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面对的是你林贤哥哥，你肯定会特别热情，怎么见到你林越哥哥就那么冷淡？林越哥哥不好么？”林越调侃似的笑道。

“林哥哥与清玉年龄相仿，又蒙他多年悉心教导，亦师亦友，自然是相熟的多。而林越哥哥不常来黎家走动，又比清玉大了许多，清玉多少会有些认生的。”微笑着用清亮的童音说出这样一番话，虽然冷漠却很是在理，让林越反驳不得。

还以为只是个好皮囊的傻瓜，没料到他一个小孩子会有这般缜密的思维，但还是不甘心地眯着眼道：“林哥哥？林越哥哥也是你林哥哥。听说你林哥哥没教会你武功啊，林越哥哥教你怎么样？林越哥哥日后会常来的，咱们一回生二回熟嘛。”

他的神情颇有些无赖，反正黎晓安不在，黎清玉也早已失去了耐心，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了，点头道：“随时欢迎，但现在清玉要走了，失陪。”说完便要带着冷燚走。

林越见他直言要走，心下不快，伸手便去拉他：“怎么不再多陪陪你林哥哥么？”一上手，就觉这孩子细细的手腕，肌肤滑腻，手感竟好到让人舍不得放开。

冷燚盯着林越拉住黎清玉的手，眼神不善。黎清玉皱眉：“林越哥哥要是想接着逛园子，自会有一群人陪着你逛，清玉有些不舒服，真的要回去了。”

林越却紧抓着不放，脱口而出道：“有你这么个妙人，谁还要那些俗物陪着。”

这话过于露骨了，黎清玉听他轻薄的话猛地变了脸色，林越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讪讪的尴尬不已却又实在舍不得他走。冷燚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将黎清玉微微挡在身后冷声道：“请林少爷放手。”

林越一肚子邪火正没处发，见冷燚这么个下人凑了上来正好发泄，反手一个巴掌煽过去道：“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插嘴了？”

冷燚被打的一个趔趄，黎清玉见冷燚为他挨了打，虚伪的应付礼貌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边护着冷燚边挣扎着大喊道：“你这是做什么？他好歹也是我的奴才，就算有什么过失也不用动手吧。”

林越冷笑：“怎么我连一个奴才都不如了？”

“好歹也是娶了亲的人，请林越哥哥你自重！”挣扎间，黎清玉腕子上一根红绳系的玉珠被林越扯了下来，黎清玉不顾腕上被勒出一条红痕，跑到一边。林越看了一眼，那颗玉珠似曾相识，他想起这是林贤花了大价钱寻了许久的转运珠。他知道林贤送的，黎清玉平时肯定宝贝的要命，心头火起一扬手，玉珠落入湖里。

来不及伸手去夺，眼见着玉珠落入湖里，黎清玉忍不住一声尖叫，冷燚见黎清玉着急的样子，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从桥上一头扎进湖里。

第6章：碧心湖畔风波起

此时寒冬腊月，而且这碧心湖水深匪浅众所周知，林越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动作，黎清玉也说不出话来张大了嘴看着冷燚在湖水里浮浮沉沉。一个猛子扎下去，冷燚不见了人影。

花园里的人被不安好心的林越遣走了，此时想要喊个人都喊不来。黎清玉愣了片刻慌忙跑下桥到湖边趴下不能控制地哭喊着：“燚你快上来，玉珠不要了，不要了……”袖子全沾湿了他也没在意，满心牵挂着湖里的人。

哭喊了一会儿，水里一串气泡涌了上来，一个模糊的人影带着水花窜上水面，哆嗦着发白的唇将手里的玉珠递到黎清玉面前。

东西在黎清玉心里早就不重要了，他把冷燚从湖里拉上来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吓傻了一样抱住冷燚使劲哭，就像得知雷信死讯的时候那样嚎啕大哭毫不掩饰，冷燚则是第一次觉得黎清玉身上那么温暖。

哭了一会儿，勉强止住了抽泣的黎清玉拉着冷燚往花园外面走，路过目瞪口呆的林越身边时黎清玉冷冷道：“林越哥哥，我衣服都湿了自然没法陪你游湖赏园了，我要回去换衣服，就不多陪了。”

怎么说今天的事也是林越不对，他自然不会说出去。黎清玉也不想惹是生非，因为毕竟林越是主子，要是太多人知道惊动了父亲冷燚可能会受罚。

躲着人，黎清玉拉着冷燚悄悄回了房，唤人烧洗澡水，接着抱歉道：“对不起燚，你跟了这样没用的一个主子，总是让你受委屈。”

冷燚还有些哆嗦，不过进了屋就觉得好很多，他下意识地用袖子擦脸，擦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湿透了，不过听到黎清玉的话他还是理所当然道：“这不是奴才应该做的事吗？”

黎清玉一直没说话，待热水被丫鬟们抬了上来，他方才轻声道：“洗洗吧，别着了凉。”

冷燚这才看到下人竟抬上了两桶水，不过他摇头要走：“奴才回去洗就行了，不碍的。”

黎清玉拉住他：“不许走，我没安全感，以后你就住在我房里，我让人搬张床进来。”

冷燚瞪大眼睛：“少爷不好这样的，奴才怎么能跟少爷同房？这样于礼不合。少爷别闹了，奴才还是回去了。”

黎清玉这次却相当固执，干脆双手环住冷燚的腰仰脸瞪他：“你要是不洗我也不洗，冻坏了还是要你照顾我。”

他没有仗着身份斥责冷燚，只是孩子气地跟他耍赖。虽然黎清玉平时老到的要命，耍起赖来十足一个小娃娃，低头看他无奈道：“这里没有我的换洗衣服。”

黎清玉理直气壮道：“我有。”

“少爷的衣服是定好的云锦料子，奴才怎么穿得？”冷燚很是无奈。

黎清玉冲着他笑：“衣服再好也不过是用来穿的，谁穿不是一样？再说了我的衣服我高兴给谁就给谁，谁还能说我的不是不成？”

冷燚终是拗不过这个小少爷，只能顺了他的意思，反正都是男孩也没必要避讳，便脱下衣服，去隔间洗。

待到他脱了衣服，紧实的身体让黎清玉一愣。他不是因为冷燚比他结实很多的身材而失神，而是因为看见了冷燚后颈上的一个烙印，上面刻着的是一个“牲”字。

冷燚很快洗完了澡出来，觉察到黎清玉沉默的有些过了，换上衣服他转过身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少爷？果然今天受了惊太累了，赶紧去洗洗休息吧。”

黎清玉深吸了一口气，坐在床上唤道：“过来。”

冷燚听话地走过去，黎清玉让他背过身，在床边蹲下，仔细抚摸着他后颈处的那块烙印。

冷燚这才明白他是在在意自己身上的那块伤疤，便开口道：“早就不疼了。”却不知是在安慰少爷还是在安慰自己。

黎清玉很是怅然道：“原来这个世界还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是我自负太过了。”

冷燚对黎清玉这种变化颇快的思绪很不解，抬头看他道：“少爷很聪明啊，为什么那样说？”

黎清玉轻轻抚着他的后颈垂下长睫：“当年去人市，我是抱着玩乐的心理去的，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没有去想在那里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脱去黎家少爷的身份，你也不是罪臣之子，那我们本该是一样的。甚至我不如你的地方很多，我凭什么要你做我的奴才？凭什么要你为我卖命？”

这孩子想的太多了，虽然最初自己也想过那些事，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冷燚笑笑：“话不能那样说少爷，那时候你还小，再说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绝对公平的事。遇见少爷便是冷燚此生最幸运的事了，而且一个人呢有本事不算什么，能让有本事的人心甘情愿为他做事才算本事，之前少爷也说过冷燚能干的吧？少爷的苦恼，也只有我知道不是吗？”

冷燚背对着黎清玉所以不知道背后那一双美丽的凤目盯了他许久，沉默了良久之后黎清玉将视线转到一边叹气：“唉唉好累，累死了，洗洗睡觉算了。”

冷燚站起身：“少爷要唤丫鬟进来伺候吗？”

黎清玉定定地望着地面：“我没有丫鬟。”

冷燚诧异：“怎么会？”一般富家子弟身边都是有几个丫鬟贴身伺候的，那些通房大丫头日后说不定就是侍妾。虽然一直没看到黎清玉身边有丫鬟跟着，但也不至于一个贴身丫鬟都没有吧。

黎清玉道：“原本从小是有两个丫鬟伺候我的，到我六岁那年，都撵走了。”

冷燚好奇：“为什么？”

“一来我自己有手有脚，二来你应该知道的，我不喜欢做什么身后都有人跟着看着。三来听雷叔说那两个是预备日后通房的丫头，我才不要。”黎清玉晃着腿道。

这么小点孩子，知道什么是通房么？冷燚有些好笑：“嫌弃她们？”

“怎么会，只是雷叔告诉我，她们是丫头，就算日后收了也只能做个侍妾，又没有感情，干什么要把他们困在我身边一辈子？还不如大了放出去找个相爱的人嫁了。也许有些好笑吧，林……哥哥他没笑我，反倒是很赞同我这种想法哦。”

冷燚笑的温暖，其实黎清玉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也会为他人着想，会为那些苦命的人难过，只是心里有嘴上从来都不说罢了。刚刚他的沉默，便是因了冷燚小时的经历。

黎清玉假装没看到冷燚在笑他，脱了外衣里衣走进隔间将自己浸在桶里冲冷燚道：“你来给我洗。”

冷燚这次没有再拒绝，听话地拿了澡巾给黎清玉细心地擦着身子。黎清玉半身浸在桶里，一头如瀑般的黑发铺在水面上如同上好的丝绸，稍稍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玉润的肩头。如此旖旎风光冷燚却连头都不抬，只觉得看一眼都是罪过。

细细帮他洗了冷燚把他从桶里捞出来擦干净，黎清玉只觉得被热水泡的全身像是没了骨头，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便吩咐道：“没力气动了，抱我去床上。”

冷燚便把他打横抱起，走几步轻轻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黎清玉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喃喃道：“好冷。”

冷燚摸了一下黎清玉的手，刚从热水里出来怎么还这么凉？想了一下，黎少爷平时身体就不好，几天又沾了凉水，怕是有些着了凉。他道：“要不找个大夫来看看吧，别染了风寒。”

黎清玉头扭向一边看着冷燚：“就沾了些凉水而已这么大动干戈的，让那些人知道该说我娇贵任性找事了。”

“那我去给少爷再拿床被子。”

“不要，重重的不舒服。”

“那怎么办？”冷燚也没了主意。

黎清玉想了想，掀开被子一角：“你上来。”

冷燚大惊失色：“这，这怎么行？”

黎清玉皱眉：“我说行就行，快点吧冷死了。”

冷燚还是犹豫不决，黎清玉要生气了，一扭身子蒙上被子道：“那你就看着我冻死好了。”

冷燚忍不住笑，怎么可能冻死，照少爷这样怕是倒会闷坏了。不管怎么样少爷的话他必须要听，最终他还是遵照黎清玉的吩咐上了床。其实被窝里一点都不冷，只是黎清玉的身子还如往常一样，凉的让人心疼。于是他下意识地把他抱紧。

黎清玉这才笑起来，笑容与面对林越时截然不同，虽然浅浅淡淡但很是好看。抱住冷燚的腰头往他怀里拱了拱，冷燚身上真的很是暖和，一片暖意下睡意很快便上来了，他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叫你燚还真是没错。”

一夜好眠，第二天黎清玉还真吩咐人抬了一张床进来，让冷燚收拾了细软搬到自己房内，理由一如既往的任性，他夜里受了惊，胆小怕鬼的他，要冷燚来保护。至于林越后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连问一句都没有问。

黎晓安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趁黎清玉忙的时候派人找了冷燚过去，冷燚许久未见这位老爷了，照规矩跪下行礼。黎晓安坐在书桌后头一句话便是：“当年冷家遭难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第7章：冷剑出鞘破旧伤

冷燚猛地抬头，正对上黎晓安的双眼。同样也是凤目，形状优美比黎清玉还要漂亮，但冷燚总觉得它们没有黎清玉那般坦然，锐利地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闪。随即冷燚低头老老实实答道：“家门遭难，岂敢忘怀。”

黎晓安笑：“我对你父亲有所耳闻，据说他为人公正廉洁，谦和有礼。”

安分跪在那里，冷燚道：“是，他辖区内的百姓都那样说，当年冷燚虽为幼童，却也有所耳闻。”不卑不亢，无悲无喜，只是在陈述他知道的事实。

黎晓安好奇道：“既然如此当年之事必有悬疑，你难道不想了解当年事情的真相，为你父亲家族平反吗？”

冷燚道：“现在我是黎家的奴才，一切当以少爷优先，服从于少爷守护少爷使少爷安心才是冷燚生命中的头等大事。”仍是那种淡淡的语气，与黎清玉倒有几分相似。

黎晓安摸摸下巴，站起身从书桌后走出来站在冷燚身旁俯视他道：“那我的命令你听不听？”

冷燚道：“老爷所愿，冷燚不敢辞也。”

是不敢辞而不是心甘情愿，早听雷信说过这孩子是条野狗，虽然看起来被黎清玉驯化，却也有着獠牙利齿。黎晓安又笑了起来：“我给你个机会，既可以守护清玉，也可以为冷家平反，你愿不愿意？”

冷燚诧异地抬起头，黎晓安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不管是为我黎家做事也好，为冷家平反也好，没点真本事是肯定不行的。”他站起身吩咐冷燚道：“站起来。”

冷燚有些犹疑地站起来，黎晓安上下打量了一下点头道：“是块练武的料子，不过你之前看的学的那些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儿罢了。”说着他快速出脚往冷燚腿弯处踢了一脚，冷燚反应不及一下子又跪倒趴在地上。

黎晓安带点嘲讽的笑着摇头：“这种反应和速度肯定不行，随随便便踢一脚就跪下，是软弱而非男儿本色。”

他拂拂衣摆重新坐下：“你知道，我是武将出身，现在边境连年战乱，所以当今圣上重武轻文。

征战是需要拿起刀来，不过拿刀的可以是将军，也可以是屠夫。很多人以为只要学好功夫就能获得圣上青睐，但事实上只有文治武功都卓绝才能出人头地。”

冷燚重新跪好，恭敬问道：“冷燚应该怎么做？”

黎晓安满意地笑了，朝外喊了一声：“拿进来吧。”

一个下人推门进来，双手捧着一把剑，黎晓安抬抬下巴那剑便被送到冷燚身边：“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机会摆在你面前，不过无数的麻烦也摆在你面前，你要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权力之争，非我即敌。”

自从父亲被杀，开始经历颠沛流离的生活，冷燚哪还有选择的余地。利索地接过剑细细端详，是一把朴实无华的剑。下人走出去关上门，黎晓安道：“拔出来看看。”

冷燚听话地拔出剑，一声轻吟中，突现的寒光让他瞪大了眼睛，这把剑出乎他意料的很是锋利。

黎晓安道：“剑只需要在杀人时展示锋利，平时最好还是安安稳稳才不会惹事生非，所以藏锋很重要。这是我曾经用的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已经能用它杀人了，要是你仔细看，说不定还能看到剑柄上已干涸的血迹。”

见冷燚的手抖了一下，黎晓安不动声色地笑笑接着道：“江湖人说的各种剑招，听起来华丽威力很大，就像一种舞蹈。但对于我们来说那些都不重要，你需要学的并不是花样。如果非要用舞蹈来讲的话，也是杀手之舞，水之舞。行动敏捷，出其不意。而若是水流外泄，人就会死。虽然你应该是一条忠心的狗，但不妨借鉴一下猫的优点。每个学剑的人都应该向猫学习，它们静如影，轻如羽，而且聪明，懂得审时度势。我会安排下去，让你接受专门的训练，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清玉的贴身侍卫。”说完，他饱含深意地看了冷燚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