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上——乔牧木
乔牧木  发于:2016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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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太监没有看。不管童简鸾是男是女还是时男时女不男不女,这都不是今天检查的主题,只要他们不佩戴杀伤性武器,那么就算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猴子,也是可以进去的。

只要有今天这场丹青宴的邀请函就行了。

这场丹青宴设在御花园,童简鸾他们不是最晚到的,当然他们也不是最早到的,现在也还没有到时间,他们这一批人由一小太监领着到了御花园,便可以在这一方天地间寻人畅谈。

御花园的西头是女子们聚集的地方,而东边是男子们聚集的地方,中间隔着百花盛开,倒真是一天然屏障,只是东头的望着西头的,西头的望着东头,这会天然屏障便是那西王母设下的银河,硬生生把牛郎与织女隔开。

真可谓是“东边太阳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童简鸾心里想了想,觉得自己站在东头也不合适,站在西头也不适合,遂找了个东西交界线的地方站住脚跟,那处恰好有一假山,方便他倚靠。

而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尖锐而高亢的声音:“九千岁到——”

那一瞬间所有人消声,天地间仿佛万事万物都凝滞,静寂的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声音。

童简鸾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眼睛便只剩下那抹青色的身影。

那人一袭青袍染尽了春 意,叫童简鸾觉得,这青袍若是穿在别人身上,那可真是王八犊子刷绿漆,亦或者千年乌龟炖大葱,偏偏不会有“风华”二字,因为天底下的绝代风华,都叫此人占去了。

他头上戴着束发嵌碧珉玉冠,穿着一件碧色箭袖,束着碧缠丝暖玉锦带,蹬着青缎黑底朝靴。走近一看,色若秋月高华,面若灼灼桃花,只是整个人冷若冰霜,叫这桃花之气硬生生逼成了禁 欲。

若不是场合不对,童简鸾简直要扼腕长叹:此等人物,怎么就成了太监了呢!

便是这万千人中难得一见的好皮囊,也是浪费了!

或许是他面上功夫不够收敛,亦或者那人本就敏锐,往这边看了一眼,翦水秋瞳古潭波,只是一眼,便万劫不复。

那一刻童简鸾除了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便只剩下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好像下一刻就要欢喜死去,好不自在。

若是得此人一夜风 流,便也不枉此生了。

他这时才想起此人是谁,司礼监秉笔太监,九千岁容玖是也。

容玖是谁?

将这二字朝着大街上喊一句,小儿啼哭,人人变色,闻言此人无恶不作,倒也不是女干 氵壬 掳 掠,只是此人权势滔天,性喜敛财,党同伐异,烧杀抢夺,王公贵族最是厌恶,却又不得不舍下一把贵骨头去取悦,去谄媚,去讨好,只因为当今的明德帝喜欢炼丹,想求长生,月把地都不会上朝一次,一直在宫中炼丹房闭门不出,什么事情都交给此人。

他是皇帝的眼,皇帝的耳,皇帝的手,手握锦衣局,和当朝右丞相分庭抗礼,你贪我也贪,你无耻我也无耻,把整个朝廷搅的乌烟瘴气,偏偏此地民风彪悍,东有蓝大将军抗击倭寇,北有玉面鬼枪苏谢御敌北疆,所以朝廷这么一潭浑水搅下去,太殷王朝也没有灭亡。

堪称奇事。

恶名在外,居然有如此风华颜色,苍天果然是不公平的。

在童简鸾远远观赏美色的时候,席位很快便分配好了。

他在最末端,他的两位亲爱的妹妹在第六第七顺位席位。

顺位次序代表了身份,代表了地位,不过童简鸾现在并不在意自己这个嫡子本来应该在最前面,为什么不仅次于韩彤的一子蓝青禾,还居于末流这种在这个时代看起来无比重要的事情,毕竟于他而言,被人忽视也是一件好事,他不在众人视野中,那也以为着成为众矢之的的可能性无限缩小。

很好。

跪坐在席位后,臀部压着小腿的感觉并不好,童简鸾想要把腿从屁股下边抽离,却发现两个问题,一是姿势有点娘,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因为不太熟悉这个坐姿,以至于刚才差点压倒蛋蛋。

童简鸾倒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挪动。

然而这时候,皇帝陛下忽然驾到了。

得嘞,别乱动了,小心刀架到脖子上。

所有人起身,后退一步,跪下,双掌呈一字,以手撑地,将额头点在手背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于姿势,童简鸾照猫画虎,学的有模有样。

映入眼帘的是玄色袍脚,朱色丝线云纹,步履强装稳重,童简鸾仍是能感觉出其中气息轻浮。

皇帝的身体并不健康。

皇帝身侧是一片艳红色,裙袂飞扬,隐约可以看到空气中的灰尘粒子流动,那人小指和无名指上带着护甲,其他则是显眼的蔻丹,从眼前走过,只听得环佩击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过了一会才听到威严的声音响起:“众卿平身。”

第7章: 宴无好宴(上)

声音不咸不淡,没有任何情绪在其中,童简鸾起身假作目不斜视,实则快速的瞥了一眼上座。

皇帝的脸隐约有些浮肿,带着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看来传言中说的不错,皇帝确实喜爱炼丹,并且到了重症程度,那些脸部的浮肿,便是丹药吃多了的缘故。

皇帝身边坐着一位宫装丽人,看得出不年轻了,颜色依旧,一剪秋水瞳,画的妆是浓妆,却丝毫不显出她的艳俗,反而让她看起来更迷人,可以看出年轻时候是如何艳倾天下,倘使之前没有容玖,他这个喜欢男人的人都不得不为红颜倾倒,然而珠玉在前,其他人便入不得眼了。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容玖。

未曾想到这一眼,又和那人撞上了。

童简鸾并没有立刻低头亦或者扭头假装自己没有看,而是彬彬有礼的点头,那样子好似自己从未偷窥他,这视线相撞只不过是巧合中得巧合罢了。

容玖并未做任何动作,他目光所至之处,恍若无人,冷淡的收回视线。

原来还是个冰山美人,童简鸾玩味的想。

上歌舞,赐佳肴,斟美酒,贺太平。冠冕堂皇的话说的倍溜,可算叫人知道什么是巧舌如簧,舌灿金莲了。

童简鸾自愧弗如,所以只能低头吃东西。皇家盛宴果真非同凡响,比之前世那些所谓的国宴上了不知道多少档次,童简鸾不禁悲愤,心想那时候花了那么些钱吃,比起这里的菜来说如同吃糠野菜,后来一想,钱都不是他的钱了,不禁有些黯然。

不过黯然了十秒钟,童简鸾便从那种消极情绪中抽离,于事无补,徒增伤心,不如现在多吃点补补,于是便吃的更开心了。

只是他这厢吃得欢脱,旁人却食不下咽,毕竟是皇帝赐的宴,谁敢多吃,待会御前失仪怎么办?丹青宴丹青宴,先是丹青,后是宴啊。

对于旁人探视的目光童简鸾恍若未闻,只是专心的对待珍馐美食,叫旁人看着一副蠢样。

这中间有一道视线过于凌厉,那种气势收不住,哪怕是视线,都如激光灼人,童简鸾花费好大的心思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不小心把筷子摔了。

这筷子是玉做的,摔了必然会发出响声,发出响声之后必然惊到御座上的人,如果旁人随便扣上一顶藐视天威的帽子,他便会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视线很快收了回去。

“那坐在最末的是哪家千金哪?朕看着她吃东西,叫朕也胃口大开了。”这声音含笑,听着甚至和蔼可亲。

童简鸾听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赶紧把没有吞下去的东西吞下,丝毫不顾自己根本没有咀嚼多久,他迅速出列,恭敬的跪拜天子,还没开口,便听到有女人开口讲话,声音千娇百媚:“陛下,他便是臣妾姐姐家的那位。”

那位什么?

然而不用她说完,周围的人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怪道此人明明英气,却一副女子装扮;明明来了丹青宴,却一脸愚钝模样,原来这就是永安侯府出了名的娘娘腔童简鸾呐。

童简鸾听着周围人小声议论纷纷,脸色囧囧有神。

“听说从七岁开始就觉得自己是个小娘子!”

“还嚷嚷着长大要嫁给容玖,也不知羞!”

“那怎么现在看着这么软弱可欺呢?”

“那时候不是一群小孩子不懂事么,都当他是异类,严家的世子觉得他追着个太监很是丢脸,严家,”他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来,然而还是进了童简鸾的耳朵里,“严家那时候就和九千岁不对付,严世子便带人孤立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落水,没有及时救上来,昏迷了近十天,醒过来之后就是这副模样了。”

童简鸾心想,这可真是出名趁早了,不过没想到,古人也这么八卦。

“上前来。”皇帝开口。

童简鸾手握紧,掌心全是冷汗,他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恭敬的挪到第一排平齐的位置,又跪了下来。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

去你妈的。

童简鸾心中谩骂,脸上却带着恭敬且畏惧的神色,抬起了头。

皇帝那道鹰隼一样的视线放到了他的脸上,似乎是在打量什么,眼中有过一道精光,转瞬而逝,又恢复那副平静且和蔼的样子,“爱妃,朕怎么瞧着,他和你姐姐半分也不像呢。”

众人死寂。

韩彤这时候出列,看似惶恐,却口齿伶俐,条理清晰,“臣妾惶恐,此子并非臣妾所出,而是当年童夫人之子,童夫人自西山兰音寺出家之后,此子便秉性大变,御前失仪,是臣妾之错,臣妾教导无方。”说罢便叩了三个头,最后伏地不起。

童简鸾背上生出无数冷汗。

韩彤此人,果真恶毒。这一番话说下来,童简鸾性格大变,是被生母刺激,御前失仪,口上说着是她的错,实则不动声色的推诿。他本来就吃个饭而已,皇帝也只是说他吃的香而已,问了一句他怎么长得不像韩夫人,便扯出这么一大堆东西,生怕他死的不够快吗?

再者,古代都实行连坐制度,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第8章: 宴无好宴(中)

童简鸾没有敢去看皇帝的脸色,他只是也假装惶恐的伏地,装作害怕的样子,不利索的道:“陛下,草民……草民只是觉得,这里的饭菜,简直是天上地下少有的佳肴,草民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一时间忘乎自已。草民当时只是想,我朝地大物博,物产丰富,才能有如此珍馐美食;陛下天威远播,四方来仪,能人志士见之无不心悦。一顿饭叫草民心情激荡不已,浩浩大国,以民为本,以食为天,天子赐,不敢辞,草民身心都觉得,只有好好吃,吃的好,吃出一番不同于常人的声响,方不负陛下心意!”

他越说就越是激荡,越说就越是斗志昂扬,说到最后,挺直了自己的背,那样子仿佛这一说,天地变色,这一说,江海滔滔。

当场不论是世子,是千金,是贵妇,还是伺候的太监,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震惊的看着童简鸾。此人谄媚,此人无耻,此人正大光明的夸陛下的宴,夸陛下的江山,从一顿饭就能想这么多,也真是难为他了,然而却不能说此人的话错了。

寻常之人夸耀,必定不动声色,不露锋芒,从陛下日常行为中觅得偏爱,再投之以好,这位呢,直接这么正大光明的说,陛下的宴好,陛下的江山好,陛下威仪使得万国来朝,你能说哪句错?哪句都不错!

明德帝乐了,头一侧,问旁边坐着的容玖,“容玖,你认为此人如何?”

童简鸾忍不住看他,想他会如何评价。

他心砰砰的跳。

容玖微微一笑,他正在把玩手中的酒盏,听到皇帝的问题,也不用起身,不用跪拜,更没有看童简鸾一眼,只是稍一点头,温声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此人倒也算是稀奇。”

说罢这几个字,也便不再多话,只是继续把玩手中的酒盏,好似那有无限的吸引力。

童简鸾听了他的话,忍不住老脸一红。

明德帝听到这句,眼睛中带上些笑意,“你这话说到朕心坎里了,朕登基这么多年来,多少人拐弯抹角的说着夸耀之词,倒是你,衣着怪异,行事疯癫,这么正大光明的谄媚,朕便是罚你,也无从可罚。起来吧。”

童简鸾再一叩首,“草民多谢陛下仁爱!”

他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韩彤韩夫人也归于原位,童简鸾不需看她,就知道她不甘心今天没有致自己于死地。

童简鸾知道,这一出戏码,大约是要不死不休了。

宴罢,侍女鱼贯而入,将东西收走,又将桌子摆好,放上笔墨纸砚,开始了今天的正餐——丹青比试。

原主是个不学无术的,在韩彤那样的教导方式下,他不变成傻子,就是好事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学问?这下子要出丑了。

童简鸾抓抓脸,又想到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出丑了,便安下心来。

况且原主没有才艺,又不代表他没有。前世到后来上了一个阶级,为了迎合一些大佬的心思,便找了位老先生学字,又找了位国画大家学画,他天赋异禀,学的快,拿来装逼level杠杠的。只可惜心思不纯,倒叫那二位先生扼腕叹息,直言他若是一心学问,必然能有大出息。

可惜童简鸾两眼除了钱,什么也看不到。他小时候穷怕了,饿怕了,只觉得阿堵物才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到后来也一门心思在追男人和赚钱上,只有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才会去书房。他不愿意碰笔墨,因为那好像有魔力,他拿起来,就不愿意放下,他怕后半生在这上面上了瘾,最后穷困潦倒一生。

不过想到这里,童简鸾忽然计上心来,刚才韩彤给了他下了个绊子,这会儿他想到以什么名义去倒打一耙了。

蓝元笙是个才女,在这里自然是要展示自己的才艺的,须知才艺创新上,先来的总会比后到的要占便宜的多,想法就那么多,前边的说出来,后边的便不能再说一样的了,一句名言,第一个说的人是天才,第二个人说的是庸才,第三个人说的便是蠢材。所以她挥毫泼墨,姿态却又优雅到了极致,吸引了众多世子佳人的目光,而放眼那渐渐成型的水墨画,竟隐隐是幅山水图。

连皇帝的视线也被吸引过去,微微颔首。

旁边的韩嫣韩贵妃脸上也似是赞赏,只是这感情没有展现在眼睛中。

“臣女以此幅山河社稷图献与陛下,恭祝陛下寿与天齐,威环宇内。”朗朗脆脆之音响起,似一股清流注入人的心中,众人脸上不禁露出钦佩的神色。只道蓝元笙京畿第一才女之名果真名不虚传。

“此物甚好,甚好哪!”皇帝拿起画轴,不住点头,又微微一侧,问容玖,“容玖,你看这幅画如何?”

容玖本没有在这圈子里面,闻得皇帝唤他,缓步前来,看了那画一眼,才回皇帝,声音悠然:“陛下,臣不甚懂丹青,只是觉得这画,隐约有商皇后之风,可见此女之才,堪比国母。”

他话音刚落,蓝元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韩贵妃手指捏紧了帕子,那蔻丹此刻便瞧着有些可怖。

旁人没有太过于关注这位贵妃,童简鸾却是瞧见了。有那么一刻,她的手指快要把白色的丝帕掐出水来,恨得咬牙切齿,却仍是一副雍容华贵的大度模样,朝着皇帝道:“陛下,臣妾也这么觉得呢。”

蓝元笙急忙跪了下来,身体伏地,声音无比诚恳,“臣女是万万不敢与商皇后相提并论,只是听闻当年商皇后一副字画惊天下,心生仰慕,是为天下女子楷模,从此诗书礼仪不敢放下。今日得见圣颜,觉陛下天威甚已,故有我锦绣江山,心中有画,不由自主的流露在笔端,此乃臣女一片拳拳之心。”

这话可谓字字珠玑,既捧商皇后为天下女子的楷模,又夸皇帝的锦绣江山是因为皇帝治理得当,好一出心中有画流露笔端,好一片情之所至忽然而已,流露真情,又将自己放在弱势一端,试问天下间,还有谁愿意去难为这样一位颇具真性情的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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