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他注意到程洛洛的视线扫了下墙上的钟。

“小兔子想知道什么是幸福，于是就跑出去问大家。老虎说，幸福就是和家人在一起。狮子说，幸福就是你爱的人也爱着你。豹子说幸福就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小兔子开心地回到家里，把这些告诉妈妈。兔妈妈说，其实你今天就很幸福。小兔子不明白为什么。”

说到这，程洛洛笑容扩大，夏冉示意他说下去。

“兔妈妈说，因为你还能活着回来啊。”

没再看夏冉的反应，他直直看向墙上的钟，分针已过了四十分的位置。

“好像有点晚了哦……”

程洛洛依旧笑着，只是眼里的光彩一点点暗下去，低下头眨了眨眼睛，努力忽视心里的失落。

“走吧，送你回家。”

夏冉准备站起身。

“等一下！”

程洛洛笑眯眯地看他，说：“把剩下的喝完，再陪我一会。”

点了点桌上的空酒瓶，程洛洛奇怪地想，要是平时，早就趴下了，不知为什么，今天格外清醒……

两人在饭店里一坐就坐到了十点，一开始程洛洛还说着无聊的笑话，到了后来，他也不怎么开口了。

小餐馆里的客人一点点离开，最后只剩下角落这一桌，夏冉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就看到程洛洛抱着酒瓶撑在桌上，愣愣地盯着墙上的钟。

夏冉说不清此时的感受，很后悔，很心疼，同时也很生气，气莫北的有恃无恐，气程洛洛明明知道等不到那个人却还在做无谓的坚持。

想到几小时前他诱导程洛洛，“要不要玩个游戏？你猜如果我说和你去开房，莫北会不会赶来？”

程洛洛表面上说着无聊，但夏冉还是看出了他的蠢蠢欲动。

拨通莫北的电话，开的是公放，自然的，他和程洛洛都听到了许思雨的声音，听到了那句“没事，谁也不是”……他看到程洛洛眼中闪过的受伤。

当时夏冉坏心地想，既然莫北有了许思雨，既然莫北没那么在意程洛洛，那程洛洛对他的期待会小一点吧……

但现在他后悔了，不应该开始那个无聊的游戏，因为最终受伤的还是程洛洛。

夏冉走过去拉起他的手，程洛洛茫然地看向他。

“不要等了。”

“没啊我没有等他。”

程洛洛笑了一下，撑在桌子上摇摇欲坠，他觉得脑袋有点沉。

夏冉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移开视线。

“他不会来的。”

程洛洛不满地皱眉，含糊不清地说：“学长你这样好烦，都说了没在等他了，还有一瓶，喝完了就走。”

说着他去抓最角落的一瓶酒，夏冉突然觉得很暴躁，隔开程洛洛的手，拿起酒对着瓶喝，短短十几秒，程洛洛眼睁睁看着一瓶啤酒见了底。

将空瓶往桌上一放，夏冉抹了下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程洛洛，“没了，可以走了。”

程洛洛再也没了理由，最后看了眼墙上的钟，十点零四分。

他想，同一座城市，再严重的堵车，现在也该到了吧……

“就、就再等一下下吧，如果说，如果说学长你很急，那你先走吧。”

“程洛洛你够了！”

夏冉一把拽起程洛洛，为什么他就是看不清现实？

“莫北根本不在乎你，就算你跟我上床他也无所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贱？一定要是他吗！我……”

我不行吗……夏冉心底有个声音，很微弱，却带着令人心痛的力道。

程洛洛被他拽住衣领，无力地低着头，站着的身体摇摇欲坠。

“学长……”

程洛洛低低叫了一声，因为醉酒的原因，声音有点软糯，有点委屈。

“他不会来了……”

终于支撑不住软软的身体，倒向一边，夏冉搂住程洛洛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程洛洛闭着眼，脑袋里一团混乱，刚刚被夏冉扯起来，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学长……”

程洛洛又叫了一声。

“嗯？”

夏冉抬手，手背摩挲着他发烫的脸颊，怒气消了大半。

“我想……我想……”

“什么？”

声音越来越低，夏冉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想……”

话还没说出口，小餐馆的推拉门在背后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足以把玻璃震碎。

“程洛洛！”

低沉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怒气。

夏冉抬眼，看到门口一脸杀气的莫北。

莫北看着男孩靠在夏冉身上的样子，心中一阵窒闷，随之升腾的是无法遏制的怒气。

从一进门就盯着程洛洛，但程洛洛，那个自己找了两个小时的人，仅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恍惚，随后又靠回夏冉肩上。

莫名的情绪在心中横冲直撞，酸酸涩涩的，还有淡淡的失落，莫北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两人靠在一起的样子过于碍眼，莫北走过去想扯过程洛洛，夏冉却不放手。

眼中是十足的挑衅，夏冉嘲讽地看着他，“你来干吗？”

“你说我来干吗！”

现在的莫北风度尽失，所想的只有抢回程洛洛，又用力扯了一下，程洛洛脚步不稳地靠向他，却被另一边的夏冉拉住。

程洛洛就这么尴尬停留在中间被两人扯来扯去，手腕被攥得生疼。

“喂，你们……”

声音微弱，直接被无视。

“这么久才来，你以为你还有机会？”

“你他妈只说老城区旧街坊！这一片有多少条街坊你不知道！”

提到这个莫北就来气，忍不住爆了粗口，他知道夏冉是故意的，电话被挂断后他又拨回去，却是关机，莫北只能到沿着大大小小的胡同一个接一个找，不放过任何一家餐馆。

夏冉挑眉，话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初确实是想恶整莫北，所以没说出具体位置。

再细细打量了下莫北，夏冉恶劣地笑开。

原本一丝不乱的发微微凌乱，汗水顺着削尖的下巴低落，制服的领带也被松松垮垮扯开挂在脖子上，袖子随意推到手肘处，这样的莫北看起来很狼狈。

夏冉知道，平时莫北对于着装严谨而细微，是那种决不允许衣服上有一丝褶皱的人，看来这两个小时他找得够呛。

心里平衡了点，夏冉无辜地眨了下眼，“我不知道啊，对这一片又不熟。”

说着谎话，握着程洛洛的手也渐渐松开。

“你！”

莫北气结，见夏冉仍不松手，瞪了他一眼说：“放手！”

夏冉笑，能看到他这么不淡定的样子，也算是赚到了。

“我不放你又能怎样？我会送他回家。”

莫北被怒火烧得理智全无，非常幼稚地推了下夏冉。

“还轮不到你。”

夏冉松手，程洛洛由于惯性扑到莫北身上，晕乎乎的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

莫北紧紧抱住他，防备地看着夏冉。

“不管你是什么企图，以后都不准接近程洛洛。”

夏冉好笑地看着他，“他是你的所有物吗？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莫北突然接不上话来，脸色愈发阴沉。

“喂，我想……”

细小的声音，缓解了紧绷的气氛，程洛洛抬起脸，似乎不是很舒服。

“怎么了？”

夏冉上前一步想看看程洛洛的情况，莫北却挡住他的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此时程洛洛微微挣扎着要从莫北怀里退出，莫北强势地更加搂紧他。

“别乱动。”

“我……”

话没说完程洛洛就“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夏冉反应迅速地后退一步，而一直抱着他的莫北，只是忍耐地闭了闭眼，对于有轻微洁癖的他来说，这个真的，非常！恶心！

程洛洛又断断续续吐了几次，一滴不剩地吐了莫北一身。

夏冉嘴角抽了抽，即使这样，那霸道的家伙还是没有松手。

等他吐完后，莫北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背，说：“吐完了？走吧。”

程洛洛吐完后脸色惨白，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莫北的表情有些呆。

“莫北……”

莫北略显郁闷地看他一眼，从桌上抽出纸巾清理衣服，没想到越弄越糟，他烦躁地想，要不是对方是程洛洛早掐死他了。

“你怎么才来？”

程洛洛委屈地撇了下嘴，蹭啊蹭得蹭到莫北颈窝处就不动了。

热气喷在颈间，莫北只觉得心被狠狠一撞，程洛洛软糯的声音听着很陌生，乖乖巧巧靠在他肩上的样子像某种可怜的小动物，这样温顺依恋的程洛洛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心一下子就软了，莫北叹气，扔了纸巾扶好程洛洛的腰，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三个字。

夏冉站在一边移开视线，表面笑着，眼底却是荒凉。

原来放手并不如想象中容易。

莫北半扶半搀着程洛洛往外走，推开玻璃门，晚风吹起额前的发。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皱眉，因为风中夹杂的青草气。

没了来时的焦躁与愤怒，莫北垂眸看了眼程洛洛，脸上已经恢复血色，闭着眼睛，嘴唇微微嘟气，孩子气的一张脸。

莫北抿唇笑，觉得异常安心，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夏冉仍旧站在原地。

室内浑浊的空气中，夏冉的眼神像是隔了一层纱，看不清，莫北却能感受到他的压抑与悲伤。

两人对视了几秒，夏冉开口：“如果今天你不来……”

“不可能。”

夏冉沉默，不甘心地接着问：“如果没找到呢？”

“那就一直找。”

“如果程洛洛真的跟我做了……”

搂住程洛洛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莫北阴沉地说：“那就废了你们两个。”

看到他眼中的狠戾，夏冉知道他是认真的，稍稍舒了口气，对于莫北，似乎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如果没猜错，他对程洛洛的感情并不输于自己。

“既然喜欢就不要再拈花惹草了。”

莫北皱了皱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如果闲得太无聊，我还是会回去找程洛洛。”

夏冉斜靠在桌上，露出痞痞的笑。

莫北不悦，没再表示什么就带着程洛洛离开。

夏冉看向桌上满满的空瓶子，心里也是空空的。

结了账，和老板道别，一个人走出餐馆。

明明十一点不到，明明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老城区的胡同就这么进入夜的安逸。

沿着颓圮的墙向前走，地上飘落梧桐落叶。

跟繁华的都市相比，这一片算是贫民窟，却又是夏冉最有归属感的地方，仿佛这里过于安谧陈旧的气氛能安抚人心。就像现在，心里分明是那样难过，但沿着小时候走过无数遍的街道走一遍，夏冉想，一切都能过去。

看着狭窄胡同的上方，一轮不算圆满的月，夏冉突然不想回家，在家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拿出手机在电话簿里翻找联系人，一个个往下翻，在屏幕上划着划着就不耐烦了，最后干脆下拉到最后，拨通备注为“ZZZ”的联系人。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夏冉挑眉，动作这么快。

两人都没说话，过了半天，那边先沉不住气。

“什么事？”

听到男人像河流一样舒缓的声音，夏冉不自觉放松，自动想起他那张淡漠冷珏的脸。

“睡了？”

“……嗯。”

“等会去你家。”

男人沉默了会，说：“我睡了。”

“我到了再睡。”

没再等男人回答就挂了电话，夏冉又看了眼天上不算圆满的月亮，向路口走去。

第二十一章：所谓进展

莫北在把程洛洛带回他家还是直接送回程家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带他来到宾馆。

第一，他不想弄脏自己的床单，第二，他懒得跟程家两位家长解释。

在服务员暧昧的目光中拿了房卡，莫北将脚步虚浮的人拖进电梯，按下十八层。

进了电梯，程洛洛睁开眼看着跳动的数字，嘟哝了一句什么，蹭了蹭莫北。

莫北没空理他，他现在只想快点进房间洗澡，衣服黏黏腻腻地贴着皮肤，不断蒸发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被风吹过的触感让他几欲抓狂。

推开房门插上房卡，房间的灯自动打开。

标准间，两张床，将程洛洛往靠里的床上一放，程洛洛就自觉滚到舒服的位置不动了。

莫北一边脱下衬衫一边往浴室走去，想先清理好自己再打理程洛洛。

在浴缸里放水，不一会浴室里就盈满水汽，抹去镜子上的水雾，在洗手台前洗漱完毕，莫北脱了衣服进入浴缸，温度适中的水漫过胸口，他缓缓向后靠去，肌肉渐渐放松。

闭上眼靠在浴缸边缘，莫北脸上浮现疲惫。

在寻找程洛洛的那两个多小时里，很不安，尤其是到最后，莫北一边找一边打程洛洛的电话，得到的却只是关机的提示音，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种弄丢程洛洛的感觉。

原来，那家伙并不是永远站在他身后，随时回头就能看见的……想到这莫北心中又是一阵不安的躁动，蹙了蹙眉，睁开眼，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在他看来，程洛洛的世界就应该围着他转，一刻都不该偏离，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都不可以。

莫北想起五岁时，两人还在幼稚园里的一天中午。

那天午睡中途醒来，程洛洛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睡在他旁边，莫北心情很不好，掀开被子下床，在寂静的幼稚园里四处找程洛洛，去了教室、活动区、食堂、花园，最后在后门的矮墙前发现程洛洛，他正站在垒起的石块上，伸长了手摘从隔壁延伸过来的樱桃。

莫北就静静地站在身后看他，程洛洛从压弯的树枝上扯下几串樱桃，又小心翼翼从石块上蹦下来，转身，看到身后的人，先是一惊，随后又笑开。

程洛洛小跑到他面前，献宝似的摊开掌心，“莫北，给你的，你不是喜欢吗？”

莫北盯着他手中的樱桃看了会，伸手，打掉，樱桃滚落一地，程洛洛愣愣张着小嘴，反应过来后眼里浮现泪花，小嘴一瘪，哭了出来。

看着他哭，莫北终于解气了，坏心地掐了把程洛洛的苹果脸，他说：“下次再乱跑你就死定了。”

回忆就此打住，忽然觉得小时候对程洛洛有点坏。

“不仅是有点坏吧……”

心底窜出个声音，莫北抿嘴笑了下，直接无视。

他心安理得地想，就算对程洛洛坏那又怎么样，程洛洛理所当然要承受他的负面情绪，理所当然要在他需要时出现，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正在想着，浴室的门突然被打开，莫北看向门口，只见程洛洛捂着下身一脸急匆匆地进来，走到坐便器前手忙脚乱拉开拉链掏出小JJ对准方向一泻千里，程洛洛舒爽地叹气，扶着自己那根在坐便器前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样子。

莫北嘴角抽了抽，一时间，浴室里只有程洛洛小解的尴尬声响。

解决完后，按下冲水键，程洛洛脚步虚浮地走到洗手台前，虽然已经意识模糊，但还是习惯良好地冲了冲手，莫北自始至终都被晾在一边。

程洛洛洗完手后在镜子前站了半天，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副梦游的表情，就在莫北考虑要不要叫他时，却见他伸手抽出牙具，撕开包装，对着镜子开始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