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温的眉毛又是一阵抖，好歹没皱：“昨晚，盗窃案，死了人。”拿出手机戳了戳给沈辞忧看。

沈辞忧一看，是有人发在网上的实时微博，说墨川南城的一处居民区发生一起恶劣的群体盗窃凶杀，有好几户人家死了人，当前统计已经死了七个了。

沈辞忧重点跑偏地一歪头，问周言温：“你还玩微博？

周言温摇摇头：“秦舞的，用三天。”

沈辞忧看着他。

周言温停顿了一下，说：“你在墨川。”

沈辞忧好笑——所以他就关注了“墨川实事”的微博？

沈辞忧想了想：“你看到微博就连夜开车来了？”

周言温不吭声。

沈辞忧无力，戳了戳微博上“墨川南城”四个字：“你一路开车来没发现，我家是在北区吗？”

周言温愣了愣，又一脸“咦？？？啊？？？咦！！！”的表情。

……

所以说最了解周言温的人还是秦舞啊！一对比起来，确实有时候那啥都比他聪明。

沈辞忧简直没法儿说什么了。

沈辞忧一方面觉得这人某些方面真的是匪夷所思的笨啊，另一方面，说不觉得暖心那就是假的。

那微博是今早凌晨三点多发的，算算从青城到墨川的大致车程，相当于周言温一看到那微博就赶过来了。

而且，这么巧他当时那么及时就看到了刚发上的微博？

哪有这么巧的事？

沈辞忧看着周言温略带倦容的脸。——这人，该不会是从自己回墨川后，他就一直在不停刷新微博吧？

“喂，”沈辞忧轻喊一声。

周言温看过来。

沈辞忧很突然地问说：“你上次说，你有了喜欢的人，是谁啊？”

周言温一呆，明显呼吸都卡了一下，一眨不眨看着沈辞忧，紧紧的。

“两次了。”沈辞忧竖起两根手指动了动：“前天简轩出事，在街口那你让我别看的时候，是第一次。刚刚，我做噩梦，你把我叫醒，这是第二次。老实说，这两次，我都是身处沼泽的感觉。不过你，两次都将我拉扯了回来。”

沈辞忧身子往窗沿上一靠，微微笑了：“可能有点晚，也可能算是马后炮，不过我还是要说，能够认识你，挺好的。”

周言温一声不吭地听着，眼神慢慢深了下去。

沈辞忧的嗓音因为喉咙的刺痛而微微有些沙哑，听得人心里像被那沙哑摩擦一样带起细微奇异的颤动。

什么沼泽什么噩梦之类，周言温完全不懂。不过周言温并不打算追问，也不在乎懂不懂。

沼泽如何，噩梦又如何，就算天塌地陷，也不是什么大事，周言温认为，我在，就撑着。

只要心里想的，那就做，不用想太多其他。

至于喜欢的人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个问题里的人，这个问题包含的名字，说不说出来，不重要的。

与其说出来造成可能形成的困扰，不如就这样子，只要能护得周全，就是足够的了。

而回报总是慢慢有的，沈辞忧现在也说了，能够认识，挺好的。

这样的话，再好听不过，再值得不过。

辞忧辞忧，就应该辞去忧愁，快乐活着。

周言温的眼里荡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抬手轻轻揉了揉沈辞忧的脑袋。

第十三章：天中

沈辞忧洗了把脸和周言温下楼去，本来还想跟爷爷奶奶介绍一下周言温，却发现这人和爷爷奶奶已经混熟了。从爷爷的下棋养花到奶奶的菜价麻将，话是不多，两三个字地往外蹦，但什么都能聊几句，做饭的时候还去厨房帮奶奶洗菜，乐得老奶奶直夸。

沈辞忧望天。这好像不是一个画风啊，还是说他只有和自己沟通的时候才会出现障碍？

吃过午饭，爷爷奶奶出去消消食溜达溜达，沈辞忧洗碗收拾厨房，周言温要帮忙，沈辞忧正要赶他出去，周言温手机响了。

周言温接了，才喂了一声，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周言温就把电话递给了沈辞忧。

沈辞忧瞥一眼名字是赵信侯，擦擦手接了：“老大？”

“一个两个都不接电话是找死吗？！”赵信侯劈头盖脸就吼得震天响：“带他回来！”啪挂了电话。

沈辞忧：“……”

传说中的无妄之灾么？

沈辞忧捏着手机看周言温。

赵信侯吼得屋顶上的灰都要抖几斤下来，周言温自然是听到了，想到什么突然点点头，说：“忘记，找简轩。”

沈辞忧一愣，什么？找简轩是什么意思？

周言温说：“简轩不见，信侯找不到，以为回墨川，知道我来，叫我找简轩。”末了解释：“信侯实在没空。”

沈辞忧一皱眉：“怎么会不见？”赶紧上楼去。

沈辞忧有些紧张，简轩那笨蛋该不会是去找那个人了吧？明明有跟他讲过，什么都不要做。

沈辞忧抓起刚插上电源开机后就没管过的手机，里面有五六十个漏接来电的短信提醒，除了简轩还有赵信候的。

沈辞忧一顿翻，看到一个陌生手机发来的短信，打开一看……

“少爷去了迪拜，有东西留给你。”落款是：狻猊。

沈辞忧瞬间松了口气——有狻猊那就可以放心了，不过迪拜……

沈辞忧嘴角抽了抽，简轩是专程为了烧钱而去的么？

周言温自然也看到了短信，不过他什么也没说，等着沈辞忧处理。

沈辞忧想了想，给赵信候打电话。

赵信候很快接了，张口就问：“他在墨川？”

“不在。”沈辞忧说：“他没有回墨川来。如果回来了，会第一时间来看我爷爷奶奶。”

“没在？！”赵信候顿时怒火冲天：“知道这孽障还能去哪吗？”

简轩别看是个抽疯机，但相当懒，最不爱出门，长这么大除了家里就是学校，现在除了青城就是墨川。只是这天大地大，他现在有心要消失，世界这么大哪里不能去？

赵信候声音里是极力克制着的暴躁，说：“我去找他回来。”

沈辞忧知道的，赵信候人脉广也有手段，找个人是分分钟的事，但，也很反常。

他赵信候几时对简轩这么在意过？

沈辞忧想，可能自己一开始的时候猜错了。

没告诉赵信候其实简轩在迪拜，沈辞忧突然开口说了个不相干的话：“前天唱歌那天，我临走，简轩跟我说，他决定了，要正式跟你告白。”

那边赵信候就是一个沉默，过一会儿‘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辞忧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以我对你的了解，简轩向你告白，你再不喜欢他，也只会直接干脆的拒绝，并不会做伤害他的事；而只是被你拒绝而已，简轩也不会脆弱到要躲避不肯面对。他这样的性子，就算被你拒绝一万次，他也能一万零一次地迎头而上。”

“所以，”沈辞忧轻轻叹了口气：“在那之后，你们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赵信候足足沉默了好几分钟。

沈辞忧一直耐心地等。他相信赵信候，相信赵信候不会伤害简轩的。

赵信候很深的叹了口气，声音有了些疲倦的情绪，说：“他喝多了，我送他回去，路上他就闹起来，我拒绝了。到家他睡着没醒，我抱他进房的，他迷迷糊糊就醒了。”

沈辞忧已经清楚了接下来老土八点档的发展，还是问一句：“然后呢？”

赵信候又是沉默。

有时候，沉默是可以等于默认的。

沈辞忧幽幽的吸了口气，心情十分复杂，想了半响，还是问出来：“能跟你上床，可以让他笑一辈子了。那，事后你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不然他怎么会走”

简轩其人，除了对沈辞忧的那件事耿耿于怀之外，其他时候，那心宽得可以塞下几个宇宙黑洞，包括对赵信候一直以来的喜欢都是。

什么事什么话能够让他这样不管不顾就走了？

这是伤心到什么份上了？

沈辞忧并没有等到赵信候的回答，赵信候直接挂了电话。

比起沈辞忧，赵信候才是世界上，被简轩这妖孽惹得最烦躁最不爽的人。

沈辞忧突然也有点同情赵信候，扭头看周言温。

周言温想了想：“不说？”

沈辞忧知道周言温在问是不是不把简轩的去处告诉赵信候，也想了想，叹气：“暂时别说吧，简轩想躲，那就让他躲着。这种事，他们自己处理就好。”

周言温点点头。

知道简轩去了哪也知道简轩有人跟着，但也不足以让沈辞忧完全放心，毕竟简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再说，简轩还留了东西呢。

沈辞忧赶着要回青城，还好周言温在，便跟爷爷奶奶说是公司突然出了点事要回去处理。

吃过晚饭就上路，爷爷奶奶絮絮叨叨的叮嘱不停，吃喝拉撒一样都不漏。

才回来呆一天就走，实在有些突然。沈辞忧内心愧疚，周言温将车开出了几米，突然又倒退回去。

沈辞忧不解地看着他。

爷爷奶奶也赶忙过来了，问说是不是忘了拿什么东西。

周言温探头出车窗，对爷爷奶奶说：“以后，会经常回来。”停顿了一下，严肃脸认真保证：“至少，每个月。”

沈辞忧和爷爷奶奶都是一愣。

且不管这话以后是不是能实现，老人家听到这样的话，总归是高兴万分，忙着答应了，眼见奶奶又红了眼眶。

……

车子在夜间飞驰，公路上车辆极少，黑黢黢的寂静。

沈辞忧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又扭头看一看周言温。

周言温专心开着车，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可沈辞忧就能看出这人似乎心情不错。

沈辞忧想了想，问出从刚刚就一直想问的问题：“每个月回来看爷爷奶奶？”

周言温随着话扭头来看沈辞忧一眼，点点头，回头继续看路。

沈辞忧内心说不暖那肯定是假的，微微笑了笑，不知怎的就像逗一逗他：“你做这样的保证，到时候我达不成怎么办？那可不成了说话不算话的不孝子？”

周言温摇了摇头：“不是。”再看沈辞忧一眼，说：“保证，是我。”

沈辞忧一愣。

周言温看路开着车，嘴角似乎有点微微上翘的弧度，说：“我替你，回来陪他们。”

沈辞忧心里突然被人柔柔的轻捏了一下似得，酸软酸软的。

沈辞忧就又一次很想问一问他——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一念这样冒出来，很快又被沈辞忧否定。

至早上问过一次，周言温始终没有说出答案。

沈辞忧不是傻子，也还没瞎，他敏感得很，也聪明得很。更何况周言温也从没刻意遮掩。应该说周言温一直就坦荡荡地呈现着。

所以这答案其实并不重要。

尽管没被清楚说出，也没被直接承认，想来还有点“怎么会？！”的讶异，但，已经心照不宣。

沈辞忧讶异完之后，就是坦然。

人这一生中，一见钟情多的是，细水长流遍地有。有愉快地相处了几十年都磨不出一个感情的，也有相看不爽后相处不久就看对眼的。

感情么，有些时候经不起太过仔细的推敲，更受不住太过强烈的琢磨。在没有明确自己内心所向之前，‘喜欢上一个人的速度太快或太慢、被人喜欢上的原因、对对方生不出喜欢来的理由’，等等这些，都由不得人做主。

你看，感情从来不讲道理。

那在一切都是混沌之前非要寻得一清二楚，何必呢？

所谓的内心所向……现在，究竟向的是什么？

周言温说完了话没等到沈辞忧的回应，扭头看一眼，对上沈辞忧似笑似困惑的眼神。

“怎么了？”周言温抖抖眉毛却没皱起来，问：“不舒服？”

沈辞忧说：“没事，发呆呢。”扭头摇下车窗让风吹进来，嘴角勾起笑意。

……

回到青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沈辞忧本来想先去简轩那，但时间太晚，总不好叫周言温特意跑一趟，便先回家。

周言温的车开进了沈辞忧小区，门口的保安大叔一眼看到车里的沈辞忧，蹦起来就追：“哎呀小沈！！！等等啊！等等！”

沈辞忧跟保安大叔不算特别熟，奇怪地往回看，周言温停了车，保安大叔赶紧扒着窗子，一脸焦急：“到哪去了啊电话也打不通！真的是！出这个大的事！找你找得急死人了！”

“怎么了？”沈辞忧疑惑地下车问，周言温也跟着下车来。

保安大叔一指沈辞忧所住的那一栋楼：“出大事了哟！”

两人望过去，顿时一愣……就看那楼有好几层像发生过爆炸似的已经成了废墟，豁了老大老大一个洞，到处都是黑黢黢的。

沈辞忧张了张嘴——看上去状况最惨的那一块不就是自己所住楼层么？

第十四章：水无

沈辞忧因为担心简轩所以急着赶回了青城，哪只一回来，屋子木有了！

大叔撮着牙花子跟说书似得一套一套的：“你不知道哟！中午正吃饭呢，就听到有人喊着火了！吓得我！赶紧跑出去看！那楼上人往外疯跑！火多大晓得不？啧啧！一看就没得抢！不知道怎么一下烧那么大的？！有人打119，还没说话呢我地个亲舅爷！一声巨响炸得跟天都破了似的！魂都快没了真的是！好多人都坐地上了哟！”

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那炸得满天东西飞啊！楼下砸伤好几个！后来119和救护车来也已经来不及了！”指了指爆炸现场：“就你隔壁屋呢，所以你房子也……唉。”

沈辞忧和周言温听得只皱眉。

沈辞忧对隔壁那屋住客有点印象，碰见过几回，两老人家带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心里一惊：“人还好么？”

“哎呀万幸啊！今天不六一儿童节么！两老人家正巧带着小孩儿出去玩去了！”大叔说，龇牙咧嘴：“说起来真巧？！就你们那楼上楼下出事的几层，几乎都是家里没人的。有人看到的说那火烧起来一点预兆都没，一着起来就很猛。后来警察来看了，说是有人泼了汽油点着的，至少炸了两个气坛子！”

沈辞忧困惑：“两老人家得罪人了？”

大叔摇摇头：“警察目前的说法是，大概是一些反社会的人干的，没有具体的针对性，就是故意做坏事呗。”

周言温听了半天，突然问了个不相干又很重要的问题：“没房子，怎么住？”

大叔领着他们回保安室：“下午小区开了个大会，委员会和管理组都在呢，有几家还请了律师。大伙儿先谈了赔偿的问题，其他的还得看警察的调查结果再商讨。”

保安大叔抽出一叠厚厚的A4纸、几个大箱子、一张额数不低的购物卡以及一把钥匙给沈辞忧。

纸上是下午商讨会议的内容和结果，详细的记录了事情、会议内容、每个人的意见、赔偿事宜等，最后面还专门标注，要沈辞忧尽早联系委员会和管理组，统计反馈屋子受损情况。警察那边也表示希望沈辞忧见个面，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

箱子里是委员会支援的褥子棉絮以及一些日用品，购物卡用来给买东西，钥匙是委员会提供的一处小房子。

总而言之就是，暂时性的解决一下住宿问题。

沈辞忧倒也没什么大脾气，发生这种事谁也预估不到，往好处想该庆幸自己不在家，不然说不定就成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