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不过,男人只得苦笑,默默放下了咖啡。 老白伸出手指了指他,又缓慢勾起,做出一个疑似初中生校园约架的手势。 大意是:你出来。 齐廷观默然点头,回身抬头往楼梯顶上望了一眼,十分无语地叹了口气。 五分钟后,齐家楼背后的花园里,两个男人沉默着一起绕圈走。 “伯父早上好。”齐廷观选择先开口,采用中国人最受用的问候方式,“早上吃了吗?” 白霆威并不买账,高深冷笑,说道:“我早上五点就在楼下蹲你了。” 齐廷观被一句话怼了回去, 第一回合失败。 俩人绕着花园又绕了一圈,白霆威忽然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原来那天晚上窗帘里的那对……是你们。” 齐廷观一度怀疑自己听见了被白董事长咽回肚子里的那句“狗男男”,他努力坚强,坦诚一笑:“是我们。那天小白有点反常,现在回想起来估计是看见了您。” 白霆威板着脸不说话,齐廷观又补了一句,“我不是不认识您,那天晚上天太黑了,就一个影跑过去,我没留意。” 白霆威依旧不说话,齐廷观又说:“那天小白心情不好,我们什么都没做,您不要误会。” “心情不好……”白霆威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低头苦笑,问道:“在家里挨了打,跑出来就蹲你家门口了?” “是。”齐廷观实话实说,“肿着脸坐在楼底下哭,吓我一跳。” 他说着观察了一下某父亲的脸色,很不厚道地又说:“嘴角流血,话也说不利索,哭得打嗝,确实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他被什么人找了麻烦。” 老男人苦涩一笑,“那时候我要是知道……” 他把话咽了回去那时候我要是知道他在外面有了个野男人,还特么住在我家边上,我就不打孩子了。 第二回合,齐廷观胜。 老白陷入无休止的沉默,齐廷观陪着他绕自家花园走了几十圈,冻得浑身僵硬,鹅卵石下的草都快被踩秃了。 他张嘴想找话题,却又被对方抢了先机。 老白苦涩问:“最初,你是怎么搞到我儿子的?” 齐廷观斟酌,“我……在他做骑手的时候,帮他从破旧的住处里搬出来,搬进了别墅。给了他一份薪酬丰厚基本没事做的工作。平时,买买零食送送钙片……” 老白闻言有些意外,半晌后叹口气,“月伴柳上的房子算是不错了,在你这算破旧,看来你家底还可以。” 齐廷观窒息了一瞬,没忍心描述那间楼梯底下的地下室和那张一坐就塌的床。 老白又问:“我家孩子保护得很好,要不是前阵子他自己虚荣上脑非要搞什么个人主义纪录片,也没几个人知道他是白家独子。” 齐廷观跟着感慨:“是,藏得可深了。” 白董事长锋利地看着他,“所以一开始,你知道他家里情况吗?” 齐廷观沉默。 他在认真思考,养猪这件事,是算知道呢,还是算不知道呢。 白霆威停下脚步审视着他,“你靠近我儿子,真的只是机缘巧合吗?” 齐廷观仔细斟酌了措辞,说道:“他防备心还蛮重的,最开始只说家里做……嗯……制药业和养殖业,生意不大景气,资金周转也困难……心情不好,所以做骑手解压。” 他怕白霆威不信,又说道:“上次签约仪式上我们吵了一架,是因为我是那天在电梯里看到了宣传片,才知道他是白氏少东家,有点生气。” 他说完这番话有些担心白霆威深问,然而对方却没有,老男人的鱼尾纹上浮现一丝笑意,隐隐的还有些骄傲。 白霆威:“制药业和养殖业,集团现在还没有这两块的业务,我就知道我儿子野心不凡。” 齐廷观再次窒息,“是那种单一养殖业,专门养……哎算了。” 白霆威继续走,接着夸自己儿子,“他能瞒你那么久,也很有手腕了。别看我儿子天天嘻嘻哈哈的,好像就知道买衣服买车,但他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 齐廷观努力挤出几个字:“您说的对。” 白霆威得意地说,“他是中央戏剧学院全优生,知道吗?表演系的教授人人都喜欢他,他们系主任非要把手上那点机会全给他,不要都不行。哎,太优秀,没办法。”
齐廷观只能跟着吹:“是。他戏挺足的,而且特别逼真,临场反应也快,一套接一套,不信都不行。主要是您这个父亲做得好,尊重孩子自己的想法。” 第三回合,老白被拍了马屁,齐廷观险胜。 俩人在花园里从六点绕到了七点,白霆威停下脚步,感觉自己绕得有点头晕。他环望了一圈齐家的花园,忽然想到什么,意味深长道:“我儿子从小就是家里的散财童子,酷爱换车,一般的人家还真受不了他。对了,你开什么车?” 齐廷观并不知道父子俩之前的约定,毫无防备地谦虚道:“平时都坐工作室的车,商务车和保姆车居多。自己的车……近年买的是阿斯顿马丁。” 却不料白霆威脸色一变,宛如发现了盲点的华生。 他恍悟道:“原来是你开阿斯顿马丁。” 齐廷观察觉到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小白好像挺喜欢这台车的,平时总盯着它看,我买了一台送给他……算作感谢他陪我上演唱会。” 却不料老白脸色更变幻莫测了。白霆威深呼吸几次,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先送零食后送豪车,你也挺有手腕的。” 齐廷观心里苦,但他说不出,只能默默点头,把这句评价接了。 老白叹口气:“现在看来,是我对儿子富养的不够。他要什么买什么就是了,不然也不会被一点小零食感动到,一辆车就拐跑。” 齐廷观正欲为自己再辩驳几句,白霆威就转过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个子挺高的,比我儿子还高。你有空来家里喝茶吧,我给你看看他小学初中的时候写的那些可爱的小作文。” 齐廷观一头雾水,还是点头,“好的。” “您要上去吃早餐吗?”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又说:“小白在客房,不知道醒没醒呢。” 白霆威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了。我年龄大了,得回去消化一会。” “那……”齐廷观犹豫。 白霆威摆摆手,“你不必送,忙你的去吧。” 白昱邈一觉睡到九点,齐廷观七点多的时候给他发了条去工作的微信,人已经不见了。他一边刷牙一边翻看一大早收到的工作邮件,正专心致志地吐泡泡,忽然收到银行短信。 老白一大早上给他打了一笔巨款。 白昱邈懵了,下一秒吓得手心冰凉,全是冷汗。 他颤抖着给老白发语音。 “爸?怎么了?!我送那些花是开玩笑的啊,你不是要一笔钱把我逐出家门吧?!” 等了两分钟,对方回了一条语焉不详的文字。 老白:不要多想。儿子,这些年是老爸亏待你了。以后想吃零食就自己买,想换车也自己换,花钱大方一点,不要介意老爸早年抠。 白昱邈差点哭了,立刻回复:“爸!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啊?你不要吓我啊爸!” 老白:…………滚。 白昱邈担心了一整天,直到下班后坐在工作室做造型时依旧魂不守舍。 齐廷观忙完了赶回来,一进门就见镜子里一张苦闷的小脸。 “怎么了?” 白昱邈叹气,“我爸给我打了一大笔钱,说了一堆奇怪的话,你说他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男人沉默,爱怜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 他没病,他只是和你一样,是个戏精。 白昱邈哭丧着脸,“我问我妈,我妈也不肯说实话,我好绝望啊。” 齐廷观斟酌着说:“你知道你昨晚那条微博暴露行踪了吗?” 白昱邈:“嗯???” 男人叹气,“乖。早上你爸来家里聊了聊。” 白昱邈震惊,差点把后面给他弄头发的助理从凳子上拱下去,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时候?!你们说什么了?” “别担心。”齐廷观深吸一口气,“简单问了问我怎么认识你的,放心,但凡可能导致你挨揍的话我一句都没说。” 白昱邈绝望,“那不就一句都没得说了吗?” 齐廷观没忍住拍了小男孩的头,“你还知道啊?” 白昱邈有些讪讪,嘿嘿嘿笑了两声,“那我给我爸发短信,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齐廷观看他那机灵鬼怪的模样就觉得心软,笑着嗯了一声。 慈善晚宴的邀请函两人都有,齐廷观这个“老板”必然要陪着一起出场,便去隔壁化妆室准备了。白昱邈正绞尽脑汁地遣词造句,尝试用一个典故表达自己对父亲的孝顺之心,余光就从镜子里瞟到了一个鬼头鬼脑的家伙。 冯锐探个头进来,激动地叫:“小白老师!” 白昱邈勾勾唇,“你进来啊。” 冯锐就进来了,不顾造型师嫌弃他挡地方的眼神,一屁股坐在了白昱邈身边。 “你好厉害啊!原来你是白霆威的儿子啊,真是失敬失敬。” 白昱邈笑,“没什么区别,都是我。” 冯锐充满羡慕地看着镜子里,“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不是俗人,长得太好看了,气质也好,穿什么都好看。” 白昱邈很社会地闭眼吹:“你也好看,上次一起上节目,你穿的那件Gucci上衣,好看死了。” 冯锐脸一红,“是吗?嘿嘿,我也,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冯锐止不住地唏嘘道:“原来你是中戏毕业的啊,太意外了……不,其实也没那么意外,我就说嘛,普通人怎么可能演技那么好。” 白昱邈笑,“你们上戏也不差。” “友谊长存友谊长存!”冯锐昧着良心跟敌校的人拉起了友谊的小手,又小声问:“那你现在这么红了,以后还会来工作室教我们吗?” 他脸色泛红,“我挺想跟你多学学的,我觉得特别受教。” 助理都听笑了,白昱邈倒是好脾气,笑道:“有机会吧,一起出来玩。” “好呀。”冯锐高兴了,绕着白昱邈又转了几圈,白昱邈看着他,总觉得这家伙有话要说。 果然,他憋了五分钟就憋不住了,神神秘秘地掏出手机给白昱邈看。 白昱邈一看,齐白CP超话,10级,“知名粉丝”,超话小主持人。 白昱邈:“…………” 冯锐小小声,超兴奋,“加油呀小白老师!你真的好厉害。外人说不准,但我看得很清楚的,我们老板特喜欢你!” 白昱邈咳嗽了一声,没搭腔。 冯锐偏偏没这个眼色,神往道:“你是怎么泡到我们老板那么严肃的人的啊?也教教我呗!” 话音刚落,刚才还和平友好的白昱邈瞬间变成了菜刀眼。 语气冷漠暗藏刀锋,“这你也想学?” 冯锐后脊梁冒凉风,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妈呀我不学了!” 他掉头急匆匆跑,跑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小心翼翼道:“那我们下次约?” 白昱邈礼貌微笑,目送他离开,然后恢复冷漠脸。 他已经在心里给这个家伙贴上了好几个红色标签。 助理笑得直不起腰,说道:“小白真是太可爱了。” 白昱邈哼了一声,嫌弃道:“观哥选的这几个家伙一个比一个傻白甜,简直了。” “小白也很甜呀。”助理笑道:“小白看着观哥的眼神,很甜。”
白昱邈一噎,默默低下了头。 少年的耳根又有点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