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握好一个度,既让殷妄之人设回到反派状态,别崩坏太严重,又要让殷妄之心魔消失,保持冷静,实在是难度太高了。 他想摸摸头,结果手臂被攥住,像是被铁铐子固定在地面一样结实。 余笙又是一阵无奈,觉得这一定是殷妄之想撒娇求温暖,又不想他反过来安慰过头,让他失了面子。 这个至于吗?难道我不摸摸头,你就能当做自己没有把脑袋埋过来蹭人? 好像还真能。 “打都打完了,撒娇也撒够了,放为师起来吧,乖。” “我没有。” 殷妄之理直气壮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冰凉的鼻尖侧过来,擦过余笙的耳朵,引得他一阵不可自控的战栗, “我分明是在欺负师尊,师尊怎么连这点自觉都没有。” 欺负? 余笙心中茫茫然,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也太符合人设了吧。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原著中的殷妄之,也曾经仗着自己厉害又无敌,杀完了人嚣张地说过“杀人?是他说愿意来鬼界效忠我,我不过是把这个招贤纳才的好日子定在了今天,你情我愿有何不可。” 要么说是反派呢。 可反派虽然强势不讲理会看起来很坏,此时却偏偏是压在他身上不讲理,撒娇了硬说没撒娇,什么都没做却说在欺负他。 同样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余笙却觉得,此时的殷妄之完全没有原著中那么邪肆凶残,反而更像是……口是心非。 他手臂懒得较劲,正是刚打完一场,在这地界,灵气的恢复比殷妄之的阴气恢复慢许多,也不适合再较劲。想了想,便很不老实地动了动脚丫,用脚尖踢踢他小腿。 身高差唯一的优势唯有在此时被用得淋漓尽致。 余笙笑着跟他开玩笑,“徒儿怎么可以欺负师尊,这可是以下犯上啊。” 若是还有下一句,就该是别闹了,乖一点。然而看在这个徒儿好歹也曾经是个很凶的主角,考虑到面子问题,没说全。 “以下犯上……师尊打算怎么罚?” 殷妄之却仍然没有放开他,好似欺负人上了瘾。 余笙开始怀疑他就是在耍赖,想要抱抱亲近些不好意思直接要,才不肯放他起来了。 这也太别扭了吧。余笙无奈,接话说起这些玩笑话时,也不那么认真了, “罚你有什么用……”你可是主角啊。 余笙摇头,继续笑道,半真半假说了真心话,“徒儿如今是鬼王,比为师还厉害,哪里还能罚你。” 当初他收徒也好,救人捡人也好,倒是真的把这些角色当成自家孩子护着捧着。 因为他面对的,都是这些孩子尚未成长为真正的主角的时刻,是那些角色人生中的最低谷。 就像是再厉害的猛兽,要去亲手照顾它们的幼崽,哪怕心里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会不自觉被萌化,投入感情。 如今这些记忆中萌哒哒的幼崽,已经长大成主角了,真正的主角,一切当然不一样了。 余笙对于这个师尊的身份,其实也很难生出多少实感,是以输了,败了,被鬼王这样使小性子,以下犯上,也感觉不到多少冒犯,更不觉得丢脸或者窘迫愤怒。 他笑着,开着半真半假的玩笑,一副酒意未醒的模样,看起来太过随遇而安了,也远比殷妄之预料得淡定从容。 换句话说,就是徒儿们觉得他有师恩,余笙自己却不觉得。徒儿们有这样那样欺他骗他瞒他的小心机,他却只在意当初捡到的小崽子,是不是诚心对待自己。 至于眼前的主角……怎样都是可以的,正常的。反正都人设崩塌剧情也崩了,反正都是能日天日地的主角了,出了师的徒弟泼出去的水……余笙心态稳得不行,啥也不怕。 只是他这么淡定,殷妄之却好像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一般,对他的回答,他的态度,都很不满意。 这样的不满意,直接就反应到了言行上,头抬起来了,眉头也皱紧了,手仍然攥着人,力道却没有之前那么狠了。 他说,“您怎么可以不在意。” 余笙说不罚,说罚不了,他竟然就直接配合着一个笑猜中了那份不在意。 突然这么敏锐,是真的另人诧异,这个不满的点,也很难理解。 余笙困惑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彻底散去。 然后一只手被松开了,殷妄之用空出的手摸向他,停留在余笙的脸侧,犹豫了下,最终只捏住了一缕发丝。 眼前的人太从容,太不在意这一切了,让他心底猛然间蹿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师尊,你还是不肯回到这三界之内。” 殷妄之莫名说出这样一句结论,像是在叹息,“您随时都准备回去,是吗?” 回到那个与世隔绝的角落,不问世事,不关心尘世的悲欢离合,也断绝一切儿女情长。 余笙愣了愣。他是想着早晚回去的,宅,才是他的归宿。 可宅而已,怎么到了殷妄之口中,就听着那么……沉重?他宅回去,对他们有什么不好吗? 殷妄之盯着他,似乎已经从余笙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您的法器已毁,是因徒儿毁了的,您的住处也不再,是徒儿将其整个带走的,您的假死之事也暴露,也是因为……” “不,”余笙打断他,“这个真不是你一个人逼得,是你们师兄弟齐心协力,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块使才让为师承认身份的。” 殷妄之:“……” 余笙继续道,“而且拂尘毁了不要紧啊,你别这么自责,看。” 他正好一只手自由了,伸手就摸进自己的怀里,拿出一根崭新的,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拂尘,在空中晃悠了一下。 殷妄之深吸一口气,表情复杂。 “很多年前,就有前辈劝告我别用这种费力打法,就算我撑得住本命法器也撑不住的,我觉得他说得对,就一口气囤积了很多法器,用个千年没问题。” 殷妄之无奈地发现,他的后半句好像说不成了。 余笙也如愿以偿,终于摸到了他的头,语重心长,“妄之,我才发现你其实也不是那么冷冰冰的,和人们想象中的鬼王不一样。”
殷妄之看他,“如何?” “别人都说你凶神恶煞,连看人的视线都是冷的,其实吧,”余笙笑得眯起眼睛,“你其实比这里的地面还要更温乎一些,有温度的。” “……” “真的,地面可凉了,不信你自己也躺躺看。” 殷妄之终于在余笙拐弯抹角地提醒下良心发现,万分愧疚地起身了,顺带着还把师尊给抱了起来。 “既然师尊觉得喜欢,那就多靠一会儿,徒儿有的是力气。” 丢掉脸皮这种事,殷妄之自认已经在展笑天的熏陶下学会了一点皮毛。 余笙终于无言以对了一次,被鬼王打横抱着,整张脸皱成一个囧字。 他隐约觉得殷妄之可能还有哪里气不太顺,可他哄也哄了,切磋也切磋了,好话都陪着说了,实在想不通是哪儿差了火候,才要被这样对待。 他的确不在意为师的面子,但是被这样抱着的面子他还是不想这么快丢弃的。 现在再次翻找攻略,是不是有点来不及? 余笙挣扎了一下,乱动的结果就是衣服敞开更大了,可他一只手挂在人脖子上,另一只手实在不方便去整理同一边的领子,无助地和殷妄之对视。 殷妄之心领神会,低头凑了过去,同时抬起抱着人的手臂,将余笙的上半身拉的更近了些。 不知怎的,余笙正好被这个角度的鬼王颜值冲击了一下,识海里翻看攻略的动作也是一抖,出了个小差错。 本该翻到下一页的话本,突然随机蹦了个页数,到了很靠后的位置,余笙还盯着殷妄之的脸,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啥也没看到,就单独瞅见了一个“吻”字。 大脑瞬间空白,识海内系统传输的书籍被余笙下意识一键恢复到默认初始值,整整齐齐,丁点浏览记录和书签都没剩下。 而现实里,则是余笙突然呆住了,石化了一般任由殷妄之一点点凑近,甚至在感觉到彼此气息时,睫毛还颤动了一下——吓得。 然而殷妄之最终略过了他的面部,低下的头颅贴着他的耳畔,落在了半褪的衣襟上。 在余笙思维能力还未回笼的时刻,殷妄之已经咬住了他的衣襟一角,将敞开过多的长袍拉回原位,再次松开了口,眸色沉沉望着怀里仿佛被点穴了的人。 期间,嘴唇有没有碰到肩膀,或者是碰到更多地方,已经没有记忆。 殷妄之凝视着他,色彩浅淡的薄唇忽然抿起一个狡猾的弧度,“师尊,看来您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像是在笑,却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种笑容,倒是像极了他的体温,没有对比会觉得冷,一旦熟悉了,又觉得原来也是暖的。 余笙还愣着,直到殷妄之重新将他放在一个宽大柔软到可以午睡的长椅上,又欺身靠近,才直觉似的警铃大作,猛地抬手,掩在殷妄之的唇上。 奇怪……竟然是热的。 来不及思考温度怎么变了,仿佛在耳边炸开的巨响就打断了一切,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闯了进来,杀气滔天,让余笙都下意识挥手去挡,却忘了自己刚经历一场耗尽精力的打斗,没多少气力剩下。第35章 首发晋江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突然得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后来余笙明白过来, 做不出反应的仅仅是他一个人而已, 并不包括他的两个徒弟。 说不定一会儿会变成三个,算上一直没回来的展笑天的话。 余笙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人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大厅一侧的软椅上,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的交锋完全影响不到他这里,甚至偶尔波及过来的几缕风都是柔和的, 只会将他垂落下来的发丝拂起。 他的表情维持了片刻的空白, 罕见地没有反复思考劝架与否的问题, 也没有去识海里翻看那些不小心一键整理了的书籍, 就那样空茫茫望着两个徒儿闹腾。 又过了片刻,余笙试图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 人与生俱来的求知欲总算发挥了点作用, 他缓缓抬起手, 朝着身体一侧低头看了过去。 衣领有些松散,一个不易察觉的边角上留着浅浅的牙印, 瞧清楚这个之后, 茫然的手指似乎找到了方向,朝着那处摸了过去, 将不久前弄乱的衣服整理好,指腹捏在牙印上时,下意识地揉捏了两下。 被殷妄之叼住这里的一角、抱在怀中整理衣领的画面再次一闪而过, 快得像刀剑相碰时擦出的电火花, 挺刺眼, 也令人心惊。 余笙的动作一顿,柔软饱满的嘴唇缩了缩,小心地抿了起来。 然后就收回视线了,后背板直做得端端正正,好像再多看一眼,那牙印就会像真正的鬼魂一样,直接从衣领跳到他的锁骨上,留下个又疼又痒的印子。 直到这时,他完全空白的表情才出现一丝松动,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挪回了不知为何突然打起来的两个徒弟身上。 余笙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可以确定的是没有看到那只白团子,而正在和殷妄之交手的‘人’,其实也凝不出个实形,战力有点低,应该是温久的分神。 可就算突然冲过来的是分神,而不是温久本人…… 余笙微微皱眉,以他对温久的了解,对方压根不是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尤其是敌我水平有着显著差异的时候,要说是展笑天突然冲了回来打殷妄之,他倒是会更理解一些。 下意识地,他总觉得其中还有点什么其它理由。 不,仔细一看,好像也不全是在打架。 余笙睁大眼睛,这个动作让他的杏眼看起来更圆了一些,也让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总算看清了两人的一来一回——并非打架,而是殷妄之试图靠近这里,又不断被温久的分神打断、阻拦。 恰好,温久最擅长的就不是攻击,而是防守那一类的,加上灵体力量对鬼魂的天然压制,直接抵消到了地处鬼界、以及力量不全的短处。 也许一开始温久的确有攻击的意识,但最终目的,看起来并非是伤害殷妄之。 余笙的眼里透出些迷茫,不明白这三个徒弟的关系怎么还越搞越复杂了,这一来一去的过招,又不是处处都冲着把对方打伤而去的,他刚来鬼界就用过一次的劝架招式,此时约莫不会那么管用了。 拂尘的白毛晃来晃去,余笙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没出手,倒不是不打算管了,而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和殷妄之打过一架,全力输出的那种,此时还没恢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