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膳食(青阳)——林氏千寻
林氏千寻  发于:2015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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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皱起眉看着我,似乎有些接不上我的思路。

我继续道:“但是,现在我已不是太子,更不是皇帝,我只是个小面馆里的厨师,勉强可以挣些钱糊口度日。这样的我,不可能再对你那位皇帝兄长有任何威胁,也不可能有任何利用价值。所以,青阳,我拜托你放过我,不要再来纠缠我。”

青阳的眼瞳中,渐渐泛起一抹苦涩。

他定定看了我半晌,才嘶哑着声音道:“我说过,我此次来,并非要抓你回去,更不是想利用你。我只是想陪着你,希望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便是你。”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我也知道,你已对我不再信任。我也不敢奢望,你能立即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你可以继续把我当成哑巴阿空,甚至是陌生人也无所谓。只要……你不再像三年前那样,毫无预兆地诈死消失。”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整个人渐渐颓了下去,仿佛伤心的往事再度浮现,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容颜瞬间憔悴了不少。

三年前那场寝殿大火,虽不是我授意的,但却是赵琨用自己的性命为我争取来的三年逃亡生涯。所以就算青阳误会是我事先安排的,我也不想为自己争辩什么。

我知道以青阳的才智,发现其中的破绽是迟早的事,我也知道凭他的手段,只要想找,不论我逃到哪里,他都能把我揪出来。

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一次火中诈死,会对他造成如此大的精神打击——如果他所表现出来的痛苦毫无作伪的话。

这一晚,我与青阳谁也没能说服谁。

我无法劝服他回京城继续做他的摄政王,他也无法说服我重新敞开心扉接纳他。

最后我只好与他协定,他若一定要留下来,我也没有办法赶他走,但前提是,他必须将阿空的身份继续伪装下去,不得对任何人透露他的真实身份,包括阿灼。

第二天清晨,青阳将我送回了小镇上的住处。

由于我整夜未归,阿灼急得一晚上没敢睡觉,一直在外头找寻我的下落。当见到青阳背着我回来时,他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好在他心思单纯,并未因此而怀疑青阳的身份,只当这个哑巴也是因为担心我的下落,才出去找我的。

自此之后,他反倒对青阳亲近热络了起来,不再像以前那般嫌弃他,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搂着青阳的肩膀,喊他“哑巴兄”。

却说此时的朝廷,在摄政王失踪近一个月之后,终于渐渐平息了骚乱。

原本由摄政王负责的事务,也在新帝的协调监督之下,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人员的交接,一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只是我没有想到,表面平静的皇室,背地里并没有放弃对青阳的搜寻。

到了这一年的春夏之交,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大人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小镇上。

这一日午后,客人不像往常那般多,阿灼靠着炉子一个劲地犯困,我便干脆让他回去休息了。

不想这小子回去后不多时,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神色怪异地道:“澹哥,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我心里一惊,“什么样的客人?”

“一个女的,四十多岁的模样,气质很好。不过她不是来找您的,是来找哑巴兄的。”说到这里,阿灼显得有些不高兴,嘟囔了一句,“这哑巴兄也真是,来了客人也不给介绍一下,居然一声不吭地就把我往外赶,那又不是他家,我们好心收留他,他还……”

我已经没有心思听阿灼唠叨了,也来不及跟老板告个假,丢了锅铲便往家跑。

阿灼莫名其妙地跟在身后,一个劲问:“澹哥,您这是要干啥去?”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远远便看见一辆装饰低调的贵族马车停在附近。

我赶紧拽了阿灼道:“你去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让马车上的车夫看见你。”

阿灼一头雾水:“那您呢?”

“我自有我的事情要办。记住,藏好自己,别让别人看见你。”我一脸严肃地叮嘱阿灼,阿灼只好点头照办。

我打发走阿灼,然后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绕到屋子背后,蹑手蹑脚地靠近窗口,偷偷往里瞧,果然看见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端坐在屋中唯一一张椅子上,青阳则长身跪在她面前,两人间的气氛相当凝重。

我细看那妇人面容,除了两鬓间多了一些白色的发丝,其眉眼竟与二十多年前那幅画像中的霍夫人一模一样——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不就是当朝天子的母亲霍太后么?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镇子上?

这母子二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霍太后开了口,语气淡淡地道:“自你失踪之后,你大哥一直牵挂着你的安危。如今得知你藏身在这镇子上,他原想亲自过来请你回去,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终日忙于政务,脱不开身,所以,我便替他来了。”

青阳低着头道:“我已向皇上递交了辞呈,即便是皇上亲自来,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霍太后望着青阳的眸光渐渐冷了下去,语气也变得十分冰冷:“你大哥并没有同意你的辞呈,这一点你应该心里清楚。如今看在你是自家兄弟的份上,你大哥不想同你计较,若是放在别人身上,那便是违抗皇命。”

青阳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霍太后,声音很低,却一字一顿地道:“母亲,我是您的儿子,不是您的复仇工具,更不是大哥的附属物,我为你们做到这般境地,已经……”

“啪!”霍太后突然扬手给了青阳一个耳光,声音响亮清脆得连我这个窗外躲着的人听了都感到一阵心悸。

但青阳只是被打得撇过脸去,却依然倔强地跪在原地,不吭声,不妥协。

只听霍太后声音冰冷地道:“当年禄太子去世,几位姐姐都随他而去,只有我苟活了下来,不是我贪生怕死,而是因为我怀了他的子嗣,我肩负着复仇的使命,必须让自己活下去。为了完成这个使命,我委曲求全地嫁给你父亲,又生下了你。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助我复仇,协助你大哥继承大统,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若非如此,我生你何用!”

青阳依然跪着不动,从这个角度,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我清楚地看见,他下垂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又渐渐松开。

霍太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分了,她情绪起伏了片刻,很快恢复了冷静,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一些:“你是怪我当初不该狠心送你进宫,不该让你冒险试毒?你以为我愿意平白将自己的儿子送出去?但若不是这样,我们又如何能与深居简出的柯太傅取得联系?”

我心中一震,没想到与世无争的柯太傅竟也与霍太后的复仇大计有关。

想起当初柯太傅对我的偷懒毛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对青阳格外看重,心中不由泛起苦涩,只怪我那时候年少无知,把柯太傅的纵容当成了宽容,还为自己找了青阳这个挡箭牌而沾沾自喜,却不知自己无意间帮别人搭了桥牵了线,落得自掘坟墓的下场。

我这么一晃神,再凝神听时,屋里霍太后已经转到了别的话题:“……我是你母亲,你的那点心思,我怎会看不出来。废帝自焚之后,你便一直一蹶不振,辅佐你兄长也不够尽心尽力——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你既然如此在意那名废帝,便将他带回去好了。”

青阳猛地抬起头来,惊愕道:“母亲,您怎么……”

“当初那个发现废墟中藏有隧道的侍卫,你就不该留着他的性命,这是你的失策。”霍太后冷笑了一下,“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了这一层线索,我只要顺藤摸瓜地查,总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青阳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答应过他,不会强迫他跟我回去。”

“所以你就以这副模样陪着他在这偏远小镇上荒废时日?”霍太后鄙夷地打量了一眼青阳的装束,嘲讽道,“你为了他,倒是什么都豁得开,可是他呢,他可有一丝领情?”

“从一开始便是我负了他……”

“你怎么不说从一开始便是他那恶毒的父亲从我们这里夺走了不该属于他的东西?!”霍太后突然一拍桌子,声音尖锐了起来,“你觉得他无辜,那么禄太子呢?当年他被诬陷使用巫蛊之术,他何尝不无辜?你大哥原本金枝玉叶的身份,尚未出生便成了罪人之后,必须隐姓埋名忍辱负重,你大哥何尝不无辜?”

霍太后缓了口气,继续道:“我能等到他父亲寿终正寝,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如今不过是让他这个做儿子的把不该由他们父子占着的皇位还回来罢了——当初你求我饶他一条命,我也答应了,他若是乖乖将皇位让出来,我也不想同他计较太多,是他自己不知好歹,非但不肯配合,还居然妄想逃出生天……你说说,我们哪点对不起他了?”

第22章

我没有再继续听下去,趁着霍太后还在对着青阳发泄心中的愤懑情绪,我赶紧顺着小巷原道返回,找到阿灼对他道:“朝廷的人追来了,我们赶紧跑!”

阿灼以为是官兵来了,也不敢惦记着回去收拾包袱,雇了一辆马车便与我一同上路了。

马车驶出小镇之后,车夫问道:“两位这是要去哪里?”

阿灼转头看我:“对啊,要去哪里?”

我想了想,道:“去隔壁镇吧。”

“只是去隔壁镇?”阿灼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先去隔壁镇避避风头,”我道,“等过阵子再悄悄溜回来收拾东西,这些年我们攒的那些银子可不能白白丢了。”

阿灼冲我竖起了大拇指:“澹哥,英明。”

此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阿灼一个没坐稳,直接栽了下去。他爬起来冲车夫吼:“怎么驾车的呢?”

车夫道:“不是我想停,而是前边有人挡着路,我也没办法。”

阿灼掀开帘子一瞧,讶异道:“哑巴兄?”

我吃了一惊,青阳居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阿灼觉得我们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把哑巴兄抛下了实在有些不厚道,正要与他解释一番,我却先一步下了马车,对阿灼道:“我有话同阿空说,你在车里等我。”

“啊?哦。”阿灼向来习惯了听从于我,虽然他一脸狐疑的表情,视线在我和青阳身上扫来扫去,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乖乖回马车里等着了。

我定了定心神,走到青阳面前,道:“之前你和霍太后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青阳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我抢在他前头继续道:“你母亲说得没错,我父皇的这个皇位或许得来得并不光彩,我登基之后查过这件事,也想过是不是要为废太子禄平反昭雪,但是最终我没有这样做,我不忍心让我的父皇去世之后,还名节不保。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很自私。心尖都是朝下的,我对自己父皇尚且如此,将心比心,你为了你的家人所做的这一切,我也没什么好苛责的了。但如今我父皇早已入了尘土,我也失去了一切,成为一个平民百姓,虽不能说为废太子禄的冤死而偿还什么,但我自认为也遭到了报应,不欠你们什么了。”

青阳点了点头,低声道:“对,你从来没有欠我什么,一直是我亏欠你……”

我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你是否亏欠我,这也不好说。当初若不是你在我身边出谋划策,或许我根本连太子之位都保不住,成了晋王焱的手下败将了。从这方面而言,我还是得好好谢谢你。”

青阳皱眉看着我,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语气冷硬地道:“如今你母亲已经找到这里来了,我不想被她抓回去,自然要逃跑。你若要强行拦我,我也不会对你客气,我和阿灼两个人虽然势单力薄,但拼一拼的力气还是有的……”

青阳不待我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塞进我手里。我顿时住了口,看着那包银子目瞪口呆。

“我并非为了拦你,”他平心静气地道,“我是来送你的。母亲那边,我暂时稳住了她,只要我答应回到朝廷继续效力,她也承诺,暂时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你们跑得太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我不太放心。这些银两,你先带着,去了陌生的地方,又会有一段重新适应的过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吃穿用度上别委屈了自己……”

我听他如此唠叨地嘱咐着一些琐事,就像以前每一次离别一样,总是不放心我这个,不放心我那个,眼泪就不争气地漫上了眼眶。

我闭了闭眼,强行把眼泪逼了回去,硬起心肠对他道:“既然你特地送银子来,我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逃亡在外,身体健康最重要,这个道理我懂,所以我绝不会亏待了自己。”

他点了点头,似乎当真松了一口气。

我心想既然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便再多说几句好了。

“关于柯太傅,你们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不问清楚,我始终心里不太舒服。”

青阳犹豫了片刻,道:“柯太傅在成帝年间曾受过太子禄的关照,后来也是得了太子禄的推荐,才一步步升到宰相的位置。巫蛊之案发生之后,许多大臣都与太子禄划清了界限,柯太傅为了自保,也选择了冷眼旁观。太子禄去世之后,柯太傅心怀愧疚,于是许诺我母亲,日后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他一定竭尽所能。中帝继位之后,柯太傅不想为中帝效力,所以请求辞官隐退,但中帝不允,好说歹说,留他做了东宫太傅的闲职。我母亲打听到了柯太傅的下落,于是想方设法将我送入东宫,寻找机会接近柯太傅。”

我点了点头,青阳为了接近柯太傅,竟然冒充试菜的孩童,也算是不惜血本了。

想起当初他吃了有毒的食物,差点丢了性命的事情,我忍不住问道:“当初你就不担心自己还未见到柯太傅,就一命呜呼了?”

“其实我当时很害怕。”他老实承认道,“虽然事前我母亲找大夫给我服了很多抗毒药物,可以保证我七成的活命机会,但当毒发的那段时间,我一个人躺在空屋子里,没有人来关心我的死活,我心里非常恐惧。”

他说着,抬眼看向我:“但是那个时候,你出现在了我面前,你对我说,希望我活下去,那一刻,我心里真的非常感动。如果不是因为背负着复仇的使命,我真的愿意为了你而肝脑涂地。”

我再次避开他的视线,挥手道:“这些话便不必说了……”

他却执拗地看着我:“还有一句话,我怕以后都没机会说了,所以必须现在告诉你。”

我不解地看向他。

他斟酌了片刻,对我道:“我虽酒量奇浅,但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情,其实我都记得。”

我眉心跳了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却立即向前逼近了一步,握住我的手道:“醉酒之后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出自真心的,这一点,我没有骗你。”

我突然感到有些脸热,那些夜晚曾经做过的蠢事,我宁愿自己不再想起,他却告诉我说,都是出自真心,这让我情何以堪。

好在青阳并没有在此刻为难我,他很快松开了我的手,道:“我便送你到此了,你……自己多保重。”

我没有办法再像刚才那样心平气和地与他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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