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别数了,都带走。人死了没!”
潘婧被扔在角落,脑袋重重磕在身后的围墙上,眼冒金星。
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那群人离她越来越远,她甚至庆幸,只要还活着……
但没过一会儿,那群人似乎又回来了。
脸上有极强的光,应该是有人将电筒照在了她的脸上。
“长得不错。”有人啧啧称赞。
“就是有些瘦了,估计没手感。”
一边这样说,一只粗糙的手忽然放了上来,隔着衣服捏她。
“胸挺大。兄弟们有福。”
潘婧反应过来,猛然往后退。后面是围墙,退无可退,她只能凭着感觉往另一个方向。
但旁边,则是一堆尖利的碎石子。
她毫无防备倒上去。
原本就痛的发昏的头瞬间变成了另一种感觉,脑后有热热的液体流下来,她想伸出手去抓,却怎么也够不到。
“我操他妈的!这么刚烈!?”
“不会死了吧,流血了!”
潘婧已经没了意识。
她的世界变成一片黑色的湖,除了脑后的疼痛,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走,快扔了。死人了!老子可他妈不想坐牢。”
第二章
浑身发冷。
潘婧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就这个念头。
周围有微弱的灯火,她眯着眼,眼前全是晃硬。像是蒙了一层布,看不真切。
死了吗?
传说人死后要去阎罗殿述说生前的罪名,但她活了十九年,虽说平平淡淡,碌碌无为,但好歹没害过别人,没偷过别人一针一线。
但不是你不做坏事坏事就不会找上你的。
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终于慢慢变得清晰。垃圾堆,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乱葬岗。
在距她脚边四步的地方,摞着一堆猫狗的尸体。开膛破肚了,皮毛翻在一边,肉剩的不多,依稀能看清楚生前是个什么东西。正碰上夏天,苍蝇全都躺在上面,臭气熏天。
潘婧想,如果自己不醒过来,估计也是这模样。
她扯了扯嘴角准备笑,嘴边却痛的连心。
笑不成。
那便站起来吧。她试着用脚后跟发力,在地上蹬了几下,都没能成功。也不知是怎么了,全身都是钻心的痛,背上,手臂上,她借着光看了两眼,上面细小的血口子足有十几个,全都连着皮豁开。
没办法,她只能按着旁边的垃圾起身。
她得赶紧走。
尽管脑子里还迷糊,但她仍然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如果他们不放心又跑了回来,将她逮个正着,那只可能比之前还要惨。
她放开脚步,呲着牙往前,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口。
渐渐远了,她才终于脱力,靠在掉了漆的电线杆子上。
这块儿应该是市区了,灯火辉煌,路边还有出租车等绿灯。她喘了几口气,抬起手,看到上面满是白色的漆灰。
再往远处看,立交桥下面,坐着几个乞丐。
像津市这种大城市,从来都不缺无家可归的人。乞丐更是铺天盖地,逮上谁讹谁。
这群人,穿着破破烂烂遮不住几块肉的衣服,脸灰扑扑的,看不出几分生气。潘婧忍不住想起自己,禁不住自嘲,自己不也和他们一样。
她恢复了点气力,朝那边走。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身无分文,除了找地方将就一晚没别的退路。
一个人坐在不远处,蜷着身子,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她一眼,两相对上视线,潘婧没看清对方的脸,只因那人脸上身上全是泥灰,很典型的乞丐模样。
她试探着走过去。
从小看过的电视剧也不少,所以她理所应当以为,乞丐都会占着自己的地盘,可能会有很强烈的排外情绪。
但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想象中的骂骂咧咧。她低下头,看到那群人早以各种姿势睡到一片,根本没几个人注意到她。
除了刚刚那个人。
那人目光也没落在她身上,只是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废旧垃圾桶。
那上面还飞着跟乌云蔽月似的苍蝇,远远就能听到扰人的“嗡嗡”声。
她也跟着看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困了。浑身上下痛的呼吸都不敢用力,她只敢用睡觉来麻痹自己。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她抬起头,后知后觉自己好像靠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转头看过去,透过灰扑扑的脸认出是昨晚那个乞丐。她依稀想起来,昨晚风吹的大,她身上衣服又挡不了风,只顾着往温暖的方向去,后来才舒服一点。现在一想,原来是把这个乞丐当热源了。
“谢谢。”她开口。视线落在胳膊上,上面的伤口不仅没有好转,看上去似乎还有发炎的趋势。
乞丐不说话。
“你知道这儿的警察局在哪儿吗?”她将胳膊收回来,眼神无波无澜。
乞丐嘴唇动了动,视线挪过来。
“我要报警。”潘婧补充一句。
“我带你去。”乞丐说完这一句就起身,没想到站起来也没多高,最多一米四的样子。
倒把潘婧吓了一跳。
“你是小孩子?”她费力地站起来,“你爸妈呢?一个人在外面多不安全。”
小乞丐抬头看她一眼,表情像是觉得她多管闲事。
“我爸妈早死了。”
“那你亲戚呢?”
“没亲戚!”
小乞丐甩开她的手臂,大步走在前面。明明声音听起来还是个孩子,偏偏脾气性格像极了老练的社会人士。
潘婧跟在他后面。
“你没读书?”
“小学读了几年。”
“多大了?”潘婧开始婆婆妈妈起来,可能习惯使然,以前林洋还小的时候,她也喜欢跟在他后面絮絮叨叨,惹人厌烦。
“关你屁事。”小乞丐爆了句粗口。
最近的公安局离立交桥很远,潘婧一路跟着个小孩子乞丐,引来了不少视线。
尤其是小乞丐手里还端着一只破碗,头发像鸡窝,长的快到下巴。
潘婧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用手压住身上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但走的时间长了,也懒得再顾。
即便是早上,津市也热的像火炉。头顶的太阳很早就升了起来,万里无云,紫外线毫无遮挡地落在人身上,几乎要扒掉一层皮。
不知道走了多久,潘婧终于受不了了,靠在路边的柱子上俯身喘气。
汗水浸透衣服,也顺着脖颈往下,狼狈的不像样子。
小乞丐停下来,站在一边等她。表情严肃,看上去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还有多远啊?”潘婧问。
“没多远了。”
等休息的差不多了,潘婧再次出发。这次一口气到了公安局门口。
“一起进去?”潘婧拉着小乞丐的胳膊,“你这种小孩子,国家应该有帮扶政策,你还可以回去继续上学。”
小乞丐却卯足了劲扯着一边的栏杆,倔的像头牛。
潘婧身上还疼着,没力气,扯了一会儿干脆放弃了,拉开门进了屋里头。
和外面不一样,屋里空调开的足,一进门凉风就扑了满脸。
潘婧在一边的椅子上坐好,等前面那位走了再过去。
不一会儿轮到自己,潘婧刚落座,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就开口:“什么事情?”
“被抢劫了。”潘婧说。
“多少钱?”
“一千块现金,还有一些衣服杂物。”
“身份证件。”男人抬手。
“被抢了。”潘婧有些愣。
男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那你先回去,我们有线索了就联系你。电话号码是?”
潘婧再次愣住。
“手机也没了。”
还真是诸事不顺。
最后敲定了一个星期之后潘婧自己过来问,出门的时候,太阳更大了。
潘婧右手架在脑门上遮太阳,看到门外栅栏外还傻傻站着的小乞丐,心中有些许温暖。
天气太热了,小乞丐被头发遮住的额头,已经冒出滴滴汗珠,沾湿缕缕头发。
“回去吧。”潘婧伸出手,准备拉着他一起走。
谁知小乞丐眉头一皱,直接转身走在了前头,竟是半分面子也不留。
潘婧尴尬地笑了两声,追上去。
之后几夜,都将就在立交桥下面。
没了手机,自然也不知道时间几何,只是觉得过的久了,就想去公安局再问问情况。
但回复都是,别着急,再等等。
潘婧开始有些焦虑了。
她原本并不太担心,毕竟如果钱找到了,一千块钱,至少能找个不算好的地方安顿下来,至于工作,之后再找也不迟。
但一千块钱若是打了水漂,她就真的没了法子。
总不可能拉下脸跟着小乞丐一起乞讨,就算不要脸了真去乞讨,每天的收入也只够买几个包子勉强果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迟早死在这个没人知道的津市大街上,一张席子草草卷了了事。
她不敢想象。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就觉得喉咙发痒发痛,原本不太在意,没想到几个小时之后,反倒愈加严重起来。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看胳膊上的伤口,伤口化了脓,看着有些可怖。
她身上盖着一件黑灰色的破外套,是前两天小乞丐出门乞讨后带回来的,用来当她每天睡觉的被子。味道泛酸,有些难以忍受。
但这么多天过来,她自己也没多干净,也就不用嫌弃别人了,姑且盖着,至少不用晚上受冻。
直到中午,她喉咙已经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那一千块,可能真就这样没了。
她在立交桥下面干坐了一个小时,随后站起来,往市区里面走。
试了送外卖的,需要身份证件照。
试了做服务员的,需要身份证件照。
尤其是她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身上还有味道,推开最后一家餐馆时,直接被人轰了出来。
“死要饭的,滚开!”
没办法,她后来甚至去了搬砖长找了工头,可人家一看她这副肺都要咳出来的模样,不仅不让她进去,而且言语调戏了一番。
甚至还问她卖不卖。
她当时确实是怒了,甚至从地上摸起一块板砖砸了过去,但回来的路上却开始认真思考这回事。
路过一家高档KTV时,她停下了脚步。
但到底是没敢进去,回到了立交桥下面。
一个也算读过书的女孩,不到万不得已,从来都不敢踏上那条路。
唾沫星子,确实能淹死人。
当天晚上,高烧烧到几近昏厥,她身上盖着那件破外套,烧到口中喃喃不断地说胡话。
冷,无尽的冷。
小乞丐这么一个没几斤力气的小孩子,不知道跑了多远,回来给她拖着几床棉被,给她塞得严严实实,不透半点风。
她咳的肺在着火,浑身冷了又热,热了还冷。最后糊糊涂涂睡着,醒来的时候身体还犹如在大海上漂着。
她终于下定决心。
走到了那家KTV门口。
第三章
潘婧一直以为的KTV,可当真的站到这座高大建筑面前时,才发现原来是家高级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