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慕 下——猫大夫
猫大夫  发于:2016年0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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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在苏潼回来以前,一切都已经过去,甚至他已经离开了这片到处都是熟知他们的人群。

廖汨是班上所有男生眼里最可爱漂亮的女孩子——至少在李嘉图他们宿舍卧谈会的评选中,她是公认的班花。但李嘉图平时几乎和她没什么交集,印象中,她并不是什么喜欢谈论八卦的女生。李嘉图没有想到,她会是唯一一个主动在网上问起的人。

李嘉图不知道她睡了没,稍微想了一会儿,回复问:哪件事?

她没有睡,没过多久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下午贴吧有人发了个帖子,现在被删掉了。上面说你和苏潼老师现在在谈恋爱,还有照片。是真的吗?

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当看到她问,李嘉图竟然没有任何顾虑,反问:你觉得呢?是真的吗?问题问完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跨年活动那一天,自己四处寻找苏潼,后来在动漫咖啡店遇见廖汨。女生当时给了他一杯咖啡,女仆装穿在她身上,说不出的可爱。

廖汨说:我不知道。我可以说一个如果吗?

李嘉图感到意外,说:可以,你说。

她说:如果是真的,不管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我都希望,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们都可以坚持下来。

他一愣,问:你觉得这是正确的吗?

廖汨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觉得,只要互相喜欢,就是正确的。

一个女生说出这样的话,是李嘉图预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他以为她会有更旺盛的好奇心,可她没有。而她对待爱,直白而单纯,美好又感性,执着天真得如同她这个年纪的很多女孩。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她这么觉得,否则那个帖子也不会这么火爆了。李嘉图没有办法再回答她的话,关上了手机。

记得上一回在网上爆照的那两个人,后来是受到了学校处分的。这回不知道为什么,李嘉图都已经走在路上被人瞩目过好几回了,班主任也没有找上他。

游泳课在夏天结束以前要进行考试,高三的内容比起低年级严格许多。可对李嘉图而言,游泳并不是什么需要恐惧的科目。他完全没有悬念地拿到了满分,用干毛巾擦着身体和头发,往更衣室里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句,“身材那么好,难怪老师会喜欢。”

李嘉图下意识扭头去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没有见到自己认识的人。他低头擦着头发,回到更衣室里,看到自己的置物柜被撬开了,顿时愣了一愣。

他拿出放在里面的校服,打开一看,上面被人用签字笔写着硕大无比的“son of a bitch”,而且是艺术字体,要不是内容不堪,倒是称得上是艺术品。

不单单如此,他的鞋和裤子都不见了。

水慢慢从他身上淌下来,穿堂而过的热风把他的皮肤蒸干。其他考试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回来换衣服了,李嘉图挠了挠发痒的眉毛,一时想不到要怎么办才好。可他很快反应过来一件更要紧的事——他的手机。

李嘉图连忙把置物柜里剩下的东西都翻了出来,真的没有看到自己的手机。

登时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脑海中只剩下空白。

空白没有很快放大,李嘉图余光见到冯子凝从外面耷拉着脑袋回来,立即想起自己和覃晓峰的手机都放在他的包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小凝,我手机是在你那里吧?”李嘉图问。

冯子凝的置物柜就在他旁边,没精打采地点点头,打开柜子拿出包,把手机给他。

李嘉图关心道,“怎么了?没考过?”

“不是,我游得太难看了。晓峰他们笑得都岔气了。”冯子凝一脸懊恼,转头看他,奇怪道,“你怎么没走?不是早就考完了吗?”

李嘉图怔了怔,看看四下没别的人,只好把自己被画花的校服拿出来,让他看之前不忘说,“别出声。”

“我的……”冯子凝瞪圆了眼睛,差点大声叫出来,注意到李嘉图的目光,才放低了声音,“天。”

他好气又好笑,把衣服又放回置物柜里,无奈道,“我鞋和裤子都不见了,就这么走回宿舍,怕又要上一回头条。”

冯子凝眨眨眼,“你那六百多的新鞋?”

李嘉图百般不情愿地点头。

“怎么了?”覃晓峰回到更衣室,走过来好奇问。

冯子凝一见到他,先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才说,“他柜子被撬开,裤子和鞋不见了,衬衫还被画花了。”

覃晓峰听罢呆住,机械地扭过头看向李嘉图。

李嘉图再次挠了挠眉毛,无话可说。

“要不你现在这边等一等,我回去给你拿衣服吧。”覃晓峰说着伸出手,“衣柜钥匙。”

眼下除了这样,李嘉图想不到别的办法。他把自己的钥匙串递给他,告诉他哪一把可以打开宿舍衣柜的门。

以前李嘉图也听说过学校里多少有一些欺霸行为,这种暗地里出阴招的,算是手段轻。他也就只能安慰自己,好在看他不顺眼的人,没把他叫到学校天台,一群人围上来暴打一顿。

他从小没有打过架,对这件事既没有感官认识也没有理性认识。

冯子凝换好了衣服,陪李嘉图坐在更衣室的椅子上等着。

游泳课是几个班的人一起上,因为考试,进进出出的人挺多。李嘉图低着头,却注意到不少人在经过他们面前时,都会忍不住看一看他们。

也不知道是因为李嘉图而看到了冯子凝,还是因为冯子凝而看到了李嘉图。

冯子凝开口以前,李嘉图看到两个人不认识的人从面前经过。他们低头看到二人,嘴角抿起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以为自己没被发现,悄声说道,“两个基佬。”

“自己没本事,就另辟新径瞧不起别人。”等人走远了,冯子凝才嘟哝了一句。他也不管李嘉图有没有听见,问,“苏老师知道了吗?你在学校被欺负。”

李嘉图一愣,好笑道,“什么叫‘被欺负’?这种程度我自己还能应付。”

他意外极了,“就是,他还不知道咯?”

李嘉图耸肩,不置可否。

“还是告诉他好一些吧?”他试探着问。

李嘉图摇头,“告诉他也没什么用。他人在美国,能做什么?只是让他多一件事操心罢了。”

冯子凝不甚确定,又说了他常说的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现在李嘉图只在乎一件事,就是学校会不会注意到这件事。如果学校不闻不问,那么他就没什么好怕的了。风头总会过去的,就算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时间却是一定会过去的。

这两天由于低年级的学生家长会,学校里的外来车辆特别多,也有很多社会人士。为了让学生们有一个良好的面貌,在此之前,学校已经通过广播倡导学生们在家长会召开的这几天穿着校服。可李嘉图在学校只有一套春秋装,现在也没了。

覃晓峰给他找了一套夏装,短袖衬衫和短裤。裤子买的时间距离现在有些长了,李嘉图长高以后,穿上短裤会露出膝盖。尽管同样把膝盖露出来的冯子凝在一旁说好看,但李嘉图还是觉得不太自在。

他记得另一套春秋装在苏潼家里,周末有机会,他要去取。新鞋不知道要怎么向父母交代,恐怕还要当做秘密掩盖起来。

距离那个帖子的发表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个星期。

李嘉图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平时在班上也很少说话。所以他没有从同学们的远近亲疏上判断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不过离自己比较近的人,他是看出来了。

他的同桌张竞予已经好几天没有和他说话,但张竞予现在每天都在发奋学习,可以说是情有可原。坐在他旁边的郑涛在上回他把钱退回去以后,对他的态度就一直不冷不淡,有时甚至是刻意地远离,这回也一样。

是不是说,风头真的会过去呢?

李嘉图有时候甚至觉得,再继续关注这件事,反而显得是自己莫名其妙了。

像上回那样置物柜被撬开的事件,在周末来临以前都没有再发生。星期五放学以前,班上每一位同学都收到了一份学校校长的亲笔信——当然是手写以后,再复印出来的统一内容,诚邀同学们的家长来到学校参加高三学年的家长会。

看来这个周末是要回家的。

李嘉图还想着要去苏潼那里拿校服的事。他拿出钥匙串,找到苏潼家的钥匙,迎着光看了看上面的齿牙,忽然听到了手机震动声。

他拿出手机一看,差点失声叫出来——

苏潼:我回来啦,你周末过来吗?

到月底都去三次元了!所以想要看得顺畅,还是等下个月吧!

chapter 84

苏潼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了?

时间既没有到国庆假期,他给他留下的书,也没有看完。最重要的,偏偏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为什么不能晚几天回来呢?

面对元气满满的话语,李嘉图坐在座位上,一直等到周围的同学几乎都走光了,也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苏潼。

下个星期就要开家长会了,他必须把邀请函送回家里。尽管打个电话回家,把开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告诉父母也可以,但李嘉图始终还是更想回家——他有事情放心不下,觉得一定要见一见父母才安心。

可他也很想见苏潼。

李嘉图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复道:下星期要开家长会,我想周末回一趟家。

这句话发出去以后,他回过神来,自己忽然觉得百般不可思议。他还以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苏潼想要见面,他都会放下一切不假思索地飞奔过去。原来不是。这样的想法让他一瞬间感到有些害怕,隐隐打了个寒颤,迅速将怀疑从心头撇去,看了看没有回复的消息,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教学楼旁的公告栏上粘贴了新的告示,是关于新学年助学金的申报和评选问题。告示上的学生名字几乎是不会变的,仿佛家里情况不好的同学过了一年,情况也没有好转,该需要帮助的人,永远都需要帮助。

李嘉图在告示前稍作停留,果然看见了郑涛的名字,想起他曾经在听说自己没钱时给自己救济的那几百元,不免唏嘘一叹。

还没走到学校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李嘉图掏出手机,看到苏潼发过来的微信,说:那么下次找机会见吧,我这几天都在家休息。

他想了想,回复说:周日晚上怎么样?我把校服弄丢了,正想要来着。

苏潼说:行,周日晚上我帮你把校服带过去。

本来是很平常不过的事,可李嘉图却说,不用了,我周日下午早点回来,去你那里。发完这句,他又说,想吃你做的饭了。

几乎能够想象得到,苏潼看到这句话,嘴角是上扬的。李嘉图已经想起了苏潼微笑的样子,温柔又踏实。他回复说,好,那么周日下午我在家里等你。

并没有很高兴,他用了小聪明。李嘉图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重复看了一遍自己每说一句都花了心思的话,抿了抿嘴唇。他把手机里的QQ打开,看了看新闻,在退出应用以前,突然发现自己的好友列表里人数减少了。

因为他平时几乎不和人用QQ聊天,这些好友也是一开始对方申请以后随意点的同意,之后基本上也不会有对话,所以这会儿人数减少了,他还要稍微想一想那几个把自己删除的人是谁。遗憾的是,他想不起来。

李嘉图把剩下的好友名字都看了一遍,最后回想一次,也没有想起来,便作罢了。既然是想不起来的人,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好友,只不过突然被人从好友名单里移除了,还是多多少少有几分钟的介怀。

放学时间本来就晚,加上路上转乘公交车,周末出城的路况拥堵,回到家时,各家各户都已经是灯火通明。李嘉图走到家楼下,已经闻到了楼上不知哪户人家飘来的饭菜香。他经过一楼的窗台边,照旧听见了邻居家的阿姨在大声教训她家那个不成材的儿子,他还没上楼,就又听见了那个小孩儿理直气壮的反驳声。

回到家,饭菜都已经上桌了,李嘉图一打开家门,便见到父亲从厨房里走出来,把手中刚出锅的菜端桌上,说,“正好吃饭。”

“我回来了。”他没有看到妈妈,进门时出于习惯说了这一句。

妈妈从客厅里走出来,看到他,眉开眼笑,说,“吃饭了。”

李嘉图回房间放下书包,出来洗了手,走到饭桌前落座,和平常一样跟爸爸妈妈一起吃饭。

他还是不需要说什么话,让气氛活络起来的一直都是爸爸和妈妈,他们聊一些单位发生的事,还有近来邻里的纠纷。

家里住的楼房是单位的宿舍楼,尽管建了十几年,难免会有一些单位职工买了新房搬到外头去,不过大部分仍然还是爸爸的同事。

一楼那户永远在斗嘴的母子,他们家的男主人就是爸爸的下属。

那家的女主人是个下岗工人,家里基本上只靠男主人一份单薄的工资,他烟瘾很重,成天佝偻着背一点儿也不像个医生,毫无精神。

烟钱占了收入的好一部分,故而家中生活过得拮据。还在上小学的小孩儿一天到晚想着要打工挣钱,暑假里还去街上的杂货铺当起了童工。小男孩精明是精明,但学习成绩一直不大好,为了这个他的妈妈没少责备他。

吃饭时妈妈说起这个小朋友上星期发生的一件趣事,说是他和自己的同学打赌,能让路上巡逻的民警车辆带他回家。赌了五十元钱。后来那小朋友在民警车停下来的时候,装成瘸腿的模样,可怜巴巴地对警察叔叔说,自己的腿扭伤了,问能不能搭他们的车回家。

结果还真让他上了车。不但不必自己走回家,还白赚了五十元钱。

想起那小孩儿说到自己光辉事迹时耀武扬威、得意洋洋的样子,妈妈忍不住咯咯直笑,说,“真是够精的!”

“他就是像他妈妈,什么好处都想争一点儿。”李钧卓笑说,“万一像他爸爸就惨了。唉,那个样子。”

在李嘉图的印象中,邻居家的弟弟过早地进入了叛逆期,现在爸爸妈妈的话通通听不进去。爸爸在家里没有威信,他当然不屑于听,至于妈妈这边,也是成天还嘴争吵,分毫不让。他问,“他什么时候考初中?”

“就明年吧。”妈妈想了想,说,“不知道能上哪里呢。听他妈妈说,现在这个成绩,民中和镇中肯定上不了了,大概就是地段生,在旁边读吧。”

李嘉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是下周二开家长会?”李钧卓忽然问道。

他微微一怔,点头道,“嗯,周二上午十点开始。”

李钧卓思忖着,“那我还得请个假了。”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学校里发生的事。在家里待的这两天,李嘉图没有感觉到父母有什么和平时不同的端倪。可以往的经历时时刻刻在告诫他,就算如此,也不意味着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周末李嘉图和往常一样,很少主动说起什么话题。他默默等着爸爸或妈妈提起某个话头,每分每秒都在保持警惕,一旦他们问起什么,就不假思索地否定。

可惜,等到最后,李嘉图也没有等到他们说些什么。反而是他原本打算周日吃完午饭以后就离开家,却被告知下午要去医院做乙肝抗体的复查。

这么一来,李嘉图就找不到借口在快到晚饭时间的时候回学校了,想着和苏潼约好要一起吃饭的事,他又没有精力再编造什么荒诞的借口,只好无奈地告诉苏潼,下午没办法上他家里去了。

苏潼听说他是要复查乙肝抗体,倒也不在意了,只是问,那么校服怎么办?我晚上带过去给你?

李嘉图心头一凛,快速回复道:不了。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想着要说什么话才能看起来不着痕迹。但在苏潼面前耍心机到底是和他的意愿完全相悖的,才没想多久,李嘉图便觉得转起来的马达要烧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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