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记忆对于林穆来说有些久远,但此刻想起来,还是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梁继的模样—— 一米八五的高大男孩,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身上是清新的沐浴露香味。肩膀宽阔线条硬朗,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 梁继的眼窝不像西方人那么深邃,但眉骨高、鼻梁挺且直,一双眼睛里映着店里暖黄的灯光,将男人看到猎物时的侵略眼神柔化得恰到好处。 令他怦然心动。 说起来,林穆从小容貌就很出挑,也不乏有一些男生会对他起心思,但他却从来都只觉得厌恶。 作为一个领地感强烈的雄性,那些人看他时眼里透露出来的强烈的侵略性,无法挑起他的任何兴趣,反而只会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然而眼前这个男孩却给了他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梁小鸟学着当时的样子,把手里装好蘸料的碗递到林穆面前,“我能请你……吃一碗蘸料吗?” 三年多的时间一晃而过,男孩儿成长为男人,却仍旧是一片赤子之心。这荒诞的一句话,听在林穆耳朵里却比任何情话都要动听。 林穆笑着睨他一眼,“只有蘸料?” 他的本意是说梁小鸟不打算给他吃羊肉,谁知道这家伙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听见这话眉峰一挑,意味深长道:“当然不是,还有我的……” 后面的话少儿不宜,被林穆的耳朵自动消音。 刚刚升起的感动顿时散了个干净,林穆从餐桌底下踹了梁小鸟一脚,“瞎说什么呢?快吃饭!” 梁小鸟咧嘴一笑,“阿穆别急,你体质弱,要吃饱了才好……唔。” 后半句话让林穆用一筷子羊肉给堵了回去,梁小鸟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嘿嘿”笑着朝林穆眨了眨眼睛。 “……” 这没脸没皮的家伙! 阿勒泰大尾羊肉质鲜美,由于迁徙过程中采食到的牧草种类繁多,甚至能吃到冬虫夏草、人参等珍贵的药材,还具有不错的滋补作用,于是吃过晚饭,林穆和梁继很自然地滚到了一起。 晚饭时回顾了一下美好的大学时代,梁小鸟抱着热乎乎的阿穆,内心冲动的野性有些刹不住车,咬着林穆的耳朵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比蘸料还好吃?” 正是意乱情迷的时候,猛地听见这么一句,林穆几乎想打人,“……梁小鸟!” 蘸料先生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腰间猛地一用力,邪恶的声音响在林穆耳边:“不许叫小鸟,要叫我大鸟!大鸟学长!” “……呸!” 羞耻的称呼,让人想起某种不可言说的作品。 林穆曾经瞧见过室友珍藏的小本本,此时想起来不由得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红了个透彻,忍不住张嘴咬住梁小鸟的肩膀,恨恨地磨牙。 这是哪儿来的恶趣味? 梁小鸟闷哼一声,还不肯安分,声音低哑地说道:“真是只小野猫……” “……”林穆深吸口气,到底还是忍不住攥了紧拳头。 “咚!” “嗷!媳妇别打!嗷嗷……” 楼下,小白好不容易折腾上一层台阶,就被主人突然的尖叫吓得往后一翻,圆滚滚的身体在地毯上滚过几圈,“啪叽”一下摊在了桌子底下。 “呜……汪!”还让不让狗上楼啦! -- 之后几天时间,郑友兵会议上顶撞林穆,被当众揭穿了险恶用心不说,当天下午儿子就被人事部辞退的事情很快在公司内部传开,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郑友兵这几天总觉得有人在自己背后指指点点,弄得他心头火一蹿再蹿,嘴巴上都起了个水泡。 他原本想着自己跟了林宏朗这么多年,林穆就算生气也只是一时,等过了气头上就会把他儿子放回去,结果左等右等没等到林穆松口,反而等来了一个新的制作部经理。 这个新来的经理不是林穆的人,也不是看着业务能力从底下提拔上来的员工,而是公司另外聘请的空降。 最有意思的是,郑友兵几句话问下来,得知这人是郭建国母亲那边的亲戚。 郑友兵这下可坐不住了,让自己的女秘书打发走空降过来的新经理,自己在办公室里一圈圈地转悠,仔细琢磨这整件事情。 怎么个意思?整件事情都是郭建国指使的,结果现在他儿子被辞退,郭建国的亲戚反倒捡了空儿? “不对,这事儿不对。” 郑友兵一拍自己的脑袋,重头开始想。 最开始,郭建国跟他说的是想知道林宏朗的病情。可是这种事情他自己打个视频电话过去不就行了?做什么要让他去试探?还是在周一例会这种场面上,当众给林穆难堪。 有什么必要? 郭建国的目的真只是试探林宏朗的病情? 还有,那份空白文件,他送过去的时候明明是有内容的,怎么到了林穆那儿就成了空的? 这时候,女秘书送完人回来,锁上办公室的门,一双手臂直接就往郑友兵身上挂,娇滴滴地说道:“老郑……您想什么呢?早上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 这掐着嗓子的声音平时听着让人心痒难耐,这会儿却扎得郑友兵一个激灵。 郑友兵的老婆早年就死了,他一个人拉扯着儿子长大,一直也没再娶。这个女秘书是通过郭建国认识的,一个漂亮体贴但缺钱,一个有钱大方却缺爱,两个人一拍即合,最近还在商量着订婚的事情。 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过身前的美女秘书,郑友兵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一沉,“说!郭建国那老货都让你做了什么?” 女秘书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白了,“没、没有!我跟郭总只是一起去按摩,什么也没做!” “你……你……” 一句话问出意想不到的事情,郑友兵一口老血堵在喉头,差点儿没厥过去,手指头指着女秘书颤了半晌,最终也只吐出一句话:“你给我滚!”第22章 这天郑友兵到郭建国的办公室吵了一场,两个人彻底闹掰,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都没什么人知道内情。 说起来也是,这种事情,当事人不可能把事情往外说,而作为唯一拥有上辈子记忆的知情者,林穆本来也没打算利用他们的私人关系做什么文章,听说的时候自己都有点意外,更不可能参与到对公司高层私生活的讨论里去。 他们都不说,别人自然不会知道。 夹在这个弥漫着狗血气息的神秘八卦之中,公司资金运转不畅的消息渐渐扩散出去,但没等员工们恐慌,林穆紧接着宣布了另外一个消息。 ——禾白有意成立一家子公司。 有上辈子的经验在,资金链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林穆来说不成问题,但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该撒的网都已经撒出去,就开始考虑更长远的事情。 成立子公司是林爸爸还没生病的时候就定下的事情,上辈子因为资金都投进了海底隧道的项目里,推迟了几年才成行,这辈子林穆打算按照原计划进行。 他这段日子的忙碌大都是为了这件事。 林穆的性格跟林爸爸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平时规律得很,忙起来就容易废寝忘食,身体还不太好。等他觉察到自己体温不正常的时候,眼前景物都变了色。 这天是万圣节,会议结束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女助理十分钟前刚被他打发回去,眼下偌大的中间层就剩下他一个人。 抽屉里有备着常用药,林穆忍着头疼摸出医药箱,眯着眼睛确认了半天才找出感冒药,却没立即吃掉,盯着药丸琢磨了半天,才深吸口气,就着已经冰凉的水咽下去。 吃过药,他缓缓往后靠在老板椅上,闭上了眼睛。 本来只是打算假寐一会儿,然而劳累了这么些天身体本来就有些吃不消,以至于一闭眼就直接沉入了深沉的黑暗里,全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等他终于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又开始做梦。 那些梦光怪陆离,扯得他脑袋生疼,却一点儿印象也没能留下,平白惹人烦躁。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额头上立即感受到一片舒服的凉意,耳边是熟悉的声音:“阿穆?阿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梁小鸟? 林穆吃力地掀起眼皮,眼前的画面还是很模糊,跟先前做的梦一样朦朦胧胧,但心里那股烦躁却没了,反而莫名安稳下来。 周身的触感很柔软,似乎是躺在床上,混沌的脑子让林穆有些反应不过来,张了张嘴,喉咙里顿时刀割似得疼。
梁继立即端了杯温热的水过来,小心地喂给他。 林穆艰难地吞咽了几口,等嗓子不那么疼了,才终于能说出一句话,声音艰涩嘶哑:“你怎么……在……” 梁继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像是哄着他,又像是埋怨他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你忘了?每年换季你都得烧上一场,我这些天都在楼下守着呢……” 到医院已经是十一点。输液的时候,梁继一直抱着林穆,温热的大掌握住他的手,小声地哄道:“听话,一会儿就不疼了。” ……他才不怕疼。 林穆脑袋昏沉,也没力气反驳他,蔫蔫地靠在他怀里,呼吸有些重。 医生开了几样药,梁继找护士要了杯开水,小心吹凉,给他喂了小半杯下去,才把药丸递到他唇边,“张嘴,啊……” 林穆掀了掀眼皮,想自己吃,却被梁继拦了下来。 梁继小声地哄他:“你手冷,放我腰上暖一会儿,别拿出来。” 生着病没什么力气,林穆拗不过他,只能张嘴吃药。 吃完药,梁继心疼地亲亲他的额头,“困吗?再睡一会儿,醒来咱们就到家了。” 怎么跟哄小孩儿似的? 林穆忍不住勾勾唇角,眼睛倒是听话地闭上,在梁继的颈窝里蹭了蹭,找到舒服的姿势,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迷蒙中,他听见梁继小声跟医生商量:“能只打点滴不吃药吗?我媳妇不喜欢吃药。” 医生的声音有些诧异,“他刚刚不是吃下去了?” 梁继的声音更小了,像是怕让他听见,“您不知道,他每次吃药都得等五分钟,我刚刚吹凉那点时间就是留给他做准备的……生病了本来就难受,我不想让他再逼着自己吃药,大夫,拜托您了……” “你倒是挺疼人……行吧,我待会儿另外给你开一瓶。” “谢谢大夫!还有,您这有热水袋吗?” “……” 再醒过来的时候,林穆发现自己还真回到了家里,梁继正拿温热的毛巾给他擦身体。 大概是有点反复,他觉得有脑袋还有点晕,身子也乏得很,窝在被子里懒得动弹,只侧过脑袋瞧着梁继。 也许是身体的不适让他变得敏感,只要想到自己在忙碌的时候,这人一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陪着他,时刻关心着他的情况,林穆心里就止不住地发软。 说起来,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也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在万圣节这天晚上发了高烧,直接晕倒在办公桌前,结果第二天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睡在休息区的床上。 那时候梁继还在为了骆嘉祥的事情跟他闹别扭,他就没往这人身上想,还以为是自己中途醒过来爬到床上去的。 现在想起来,当时梁继可能也像这些天一样,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他生病的时候默默照顾了他一晚上,却碍于自己“还在生气”的事情,没好意思出现在他面前。 这算是什么?田螺先生? 林穆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朝梁继扬了下眉毛,问道:“我加班一个多星期,你就一直在禾白守着?” 梁继擦完他的手臂内测,换了条小的毛巾,沾了温水擦拭他耳朵后头那一块,含糊道:“唔,只是路过。” 这是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林穆瞧着他闪烁的眼神,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在禾白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梁继手一顿,耳朵迅速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都知道了还问……” 本来是想弄个英雄救美的桥段,让阿穆体验一下霸总小说里那种危急时刻被老攻解救的心情,结果上楼时一瞧见昏过去的阿穆,他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哪儿还能想到先前那点小心思? 好好一个机会居然就这么错过,梁小鸟皱皱鼻子,觉得有些可惜。 但抬眼一瞧林穆病得通红的脸颊,和眼中的笑意,他心里那点儿惋惜的情绪顿时就散了,转而变成浓浓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