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多人都有这个怀疑,但是这么光明正大地当着林穆的面儿说出来,郑友兵却是唯一一个。 没瞧见郭建国都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在场的人能混到现在这个地位,都不是傻子,郭建国做的那些动作,平时没人去怀疑也就罢了,现在林穆点破郑友兵的目的,难免会有人联想到他身上。 昔日好兄弟反目成仇,这场戏可真是精彩了。 林穆会怎么做?干脆承认自己能力不行?还是再找其他的借口推诿? 是,尽管不齿郭建国和郑友兵的行径,在场也没有人相信这几天的会议决策是他自己能够想出来的。 这就跟还没学会走路的婴儿,转眼就能跑步了一样,除非亲眼见到,否则没人会信。 就在这一阵暗潮汹涌的沉默中,林穆忽然笑了起来,但片刻后笑意收敛,脸色一沉,说道:“我说不是,你信吗?” 当然是不信。 都闹到这种地步了,林穆就算说破天去,郑友兵也不可能往后退。 他要是退了,踩的可是自己的脸面! 林穆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索性他也没打算等郑友兵回答,继续反问道:“你不信的话,又是出于什么证据,来断定我不能凭自己的能力做决策?” 郑友兵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就想去看边上的郭建国。 郭建国心头一跳,端起杯子重重地咳了一声,“咳!” 林宏朗掌权这么些年,不乏死心塌地的下属,他现在还不知道林宏朗的情况,可不能在这些人面前露出马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郑友兵很快反应过来,硬生生止住势头,强自镇定地说道:“你还想狡辩不成?这几天会议上提出的问题,我们几个高层讨论了几天都没能决定下来,你一个毛头小子,却想都不用想就能答上来,这难道还不是证据?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变化这么大,就算不是老林教你,那也有别人替你出谋划策!” 林穆挑眉瞧着郑友兵,没立即说话。 会议室里的人也怪异地瞧着他,好一会儿才有人笑了声:“你这算什么证据?” 没等郑友兵反应,林穆开口了,语气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带了些笑意:“合着,照你的意思来看,我解决了你们没有解决的问题,所以肯定不是我自己的能力?我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进步太大,所以我就必须是借助了外力?” 林穆说到一半,忍不住顿了顿,像是在憋笑。 “这么霸道的判定依据,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但还是那句话……”林穆的笑容收起来,森冷的眼神直直戳向郑友兵,锋利的目光仿佛能直接从人的视网膜刮下去,一直剖到人的心脏去,“我要的是真凭实据,不是你坐井观天的臆测!” 这一声振聋发聩,把郑友兵混乱的脑子都给震得清醒了一些。 林穆缓缓站起来,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如果你说的真凭实据就是这个,那我是否同样可以怀疑,你的儿子也是凭借你的帮助,才坐上制作部经理的位子?” 郑友兵的儿子跟林穆差不多大,大学毕业后被他安到自己部门的岗位上,仅仅一年时间,别的实习生都才刚转正没多久,他就当上了制作部的经理。 以往林穆顾念情分,加上不熟悉公司的章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现在郑友兵欺负上门,他要是不给他点下马威,别人还真当他这个林总是个人人都可以捏一下的软柿子! 林穆眼睛微微眯起,慢条斯理地说道:“毕竟年少有为,在您这儿可是作弊的证据。” 这一句话说得郑友兵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半晌儿吐出一句:“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凭自己的本事做到的这些事情?” “凭什么?”林穆反问了一句,猛地抓起自己面前的文件夹砸,甩手砸到他跟前的桌面上! 随着现场众人的惊呼,一片刺目的空白纸页顿时四散开来。 林穆冷哼一声,“就凭这个!” “……”众人瞧着这个景象,互相对视一眼,不由得静了静。 在林穆提出散会之前,进行阐述的就是制作部,但郑友兵交上去的却是一份空白文件? 会议文件是空白纸页,那林穆就不可能有时间提前询问过别人,这也就说明,他今天在会议上作的决策,全都是现场想出来的。 难怪林穆会突然要中止会议,原来是想给郑友兵留点余地,却没想到他步步紧逼,只能把事实揭露出来。 这下要是说他不是故意针对林穆,谁都不信。 老东家刚病了几个月就这么对付小东家,会议室内众人纷纷向郑友兵投去诡异的目光,就连郭建国的脸色都忍不住沉了沉。 他只让郑友兵试探一下林宏朗的病情,这家伙居然自作主张换了林穆的会议文件!结果不仅什么都没有探查到,还让林穆借此正了名! 郭建国重重把杯子砸在桌面上,气得手指直哆嗦。 ……这个蠢货! 郑友兵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空白文件,愕然许久,察觉到其他人的视线才反应过来,慌忙解释道:“不是!这不可能!我明明……”
然而林穆却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做完这一切,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声音恢复平静,“我接下来还有行程,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 等到林穆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门后,会议室内立时哗然!第18章 自己要上门挑事,还给对方留下这么大的把柄?郑友兵当然不可能蠢到这种地步。 那份空白文件是林穆让人准备的,原件早已进了碎纸机,就算郭建国今天没让他站出来挑事,林穆也会找别的理由跟他对上。 怪只怪郭建国太沉不住气,一遇到林爸爸的事情就坐不住,乱了自己的阵脚。 只是看他这迫不及待试探的模样,难道事情真跟林穆猜想的一样,林爸爸是因为发现了他的把柄,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林穆心下微沉,侧头对着身后的张总监说道:“路我替你铺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对,今天他闹这么一出,看着像是因为郑友兵的挑衅生气,忍无可忍才指责对方,实际上却另有目的。 林爸爸生性宽厚,太过信任这些老伙计,这些年像郑友兵这样任人唯亲的高层不少,把公司内部弄得乌烟瘴气,再不整治一下,就算资金链补上,公司也扶不起来。 攘外必先安内,恐怕连郭建国都想不到,林穆在会议室多停留的这么十几分钟,说了这么多话,矛头压根就没跟他们两个老家伙对上,而是对准了他们羽翼底下的那些个关系户。 有了今天这一出,郑友兵挑衅他的事情就算坐实,他也表达了对郑友兵儿子的不满,之后再对付起那些个占着位置不办事的关系户,就名正言顺得多。 要怪,就怪郑友兵做事太不讲究,例行会议上架着这么多中高层的名头挤兑东家。 张总监显然还没从林穆刚刚爆发的气势中缓过来,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好的,您放心。” 说实话,张总监本身足够年轻有为,心里难免有些傲气,一开始为林穆做事,只不过是看在他是林宏朗儿子、是公司名正言顺的老板的份上,并不是多么死心塌地。 他起初也不相信,一个几乎毫无管理经验的富二代少爷,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长为一个心思深沉、手段老练的掌权者。 直到这些天跟着林穆办事,亲眼瞧见他工作的状态,张总监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狭隘。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脸上那种镇定从容的模样都没有变过,总是能够在得到信息的第一时间做出最佳的判断,有这种能力在,怎么可能还需要借助一个中风老人的力量? ——早上到总裁室汇报工作,他正好瞧见林穆在跟林宏朗视频通话,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东家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怎么教导林穆公司上的事情? 说起来惭愧,知道禾白陷入资金链问题的时候,他还想过跳槽的问题,只不过看在林家父子往日提拔过自己的情分上,准备替他们做最后一点事情。谁能想到,林穆不但没有被肩上的担子压垮,还在这么重的压力下,大刀阔斧地准备进行内部整顿? 张总监甚至有些怀疑,资金链断裂的问题是不是林穆特意提出来,测试他们忠诚度的? 女助理已经先去楼下接引支行行长,林穆摁下电梯的向上键,视线从电梯外部的镜面上扫过张总监的脸,似乎觉察到他在想什么,淡淡说道:“我没必要动摇自己公司的人心。” 禾白这么大一个公司的存亡,不仅仅关乎林爸爸打拼了大半辈子的事业,更是关系到底下成百上千人的生计,林穆这个总裁的名头担在肩上,更多的是责任,而不是威风。 这是他作为决策者的责任所在,他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试探所谓的忠诚。 张总监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眼神微动,半晌缓缓说道:“您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嗡——” 林穆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低头瞧了眼,看见屏幕上那个傻兮兮的头像时,冷凝的眼角缓和些许,像是个浅浅的笑容。 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他说道:“没有谁不是为了自己,我不过是在尽自己的责任,就像你一样。”
不,他现在不完全是为了责任…… 张总监嘴唇动了动,正想要为自己辩解,却瞧见屏幕上的话—— 【梁小鸟:小白说它想你了,等午休结束,我带它去找你?】 【阿穆:好。】 很明显的借口和纵容,有种不容许任何人介入的亲密。 这时,电梯“叮”地一声到达,林穆脸上笑容已经随着手机收起来,朝他一点头,大步走进电梯内。 张总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摇摇头,扭头进了边上的电梯。 -- 林穆找支行行长,自然是为了资金链的事情。 然而结果跟上辈子一样,支行行长一边擦汗,一边客气地说道:“这个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决定,毕竟贵公司这个债务已经逾期一年,能够抵押的东西也基本都抵押出去了……” 众所周知,娱乐圈是个暴利行业,禾白的资金链出现问题,不是简单几千万就能够解决的事情,否则林穆也不用抓着D轮融资的钱,还这么迂回地跟郭建国这些人周旋。 公司发展前景足够好,那些中高层是傻了才会跳槽! 支行行长跟林爸爸的交情不算深,但好歹也是二十多年的老客户,何况这家欠着银行的钱,他也不敢太强硬地拒绝,因此说话还算委婉。 但婉拒也是拒,银行这条路明显是走不通了。 林穆早在他来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因此也没多少失望,话头一转说道:“抱歉,这件事情是我没考虑周全。” 支行行长就怕林穆非要自己给他放款,闻言倒是松了口气。 到底合作了这么长时间,支行行长今年的业绩还得靠禾白的债务,忍不住安慰道:“你父亲突然出事,这么大的担子压下来,也是苦了你……不过你丈夫的公司不是搞投资的?你怎么……” 后边的话就涉及到人家家里的事情了,支行行长觉察自己失言,很快收了声。 林穆神色一顿,倒是没有介意,但也没回答他,而是直接略过这个问题,接上自己先前的话:“这些日子的确麻烦您不少事情,待会儿我请您吃个饭?” 这下支行行长倒是品出点不寻常的意味来。 林穆掌管着这么大一个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不但不急着跟他协商推迟还款期限,反而还这么从容地请他吃饭,这是闹得哪一出? 与此同时,楼上的小会议室里,郑友兵的儿子郑宝成听完张总监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说道:“什么?你说公司要辞退我?这不可能!” 张总监冷静地看着他,将一份资料放到他跟前,“根据财务那边报过来的信息,你担任制作部经理的半年时间里,报销差旅费、电话费、交通费、办公费、业务招待费、培训费等项目,总费用超过两千万,但根据人事这边的信息,这半年没有安排任何的培训和出差……” 半年时间消耗掉两千万,这哪儿是个部门经理的待遇水平? 郑家父子俩这是把公司财产当成自己家的挥霍! 郑宝成压根没心思听他叨叨这么一大堆,把面前的资料一丢,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知道我爸是谁?就敢这么对我说话?” 张总监顿了顿,“……郑友兵,制作部总监。但这跟你违反公司规定没有关系。” “……”郑宝成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老实回答,噎了一下才说道:“我告诉你,我跟林总那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还有公司的郭副总,那是我叔!你敢辞退我,也得问他们同不同意!” 张总监只是把文件重新推回他面前,同时从自己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个信封,压在文件上,“这是辞退通知书,如果你有异议,可以申请劳动仲裁,但鉴于你在职期间做过的事情,和我们搜集到的资料,我建议你不要白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