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 下——楚寒衣青
楚寒衣青  发于:2016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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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着淡蓝色的眼睛和饱满的红唇,并且颇为健谈,在和陈浮相处的同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陈浮有点儿不耐烦,但绅士的精神让他没有把这份不耐烦表示出来,而是始终微笑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不时点头附和。

这样的态度显然鼓励了这位女士,她更多更深入地将自己的想法介绍给陈浮。

而陈浮只好更加专注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那样和另外一个人相似的蓝色是他在这一场交谈中能够维持礼貌不走神的保证。

陈浮与这位女士的交谈落在了就坐在他们对面的季迟眼中。

一对狗男女。

季迟在心中暗想着,有点无聊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天花板。

他不太想看陈浮微笑并且亲切地和另外一个人交谈的模样,虽然作为一个火包友,他大概也没资格针对这点说什么做什么。

但这确实让人感觉……一点都不好。

好在这样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会议结束,他们和其他一些人共同来到一个工地进行参观,几个人三三两两的交谈着,季迟走在一拨人中间,陈浮走在另外一波人中间,有意或者无意,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比较开,周围的人也跟着围成了两个小小的圈子。

他们在工地之外做好防护措施,交谈着进入的时候,迎面正好有一辆载着满满工程钢筋的货车开出来。

车上的钢筋用皮绳捆得紧紧的,但伴随着车轮碾压过路上的一块碎石,车子依旧连同车上的钢筋一起狠狠震了一下。

这时候季迟正好站在最靠近车子的那个位置,灰黄色的烟雾中,陈浮下意识抬手将对方朝自己这边揽了一下。

对方顺着力道朝自己的方向走了一步。

两人目光相交。

陈浮立刻回过神来,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剩下的一整个参观过程,两个人的视线都没有再次相会,他们很快回到了纽约市中心,其他的人都散了,只有季迟跟着陈浮回到了公司。

陈浮只是回公司拿点东西而已,他的秘书在结婚之后就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婚假,陈浮暂时没有寻找新人的想法,许多事情就只能靠他自己亲力亲为。

陈浮拿东西的时候季迟坐在沙发上。

他托着下巴看对方的行动,对陈浮说:“其实你可以再找一个人过来帮忙,也不用太多,找一个像尼克那样的就好了。”

话音才落下,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接着虚掩的门被稍稍推开,尼克出现在门外,他的臂弯中托着季迟的衣服,衣服中有季迟的钥匙与手机:“老板,您的东西。”

“来得正好。”季迟说,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拿自己的外套。

尼克还有点别的事情需要和季迟说。

他站在门外,微低下头,稍弓着背脊,对季迟说了一点事情。

陈浮转头看见了这一幕。

他看见尼克弯下背脊对着季迟说话的时候,嘴唇贴在季迟的耳朵旁,高大身体所照成的阴影几乎能将季迟笼罩。

一对狗男男。

陈浮转开眼睛,无意识想。

当意识到自己想法的时候,他……特别泄气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大概可能也许没资格这样想,然后更泄气地意识到自己简直有毛病,一眼望去世界皆情敌。

“……嗨,嗨,嗨?”季迟一连叫了陈浮三声,最后还伸出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干什么?”陈浮问。

“我叫了你好多次。”季迟说。

“如你所见,我正在发呆。”陈浮说。

“看来和我在一起真的挺无聊的。”季迟表示。

“是挺无聊的。”陈浮冷淡说。

“……”季迟,他抬了抬手,少少地挥了一下,这表示着主人稍微有点尴尬和焦虑,“大概你只有和我上床的时候不无聊?”

接下去陈浮应该回答“是的”,但这两个字在他的口腔里翻滚了好一会,他也没有办法把它们好好地说出来。

他假装自己完全无所谓,依旧神态自若地开口说话,说道:“是——”

“你东西收好了吗?”季迟飞快插嘴,他似乎完全没有听见陈浮刚刚说的那个单字,只催促说,“如果收好了我们就可以走了吧?”

“——收好了。”陈浮也飞快地转了话题,在能够转移话题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一直紧紧收缩的心脏稍微放松了一点,以至于他可以好好喘上一口气了。

两人乘车回去,一路无话。当车子驶进小区道路的时候,两个人都微微吃了一惊。

黑夜被无数悬挂在缠绕在树枝、房屋、以及树枝与树枝之间空隙的小灯泡占满,这些小灯泡不过拇指大小,一个巴掌的长度就分列了三个不同颜色,它们次第排列,在电的作用下散发着不同的光彩,玲珑又可爱。

除了灯泡之外,充满气氛的彩带与烟火棒也必不可少,大人们脸上洋溢着满意的微笑,小孩子相互打闹,骑着滑板、独轮、或者溜冰鞋快速的来去,那些介于大人与孩子之间的青少年倒是一个都没有见着,就算有,其身影也是在屋子与窗帘之中一闪而逝。

他们不在意热闹,热闹也不在意他们。

开车回来的陈浮在路过中庭大草坪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点燃了大大的篝火,大多数人都围在篝火旁边烧烤跳舞。

陈浮将车子停在了自己家门口。

他刚刚和季迟一起从车上下来,就有附近的邻居路过这里,热情地邀请他们参加晚上的篝火晚会。陈浮和对方交谈了两句,得知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日,牵头的人来自一个小国家移民过来的人,也是现在在小区中非常活跃的人。今天是他们那里的节日,他在上午的时候和众人提议,众人觉得有趣,于是一个白天的努力之后,就变成了晚上这样子——

陈浮对于这一项目没有太多兴趣,旁边的季迟也是。

但季迟要回他自己的屋子正好要从前面篝火的方向走过去,陈浮做出一副对此还算有兴趣的模样,跟着那位邻居一起前往中庭篝火地点。

随着他们的前行,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

好像这一个小区的绝大多数的人都走出来凑了凑热闹,他们有些穿着非常休闲的衣服,有些穿着宴会上的小礼服,有一些人拿着酒杯在轻言细语地交谈,也有人拿着烤肉在火边烧烤。

从一脚踏进这里之后,带着他们来的那个邻居就找到了自己的朋友快乐地加入了聊天的队伍之中。

季迟似乎并没有在这里呆上太久地打算。

他略显沉默地穿过人群,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陈浮没能停下脚步。

他跟着季迟又走了两步,在穿过人群最稠密的地方时被人撞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凑近身旁的人。

恰好这时候季迟转过脸来。

两人的距离只剩下分毫。

说不清是谁在歌舞欢腾的夜晚抹去了那最后一点空间。

也或许两人都悄悄地这么干了。

他们接吻了,在月亮与星星下,在热烈的火焰与嘈杂的人声之中。

那是水一样的感觉。

像是沙漠里饥渴的旅人突然发现一个有着冰泉的绿洲,狂喜之下扑上去贪婪地饮用。

然后连心脏里的皱褶,都被这透明的水抚平了。

第67章

人群稠密并且热闹的地方,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一小小角落所发生的事情。

陈浮和季迟分开了。

两个人都有点不自然,他们一同将目光移向旁边,在毫无意义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东西上停留直到心情稍微平复之后,才再次转回视线来。

他们面对着彼此的面孔。

五颜六色的灯光将一切渲染得暧昧不定。

陈浮先开口:“刚才……”

他暂时想不出来有什么好的借口。

“刚才我被人撞到了。”季迟接话,他非常快地想了一个还算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

“——我也被人撞到了。”陈浮选择了季迟一样的回答。

然后他们默契地揭过了这个一听就知道是谎言与借口的话题,季迟说:“我先回去了。”

陈浮做了个随意的手势,然后他说:“我在这里再呆一会。”

季迟点点头,很快转身离开。

他的身影从人群中穿梭而过,不一会的时间里,就消失在陈浮的视线之中。

当视线里已经没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的时候,陈浮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说的“再呆一会”,他微笑地拒绝了走上来的几位女士,直接回到家中休息。

一个人的屋子说实话真没有多少让人眷恋的想法。

陈浮回到家中,将手中的东西丢到沙发上,去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靠着玻璃窗站立,能够看见玻璃窗外一片树丛之后某一个方向亮起了一盏灯。

那是季迟屋子所在的位置。

他想起了他们发生关系的那一天夜晚,那一天晚上季迟说买一栋对面的房子,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可以隔着玻璃挥挥手,还挺有意思的。

……说实在的,这话就算是现在回想也简直傻得可爱。

陈浮这样想着,他喝了一口酒。

然后不自觉地抬起手,对着窗户外灯光的方向挥了挥,像在对对方说一声晚安。

然后他转过身拿起电话,他给自己的心理医生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他把今天的事情简短地告诉对方,尤其说了两个人最重要的那点进步:他们在室外和人多的地方亲密接触,他们可以找一百个借口说这是意外,但一万个借口也都遮掩不掉两人内心的感情。

“但是我不知道,”陈浮对心理医生说,“现在这样的进展是快还是慢,是正确的还是不正确的?”

“我觉得他的状态比最初好很多了。他看上去,至少在我看来,他和我的相处挺轻松的……如果我们更近一步,我认为我们两个都会更加轻松。”

电话那头的心理医生说了一会话。

陈浮一直沉默地听着。

最后他承认:“是的。对方姑且不说,在这一件事之后,”他说的是两人刚刚在大庭广众下的亲吻,“我轻松很多了,像压在心头的重石被移走了一半。”

“我觉得……我希望。”

“我能够尽快和他在一起。”

那真让人期待。

同一时间。

在树丛之后的那一盏光源之下。

季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里放着一首舒缓的钢琴乐,季迟换了宽松的蓝色睡衣,正坐在书桌前涂涂画画。

这是一间比较特别的卧室。

它几乎复制了陈浮那间卧室的所有,从家具的摆放到衣帽间的设计,从床上的用品到窗户位置的窗帘,一眼看去几乎和陈浮的那一间一模一样,甚至衣帽间里挂着的衣服与配饰,也都是陈浮正在使用的牌子、款式、以及尺码。

这里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那一幅挂在墙壁上的相片。

那是属于陈浮的相片。

照片的背景一处旋转楼梯。

对方噙着微笑从容从楼梯上走下来,微垂的眼睑下瞳孔如同黑夜一样深邃。

他不紧不慢地走下来,像走向任何一个专注着注视着他的人。

季迟在画着手中东西的时候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这张照片,每次看见的时候他都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

半个小时之后,他手中的东西完工了。

他收起画笔,将手上的这幅涂鸦举起来放在灯光下注视。

这时一幅奖状模样的画,闪着金光的徽章,花纹缠绕的边框,上面写着“单人快艇比赛第一名”……

季迟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就像他很满意今天两个人的相处。

他将这幅画放在了床头,去洗了个手,再回来的时候对照片上的陈浮说:“晚安,我们明天见。”

陈浮还是垂着眼睛微笑,像正在沉默地纵容着一切。

于是灯光暗下,这一天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这天之后,两个人的相处有了一点点变化。

他们一周三次见面中私人见面的那一次变得少了,就算见了面也两人也有意无意地回避了上床的问题。

他们的相处变得更正式,或者更正经,两个人的相处乍看之下感觉好像倒退回了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但是在目光不经意相交的时候,他们又会匆匆挪开。

这样的相处持续了一小段的时间,这一小段的时间里,陈浮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有点儿心不在焉,以至于当他在下一次的三角俱乐部聚会里见到了季迟的时候,他一边感觉意外,一边又感觉欣然。

两种不同的感觉同时存在心头,让他稍微感觉到了一点复杂。

当事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大家的关系网就难免或多或少的重叠。

虽然季迟不是做对冲基金的,但三角俱乐部中认识季迟的人着实不少,他们也不在意季迟到底是跟着什么人混进来又或者确实有点做这个的想法,只是照例在聚餐之后,让新加入的人进行一番为时不长的演技。

季迟对于这种事情早有准备,正式的腹稿就有三份完全不同的,因为种种不满意而被放弃的那些就更不用说了。

当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进行了五分钟的演讲之后,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当他妙趣横生地说了十分钟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地上发出有趣的笑声;这时候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刚才的演讲激发了他一些表演欲,他开始想要一点点道具来配合自己的演讲,不用太多,一根拿在手中的钢笔就差不多——

一根钢笔递到了季迟手中。

这是一只有些老旧的钢笔,笔套下常年握着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些手指留下来的印子。

季迟看了一眼帽盖的位子,熟悉的地方凹了一块,那是之前某一次不小心掉到地板上撞到的痕迹。

他抬头看了一眼递来钢笔的人。

俱乐部中一个陌生的人冲他微微一笑。

季迟回了一个有点浅的笑容。

他继续自己未完的演讲。

这一个晚上,俱乐部中的风头毫无疑问被季迟全部包揽,但当这一天晚上的聚会结束,最佳风头获奖者甩开了一众想找自己的人,他只找了俱乐部中的一个人。

他们一同在寂静的小道上一起向外走出,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直到最后交汇在一起。

季迟说:“你的东西。”

他将自己在俱乐部中拿到的钢笔还给陈浮。

陈浮没说什么,接过东西放入口袋。

季迟也跟着沉默了一会,然后他说:“你是小学生吗?递个东西还要人转交?”

“只是刚好有别人向我借了,估计不知道被谁传到你手里了吧。”陈浮面不改色说谎。

“原来如此。”季迟点头,然后他有点感慨,“你真是一个成熟的大人。”

“谢谢赞扬。”陈浮虚伪说。

“不用谢。”季迟说,“你饿吗?”

“不饿。”

“我想去吃个宵夜。我们一起去吧?”季迟建议。

陈浮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拒绝,和季迟在黑暗中转了个方向,前往不远处酒店的餐厅。

夜晚的餐厅里并没有太多的人。

他们挑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

长长素色窗帘带着一圈穗子扫在红地毯上,小小的圆桌上摆放着两个人点的宵夜:一份面条,一份沙拉。

面条是季迟的,沙拉是陈浮的。

陈浮用叉子叉了一个紫葡萄。

他尝了一口,味道还行。

他又用叉子叉了一个绿葡萄。

季迟吃了两口面条,他挺饿的,但是晚上吃面条还是有点油腻,他的目光落在这颗葡萄上面,他问陈浮:“水果甜吗?”

陈浮将自己的沙拉盘往季迟那边推了推,但在这之前,季迟更快地一倾身,从陈浮叉子上咬走了那颗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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