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道长——梅弄影
梅弄影  发于:2016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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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爷怒道:“扔出去了,老夫觉得这此乃妖物,甚是不详,便令家丁拿去处理了。道长,小儿可还有救?”

狐偃道:“有救,令公子暂时性命无忧。贫道想先看一看这妖物究竟是何物,好对症下药。”

赵老爷招招手,对刚刚说话的小厮道:“肖凯,去找阿庆问问,他将花扔哪儿了。”

狐偃从箱中找出罗盘,指针转了转,转向一个方位。狐偃道:“不必了,贫道亲自去,这花还在府上。”

府里的下人炸开了,这花明明昨晚便让阿庆扔了,怎的今日还在府上?结果众人交头接耳半天,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今日没人见过阿庆。

这可不得了了,阿庆到底去哪儿了?

狐偃面色如常,迈着步子出了赵公子的房间,直往后花园去。在后院柴房中,找到了抱着佛头青,喃喃自语的阿庆。当时阿庆面色发青,眼神痴迷,柴房内弥漫着一种阴森的气息。

“对了对了,少爷也是这样,每日在房中说着什么,小的也听不清,像中了邪似的……”

此话一出,赵府之中人心惶惶,胆小的立马撤了出去,有多远跑多远。赵老爷也往后退了一步,急道:“道长,这……这……”

狐偃道:“无碍,你们速速退下,将此地交给贫道便是了。”

听了这句话,赵家仆从立马作鸟兽状散了,就连赵老爷也拱拱手,说了声有劳,连忙转移阵地。空空的后花园里,除了狐偃小尚和阿庆,再也没有其他人。

“公子,公子……你怎么不出来了……”阿庆依旧对着佛头青喃喃自语。

狐偃迈开步子,踏进柴房,用浮尘拂去屋内的灰尘,沉声道:“妖孽,出来。”

小尚躲在门外,伸着脑袋往里瞧。路上的时候,狐偃便告诉他这花里多半住了一只艳鬼。他很好奇,究竟何等模样,才能将慧心那小和尚迷得连寺庙都不回了,又将赵家少爷和赵家的仆从也迷倒。他们嘴里都念叨着“公子……公子”的,看来那花里住的艳鬼竟是公的,男艳鬼他还从未见过呢。

狐偃一句话后,佛头青毫无动静,倒是赵家长工阿庆发了狂。他双目赤红,握紧拳头便朝着狐偃挥去,却被狐偃闪身躲过,并撂倒在地上。他还要再爬起来,狐偃用拂尘指了指他的脑袋,他便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倒在地上。

“小尚,将阿庆拖出去,贫道要会一会这花里住着的美人。”

“知道。”小尚答得干脆,连忙将阿庆拖出门外,在屋墙边放着,然后立马又进了黑漆漆的柴房。这出捉艳鬼的好戏,他可不想错过。

43、佛头青(三)

近日天气严寒,并非牡丹花开的时候,而这盆佛头却迎霜傲雪,开得洁白动人,花香四溢。就在阿庆被小尚拖出去后,室内的香气越发浓了。小尚嗅着这香气,不觉间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说:“道长,这花好香呐,好漂亮。”

“漂亮是漂亮,可他吸人精气,这就不漂亮了。”见这花里的妖物没有现身的意思,狐偃在花边走了一转,道:“妖物,竟还不现身?”

就在此时,小尚眨眨眼,只觉得白牡丹上冒了两缕青烟,整个柴房白雾弥漫。过了一阵,他甚至看不清就站在他前方的狐偃。“道长,道长!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了!”

此时,一只手拉住了他,一只冰冷的,带着凉意的手。小尚回头去,只见一男子,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年约二十岁上下,面冠如玉,眉目如画,唇若点朱。小尚看呆了去,哪里还记得自己身处迷雾。

可眼前之人,怎的如此熟悉?

当那人冰凉修长的手指将要点上他的嘴唇,他忽然记起了,他叫道:“哥哥?”

面前之人似乎犹疑了一下,但就这一下犹疑,他的手,便被另一只手捉住。

“萧昭业,停手吧。他是你弟弟,难道你连弟弟都不认得了么?”

迷雾渐渐散去,年轻男子眼中氤氲着泪水,他看清了小尚的容颜,喃喃道:“季尚?”

“哥哥,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尚拉住他的手,只觉得冰凉入骨。他想起狐偃说牡丹花里住的是吸人精气的艳鬼,喃喃自语道:“哥哥……你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萧昭业回望那盆佛头青牡丹,低下头去,道:“我也不知为何,自我再次有意识起,我便寄生花中,不得脱身。我很寂寞,只想找人陪我说说话,我觉得冷……”

小尚见狐偃在一旁不发一语,想及哥哥又害了人,心中自然有些不安。他道:“道长,我哥哥……”

“小尚他哥,你先回牡丹花里,贫道会将你先行带回桃花观,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

“哥哥!”小尚叫了一声。萧昭业回眸一眼,微微一笑,便进了花中。小尚抱起这盆佛头青,摸了摸它破旧的花盆,道:“道长,现在怎么办?赵公子和那个阿庆呢?”

狐偃从怀中掏出一瓶金丹,喂了阿庆一颗,说:“他跟你哥哥接触的时间不长,吃了这颗金丹已经没有大碍了。他身体会差一些,但不久后会好起来。我去看看赵公子,为他运气再开些药,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倒是慧心元气消耗的厉害,若是赵公子不将佛头青带走,他不出一日便会被吸干精气至死。”

小尚低下头去,鼻尖嗅到佛头青的清香,他道:“我们将哥哥带回去,他定不会再犯了……”

回到桃花道观时,已是傍晚。赵家人如约送来剩下五十金,阿鹤阿鲤连忙准备晚饭,忙得不亦乐乎。吃过饭后,阿鹤阿鲤回屋修道法去了,小尚端了一些糕点送到花前,说:“哥哥,想出来便出来吧,这儿的糕点是小尚爱吃的,或许也合你口味。”

厅内弥漫着花香,下一刻萧昭业便出现在小尚面前,脸上带着淡淡忧愁,似怀心事。小尚问:“哥哥,你这样多久了?”

萧昭业摇头,说:“不知,也许有好几十年了。我记得最初似乎是在丹阳,在一户大户人家里头,那家的小姐很喜欢我,她也是个孤独的人,每日里对着我诉说衷肠,愁容满面。有一日,她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将血染在花瓣上,我便能出来了。她见到我,很欣喜。我一直在花中,倍感孤独,与莲华小姐在一起,才觉得慢慢感觉到温暖。但我们在一起后不久,她便病死了。后来我便被辗转相卖,每一任主人都在不久之后死去。你说……是不是……都是我害的啊。”

小尚落下泪来,看来哥哥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害死了很多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做错事。

狐偃轻声走近,他思虑良久,萧昭业曾贵为天子,但如今已改朝换代,称他当年帝号已是不再合适,直称姓名也不当,便道:“萧公子,贫道已经细细查过了,这盆花有问题,有人故意施法,将你禁锢于这花中。”他端起花盆,往地上猛地一砸,陈旧的花盆碎裂开来,一个圆鼓鼓的东西滚落出来,小尚定睛一看,里边放着的竟是一颗人头枯骨。佛头青花根缠绕在头骨中,二者已然长成一体。

小尚见了吓得坐在地上,萧昭业惊叫一声,双眼赤红,双手抱头,眼中流下血泪。

狐偃蹲下身去,拨弄着土中的头颅。头颅中除了缠绕的花根,还有两颗桃木钉。他将桃木钉拔出,道:“萧公子,您的尸身,贫道也会找到,然后接上。不过,在此之前,萧公子可否帮在下一个忙?或许,这个忙,能令萧公子也知道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过了许久,萧昭业似乎终于接受了自己枯骨的丑陋模样,搂着小尚,微微点头。

狐偃拿来照妖镜,对着萧昭业照了一照,镜中照出他的模样,无比俊美。

过了一阵,镜子果然放出精光,映照在墙面之上。狐偃以广袖拂灭灯火,室内一片漆黑。

这是一栋大宅子,俊美男子在黑衣人的逼迫之下,饮下毒酒,七孔流血。而后,一个道人模样的人,将桃木钉交给黑衣人,黑衣人将两颗桃木钉钉入颅骨中。黑衣人将其头颅砍下,命人将尸身带走,放入棺中,而人头则被放入花盆,植上佛头青,放于室内。

黑衣男子唇边带着冷冷笑意,嘴里说着什么,他们只能看见画面,听不到内容。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话。

小尚喃喃道:“我好像记得了……有一年,那个坏人将哥哥带出宫去,我便再也没见过哥哥。再后来,他将我推上帝位,接着……我也死了……”

萧昭业在小尚身后瑟瑟发抖,身影变得虚浮,那是因为他所寄生的花折损的缘故。小尚见萧昭业身影虚浮,急道:“道长,哥哥他……”

“没事的,我会另寻一物,让你哥哥依附着,他便不会有消失的危险。”

房间的门被打开,慧心拖着虚弱的身子一步步走向厅堂,他闻到了,闻到他的味道。“公子……公子……是你在么?”

萧昭业愣了一愣,对上慧心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却被狐偃制止住了。

“小尚,你去给慧心弄些吃的过来。他昏迷多日,什么都没吃。”

小尚连忙回过神来,说了声好,便连忙去了厨房。

二人对视着,慧心眼中流下一行清泪。他道:“公子……慧心总算见到你了。”

萧昭业低下头去,表情有些忧伤,狐偃道:“萧公子,你万不可再跟慧心亲近了,你若是觉得冷,我会用道术助你。”

萧昭业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公子,公子……你回话啊。”慧心站在萧昭业面前,见他与自己仿佛陌生人一般,心中焦急万分。小尚将准备好的清粥小菜端上,慧心却视而不见,只是直直看着萧昭业。

小尚急道:“哥哥,你劝劝他,他昏迷了好几天,好久没吃过东西了。”

萧昭业缓缓道:“慧心,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将你害成这样,你若是自己折磨自己,我会越发不安的。我弟弟给你做了吃的,你赶紧吃吧。”

听了萧昭业的话,慧心才回过神来,接过小尚递来的碗筷,慢慢吃了起来。

狐偃从怀中掏出一座小房子模样的东西,说:“附身之物未找到之前,就委屈萧公子暂时住在这阴宅之中,里面家什一应俱全,可以屈身。”

萧昭业点点头,说了句:“时候不早,我先进去休息。”便转身进了阴宅之中。

慧心抬起头来喊了声“公子”,狐偃道:“他就在这里歇息着,等你养好了身体,就能再见他。”

小尚也安慰道:“是啊,道长说得对,慧心你赶紧吃了东西就歇下吧,时候不早,该歇息了。哥哥就在里边,哪里也不去,你明日睡足了,又能见到他。”

慧心这才继续慢慢将粥菜吃了,依依不舍地回了客房。

狐偃将地上的惨白头颅捡了起来,佛头青栽倒在地上,枝叶折损,花朵凋零了一半。他道:“小尚,这花本名品,丢了倒也可惜,你在外边将它种上吧,不过天冷,兴许活不成。”

小尚将残花拾了,说:“也是,还是将它好好种着,毕竟……哥哥在上边附身多年,这是哥哥的庇护之所,丢了怪可惜的,我会好好将它种上。”

44、佛头青(四)

萧昭业在桃花道观住了几日,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没有再犯事儿。阿鲤阿鹤似乎也知道道观里来了只艳鬼是小尚哥哥,等他出来时便稀奇地在边上看上一眼,也不搭话,就静静地看着。萧昭业容颜俊美,一般人见了他没有不多看两眼的,为了他神魂颠倒的慧心更是日日守着,等着他出来时见他一面。萧昭业似乎自知做了不少坏事,白天多躲在狐偃为他准备的阴宅中,很少出来。夜晚时,才出来与狐偃小尚说话,有时也见见慧心。

此夜夜已深了,又快到十五,狐偃望了天边月色,想着明日晚上闭关之事,关窗入睡。

此夜他做了一个长梦,梦中是一片白色牡丹花海,花香四溢。雪落在洁白的地面上,寒气逼人。狐偃行走于青石小路,缓缓前行。而前方,便是他从小居住的清溪镇。青山绿水间,母亲哼着歌谣,在溪边清洗衣物,年幼的他坐在河边大石头上,双手撑着下巴,盯着母亲手里的动作,有时又弯腰捡起几颗小石子,去砸水里游过的小鱼。那时候,他们虽然贫穷,日子却算得上快乐。

狐偃往前走,想唤出声来,但眼前的景象却突然间消失,变成一片蔓延着的白色牡丹花海。

“阿满,你说过要与我白头偕老,怎能另娶别的女子?”红衣少年站在花中,衣红如火,脸上有泪痕划过。这位少年狐偃还记得,正是镜中曾经出现过的小尚的其中一个前世。那一世,他亏欠了他。

“夫君,你不是说高中之后便会归来么?为何妾身等了三年,你却还不归来……”

红衣少年又幻化为鹅黄衣装的女子,她泪沾衣裳,一双泪汪汪的杏目凝视着自己。狐偃记得她,她也是小尚的前世之一。那一世,他也负了她。

狐偃微微摇头,轻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

女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华丽的宫室。一群皇族少年在庭院中嬉戏玩耍,黑衣男子从远处大步流星而至,身着戎甲,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手中提着一个小小匣子。他将匣子打开,一只白色幼狐便从匣中跑出,害怕地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少年们嬉戏玩闹,将幼狐推来撵去,它腿上的伤撕裂开来,红色的血一滴滴落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

“放开它,它受伤了。”其中一位少年站了出来,将白狐抱在怀中。

“季尚,这是将军带来的,大家都有份,你怎么能独占呢?”

“对呀对呀,季尚,你快将它交出来,一只小畜生罢了,你想要一只自己的,就再去跟将军要好了。”

小少年杏眼怒睁,然后祈求地看向这群孩子里最大的那位,说:“太子哥哥,它受伤了呢,再这样闹它会死掉的,我们带它去找太医吧!”

过了一会儿,太子道:“这次就听季尚的,你们几个别闹了,是时候去夫子那儿上课了,明日父亲要亲自检查的,我跟季尚带它去太医院。”

季尚安抚着怀中的幼狐,脸上露出微笑:“太子哥哥,还是你最好了!”

小尚?狐偃认出抱着幼狐的人就是小尚。他现在看到的小尚约莫只七八岁的年纪,比现在小了不少,但看眉眼还是认得出的。而那位太子,正是萧昭业。

这是梦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小尚抱着白狐往前跑,跑着跑着,又回到那片牡丹花海。狐偃眨眨眼,小尚就站在他面前,微笑地看着他,说:“道长,你最好了……”然后扑进他怀中。

狐偃只觉鼻尖嗅到一阵牡丹香气,身体突然热了起来。他不是没感觉过这种热,这种热,自少年期便时有出现。只不过他一心修道,六根清净,偶有燥热也很快被压制下去。但这次似乎比以往都更加猛烈。

冰冷柔软的嘴唇贴上他的嘴唇,一双微凉的手在他周身游走。

小尚?狐偃睁开眼,有些不知所措。他是在做梦么?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哐当碎裂之响从远处传来,狐偃猛地醒了过来。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他睁开眼,只见地上摔了一地的碎瓷片,小尚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着他。狐偃抬起头,撑起身子,发觉自己衣衫半解,露出一大片胸膛。而一只冰凉的手,正搭在他在裸露的胸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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