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不着边际的幻想,一边是触手可及的梦想。
等签证下来的一个星期,敖钧之没有再去找周庭让。
甚至连临走的告别,都没法面对面说出口。
我对周庭让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我和他之间又能拥有怎样一种关系?
敖钧之暂时找不到答案,所以只好逃避。
也许,真的只有换了空间,过了时间,才能弄清楚真心。
火锅店里。
“这是钧之叫三木转交给你的,我给你带过来了。”
宋徽将纸箱放到桌上,周庭让拆开一看,是一整箱的英语教材。
各种听说读写分类讲解,各种历年六级真题练习。
周庭让上学期四级已过,敖钧之希望即使他不在,周庭让也能继续拿下六级。
周庭让懂。
谢谢你最后的牵挂,补课的那些单纯日子,你没忘,我也不会忘。
将纸箱关起来,周庭让平淡的开口。
“他今天走?”
“嗯,估计这会儿已经在太平洋上空了。”
周庭让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你还好吗?”
宋徽始终有些担心周庭让的状态,毕竟,敖钧之的离开跟自己也有些关系。
“庭让,哥这么做是为你好,包括良叔,我们只是不想让你再重蹈覆辙。”
“哥,我明白的,”周庭让伸手握住温热的马克杯,自嘲的笑了笑,“我和敖钧之之间,比任何人都要复杂。”
宋徽没作声,默默倾听周庭让的自白。
“做兄弟,总觉得生分。做朋友,亲近不起来。做同学,以前对彼此的印象又不太好。做恋人……”周庭让眼神有些颤抖,“……根本不可能。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做陌生人吧,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喝了一口咖啡,周庭让沉淀了一下情绪继续说。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爱上什么人,但我知道,那个人一定不能是敖钧之。”
就这样,两个人分别在地球的两端,切断了联络,独立的生活。
周庭让还是正常上着学,打着工,敖钧之也习惯了回公司上班的忙碌和紧凑,两个人就像过去两年完全没有交集一样,三木和宋徽也配合着不透漏任何一方的消息。
再遇到挑战自己名誉的事,周庭让不再软弱,每次都能强势站出来打碎那些有色眼镜。敖钧之也彻底抛掉了过去的沉重包袱,不带任何思想压力,以全新的面貌投入了新一轮的工作。
只是,日子看似平常,两个人却偶尔会在喧闹的街头,夜深人静的马路,拥挤的人群中想起些什么。
尽管那些疼痛的过往可以彻底释怀,但那些快乐过,懵懂过,欢笑过,悸动过的心情,还残留在心里。
仿佛时间被划分成了两块,想忘记然后忘记了的前年,和想忘记却忘不了的去年。
周庭让告诉自己,梦醒了,生活还是得继续。
敖钧之告诉自己,这只是习惯的作祟而已,时间会带走它的。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在各自的轨道上缓缓前进着。
西海岸边,日升月伏,潮起潮落,转眼敖钧之来美国已经快满一年了。
精英计划即将接近尾声,风投公司开始和敖钧之谈续约事项。
“这一年你的表现很出色,公司希望你继续留在本部,当然要不要续约,公司尊重你的意见。”
“谢谢,这两天我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
“OK。对了,今晚我们精英计划有一个十周年纪念宴会,创始人G.Austin会到场,欢迎你参加。”
上司把请柬递给敖钧之,敖钧之很是期待。
“谢谢邀请,晚上我会准时到场。”
从服务生手上端起一杯香槟,敖钧之风度翩翩的出现在宴会现场,精英计划培养出来的都是当今金融界最顶尖的人才,敖钧之游刃有余的在各类成功人士面前高谈阔论,不一会儿谈论声骤停,大家集体往后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气派入场的创始人身上。
只见G.Austin戴着墨镜,衣着低调却很有气质,巨星范儿十足的走过中央的红毯,径直来到发言台前。
敖钧之没想到经常出现在金融杂志上的名字的主人,竟是这么一个青年才俊,不由得跟着大家热烈鼓起掌。
一番节奏稳健却振奋人心的英文致辞之后,G.Austin带着自己的团队下来跟与会人员一一交流。
“又帅又多金,智商超人类,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没让我早一点遇到啊?”
敖钧之突然听见身旁的几个女同事议论G.Austin,饶有兴致的竖起了耳朵听。
“让你遇到了你也搞不定人家呀,他太太可是一流名媛Jennie SwaLЕS!”
“酒店千金嘛,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怪不得能钓到G.Austin。”
“Top1的投资公司和Top1的酒店集团联手,都能造个小金国了。”
——“你们说,G.Austin已经结婚了?”
敖钧之礼貌打断ladies的花痴交谈。
“是啊,上个月刚结的,不过他们没对外公开,这事儿只有咱们这圈子的人知道。”
哦,怪不得没听说,敖钧之心想。
宴会进行到一半,敖钧之酒喝得有点多了,于是去洗手间上了个厕所。
推开隔间的门出来,发现洗手台那里站了一个人,正在用冷水拍脸,敖钧之注意到洗手池旁边放了一个墨镜,立刻反应过来这人是偶像G.Austin,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礼貌的伸出手,敖钧之用流利的英语对G.Austin打了个招呼。
拂干脸上的水珠,G.Austin面带微笑的转过来,绅士的跟敖钧之握了握手。
敖钧之这么近距离一看才发现,一直只在金融期刊上发表文字不露面的G.Austin,原来是个亚洲长相,并且,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Trainee from the 10th elite program”
G.Austin用英文友好的问道。
“Yeah,you can call me Aow. Actually I've heard about you a lot, sir.”
敖钧之再次热情的跟G.Austin握了握手,随后两人用英文友好的交谈了起来。
“From China”
“Yes.”
“Which city”
“Well,it's not a famous city so maybe you've got no idea.”
“Just tell me.”
“NorthCity,you know it”
很明显,G.Austin紧张的皱了一下眉头。
“Sorry I don't.”
敖钧之觉得哪里怪怪的。
“I guess you came from China, too. Didn't you sir”
面对敖钧之的反问,G.Austin有些慌张。
“Ahh……Maybe you can say that.”
“Okay,nice to meet you here.”
“Me too.”
两人再次握了个手,G.Austin戴上墨镜,做手势示意自己要先出去了,敖钧之礼貌的抬手表示您随意。
突然,敖钧之像想到什么似的,从背后突然出声。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我觉得您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刚走到门口的G.Austin明显愣住了,然后冷漠的回过头,甩下一句简洁的英文答复。
“Sorry I don't speak Chinese.”
回到宴会场,敖钧之赶紧找到那群聊八卦的女同事,关于G.Austin乱问了好一大通。
“G.Austin不是华人吗?为什么他不会讲中文?”
“也是,好像从来没听他讲过中文。”
“他几岁来的美国?”
“这一直是个谜,我以前仔细研究过他的个人专访,他好像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
“他中文名叫什么?”
“这谁知道啊?不过好像有人叫他Austin Gu, Gu是个拼音吧,姓顾?顾先生?”
跟女同事们一打听,敖钧之更觉得这G.Austin可疑。
“关于他的身世,你们还知道什么吗?”
“嗯……我只知道他爸妈离婚了,他一直都跟着他妈妈的。”
“那也就是说……”敖钧之发现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握紧的拳头控制不住的颤抖,“这个Gu,有可能是他妈妈的姓。”
“嗯,有可能。”
女同事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知道他叫什么了……”
敖钧之的双眼冒着熊熊烈火,拳头捏的嘎吱嘎吱响,一副要把人活吞掉的模样吓坏了周围的女同事。
“钧之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
敖钧之虽然没有确切的印象,但就凭长得像萧子洲这一点,这事儿肯定没错。
撕开颈间的领带一把扔到地上,敖钧之疯了似的脱掉西装外套,大力扯开衬衣领口,卷起袖子就往G.Austin所在的方向冲过去。
“钧之你要干什么——”
女同事见情况不妙,纷纷追上来拦着敖钧之,无奈力气太弱,全被敖钧之一挥手挡在了后面。
“这个姓陈的王八蛋,我今儿非杀了他不可,谁也别拦我!!!”
敖钧之一声咆哮,一动不动的盯着G.Austin那副恶心的嘴脸径直冲过去,一路上打翻了无数个人的酒杯,引起巨大的骚乱。
跟G.Austin交谈的一圈人被强势拨开,敖钧之对准G.Austin用力一吼。
“陈柏江!”
瞬间,G.Austin吓得脸色刷白。
下一秒,敖钧之从其他人手里抢过一个装了红酒的杯子,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砰的一声狠狠砸到了G.Austin头上。
顿时,鲜血混着红酒一起从头顶流下。
“Jesus! Secure guard! Where's the secure guard!”
周边的人全都惊慌失色,大声呼叫着酒店保安过来制服敖钧之。
眼看着别枪的保安就要冲过来,敖钧之一把拎起G.Austin的领口,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
“如果我被抓了,我一定把这件事捅到移民局去,到时候看你还能把陈柏江这个身份隐瞒多久!”
“你到底想怎样……”
终于,陈柏江嘴里吐出了久违的语言。
“我想怎样?我要把你在国内犯的那些事儿一字不漏的报告给移民局长官,看你这逍遥的美国人还当不当得下去!”
“你……”
“该怎么做,你自己选。”
陈柏江被逼无奈,只好下令让保安撤退,自己跟着敖钧之移动到二楼的一个小房间。
一脚把陈柏江踹到地板上,敖钧之猛力的摔上门,欺上去对准陈柏江的脸就是一顿狠揍。
“王八蛋!!陈柏江你这个王八蛋!!老子他妈的打死你这人渣!!”
一拳一拳,敖钧之揪住陈柏江的领口,遏制不住的怒火从脚底窜到头顶,每一拳都打得陈柏江几乎窒息。
“你他妈的怎么还可以活得好好的!!!你这种人渣怎么还可以活得好好的!!!你个混蛋!!!伪君子!!!你毁了一个人的人生你知不知道!!!啊!!!”
敖钧之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站起身上疯狂地踩住陈柏江然后疯狂的踢踹,踹得陈柏江一口一口的吐血,但敖钧之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你今天必须死在我手里!!!我今天非杀了你这个王八蛋不可!!!”
敖钧之的双眼充满了血丝,如果现在手里有把枪,敖钧之一定已经朝着陈柏江崩了一百发子弹,如果现在手里有把刀,敖钧之一定已经把陈柏江大卸了一万块。
“你这种人渣根本不配活在世上!!!下地狱也会碎尸万段的!!!”
在敖钧之的声嘶力竭的咆哮下,陈柏江已经被这连续的拳打脚踢折磨的奄奄一息。
故意没有还手,因为陈柏江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
——砰!
房间的门被赶来的警察撞开,一道亮光闪进来,敖钧之被命令举起手来。
“Are you okay,sir”
穿着pоlice制服的几名黑人赶紧将地上几近晕厥的陈柏江扶起来,然后用枪对准敖钧之警告他不许胡来。
“Let……Let him go……”
陈柏江擦了擦嘴角的血,让警察放下枪,解释说这是私人恩怨,请求大家都退出去。
“I need to talk to him, please.”
陈柏江自己都这么说了,大家也没办法,只有乖乖退出去,把房门关了起来。
陈柏江勉强撑起身靠在床沿,用虚无的眼神看着野兽一般凶狠的敖钧之。
“你……到底是谁……”
“敖钧之,N城十中的敖钧之!”
敖钧之倚在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中熊熊的烈火依旧燃烧不止。
“N城十中……敖钧之……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我!我也根本不稀得跟你这种人渣认识!”
“看来当年那件事……咳咳……你都知道了……”
陈柏江抚住胸口,咳了一口血出来。
“陈柏江!你到底还是不是人!”敖钧之再一次冲过来揪住陈柏江的衣领,“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人害得那么惨……”
原本又要招呼上去的拳头,因为敖钧之突然涌出的眼泪而戛然而止。
“你怎么这么狠心……毁掉一个人的人生……你知不知道他因为你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可怜……”
陈柏江看见敖钧之埋着头不住掉泪,这么多年来的愧疚也终于得到了释放。
“……对不起……”
“你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这十六年你哪怕有一刻想过他的处境,就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对不起……发生那种事我也不想的……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做那样的事……那天我喝多了……我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听到陈柏江这番自责的忏悔,敖钧之怔住了。
是啊,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因施灵而起,为什么我在看见陈柏江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却只有周庭让那瘦弱的身影?
这么些年来,给施灵报仇不是我的目的吗?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里早就没有了施灵,而满满都是周庭让?
原来这一年,我根本没有离开周庭让的世界。
如果不是今天碰到陈柏江,我可能永远都意识不到,周庭让早已牢牢钉在我的生活里了。
“你对不起施灵,难道就没想过你更对不起周庭让吗!!!”
敖钧之突然一声咆哮,惊醒了陈柏江尘封了十六年的睡梦。
“……庭让……庭让……”
神智迷茫的念着周庭让的名字,陈柏江彻底像变了个人,所有的伪装和高傲统统不见,只剩下一个没有灵魂的驱壳,在悼念那段令人绝望的过去。
“敖钧之!”陈柏江突然像疯了一样推开敖钧之站起来,一副中了邪的样子不停挠着自己的头发在原地踱来踱去,“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不怕有人知道我是陈柏江,我也不怕有人知道我当年是个强女干犯,我最怕……最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