚到路边,被撞死都没人过来收拾,全当是个没人要的叫花子。
她跟着母亲过怕了苦日子,她想有钱,想住进大房子,想回去时舅妈他们也跟着自己有面子。
可她的幻想全打了水漂。
她现在没
“次结。”陈璐说。
“那我能申请先拿一份工资吗?”潘婧小心翼翼开口,“我先去短租一个房间,以后我赚的钱你先拿着,什么时候还完了我再拿工资……”
陈璐看了她好一会儿,久到潘婧以为她不会突发怜悯之心了,她才从包里又翻出好多张粉色钞票来。
“以后,都靠你自己了。”
没有谁靠谁的接济过活,如果活不下去,那就死。
第四章
潘婧一直都还不知道,自己背上竟然还豁着一条大口子。
难怪这几日总止不住的痛,她只当背上的小伤口太多太杂了,都顾不上来。
医生拿了两块镜子,换着角度让她观看背后的伤口,潘婧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可怖恶心便不想再看了。
只是……
她又回过头:“会留疤吗?”
医生皱着眉头:“留疤是肯定会留的,但要是好好保养照顾,也不会太大。我待会儿给你开点药,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这么一说,便是肯定会留不少呢。
潘婧不再多问,任他处理好伤口下楼拿药。
药房里人多,尤其是闷热的天,各种味道交杂。她排着队,好一会儿才轮到自己。
“599。”护士一脸不耐地开口。
“这么贵?”潘婧问,“祛疤药多少钱?”
“两百六。”
“不要这个了。”潘婧说。
陈璐给了她一千五,除去药费还有处理伤口的费用,还剩一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