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拉了张凳子,坐到江天天的面前,一脸冷酷的问清了来龙去脉。 待到她说完,三人都沉默了。 宋煦叹了口气:“我们再想想,你今晚先留下来吧。” 晚上回了村,初战告捷的喜悦都带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两人算过钱,又兴奋起来,抱着闹了一阵子,宋煦突然感叹:“那小丫头居然十四岁了,我还以为是个十岁小孩。” 小春:“……” 抱着我,想别人? 他脑袋一热,口不择言道:“这有什么,我十四岁也那么高。” 宋煦一头雾水:“????” 这有什么好比的?小春想说什么?我曾经在犯罪的边缘反复横跳??? ☆、第 17 章 十四岁那年,小春抽条抽了起码十五公分,刚嫁过来的时候确实是个小豆丁。 宋煦没有记忆,但小春自己是知道的。他那时候阴郁瘦弱,没有长开的五官看起来更是平淡无味,让人见之即忘,走在哪里都像个透明人。 透明人小豆丁每天挑水,浇菜园,喂养那时候还有几只的鸡鸭,然后做饭洗衣什么都干。 但宋煦娘亲不是个恶人,她只是做了千千万万个普通人都会做的事——让新媳妇儿干活。但地是不让他下的。 那时候,让不让新媳妇儿下地,就是评判一个家对儿媳好不好的基本标准。 可惜,宋煦娘命薄,很快,小豆丁连地都要陪着宋煦下了。 也不知道是环境压力迫使人成长还是什么原因,小春见风就长………… 一晃就有一米八了! 也幸亏宋煦争气,才能把人抱在怀里。 “幸亏你长大了,不然我还下不了手。” 宋煦想象了一下只到他腰的小春,心里痒痒的。 小春欲言又止,心想你现在也没下手啊…… 把钱收好,宋煦打开他新买的空白账本,拿炭笔记录了一天的营业情况。 经过他和小春不懈的努力,目前他们的小铺子一共售卖四种小吃——煎饺、煎饼、炒油茶和荞麦稞。 煎饺和油茶暂且不提,杂粮煎饼是经久不衰的小吃,而荞麦稞,是一样江西特产,形式跟煎饺也差不多,只是多用荞麦粉,因此得名荞麦稞。 它的特点,就是大。 荞麦稞,是把荞麦粉和面粉混合做面皮,豆腐,咸菜,生姜,肉渣,再拌上大捧香葱,包进面皮,成了一朵有着美妙荷叶边的半圆。 上锅蒸熟后,再拿油煎到底部焦脆,出锅时,香气自不用提,关键还好大个儿!里头馅儿饱满极了,捧着很有满足感。 而杂粮煎饼,则是简化版的。拿咸菜韭菜代替了现在的生菜,炸脆饼换成了酥炸小锅巴,肉末代替了烤肠里脊肉之类。 别看这两样东西简单不起眼,真的成形也花了宋煦和小春很大的精力。怎样搭配又好吃又不喧宾夺主,几种味道怎样调和,没有甜面酱怎样使味道圆融…… 最重要的,怎么做能又有肉香又节省成本? 之前田小庆来他家,参与了最终成品试验会。 可东西好吃是好吃,田小庆觉得惊为天人,但宋煦始终觉得差了点吸引力。 因为他们的价格始终降不下来。 煎饺四文一只,油茶两文一碗,荞麦稞六文一个,煎饼要七文,加了肉九文。 放在面摊都能顶一顿饭了。 这里不是什么大城镇,街上来来往往哪个不穷? 那同样是吃,怎么才能让人觉得物超所值呢? 他在厨房出神,差点切到手时,被小春看到了。 他当时定定看了宋煦两眼,问道:“有没有什么,是你的特长?”宋煦当时醍醐灌顶,便有了……那个图案小印章。 说到特长,还有什么比搞搞海报,做做包装,更名副其实的技能吗!? 他一个美术生,虽然不会拿毛笔画画,但搞个漂亮的包装,弄点销售的噱头,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宋煦提着礼物又往隔壁跑,拜访了牛婶旺叔的小儿子。他是个木匠,在县里做工,能做些简单的雕刻。 于是宋煦画,木匠刻,赶在开张前刻好了三幅。小春去买了盒花汁做的胭脂,用水调了,掺点面糊,拿模子一沾,印在饼上——便是一副漂亮的红色小图了。 宋煦把账簿记好,今天营业额竟有一两半的银子——虽然成本还没去掉,但着实可观,他非常满意。 小春把洗脚水倒掉,脱了外衫爬上床,小声说道:“明天便不会有那么多了。” 宋煦一伸手就捉住了小春的耳朵,轻轻呵气道:“就你会说风凉话,怎么,瞧不起夫君?” 小春红着耳朵一动不动:“……今天你还没唱歌呢。” “……哈哈哈哈。”宋煦服气:“好吧好吧,你说了算!” 宋煦预料得不错——是人,就无法抵挡赠品! 而他的小红图,就是这年头极其稀缺的赠品。 一份带了两片肉的面条,和一份油煎的点心。同样的价钱摆在面前,许多人会先入为主的认为面条可以当作一顿正经饭,就此作出选择。 而当这点心没见过时、它也有肉时、它虽然是点心但非常大时、甚至是……还有幅可以自己选的图案时——它就在不断的往自己身上加买买买的砝码。 人会下意识地觉得,这么多附加值,赚到了! 个性定制,时髦! 宋煦美滋滋的抱着小春,想着明天再多画几种图,一边问人:“我们修屋顶需要多少钱?” 小春想了想:“准确的我也不知道,但二三两应该是要的。农村土屋,最贵的就是瓦片,否则茅草真的不贵,我们也可以……” “不可以。”宋煦拒绝:“我不要再半夜被淋醒了,你也不许!” 捏了捏小春的鼻尖,两人想着钱的事情就睡了。 第二天天不亮,又起了个大早。 刚冲好面糊,门就被拍得哐哐响,一瞧,正是每天叭叭不停的田小庆。 宋煦挑挑眉:“怎么了,今天挺早啊。” “嗨……”田小庆臊眉耷眼地进来:“家里又吵架,大哥闹分家,我睡不着就先过……你们怎么又吃面糊!” 面糊夫夫中的小春难得心虚,哪家夫郎像他这样,天天给夫君吃随便用开水冲的东西啊…… “是我偷懒了,我去重做一份吧?”
宋煦立马拉下脸,可惜是对着田小庆:“干嘛,我们吃什么关你啥事儿!” “嘿,不啊哥,我是夸你们吃得好,给我分一口呗!” 望着嬉皮笑脸的田小庆,宋煦:“…………” 三人呼噜噜地吃完了面糊,一起走上了县里,把铺子开了。 门开那瞬间,宋煦只觉得眼前金光四射—— 桌凳,柜台,煎锅,铁板,一切都像洗尽铅华焕发了第二春的少女,干净到反光,亮得刺眼! 宋煦:“……江天天!” “……哎!”蜷缩在柜台后面的江天天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瞪着茫然的眼睛问:“怎么了恩公,我擦错了?那我再擦!我就是,只擦了前边,剩下的我明天再擦……” 什么感觉?雇佣童工即将铁窗泪的感觉! 宋煦又气又笑:“谁让你夜里还给我们打扫卫生?而且我们还没说留你呢!” 江天天立马眼泪汪汪:“恩公,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这样,今晚我把后院也收拾了,您再看看……?” “……唉,我不是让你不要睡地上的吗,怎么不听呢?”宋煦无奈叹气:“你又不是我们的奴隶……哎哎说的就是你!头也不许磕!” 新的一天,从哐哐磕头开始。 宋煦与小春到后厨开始做馅儿醒面,田小庆在前面忙活,江天天一会儿生生火,一会儿端端水,清晨阳光洒下来,好一场金色的雨。 约六七点时,街上人渐渐多起来,小小的面点铺子也开始热闹。 虽然暂时不及昨日的盛况,但来买吃的的人络绎不绝,生意还是很不错。 有几个看起来就比较富足的,是昨天的回头客。 他们在县里有比较体面的营生,不会为一点肉一点油而痛哭流涕,买起煎饼来,一买就是三五个,说是家里人的早饭之类。 又过了一会儿,一帮粗头汉子也来了。这些多是来县城做短工的乡下汉子,他们买的分量同样不少,因为自己有收入,也很是大方。 昨日的荞麦粉就不太够了,因为江天天的事耽搁,没买成。 小春又和了一盆面,发现袋子空了,赶紧甩甩手到了铺子里。 “煦哥,荞麦粉没了,咸菜也顶多够今天了,得去买了。” 宋煦正在摊煎饼,腾不开手,抬眼扫视,便把在田小庆身边递东西的江天天给指了出去。 “小丫头,去买点荞麦粉和咸菜,主街上的刘记百货——认得吗?” 江天天接到了成为革命斗士以后第一个党派下的任务,顿时昂首挺胸,眼睛闪光,虔诚地接过田小庆给的钱袋子和背篓,一溜烟就上街去了。 小春见宋煦满头汗,伸手帮人擦了擦,有点心疼。 “还是我来做一会儿,你休息下,去后面包饺子。” 宋煦确实站累了,见小春强硬,便把工具递过去,宠溺地亲了人脸颊一下。 小春:“…………” 不小心转头看到的田小庆:“…………” 田小庆:我真是瞎了眼了。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应该在地底。 *** 另一边,江天天怀着八百分的热情,来到了主街边上。 冷风一吹,她的情绪立刻降了八个度。 她是个逃家的人,虽然爹爹只在赌坊附近出没,一般遇不到,但还是小心为上吧。 掌柜并不因为她人小而轻视,麻利地给她包了荞麦粉和咸菜。 两人很有效率的交易完,江天天惦记着铺子,晃晃悠悠地背起背篓就往外走。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一脚还没踏出店门,就听见门外边传来一道声音——一道令她恐惧,刻在本能里恐惧的声音。 “赔钱丫头,你哪来的钱?” 男人像一座可怕的山峰。 他浑身煞气,迎面走来,抬脚便踹! 江天天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脸,却不料有人挡在的她身前,砰地一声架住了那条可怕的腿。 那是个小双儿。 不高,甚至是娇小的。 “哼,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孩子抬脚就踢!?这样的畜生,免不了要我来教教你怎么做人了!”
☆、第 18 章 那大汉便是江天天的人渣老爹。 他冲着自家人耍威风耍惯了,却没有对外人也如此强硬的勇气。要是有,他家也不会混成那样。 即便眼前站着的只是个娇小的双儿,在弄清楚对方有没有权势之前,他都敢怒不敢言。愤愤地收了脚,喘着粗气,他后退半步道:“你一个双儿,少管闲事!她是我的崽儿,我想怎么揍就怎么揍,我就是一把掐死她,也轮不了你来管!” 江天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泪忽地涌了出来。 曾经,她以为别人对她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等她跑出来后,接连遇到的陌生人,每一个都比爹爹更温柔和善。 原来真的是她的爹爹特别坏。 那小双儿冷哼一声,双手叉腰,一身娇俏的鹅黄长衫。 他瞪着杏眼,脸蛋儿粉嘟嘟的,像个水嫩的桃子:“老子就要管,你还能咋地?给我滚,不然我上街喊人了!” 上街喊人?不是“叫下人”? 渣爹的面色登时更加狰狞,似乎认定了这是一个普通的小双儿,并没有什么滔天权势,揍了又有什么关系? 看他衣服料子不错,却也不是百姓穿不起的,脸蛋儿是白净,手上却粗糙,肯定不是个少爷,保准是个干活儿的! 干活儿的打干活儿的,谁拳头硬听谁的! 渣爹气焰腾起,抬起脚就想把那断掉的飞踢续上。江天天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撑起来就使劲拽了那小双儿的衣摆,想要护着人,不料那小双儿眼珠一转,竟生生憋了嘴里的话,硬接了这一脚! 一道弧线,小双儿被踢得飞出门外! 江天天目眦欲裂:“不要——!”她连滚带爬的冲出去,将那委顿在地上的好心人微微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