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懒得说了。 在网上和陌生人讲道理最傻了,纯属浪费时间,而且《桃色惊魂》最新章缩水一半,他也很想骂一骂“狂一啸”。 这么想着,就把没开多久的电脑给关了。 屋里安静了几秒。 严啸假装淡定,“看完了?” 昭凡假装漫不经心:“看完了啊,爽文一章能看多久?而且今天这一章也太短了。” 严啸听出一点不满,还有一点不屑。 不满好理解,短嘛。 但不屑呢? 严啸回想起第一次被“几八”杠的时候。 那时他还不认识昭凡,以为“几八”是个放假后无所事事的小学生。这小学生对“特种战神”系列充满不屑。 对,就是不屑! 当初的“几八”和现在的昭凡重合了,可他的心情却无论如何重合不上。 想揍“几八”,却想疼昭凡。 但昭凡似乎误解了什么。 又是华灯初上的时分,两人走在路上,严啸终于打好了腹稿,“昭凡。” “嗯?”昭凡偏过头,“什么?” “我不排斥你看的那些小说。”严啸说,“那天在电子阅览室我只是有些惊讶,可能让你误会了。”
昭凡双手抄在裤兜里,放松地站着,仿佛在消化他刚才说的话。 “我当时猜想,你们警院生,应该都不屑于看那种打打杀杀的爽文吧,毕竟你们平时接触的世界就很精彩。”严啸又道:“倒是我们这些普通院校的学生,可能还看得多一点。” 昭凡那双明亮漂亮的眼睛眯起,又一点一点睁大,瞳中色泽变幻,眼波像要顺着眼尾淌出来似的。 严啸想,或许应该解释得再清楚一些。 这时,昭凡却“嘶”了一声,揣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迅速勾住他的脖子,笑道:“哎我操,啸哥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们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都只看名著呢!害我躲躲藏藏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让你在楼下等了。” 昭凡那一勾不轻,或者说昭凡就是劲儿大,轻轻一摆弄,也会留下点儿疼痛的记忆。 这疼痛的记忆不赖,代表着亲密。 严啸揉了揉脖子,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不得不警告自己——别发疯,慢慢来,先稳住! 昭凡却彻底没了心理障碍——本来那也不算个什么大事儿,张嘴就来:“啸哥,你这名儿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你大晚上来投靠沈寻,沈寻一说你的名字,我就记住了。知道为什么吗?” “反恐专业会训练记忆力吧?”严啸说。 “这当然,不过我记住你的名字倒不是因为日常训练。”昭凡略一挑眉,“你名字里那个‘啸’,和‘狂一啸’的‘啸’是同一个字。” 严啸:“……” “对了,‘狂一啸’就是那个作者。”昭凡说着皱起眉,叹气:“以前他每天都写一万,今天才五千,标题里还标了个‘(上)’,谁知道过阵子会不会有‘(下)’。” “应该不会了吧?”严啸说。 昭凡:“你怎么知道?” 严啸想,因为我想谈恋爱,不想码字。 这话现下是断然说不出口的,严啸只好道:“我猜的,现在都八点多了。” “八点多又不晚,万一他十二点把‘(下)’吐出来了呢?”昭凡自言自语:“难道今晚又得半夜溜去电子阅览室?” 严啸问:“你昨晚去电子阅览室了?”第22章 “回来了?”沈寻刚将严啸前一天晾着的衣服收下来扔在上铺,就见严啸带着一身汗水回寝。 这个时间点,这满身的汗,看来刚才又是和昭凡一起加练去了。 “嗯!”严啸嗓音洪亮地应了一声,大步走去阳台换衣换鞋。 沈寻打量了他两眼,发现他这状态好像亢奋得过了头。 今天在宠物美容院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黄黔和刘渐成此时都在寝室,沈寻想问也不方便问。 倒不是在意严啸的面子,严啸不是警院的人,暑假一结束就不在这儿了。但昭凡还得在警院混。事关昭凡的前途,他不得不更加小心。 严啸换好衣服,面上和平常没什么不同,手肘碰了碰沈寻,晃着手里的盆儿,“洗衣服去?” 在警院,男生们有三大集体活动——抽烟、打球、洗衣服。 沈寻没衣服可洗,随手拿了包烟,“走吧,我陪你。” 一到走廊上,严啸表情就变了,就像覆在脸上的薄冰突然崩开,藏在里面的兴奋再也掩饰不住。 “你们今天怎么了?”沈寻问。 严啸挑眉,“我们有进展了!” “你昨天也这么说。”沈寻叹气,“这回的进展又是什么?一起洗了条狗?什么品种?” “嗤,这算什么进展!” “照你昨天的说法,一起洗条狗已经是相当不得了的进展了。” 严啸将盆子往水槽里一放,声情并茂道:“他为我熬夜;为我失眠;为我翻跟斗;为我长出一对妖冶的黑!眼!圈!” 沈寻:“……我操!” 水声“哗啦啦”地响,严啸大力搓着衣服,搓得眉飞色舞。 那表情就像在说——来问我细节,问了我就告诉你! 沈寻咳了两声,抬手拍了拍严啸的脑袋。 啧,头发短了真扎手。 “干嘛?”严啸侧过脸。 “不干嘛,猜你脑子里有水,帮你控控。”沈寻收回手,后退两步,随时准备迎敌。 他与严啸打从穿开裆裤时起就在一起玩,彼此知根知底,虽然大多数时候是一起揍人,但也“内讧”过、“切磋”过,严啸打架是什么水平,他再清楚不过。 “撩了就别躲。”严啸伸出湿漉漉的手,隔空指了指,“不过啸哥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那你这脑袋里的水,我再帮你控控?” “你还得寸进尺了?” 沈寻笑道:“不控怎么办?还为你熬夜为你失眠,你不写小说转行写诗了?那个为你翻跟斗是什么?争当孙悟空?” 严啸将水龙头一拧,“你不信啊?” 沈寻:“毫无说服力,我傻?” 两人对视片刻,严啸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沈寻开始真心担心自家好兄弟了。 “他在看我那篇小说,就以他为原型的那篇。”严啸似乎平静了一些,语气不像刚才那样亢奋,双手细细搓着衣服,“我今天才知道,他只是没有用‘几八’那个号而已。” 沈寻:“他告诉你的?” 严啸将今天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中途发现自己记忆力好得出奇,细枝末节都记得,完全不输接受过专业记忆训练的反恐专业学员。 起码昭凡不一定都记得那么清楚。 “昨天店里的电脑坏了,他没看成最新一章,大半夜睡不着,跑去电子阅览室——这算不算为我熬夜为我失眠,他今天还长黑眼圈了;还有,他为了抢电脑,在楼梯上前空翻——这算不算为我翻跟斗,不过这太危险,我不让他翻了。”严啸说着想起不久前在回来的路上,昭凡说熬夜是为了去电子阅览室追更新,心尖再次又酥又麻。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进展,比昨天那进展大多了。沈寻消化了一会儿,突然皱眉:“你没有跟昭凡说实话?” 严啸洗衣服的手一顿,“我暂时不知道怎么说。” “那你们现在的情况是——你知道‘几八’是昭凡,也知道昭凡在看你写的小说,还看得很起劲;但昭凡对你一无所知,他不知道‘狂一啸’就是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桃色惊魂》主角的原型。”沈寻迅速理清楚两人目前的关系,“啸哥,这不对吧,你这算不算是故意欺骗他?” “我开不了口。”严啸冲掉手上的泡沫,“这事换成你,你能立即向他坦白吗?” 沈寻没马上说“我能”。 事实上,类似的事放在任何人身上,或许都有一个犹豫期。 旁观者是勇士,无所畏惧,勇往直前;当局者却往往成为懦夫,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沈寻试着带入自己想了想,想不出一个答案。 “我们第一次接触很不愉快。”严啸吸了口气,“他现在虽然在追我的小说,但我看得出,他还是有些不屑。你懂吗,就是那种——虽然在看,但打心眼里瞧不上。” 沈寻点头。 “他给我说过好几次,‘狂一啸’是个小学生。”严啸又道。 沈寻既想笑,又觉得应该给兄弟一个面子,于是很辛苦地忍着。 “别憋了,想笑就笑吧,我自己都想笑。”严啸说。 “你俩当初不都认为对方是小学生吗?”沈寻试着安抚,“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那不一样啊。”严啸重新拧开水龙头,继续搓衣服,“我对他一见钟情,我可以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对‘狂一啸’的不屑。但他又没有对我一见钟情,所以刚才你说的‘缘分’,不是我追他的助力,而是阻力。” 那你还那么高兴。沈寻想,你高兴得都开始写诗了。
“但我还是忍不住开心。”严啸勾起唇角,“他在追我的小说,一章没看就睡不着觉,我没有办法控制那种兴奋的心情。” 沈寻在严啸肩上拍了两下,“理解你。” 这话其实挺言不由衷的,他不大能理解,但至少可以给兄弟一些语言上的安慰。 可话音刚落,脸上就被扑了一片水。 “……” “你理解个屁。”严啸笑道:“哄戚南绪都不是你这种哄法。” 沈寻抹掉水,“那你后面打算怎么办?你们在现实与网络中都有交集,昭凡早晚会知道你就是‘狂一啸’。” “嗯。”严啸拧干衣服,抖开,“如果那时候他对我已经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就好了。” “如果我是他,我说不定会生气。”沈寻说,“人都厌恶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严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在不知道‘几八’就是他以前,我对‘几八’这个名字没有一丁点儿好感,还想揍‘几八’一顿。后来知道‘几八’是他,心情就马上变了,甚至觉得‘几八’听着有些可爱,连‘几八’写长篇大论骂我我都觉得有趣。” 喜欢让人变得盲目。沈寻心想。 “这一切的基础建立在‘我喜欢他’的前提上。”严啸顿了顿,“没有‘喜欢’,一切就都不成立。那将来他如果有一点喜欢我了——不用像我喜欢他一样,他也许也能接受我是‘狂一啸’这件事。我不怕他生气,我怕他对我没有感觉。” 沈寻回忆了一下,确定从未见过严啸这般模样。 严啸这几年摆脱了严策的管教,过得越来越我行我素,不按严策和严家其他长辈铺好的路走,自己跑去考了个名牌大学。按理说,在名牌大学里好好念书,前途也是一片光明,但严啸念到一半却说没什么意思,开始在网上写小说。 考大学和写小说,是严啸做得比较上心的事。 考大学是为了走一条不一样的路,从父兄的掌控中逃离,写小说则是对前途的试探。 沈寻自己中规中矩考了警院,却并非不明白严啸的心思。 他知道严啸为“自由”所做的努力。 但严啸一向有自己的方圆,不管是两年前考大学,还是今年开始写小说,都有明确的目标,从未出现过手忙脚乱的情况。 昭凡的突然出现是个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