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窜回房间把电脑抱了出来,塞进书包,想了想,又把自己买的那几本儿童文学也塞了进去。 然后就没了。 因为快走了,前几天秦政也没再去外面买东西回来屯着。 房子里什么都没有,有关于他的,秦政没留下什么。 秦政跪在沙发上,掰着指头思考,他这段时间还带了些什么进来。零儿八碎的都扔了,扔不了的在书包里,还有一辆自行车,是逼着元机子给他从外面借进来的,他会骑出去。 手机响了。 对,还有手机。 秦政跑到窗台摸过来手机还有下面的充电器,把充电器塞进书包里,顺手接通了电话“喂,请问您是……” 是个男人,听起来很年轻,他在笑“你是在a市那个高高瘦瘦的小哥哥吗?你留的信息,你说你是1。” “哦,”秦政愣了一下,“是我。” 男人又笑了一会儿,轻佻问“小哥哥那张遮脸的是你照片吗?纯1?” 秦政背上书包向外走“刚拍的,是我本人。我对被人……没什么兴趣。” “那我们真有缘分,我也在a市,”男人说话很露骨,“是个只想被人操的纯0,约吗?” 秦政沉默了一会儿,有点紧张“我没跟人做过……技术很差,不是很了解,你可能会不舒服,你确定要和我做吗?” 男人听上去很惊讶“你是处男??” “……”秦政被问得很尴尬,笑了,“算是吧。” “处男就处男吧,至少干净……”男人嘟囔了几句,秦政没太听清,“也没关系,我教你,做两次就好了,小哥哥你什么时候有空?” 秦政站在门外顿了一下想了想,回答“都挺闲的,明天?” “明天……” 秦政没听完男人的回答—— 一只沾满了血的手骤地攥紧在秦政手上,像要生生捏碎他掌骨指骨一样用力,手机不受力跌在地上。 血还在流,从那只手淌到秦政手上。 男人的手到肩膀整个儿都在颤抖,分不清是受伤痛得发颤,还是别的什么,他脸色越发苍白,却像抓住了命一样要把青年死死抓在手里。 他声音也是破碎的,不是从前那种冷淡、镇定到几乎高高在上的样子—— “秦政……你在做什么??” 秦政看着他愣了一下。 哪怕魏寅庄可能会让他滚,但秦政还是没有克制住,凑上去咬了咬魏寅庄的嘴唇,有一种血腥味。一旦开始,秦政根本克制不住自己又亲昵地蹭了蹭他,小声叹了口气“魏寅庄,我需要和别人做。” 魏寅庄在发抖。 秦政见魏寅庄没有赶他,挺开心的笑了笑“我还年轻,天天忍着不好,我没有喜欢的人了,没办法和恋人做。我怕我以后也没恋人,所以我想找个床伴。” “秦政……”魏寅庄心脏倏地皱缩在一起,喘气都会疼,他说不出什么话,像失心疯一样,一味抓着秦政,却只在一次一次重复喊他的名字,“秦政,秦政……” 除了喊他爱人的名字,魏寅庄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他躯体破败,连最基本的保护都给不了秦政。 秦政想做,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陪他做。 他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恢复,秦政不会等他几十年。 魏寅庄受过比现在还重的伤,却从来没像现在一样手足无措、狼狈难堪过。 他本来不该来这里,只是他终究没忍住来看秦政一眼。 他很想念他。 他想和秦政说,等他,陪陪他,别离开他—— 可魏寅庄说不出口。 从前说不出口,现在也说不出口。 可只要魏寅庄还活着,就永远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政和别人上床,不可能容忍别人在他的傻子身上留下丁点儿有关欲望的痕迹。 哪怕他清楚这与他让秦政“滚”的说法是全然相悖的,但他没办法忍耐、改变,装得不在意。 魏寅庄一点点松开秦政的手,秦政嗅得到他身上很重的血气,掩盖住了他原本身上的味道。 秦政想抱抱他,但又怕抱了一下碰到他伤到的哪里,不太敢动,试探问“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魏寅庄垂回身侧的手重新收紧,眼中浮出一丝很深的绝望。 他阖上了眼,天边霞彩很红,所以秦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有一瞬间他看见魏寅庄的眼睛也红了,像是要哭了一样。 可秦政从没见过他哭,他那个性子的人也不可能会哭,所以应该还是错觉。 秦政把手机捡了回来,发现屏幕碎了。 估计明天够呛了。 叹了口气,秦政又扭头巴巴地看了魏寅庄一眼。 他的确是个心软的人,特别、特别、特别心软。 暑假还剩一个半月,正好没事干,秦政准备找点事。 秦政走回魏寅庄面前,魏寅庄仍垂着眼睑不看他,秦政也不在意,很认真地问“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跟我说……你现在还很烦我吗?” 魏寅庄果然没有说。 秦政皱眉把厌烦他的程度分了个等级,絮絮叨叨道“我分个类吧,我不从太深程度的烦开始……如果你很烦我,看见我就恶心,算作a级;如果你烦我只是不想看见我,装不认识,算b级;如果你只是被我缠着天天看见我会厌烦,我不这样子你不会烦我,算c级;如果你只是跟我上床上腻了,别的没什么感觉,算d级……” “差不多这样吧。”秦政不太确定地分出四个等级,有点昏头,“你能告诉我你是哪个等级吗?” 魏寅庄还是没回答他。 秦政有点失落,也不得不承认很幼稚,丧气道“你要是ab,早点说,你要是cd,我这个暑假可以来你这里做慈善照顾你。” 魏寅庄张了张嘴,气息却发颤得一出喉口便断断续续,让他说不出话。 “你以前对我很好,救过我,无论什么条件下,我也一定会尽力对你好。”秦政坦白道,“所以就算我们分开了,你需要我的话我也会帮你。” “你不用担心别的,因为换成谁,我都会这样。”第76章 现实世界(5) 秦政真喜欢触碰魏寅庄的感觉。 魏寅庄站在那儿没说话, 秦政没忍住竖起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抛去半个月前碰都碰不到那次, 他很久没见魏寅庄、也很久没碰过魏寅庄了。
原本磨得差不多的对魏寅庄身体的渴求又重新燃起来一小簇火苗。 不单单指的是性,那种渴求更宽泛地表现在秦政想碰碰魏寅庄这儿再去碰碰他那儿,绕着他转圈圈。 他以前很习惯了。 这种习惯刚取消的时候,会让他很不适应, 重新回来的时候, 又比从新开始建立起这个习惯要熟门熟路得多。 以前太亲密, 导致现在心里空荡荡的还是克制不住一些小习惯。 像第一天回现实世界时,看见在厨房做饭的人不想太多就会下意识地去勾住他亲亲他。 造成裴子青忍不住跟他表白、五年朋友一天掰了的惨案。 秦政不知道魏寅庄到底烦他烦到哪个地步,很踌躇, 善解人意道“我亲你,你会觉得恶心吗?” 魏寅庄喉结动了动, 脸色发白地看着他。 脸色这么差, 秦政哂笑“我忘了你现在疼,又没忍住拉着你问这问那这么多, 对不起, 你准备怎么养伤?在这里还是在哪儿?” “你们这样的人受伤了我也帮不上忙,”秦政诚实道, “如果你需要静养的话,我就先走了, 如果你需要一个跑腿的, 我能帮你拿个东西什么的。” 秦政吸了吸鼻子, 低头看了一眼脚尖, 不太确定地说“但我留下来,可能会忍不住碰碰你这儿碰碰你那儿的,以前的习惯还没改过来,你要很介意,我也现在走比较好。” 魏寅庄急促地喘了口气,声音哑得变音“秦政。” 秦政不知道为什么魏寅庄只肯叫他名字又不肯继续向下说别的,魏寅庄从没在他面前是这副模样,像快死了的重症病人一样,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秦政想不明白,又猜魏寅庄现在可能实在太痛了,他在这里喋喋不休真的碍事,也可能是魏寅庄总归和他当过恋人,难听的话说好几遍也没什么意思。 魏寅庄话不喜欢说第二遍,不会说第三遍。 “滚”字说了两遍了,秦政该有点自觉。 秦政碾了碾脚底的泥,笑了,自己铺了个台阶下“行吧,我确实帮不上忙,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养伤……你很厉害,我信你可以过完所有劫数,成最厉害那个,加油。” 魏寅庄仍然盯着秦政。 这个傻子要走了。 不会再回来。 符合魏寅庄原本的预计,他早知道的。 但当秦政出门,魏寅庄看见秦政在外面和不知道哪个人笑嘻嘻地商量他们怎么做、什么时候做,像以前秦政赖在他身边嬉皮笑脸地和他商量什么时候做、什么时候不能做一样。 一刹那他什么都忘了。 只想带他回来。 可他不能。 哪怕心脏疼得他喘不上气,他几乎再没办法这样佯装无事发生、佯装不在意地支撑住自己站在秦政面前,心智在崩垮的临界线—— 可他碎裂的骨骼、破败的皮肉、害损的经脉,都在用毁损他躯体的疼痛来警告他 不能。 他现在什么都给不了秦政,拉住秦政,他没有什么能为秦政做的,连秦政最简单的要求他都做不到,他不该再牵连他。 秦政的欲求,他都无法满足。 从鬼魇栖居的深谷到元机子有意引他来的这处道门禁制处,一路下来,现在能佯装不痛不痒地站在秦政眼前,已经耗尽了魏寅庄所有剩余的真气。 他撑不了太久。 他只能看着秦政走。 他也只能看着秦政走。 气血混乱,一口血骤地涌上来。 魏寅庄不能说话,只冷冷地注视着秦政。 秦政叹了口气。 魏寅庄自始至终除了他的名字,没说过其他话,大概是默认了他现在走。 估计这次走,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和魏寅庄见面了,除非魏寅庄又有什么事主动来找他,不过几率约等于零。 日暮了,秦政大概要骑一晚上自行车。 他想起以前在第一个世界也是晚上骑自行车结果山路迷踪,后来魏寅庄把他找回来了。 秦政有点怀念,笑嘻嘻地亲了亲魏寅庄。 他犹豫了一下,舌尖往里面探了探,魏寅庄嘴唇在发抖,好久,才开了牙关,死死盯在秦政脸上。 魏寅庄嘴里有点凉,秦政捧着他下颌,舌尖勾了勾他上颚,魏寅庄没别的反应,仅仅是任秦政随便亲他而已。 他嘴里有血,秦政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的,舔到了血的味道。魏寅庄呼吸愈来愈急促,脸色白得纸一样。 秦政被他一手搡开了。 地上青草地的泥巴湿泞泞的,秦政又没站稳,啪叽跌坐在地上,按了一手泥。 秦政今天穿的白t,他低头看见,魏寅庄搡他的手在他t恤上留下了一个血手印,t恤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好多血。 秦政还低着头看衣服,余光瞥见身前的人像再也撑不住了一样跪在地上。 但他不想倒下去,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柄入鞘的剑,插在泥土里像拐杖一样撑着他,他一边膝盖已经屈在地上,可他还想撑着让自己站起来。 秦政看见他身前的绿草上有一片血迹,他掩着嘴,血从指缝里慢慢淌出来。 那一瞬间,有一句很清晰的话出现在秦政脑海 魏寅庄会死。 血不断从他指缝里流出来,胸膛很沉很深地上下起伏着,他压抑着吐出来的血,声音也一并压抑着,像压碎心脏说出来的一样,字音已经模糊,说了他今天对秦政除了名字,说的第二句话“以后我不会再见你。” 这话原本从魏寅庄嘴里说出来,该是低头向下俯视着,漫不经心说的一句话,像他不会见的人对他来说也不会是什么有用处的人。 像他第一次让秦政滚那时候那样。 可他变得这么狼狈,同样一句话,显得没什么威慑力,反而让他看上去像个无路可走的可怜人。
秦政有点替他难过,又在t恤上把手上的泥巴到背后他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偷偷蹭了蹭“行,我走了,你得努力活下去,我不想知道你死。” 秦政背好书包,自行车是变速车,没车筐,书包放不下,犹豫了一下,秦政很不舍得地把篮球远远一投,投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