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啧!”昭凡喝了几口,“这你都要观察,好累哦——” 那个“哦”字显然是故意加上去的,还拖了个不长不短的音,严啸下意识想按一下心口,堪堪忍住了,神情淡淡的,“嗯?” “我又没病,非常健康。”昭凡故意叹气,“你们城里人活得也太那个了。” 严啸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麻烦的城里人。”昭凡摇头,“没有我们乡下人耿直。” 严啸突然反应过来,“你是哪门子的乡下人?” “我打大山里出来。”昭凡单手叉着腰,“放牛的时候遇到过狼,我和狼大战三百回合……” 严啸:“……” 昭凡笑了,“骗你的。” 严啸这回真没忍住,终是伸出手,在他头顶揉了两下。 可惜手感很糟糕。 昭凡那是寸头,又短又硬,扎手得很。 严啸看着被扎的手掌想,也许将来昭凡将头发留长了,也不用特别长,也许揉起来就是另一种感觉。 也不知道那时候…… 心里还闹着海,头顶突然被压了一下。 严啸抬起眼。 “揉回来了。”昭凡搓着手心说,“不过你头发真扎手。” 严啸:“说得跟你头发不扎手似的。” “扎手你别揉啊!” “你不是揉回来了吗?” “……也对。” 宠物美容院又来了一波客人,李觉挥舞着打石膏的手臂喊道:“接客了接客了,我们‘头牌’呢?” “来了。”昭凡将可乐塞回塑料口袋里,回头看严啸:“这回洗只大狗子试试?” 严啸却答非所问,“你是‘头牌’?” “想跟我竞争啊?‘头牌’很辛苦的,成天被资本家榨取剩余价值。” 李觉催得更厉害,“昭凡,来领你的狗!” 昭凡不再跟严啸闲扯,快速牵来一只萨摩耶一只杂交牧羊犬,“萨摩耶给你吧,温顺,你把它伺候爽了它还冲你笑。” 萨摩耶已经开始笑了。 严啸回到浴室,拉上帘子,刚洗了一会儿,一直努力压着的唇角就压不住了。 肩膀开始抖动,腹肌轻颤——明明是想忍笑,笑意却在周身跳舞。 萨摩耶大约是没见过如此笑着的人类,脑袋偏了好几下,“耶?” 严啸正在回忆刚才与昭凡玩闹的全过程,每一个细节都来回重放,自然注意不到萨摩耶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他突然想起前阵子给戚南绪放动画片的事。 同样的片段,戚南绪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笑得在地毯上打滚。 他嗤之以鼻,“都已经看过了百八十遍了,还有什么好笑?你傻啊?” “可就是好笑啊!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笑的动画片!”戚南绪乐得捶肚子,竟比平时多了几分可爱,“再看一百遍还是好笑!哈哈哈哈哈!” 这他妈是个傻孩子吧?他如此想。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似乎理解了戚南绪。 因为那动画片是真的好笑,所以看一百遍还是会笑。 因为对那人是真的喜欢,所以回忆一万遍与那人的互动,仍是欣喜难掩。 刚才喝可乐时,他耍了个心机,拿走的是昭凡喝过的那瓶。 瓶口其实没有留下什么气息,但与心爱之人同喝一瓶可乐的满足感却是浸透在心里的。 甜,像蜜一般甜。 萨摩耶被负责吹毛的同事领走,严啸站起来,打算休息一下。 撩开帘子,却又看到昭凡。 “你……”他脸上的笑还没有消去,“怎么又来了?” “徒弟出师了,我这当师傅的操心啊。”昭凡话还没说完,就盯着他瞧,“咦?” “嗯?”他只好装出“不知您有何贵干”的样子,“怎么?” “洗萨摩耶有趣吧?”昭凡说。 “挺好。”严啸道:“比泰迪温顺。” “你都洗笑了。”昭凡满意地点头,“这洗狗吧,讲究的是和狗子互动。它对你笑,你也可以对它笑。这就叫什么?” 严啸:“啊?” “这就叫互相尊重!”昭凡说:“尊重是一种美好的素质,人与人互相尊重,人与狗其实也应该互相尊重。” “几八”又开始胡说了。严啸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洗耳恭听。 昭凡继续说:“互相尊重好啊。这次你们互相微笑,下次狗子如果冲你汪汪叫,你也可以冲它……” “昭凡!”一直竖着耳朵听的李觉终于听不下去了,用尚好的那只手拍着桌子,“你要不要去对面茶馆说相声?我认识他们老板,现在就给你报名!” 严啸忍俊不禁。 “不了不了。”昭凡摆手,摆完还抱了个拳,“我这‘头牌’当得好好的,说什么相声?茶馆的工资能有咱觉哥开得高吗?茶馆的老板有咱觉哥和蔼可亲吗?”
谁都爱听好话,李觉五官扭曲了半天,笑是憋下去了,但训却也训不下去了。 昭凡“嘿嘿”两声,又道:“茶馆老板有两只手,我要是偷懒,他可以一手逮我,一手打我。” 严啸已经猜到他后面要说什么,不由得背过脸去——起码不当着李觉的面笑。 李觉的反应却没这么快,听得津津有味的,“什么?” “觉哥呢,只有一只手。”昭凡说:“我偷个懒吧,他要逮着我,就不能打我,想打我,就不能逮着我,横竖打不着。” 几位带爱宠来洗澡的年轻人全笑了起来,李觉瞪圆了眼,大喝道:“昭凡!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辙?啊?” 小徐劝道:“觉哥,你拿凡哥可能真的没辙。这都多少次了,你放弃吧。放下屠刀还能立地成佛呢。” 一下午就这么吵吵闹闹地过去了,因为客人太多,下班时间被耽误了半小时。不过这是店里的常态,耽误的时间李觉都会记上,到了月底不是换算成假期,就是换算成加班费,总之不会亏待大伙,所以也没人抱怨,各自和上晚班的同事打过招呼,便准备回家了。 但也有人不急着回家。 小徐和张籍跟吃了兴奋剂似的往楼上冲,差点在楼梯上打起来。 严啸不明白他们这是在干嘛,正想找昭凡问问,就见昭凡轻盈地跳上楼梯,紧跑几步,双脚猛力蹬地,双手抱膝,整个身子借力高高跃起,竟来了个前空翻,堪堪从二人头上跃过,精彩落地。 张籍:“我……我日,又来这招?” 小徐哭了:“觉哥!凡哥欺负人啊!” 李觉站在楼下,双手合十,慢吞吞地说:“你不是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我已经成佛了,感觉还不错,劝你也放下屠刀,惹谁都不要惹昭凡,都下来吧,游戏有什么好打的,电脑让给昭凡,我们来斗地主怎么样?” 张籍和小徐苦着脸下楼,严啸问:“昭凡这是去楼上上网?” 他想起来了,昭凡说过下班之后会蹭会儿网来着。 “是啊,我们都抢不过他。”小徐垂头丧气。 张籍说:“他是练过的,是少侠,我们是被他踩在脚下的小虾米。” “来打牌了小虾米。”李觉招呼道:“我只有一只手,难道你们要让我洗牌?” “不是!”张籍说:“觉哥,你一只手也打不了牌啊。” 又是一阵笑声。 严啸一边听楼下几人插科打诨,一边向楼上走去。 方才昭凡那一跳太帅气了,力量与敏捷一样不缺。但他不得不承认,昭凡跃起的那一刻,自己根本顾不上欣赏,顾不上赞叹,胸口刹时涌起的是担心与紧张——生怕昭凡一个不小心,磕着哪里碰着哪里。 就连现下回忆,都心有余悸。 以后不能让昭凡这么蹦了,楼梯不比平地,跳多了总有出事的时候。 他可见不了昭凡受伤,一丁点都不行。 不知道昭凡心急火燎冲上楼抢电脑是图什么,玩游戏吗?还是有东西要买? 自己有笔记本,今后借给昭凡就是。 这种危险动作,以后不准再做了。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上去看看昭凡在干什么。第19章 二楼的电脑平时开机速度贼快,今天居然卡在系统启动界面,死活进不去桌面。 昭凡坐没坐相,斜倚在靠椅上,肩膀斜得都快挂不住刚穿上的T恤了,右手先是搭在桌沿,后来几根指头开始“哒哒哒”地敲,越敲越快,最后“哒哒哒”里突然混进一声“我操”。 “中毒了?”他站起来,强行关机重新启动,几秒后,显示屏上再次出现和之前一样的天书,像是在扫描什么东西,类似安全检测。 高中有计算机课,临江警察学院的必修课里也有计算机,但反恐专业几乎没人认真学。昭凡一共就去上了五节课,其中三节打瞌睡,两节聊闲话,什么都没学到,此时看着显示屏上乱七八糟的字母数字,简直两眼一抓瞎。 扫描进度条眼看着从1%龟爬到了100%,他本以为电脑这就完成自查了,马上就能看到桌面不知谁搞的那张大屁股图了,然而新的进度条又爬了出来。 1%,3%,7%…… 整整两分钟,新的进度条还没走到30%。 电脑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是午休时被小徐和张籍玩坏了。昭凡等得不耐烦,转身欲走,又心心念念想看《桃色惊魂》的最新章。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上来了。 昭凡往门边瞧了一眼,这才想起严啸还在楼下等自己。 今日不同以往,若是以前,他大不了多待一会儿。这电脑是全店的宝贝,有个三长两短李觉肯定立即叫人来修,修好再看不就完了。
但现在说好与严啸一同回去,总不好让人家陪自己一起等。 “算了。”他拍了拍主机箱,打算要么晚上去电子阅览室看,要么将今天的份攒起来,等明天电脑好了一起看。 说不定还能看得更加过瘾。 拉开门,正好见严啸站在门口。 “啸哥。”他问:“你怎么上来了?” 严啸抬着手,正准备敲门,姿势僵了一下,“你蹭完网了?” “别提了,蹭什么网啊,我回去蹭树算了。”昭凡说完挤到门外,冲一楼大喊:“觉哥,电脑坏了!” “啥?”张籍像被雷劈中似的,一蹦而起,“什么坏了?” “电脑。”昭凡说:“一直在启动,满屏天书,不知道得启动到哪年哪月。你们给我老实交待啊,谁中午下黄片下到病毒了?” “我没有!不是我!”小徐连忙摆手。 “你们这帮死兔崽子!”李觉扔下打到一半的牌,急急忙忙往二楼跑,“跟你们说多少遍了,不要下黄片,不要下黄片。你们偏不听!黄片有什么好下的?想看来我这儿拷啊!” 跟着昭凡下楼的严啸:“……” “觉哥就那样儿,刀子嘴豆腐心。”昭凡说完一偏下巴:“走?” 太阳已经落山,连晚霞都快彻底褪去,但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天边有一条深蓝混合着乌青的光带,像环绕着城市的天湖。 从宠物美容院到临江警察学院的一站路,来的时候可以坐车,回去时还是步行为妙。 ——在这一点上,严啸和昭凡已经达成了默契。 “上班第一天,感觉怎么样?”昭凡正儿八经地问。 “气氛不错。”严啸也就正儿八经地回答:“大家性格都很好。” “那待着舒坦吗?”昭凡又问。 严啸看了看他明亮的眼睛,“舒坦。” 有你在,怎么会不舒坦? 昭凡笑了,“那就好。打工虽然是为了赚钱,但要是待着觉得不舒坦,就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