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男人潇洒地拔开笔帽签字,随口家常似的问道:“白总年轻有为,毕业自何处?” 白昱邈轻声开口:“中央戏剧学院。” “中央戏精学院?”男人严肃地看着他,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难怪如此优秀。” 白昱邈脸色惨白惨白,白董事长倒是没忍住笑了。 他对这个张口就怼自己儿子的男人迷之好感。甚至忍不住想象以后齐廷观来家里,可以跟他一起喝酒损儿子。 不过看着两人脸色,大概之前有事发生。 于是他开口似是不经意道:“廷观把我唯一的儿子都签了,竟然还不知道他打哪儿毕业吗?”他说着又转向白昱邈,皱眉道:“那份合约的细则,怎么听也不像是正经人制定的,你不会压根就没签约吧?” 白昱邈不知道该怎么说,齐廷观倒是挑了挑眉,“什么细则?” 白董事长一声长叹,回忆着那日的激烈。 “违约金一百亿……我不如直接把一家上市公司给你算了。” 齐廷观:“…………” “合同有效期五百二十……” “爸。”白昱邈忽然站了起来,打断他的话。 这是他在公司场合第一次没叫他老子董事长。他深吸一口气,匆匆把齐廷观签好的合同拿过来扔给Martin,说道:“我后面排了十几个会,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硬着头皮说完,又转向齐廷观,终于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也在看着他。抽离了愤怒的眼神,平静无波,隐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思索。 白昱邈大脑一片空白,他退后一步,九十度深鞠躬,鞠躬了足足十秒。 而后他站起来,说道:“齐先生,谢谢您愿意与饿了么合作,也感谢您今天到来。” “Martin,送送齐先生。” 齐廷观不发一言,白霆威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雍容地笑道:“Martin留一下吧,昨天的报告我有疑问。廷观,我让秘书送你出去。” 他说着又拍了下白昱邈的手,温和道:“你忙去吧。” 白昱邈知道Martin被留下来今天这事就藏不住了,但他不在乎,哪怕今天回家老白把他打成猪头也无所谓,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间屋子。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抢在齐廷观前面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白霆威敛起神色,随手点开了白昱邈的工作日历。 “代言人签约会”之后是整天的空白,传说中的十几个会一个都没显示。 老白叹口气,喃喃自语道:“不是吧,我才见到一面这俩人就要黄了?” 齐廷观推了下午所有工作,一路飙车回家。
汽车入库,他掏出响了一路的手机,微信里挤满了白昱邈的消息。 “对不起观哥,真的对不起。” “我从小到大做事没个分寸,得罪你了。我认错,自作自受。” “但除了恶作剧之外,我真的没给你设什么陷阱,代言人是你该得的,单纯的商业合作,不牵涉任何其他隐藏条款。经纪合约我也是认真想签,撕了没关系,但是我希望能解释清楚。” “过去一个多月给你添麻烦了,后续工作我不会再出面。” “我会在微博上公开道歉,讲明原委,然后三天内注销账号。你在此之前给过我的钱,无论是什么名头的,我都会让同事一并结给你。” “谢谢你没在我爸面前和我撕破脸。” 郝秃凑过来看,咋舌,“这怎么搞的和小两口闹分手似的?你俩不会……” 他话音未落,感受到某种可怕的注视,默默把话咽下去了。 齐廷观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肺都要炸了,心脏绞成一团,除了愤怒之外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看着“公开道歉讲明原委”八个字,心里真不是滋味。 郝秃在旁边讷讷道:“呐,你觉不觉得白家爷俩似乎有什么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啊?我刚才听到老白小声让小白控制一下自己,他不是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这次齐廷观没愤怒地让他闭嘴,男人沉默了一会,思考后沉声道:“大概……白霆威了解自己儿子,看出了点什么。” “看出了什么?”郝秃一脸委屈,“我天天跟在你俩屁股后头,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 齐廷观憋了一口气没说话,电梯入户回家,直接上楼把自己关到了卧室里。 会议上的疑点不止如此什么一百亿,五百二十年,都是他不知情的哑谜。 还有那小子,干了这么无耻荒谬的事,还好意思在那红个眼眶可怜巴巴地伤神。 谁会哄他? 齐廷观嗤笑一声,拿出手机想要删掉和白昱邈的聊天对话框,然而看到那一排没有回复过的消息,还是犹豫了。 他心里针扎的难受,不只是被骗的难受,似乎还有点别的。 白昱邈说这就是动机单纯的恶作剧白氏集团能独当一面的少东家在骗了他一个多月后跟他扯出这样一句鬼话,可他竟然有点相信。 齐廷观,你是不是没救了? 门突然被小心翼翼地敲响。 男人一个回神,揉揉鼻梁道:“进来。” 郝秃把门推开一条缝,闪半个身子进来,手上拿着一件雪白的卫衣。 “对了,很久之前你让我送去干洗的这件衣服,我从干洗店拿回来之后一直忘在你家车库,刚才终于想起来了。” 齐廷观沉默。 郝秃把那件潮牌卫衣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嘀咕道:“这不是你小时候的衣服吧?一种金链大哥的气质……你还有这种风格的衣服呢?” 男人沉默着接过衣服,捧在眼前看。 黑脚印被洗掉了,豹头恢复了往日的华贵嚣张,桀骜不驯地瞪着他。 就像某人。 男人和小豹子对视了足有一分钟之久,鬼使神差地,心里竟然生出一股邪教般的念头。 他家原来没破产,他未曾摔打进人间泥淖,还是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小豹子,真好。 真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齐廷观一个哆嗦,把衣服扔在床上,悲愤道:“我他妈的疯了吧?!!” 郝秃咽了口吐沫,“有点。” 男人猛地看向他,指着自己,举止疯癫:“我是不是个傻子??我脑袋有坑??” 郝秃又咽了口吐沫,“以前……不是。现在……有可能。” “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男人恍过神来,冷笑道:“把我骗得团团转,足足一个多月,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说着,回复白昱邈微信:你在哪? 等了五分钟,对方却没回复。 郝秃迟疑着说道:“再等等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脾气有多大,他知错是真的,被你凶得当着下属面差点掉眼泪也是真的。” 齐廷观却不赞同,他想了想,说道:“我出去一趟,你别跟着我。” Destination酒吧,the one包间,白昱邈的小伙伴们正在群魔乱舞。 鸡窝头男扯着麦狂喊,回头看见有人无动于衷,于是冲这边叫道:“动词打次!动词打次!黑喂狗!!” 白昱邈本人端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被他扔在一边的手机开着微博,是“齐白CP”超话。 他面前有六个空了的酒杯,都是50毫升量的小杯,里面残余的酒液是足有64度的伏特加。 白昱邈静止了一会又去拿酒,旁边的顾明远眼疾手快把酒瓶拿走了,橙汁顶上,说道:“你差不多行了,平时半瓶啤酒的量,酒精过敏,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白昱邈放开手,过了好一会才哆嗦着轻声道:“我这人疯起来确实不着天不着地的,平时得罪人无数也就算了,这回……好像真的把自己玩进去了。” 顾明远摆摆手:“你就不该骗人家。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有些人又帅又有钱但却母胎solo,就你这没轻没重的跟人家闹着玩,能有几个受得了?” “齐廷观算是绅士了。他要是当场跟你老爸交底,你爸听说你这事迹,家里莫名开了个药厂,假疫苗黄了。又莫名开了个猪场,毒猪肉黄了……还不当场给你俩大耳刮子?” 白昱邈睫毛颤了一下。 男人见过他挨打。故事都是编的,红肿的脸和流血的嘴角总做不得假。 他今天暴怒如雷,但大概心里也存了几分不舍吧。 或者是他惯有的慈善行为,绅士风度,懒得一般计较。 白昱邈垂下眼,伏特加烧着他的胃,他头痛得要命,轻声道:“你说得对,我自作自受。从决定耍人那一刻起就不该喜欢上人家,喜欢人家就不该耍人家,自以为全世界都得惯着我,结果被打脸。是我贱,我活该。” “也不能那么说吧……”顾明远坐过来一点想要抱抱他,却被白昱邈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白小少爷沉静地垂下眼睫,说道:“谢谢你给我组这个局,我特别开心,先回家了。” 顾明远目瞪口呆:“特别开心你大爷,你要不去我那,你……” 白昱邈又干了一杯50毫升的烈酒,呛着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我得回去搞搞微博账号什么的……我们明天再约吧。” 他说着晕头晕脑地就要走,然而刚刚站起身,包厢门被推开了。 服务员闪身让进来一个人,一股熟悉的气场出现在乱七八糟的妖怪洞,那人一进来就盯死了在白昱邈身上。 白昱邈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登时乱作一团,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被沙发绊倒一屁股坐了下去。 群魔乱舞的纨绔们没有丝毫察觉,依旧在忘情地摇摆喊麦。 唯有顾明远,摸摸鼻子,默默往旁边闪了闪,拿起白昱邈平时惯喝今天却一口没动的橙汁,十分大家闺秀地轻轻啜饮。 齐廷观拨开一个醉得稀烂的富二代,几步走到白昱邈面前,目光扫过茶几上空了大半瓶的烈酒,皱眉。 喊麦的某人突然玩了出回眸一笑,指着白昱邈嬉笑道:“白总!谢谢你请大家喝酒!你是全村最靓的崽!” 白昱邈羞愤欲死,酒劲上来,他浑身难受得要命,胃痛头更痛,被男人盯着,只想原地蒸发飘出这房间。 齐廷观却被这一嗓子喊笑了,说不出是逗笑还是气笑,反正他今天已经够疯了,于是就站在那笑了好几声。 白昱邈哆哆嗦嗦听他笑,神志不清地又要伸手去拿酒瓶。 一只大手按住了他。
男人轻声道:“全村最靓的崽,几杯了,还喝?” 白昱邈心乱如麻,“我……不喝了。”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他,风轻云淡地问道:“上次说没说过,以后别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不听话?” “骗人,给自己加戏,答应我的事也做不到。”男人长叹口气,“你真是优秀,有勇有谋,胆大头铁,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出色的家伙。” “观哥。”白昱邈抬眼看他,用自己最后的清明,怀着一丝希望,问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为了报仇。”男人咬牙笑道,目光掠过一众玩嗨了的富二代,刻意忽视了角落里的顾明远,说道:“跟我出来。” 第23章 起 齐廷观撂下这句话后看见白昱邈摸摸索索要站起来, 于是便转身先走。外面灯光昏暗,前场舞池劲爆哄闹, 后场的包房反而只有the one一间上座,包房门一关,四周静得可怕。 男人抬腕看了眼手表,八点刚过。 “观哥。”白昱邈默默跟上来,在他背后小声叫,“你等我一下,我先去车上拿点东西。” 通往VIP停车场的电梯就在几步之外, 白昱邈小脑被酒精麻痹,感觉脚软得都不是自己的, 他感受到男人沉默的注视,努力挺直脊背, 走出一条直线。 齐廷观看了一会,忍不住开口:“你在给我表演跳舞?” 白昱邈闻言一分神,一头扎下去就要撞电梯门上, 他晕乎乎地等着听响, 然而没有,头撞在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 白昱邈瞪大眼, 那个东西还会动, 把他头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