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其它人看到现在的张浩然肯定觉得他是魔障了,刘文轩是什么人,读书人,一个读书人能到田里去干这种脏活苦活吗?
肯定是不的!
读书人能唱这些不着调的东西吗?
肯定是不的!
气度涵养,举止修为,骨骼气节都哪儿去了?
要是被其它的读书人看到,铁定会唾弃的张浩然一脸:真是丢光了读书人的脸。
但事实上,这边只有一个像张浩然这样不着调的人,一个刘小川那种还不懂调的人,所以两个人都忙的很开心。
“这个好,看着就高产……嚯嚯……”
刘小川也会偶尔撅着屁股挖泥巴,再哼唧那么几句:“我挖,我挖,我挖挖,哇咔咔……嘻唰唰嘻唰唰……”
等刘福根来的时候张浩然已经歇息很长时间了,正在用稻草给刘小川扎草笼。
刘文轩这个身子委实有点弱,才折腾这么一下午,浑身上下都没力气了,在忙的时候不觉得,刚又歇了那么会,现在就觉得浑身都疼了。
看见刘福根来了松了口气,勉强扯了个笑容道:
“根叔,帮我把这些稻子分开捆好,都担回院子里去。”
刘福根看到一堆堆排列整齐的稻子有点傻眼,都有点不相信这是自己少爷做的,这还是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刘家少爷吗?晚上得送点药膏过去,那拿了十几年笔杆的手不破也脱了层皮的。
刘小川玩了一下午的泥巴,开始还能挖挖坑,后来玩腻了,就坐在田边,捏小猫小狗玩。
现在拿着张浩然编的很粗糙很丑的草笼子就跟得了新玩具似的,很是开心,装了几只蚱蜢进去,就乐颠颠的跟着张浩然回院子里去了。
第10章:客人(一)
由于白天折腾的太累,张浩然晚上睡的很熟,早上一起来精神也很清爽,只是身上实在是疼的厉害。
张浩然准备在院子里休息一天,关键是现在去田间也没什么好帮忙的了,来年的种子也被自己搞到院子里来了,再去瞎折腾找罪受的事,他可是不干的。
刘福根倒是很麻利的让人把张浩然带回来的种子分开的脱了粒,放在一个个簸箕里晒了,张浩然怕自己分不清,每种稻子的簸箕里都放了纸条,做了详细说明,例如:高杆长穗粒长粒稀,高杆短穗粒圆粒密,高杆长穗粒圆粒密,矮杆长穗粒长粒稀,矮杆短穗粒圆粒密,矮杆长穗粒圆粒密……竟然让张浩然挑挑捡捡出了十几种。
虽然不多,种个十亩的也是够了,明年种下了之后,再择优种植,其它的地先将就着用老方法种,也好对比让他们看看效果。
反正闲着也没事,张浩然便搬了个躺椅在院子里嗑瓜子。
沈凉来时看到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一大一小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的躺椅躺着晒太阳,中间还搁了个小几,小几上放着瓜子茶点,两人正翘着腿嗑着瓜子,嗑的不亦乐乎。
沈凉看到躺椅上的人看到他时先愣了一下,然后对方努了努嘴对刘小川道:“儿子,叫人。”
刘小川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道:“舅舅。”
沈凉笑呵呵的走过去,一把抱起刘小川,自己坐到躺椅上,把刘小川搁到自己腿上,朝对面的人温和一笑道:“子默兄,别来无恙啊。”
对面的人眼皮都没抬下,漫不经心的道:“最近还真有恙,你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张浩然一看到来人就禁不住冷笑。在刘文轩的记忆里,虽然刘文轩把他当做谦谦公子,张浩然却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披着谦谦君子皮囊的人渣一枚。
不知道那么多的冷嘲热讽刘文轩那木头怎么就能当成是褒奖来听的,人家把他当泥踩在脚底下,他还对人家掏心掏肺的,真是好笑,就说刘文轩的妻子沈鸢的事,没人在里面插一脚才怪了,能插一脚的人除了面前这个人,还能是谁。
沈凉看着对面的人,不禁感叹,时间真是个好东西,能把一个木讷寡淡的人,变得这么……这么生动。那眼里的不屑,展现的是这么的淋漓尽致。
“那为兄这次来还真是来的巧了,正好上次买了些调养身体的补品,给子默兄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说着就让身后跟来的人把礼物提了出来。
张浩然抬眼瞄了下,有钱人真不一样,一个下人穿的衣服都比自己的好,也难怪看不上刘家,嫁出去的女儿还要要回去。
“客气了,最近身子弱,还真不敢用你的东西补,太滋补了,怕吃不消。”
沈凉看着对面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着不着边的话,都要为这种睁眼说瞎话的功夫鼓掌说好了。
沈凉也不愿意继续去碰张浩然的软钉子,对着小外甥道:
“小川,看舅舅给你带什么了?”说完从兜里掏出了几个玻璃珠子,各色各样的,花花绿绿的都有,十分好看,可不是小孩子最喜欢的么。
刘小川拿眼瞄着张浩然,看到张浩然冲他笑了笑,才迫不及待的伸手拿了。
沈凉这下子真是乐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几天不见,功夫见长啊,连最粘自己的刘小川都被对面的人收拾的妥妥帖帖了。
蛇打七寸,整人也从最痛的地方下手。
“伯父伯母的事,子默兄还是要节哀顺变,要多顾着身子点,伯父伯母总是希望你活着开心的。”
对面的人咧嘴一笑道:“这是自然,我爹娘今生乐善好施,实诚做人,下辈子肯定能过的更好,我是不担心,而且他们肯定也希望我过的好,我也不能让他们失望,自然要开心活着。”
还好不是我爹娘,不然谁能看得开。
“还有舍妹的事,真是抱歉了。”
“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女人她们在想什么,沈兄也不要太过自责了,这也不是你做兄长的错,毕竟你处理商会的事务比较忙,也不会有人怪你教妹不严的。”
给我挖坑?看我坑不死你。
一时席间无话,只听到张浩然‘咔、咔咔、咔’的磕瓜子声。
然后就听见‘咔咔、咔咔咔咔、咔咔’的声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沈凉也自得其乐不把自己当外人,自顾自的磕了起来。
沈凉看着对方拿瓜子的手,十只纤细修长,指甲也修的很短,看着很是整洁漂亮。
上次乘船从长乐镇上经过,远远的看到此人,看着温和很多,还以为认错人了,没想到经过此番变故,却能凤凰涅盘,这生活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仇人见面一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算一个都没死,至少也要斗个两败俱伤,而事实却是处在风暴中心的两个人非但没显出个剑拔弩张来,还怡然自得的磕着瓜子,就跟没看到对面坐着一个人似的。
刘小川人虽小,却也察觉出来不对劲,早就忍不住抱着一把玻璃球找刘桂花去了。
在两人乐悠悠的嗑瓜子期间,刘福根拿着扫帚扫了好几遍的院子,刘桂花也来来回回添了几次茶水,还来加了几次瓜子。
反观跟着沈凉一起来的小厮倒是很沉得住气,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把他自己当空气。
张浩然不禁在心中冷笑,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的人。
太阳一点点的下去了,秋天的傍晚太阳一下去,就有些小凉了,张浩然也不着急,有些人皮厚,即使你开口赶人,他也好意思厚着脸皮留下来,那就看谁先开口了。
在刘桂花再次过来打探的时候,张浩然对刘桂花道:
“刘婶,我下午瓜子吃的有点多了,晚上你带着小川吃。”
刘桂花还没开口答,沈凉就开口了。
“刘婶您就去忙吧,子默兄就交给我,一会儿我让人送饭过来,我跟子默兄好久没聚过了,正好一起喝一杯。”
张浩然撇撇嘴道:“真是不好意思,庄子里的东西年久未修了,就大厅那桌子恐怕真承受不住你那些贵重的菜。”
“没关系,我让人带一张过来。”
“庄里的蜡烛也没了,没蜡烛什么的吃饭也不方便。”
“这个也没关系,我也让人一起带来,烛台附赠。”
张浩然:“……”
“现在秋天风大,风一吹,我这屋子到处都落灰。”
对面的人乐呵呵的道:“那在院子里吃吧,还可以举杯邀明月,别是一番情趣。”
“你不是应该说让人过来给我盖一座?”
“……”
“还有我不饿。”
“你可以看着我吃。”
“……”
最终张浩然还是陪着某人一起吃的。
不能怪张浩然没节操,吃了一下午的瓜子,灌了一肚子的水,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肴摆在你面前时,是泥人也要爬起来吃两口,更何况张浩然这个大活人。
饭菜摆好,张浩然也不等沈凉招呼一点都不别扭的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子默兄真是越来越豪放了。”
“谢谢。”
“……”
“饭菜可还合子默兄胃口,这可是一品居的老板郝美味亲手做的。”
“呜呜……还行了,这酱鸭再加点糖就好了,不够甜,这蒜蓉扇贝蒸的时候还得再多加点油。”说完咽了下嘴的菜,接着道:“你随便吃啊,不要客气。”
“……”
“你是不是点少了,怎么感觉不够吃啊。”
沈凉看了看自己还没来得及动的筷子,泪流满面。
一顿饭张浩然扫荡的十分舒畅。
“嗝……”张浩然打了个饱嗝,摊在椅子上用手掌安抚着被撑圆了的肚皮。
沈凉坐在一边喝着茶,将究着吃了几块茶点。
“沈兄吃着可够,不够我让刘婶再给你添些茶点?好不容易来趟,总不能饿着你。”
沈凉:是谁吃了我的饭,还在这儿说风凉话的?嗯?
跟沈凉一起过来的当了一下午背景板的小厮看自家少爷被堵的要拍桌子了,赶紧打岔道:“少爷,你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
沈凉没接话,拿眼睨着张浩然,吃人嘴软,至少得提供个住处吧。
张浩然歪在椅子上,眯着眼,就跟吃饱了的猫似的,漫不经心道:“慢走,不送了哈。”
沈凉这下子真被气乐了,还就打定主意不走了。
“这夜黑风高的,路途不方便,还是要在这儿叨唠子默一晚了。”
被喂饱了人,心情十分好,坦然道:“空房间倒是有,客厅的右手边的这间就可以,只是被子什么的恐怕还真是没有。”
“这倒不妨,小四,把马车上的东西搬过去。”小厮答应了声,就弯腰退出去了。
张浩然:哼,果然是早有准备了,呵呵,要住就随便住吧,反正就算是半夜被倒了的屋子压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也怨不到别人。
第11章:客人(二)
小厮去铺床了,沈凉也闲着,状似无意的道:
“秋闱在即,不知子默有何打算?”
“哎,近来家中多变故,怕是要等下一次了”
“这一等便是三年,以子默之才,实在有些可惜。”
“以我这残躯病体,怕是乡试还未结束,我已命休矣。倒是沈兄天纵奇才,才思敏捷,不去科场上闯一闯才是可惜了。”
“我这等俗人,答出的卷子怕是只得入灶引火一途了,哪似子默不仅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更是能据经引典,写出的文章文采出众,不同凡响,中个举人简直如探囊取物。”
张浩然暗道,要是刘文轩本尊在,被人一捧指不定脑门一热还真去考了,以他的精神和身体状况,就算不挂在考场里,只怕也是考不上的,再一受打击想不死都难。
张浩然继续摸着肚子,朝沈凉笑了笑,没再说话,你想我死我就去死,你还真以为我傻呢,盟友的仇人就是自己的仇人,你不仁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知沈兄准备叨唠几日?”
“秋收在即,怕是要小住几日。”
“你也知道,我家中横遭劫难,手头实在紧的很,沈兄你看这几日的吃穿用度……”
沈家的商行的业务基本以及涵盖了衣食住行各方面,粮行必是包含在其中的,就这秋收一季就不知道赚多少银两了,说其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住几日的小钱自然是不看在眼中的。
“子默不提,为兄还真是把这一茬给忘了,叨扰子默本是我的不对,哪还能让你破费了,早就备上了。”说着递给张浩然两颗金锭子。
张浩然拿眼瞄了下,好家伙,快刘家半季的收入呢。
张浩然依依然坐起身接了过来,笑呵呵的道:“沈兄真是见外。”
“……”
“那你随意,我身子有些不适,就早些去歇息了哈。”
一阵风刮来,几根茅草带着几缕灰尘飘了下来,沈凉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张浩然第二天一早就看到沈凉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头上顶着一片怨气,有些浮肿的眼皮在无声的控诉着它的主人没有休息好。
“沈兄早啊,昨夜休息的可好?”
“好,可不是好么,好的昨夜为兄激动的都问候了贤弟几千遍了。”
“哟,沈兄好像真是有点睡多了,看这眼皮肿的,啧啧……”
沈凉头顶上的怨气又重了几分,沈凉是谁,沈家的大少爷,出门必是软卧香车,住处更是精细考究,在这般的土旮旯里实在是睡不着,受了一夜的气,好不容易天亮,早上起来还看见让人不顺心的人,一腔闷气无处发。
沈凉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温和的表情道:“为兄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张浩然顶着一张欠揍的笑脸道:“沈兄不用些早饭再走?”
“昨夜吃撑了,怕是跟贤弟一起是吃不下了。”沈凉在心里叹息,虽然以前的刘文轩呆板乏味,也比现在这个欠揍的好啊。
“哎,沈兄可是要多注意这养生之道,切忌暴饮暴食。”
“……”你确定昨天暴饮暴食的人不是你?算了,纯粹是给自己找气受。
沈凉瞟了眼跟自己一道来的小厮。
小厮立马道:“少爷,马车都准备好了,我们还是早点出发吧,迟了怕时间赶不及。”
“那沈兄自去忙吧,不用等我们一起吃早饭了。”
看着马车走远,一院子的人终于都松了口气,自家少爷的脾气没跟沈大少爷掐起来真是奇迹。
张浩然走到院门看,目送马车走远,回身朝厨房喊道:“桂花儿,上菜。”
因为少了某个仇恨体,一顿早饭吃的是其乐融融,刚蒸出炉的鲜肉大包,热乎乎的咬一口满口的肉汁。
男人们早上已经起早去田间忙完了一趟了,现在也聚在院子里吃饭,粥是用大木桶盛的,一大桶粥,几十个肉包子堆在桌子上跟座小山似的,下人们也不挑,大碗的白米粥就着咸菜,呼呼的就给扫荡完了。
吃的这么欢畅可能也是因为平时没有这样的伙食,鲜肉包也还是不能那么随便就能吃上的。
“刘婶,上午有时间再蒸几笼包子,给干活伙计们垫个肚子。喝的茶水里也多加些蜂蜜,好解乏。咱后院养的猪还不够肥吧?就让小六子去镇上割十几斤肉回来。”
“好的,少爷放心。”
“让小六子走之前来找我下,我还有些事要交代下。”
张浩然叫来小六子打听了下这个时代冶铁程度,现在基本上是靠人力打的,用模型灌铁浆的方法好像还没有,这打稻机上有些部件人工打起来还是比较麻烦的,两个一大一小的齿轮,还有拱两边的铁圈也都不太容易,想要批量生产估计不太容易,外在条件限制经济发展。要折腾出个发明要很多人力物力,自己也没那么多时间,要是有个有头脑又有钱的,还有门路的估计能赚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