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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棋，最近外面有什么有趣的消息没有？”尹清然趴在书桌上有气无力的问站在一旁的甄棋道。

“嘿嘿，少爷你想听哪方面的？”甄棋道。

“随便。”尹清然依旧有气无力地答道。自从和云锦书怄气之后，自己连出府都懒得出了。三日五日不出门还好，但是十日二十日下来，尹清然就有些沉不住气了，简直感觉自己闷在府里要发霉长蛆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和云锦书怄气不过是三五天的事情，到时候云锦书来找自己，自己就会立马和他和好如初，但是事实却并不如他意，云锦书一直没有来找他。

他私底下悄悄问过甄棋，甄棋说科举刚刚结束中举的青年才俊自然是流水般的筵席与应酬，云小少爷是武举状元，自然是要忙一些的，不来找自己也是正常。可是这话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没有说服力了。

“小少爷，你还记得前几日的突厥犯边事件么。”甄棋道。

“啊？哦哦，想起来了。”甄棋一愣，“不过这有什么好记的，反正当今圣上自会派能干的将领前去处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啊，这次不会又是派的李珂去的吧。”

“小少爷，你怎么能直呼二皇子的名讳呢。”甄棋大惊。

“怕什么，反正他又听不见，圣上不会这次又是派的他吧。”尹清然不以为然。甄棋摇了摇头。

“啊？怎么会？那又派了谁？”尹清然终于坐起了身来。

“听说圣上这次派的是太子殿下。”甄棋道。

“啊？怎么会！怎么会是太子呢！”尹清然惊道。

“我听说啊，是太子在大殿之上亲自请的命，圣上当即就同意了，还说要派大将助他一臂之力呢。”甄棋见尹清然终于来了兴致，讲起来越发活灵活现了。

“这……不可能啊，难道说突厥真的这么弱，派李珂那样的人去也没有事？”尹清然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圣上是不是病糊涂了？”

“小少爷！你说说二皇子和太子也就算了，这么连……”

“唉，甄棋你就是胆小，这不是在尹府里么，他们又听不见。”尹清然笑道。

“小少爷你还是注意些的好，若是以后在外面一个不留心……”甄棋仍在磨磨唧唧没完没了。

“好啦好啦，真奇怪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像碎嘴老婆子了？”尹清然不满地打断了甄棋。“然后呢？”

“然后听说云家小少爷官拜四品轻车都尉，此次随太子一行前往梁州平定叛乱。”

“什么！你说什么！”尹清然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甄棋的衣领。“你给我再说一遍！”

“少……少爷……你……”甄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的一句话会惹得尹清然起这么大的反应，吓得脸色发白，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把刚刚那句话再给我说一遍！”甄棋看到近在眼前的小少爷的表情越发变得可怕了起来，眼睛里仿佛血红一片。

“我，我说……云家小少爷……官拜四品轻车都尉……此次随太子一行前往梁州平定叛乱。”甄棋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刚刚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却累得感觉自己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是么……”尹清然突然松开了抓着甄棋衣领的手，任凭甄棋无力的跌倒在地上，他自己则重又坐回了椅子上，再没有说话。

“小少爷……小少爷！”甄棋惊魂未定地站起身来，却看见尹清然脸色白的怕人，不禁惊声叫道，“小少爷，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尹清然转头看向甄棋，甄棋又是吃了一惊，尹清然眼中的那种神色，他跟随尹清然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尹清然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已经出发了吗？”尹清然的眼神突然之间好像又有了些许神采，看向身边的甄棋，语气里说不明道不清的期待：“那他现在还没有走对不对？”

“……这我倒是不大清楚了，可能就在这几日吧。”甄棋感觉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慢慢的滑了下来。

“快备车！我要去云府。”

尹清然一生之中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觉得从太傅府到相府的距离如此的长，长的好像自己用尽一生都走不到似的。

站在云府的门口，尹清然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涩的很。他此刻突然很盼望自己能听到些什么声音，偏偏整个云府一片安静，就连平日里接待自己的墨画今天连影儿也没有见到。

锦书他……还是走了么。尹清然觉得身上有些冷。不，不是有些冷，是非常冷，冷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今年的秋天，原来竟然有这么冷啊！为什么自己左边肋骨下面的那个地方痛得厉害，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少爷……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儿。看来好像还是没有赶上。我们回去吧。”尹清然觉得自己有些脚软，似乎连站着都觉得累得很。

“是。”甄棋应道。

尹清然转身准备离开，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意想不到但是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清然。”

三十三 出征

尹清然惊的竟是立在原地，连转身都忘记了。直到右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了，那掌心的温度还是一如往昔。

“清然，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那人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是再也抹不去了。看着他的笑，尹清然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也笑了起来。

“锦书，我来了。”

“锦书，你现在已经是轻车都尉了，我都还没有恭喜你呢。”尹清然托着茶杯，感觉刚刚全身的僵硬感从指间慢慢的退去了。

“清然，就我们两人在这里，还说这些官面话做什么。”云锦书轻笑一声。

“锦书你还真是……”尹清然不禁失笑，“那我就直接问了，你此番去梁州，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云锦书答。

“明日？怎么这么急？”尹清然惊道。

“听说突厥此番猖獗的很，不过几天时间已经连下我们两座城池，虽然说已经有周边州郡的援军赶去支援，但是只怕是远远不够。所以，太子的军队若是能早一日就应当早一日出发。”云锦书将其中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是这样。”尹清然点了点头。“这些行军作战的事情你和我讲我也不懂，我也不想懂，你这次去……务必要当心才是，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

“清然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云锦书答道，“倒是你啊，让人放心不下。”

尹清然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为什么他觉得云锦书他的语气里竟有些宠溺的意味，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怎么会……”

“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吏部侍郎了？”云锦书叹了口气。

“是啊，还是因为我爹的关系……”因为是云锦书面前，尹清然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就说了出来。

“正是因为你爹的关系，才……”云锦书欲言又止，“战场的刀剑是看得见的，但是官场上的刀剑却是看不见的，却更加致命，若是一个不当心，只怕连脑袋是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怎么会……”尹清然不以为然。

“就是你这样，我才担心。”云锦书道。

“不是还有你哥哥嘛，我在他手下做事，自然不会有事。”尹清然道。

清然，你还是不明白。云锦书心里暗道。当今圣上的身体一天天的差下去，太子和二皇子两人的皇储之争已然到了关键时刻，两方都在暗处悄悄拉拢重臣，目的无非一个，让自己在皇储之争中更有优势。其中四位郡王、云相、尹太傅的选择似乎尤为重要。如今的形势，南郡王选择了太子，西郡王则因为二皇子是他的外甥，自然选择了站在二皇子这一边，另外两位郡王则还没有明确地表示自己是支持哪一方的，似乎还在观望。现在看来，尹太傅是坚定的再不会错了，可是自己的父亲，云相云华隐究竟是支持哪一方的，就连他这个儿子都看不清。说句不好听的，父亲现在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似乎太子和二皇子都觉得云相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但是云锦书又隐隐约约觉得，太子和二皇子好像谁也不放心。父亲的行为，就像是在万丈悬崖之上走钢丝，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的走完，还是走到一半就摔了下去粉身碎骨。所以，便是父亲想要继续保持这种危险的关系，他也不想再这样了。他想要赌一把，便是输了他也不会后悔。此次自己跟随太子前去梁州平定突厥，其实也是父亲在暗里花了点工夫，目的无非还是向太子表明自己的忠心，让太子放下心来。至于藏在府里的那个人……

“锦书，你发什么愣！”尹清然有些怒意的声音打断了云锦书的思绪。

“啊，我一个不留心就走神了。”云锦书又换上了那温和的笑，解释道。

“切，你倒是说来听听你在想些什么，想的这么用心？”尹清然还是有些恼怒。

“我再想此去梁州，不知道何时才能重新回到京城来见你。”这话脱口而出，云锦书也是一惊。本来只是想要随便说点什么搪塞过去，结果却不自觉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哈，这有什么，不就是一些突厥么，只要锦书你在，保管杀的他们片甲不留。”尹清然笑道。

“哪有这么夸张。突厥人从小就是喝着狼血长大的，彪悍的很。”云锦书故意道。

“狼血？啧啧啧，多腥啊。还没有上战场呢，怎么就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尹清然不满道。

“好好好，不说了。”云锦书道。

“好啦，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所以你更要万分小心才是，你还没娶妻就死在战场了那多划不来。”尹清然笑道。

娶妻？云锦书听到这个词语顿时愣住了，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自己这一辈子，怕是不会再娶妻了吧。毕竟，自己爱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虽然他并不知道。

他不知道，也不能知道。因为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更不用说许他的未来。若是自己有朝一日不能再陪他走下去，就让自己的爱随着自己的离开一同消失，他也不会因为自己而痛苦。再也不会比这更好的结局。

“锦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尹清然关切地问道。

“怎么会，我没事。”云锦书勉强勾起嘴角。

“怎么，难道是被我说中了？你真的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快告诉我。”尹清然笑着问道，心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生怕真的从云锦书的嘴里听到哪个姑娘的名字。

“怎么可能，好男儿志在四方，又怎么能总是流连于儿女情长？”云锦书摇了摇头，苦笑道。

“我就说么。”闻言，尹清然笑道，随即松了口气。“而且，像锦书你这样的人，便是在京城，我也找不到一个姑娘能配的上你呢。”

“那么清然你呢？可有看上的姑娘？”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还是这么问道。

“当然没有。再说了，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姑娘回家，那有什么意思？锦书你说是不是。”尹清然撇了撇嘴。云锦书闻言笑而不语。“再说了，你看你哥哥过去是什么样的人，自从娶了我阿姐之后变成了什么怂样，我才不要这样呢。”

“清然，你这话确实说错了，我哥他的确是爱着你阿姐，才不是因为怂。”云锦书道。“正是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才心甘情愿改变自己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

正是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才会心甘情愿改变自己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尹清然默默咀嚼着这句话，心里蓦然一动，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不明白。

“也许锦书你说的是对的。”尹清然有些失落，“大概是我还没有遇上这么一个姑娘，让我心甘情愿改变自己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吧。”

“你会遇到的。”云锦书微笑道。

“那么锦书你呢？也会遇到这样一个姑娘的吧。”尹清然问道。

“大概是不会了吧。”云锦书眼神一黯。尹清然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才好。

“清然，你听我说，以后若是我不在了，你又遇到了那样一个能够让你心甘情愿改变你自己的姑娘，一定要好好把握。”云锦书突然抓住尹清然的手，语气间说不出的郑重，仿佛一定要尹清然答应他才行。

“啊？哦……好。”尹清然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嗯，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云锦书慢慢松开了握住尹清然的手，展颜一笑，轻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尹清然心头蓦然涌上一阵不安。

“锦书，你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尹清然急道。“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是不是？”

“……是，清然你放心。”虽然这么说着，尹清然却觉得，还是有什么不对，但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云锦书，你看着我，你一定要给我平平安安地回来，否则我就是从京城赶到梁州也要把你带回来。”尹清然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云锦书万万没有想到尹清然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竟是一惊。

“听懂了吗？我尹清然说话从来说到做到。”尹清然语气里是十分的坚定。

“听懂了。”云锦书笑了起来。“但是你也要记得你刚刚答应我的话。”

“嗯。”尹清然点了点头。两人相视而笑。

“这一杯酒敬锦书你，祝你早日凯旋归来。”尹清然举起酒杯向云锦书道，云锦书也随即举起酒杯。

那一天，尹清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府上的，只记得自己好像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喝得头疼得厉害。喝醉了直接后果就是错过了见云锦书最后一面。听甄棋说，因为这次不是二皇子而是长居东宫的太子殿下，出征时候围观的京城百姓竟是比平时多出了好多，都想要一睹太子殿下的风采。当然，他们没有失望，身着银甲手握抽出的太子殿下与性格暴戾的二皇子殿下相比，更多了一份大将的气度。围观的人群中还有不少的年轻姑娘，却是冲着云锦书去的。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尹清然也并不在意，反正锦书答应会给自己写信。

而且，我们来日方长，锦书。

三十四 云栈

凭山俯海古边州，旆影风翻见戍楼。

马后桃花马前雪，出关争得不回头！

古人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细细想来也还是有些道理的。身在梁州的云锦书这么想着。京城什么都不缺，但是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缺，便成了一个金丝笼，锁住了一些人。但是只有真的当你踏出这个笼子，你才会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大到有时让人觉得兴奋，有时却又让人惶恐。

云锦书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让他向大哥云锦阳一样学文，而选择让他学武。但是，刚刚到达梁州的那一晚，他独自一人，站在苍茫的大漠之中，他突然才发现，在这天地之间，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