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兄。”陈明捷拱了拱手。
“陈老弟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精神了啊。”赵子安笑道。
“哎，赵兄说哪里话。”陈明捷只得嘿嘿一笑。
“想去年，老周还没有辞官。真是……哎。”想到昔日的同僚周晚风，赵子安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个人有个人的命。”陈明捷附和道。
“说的也是。”赵子安颔首。
“赵兄，可有听说，昨日……”说到这里，陈明捷突然顿住了。
“陈老弟说的可是西郡王进京的事情？”赵子安压低嗓子道，毕竟西郡王也是皇上封的郡王，他们自然也不敢大肆议论，毕竟脑袋只有一颗，没有了，就没有了。
“是啊，赵兄你也听说了。”陈明捷也压低了嗓子。
“是啊，我还听说，二皇子殿下还专门为西郡王建了一间宅子，花了不少的功夫。”赵子安道。
“毕竟西郡王是二皇子殿下的舅舅啊。”陈明捷道。
“陈老弟，你看事情还是太简单了。”赵子安皱了皱眉。
陈明捷一愣。“赵兄此话何解？”
“陈老弟，依我看，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二皇子专门为西郡王建了府邸，便是要留他常住京城。圣上封了东西南北四位郡王，每一个郡王手里都有些兵力。你道二皇子真的只是在孝敬舅舅？只怕是在拉拢西郡王，想要谋划大事。”
“大事？莫非……”陈明捷也有些明白了。
“不错，正是。如今皇上因为过度操劳，加上本来就年事已高，龙体也有些抱恙了。太子殿下的脾气又是极为温和，又没有什么过人的功绩，不像二皇子殿下，几次率兵出战平乱，战功赫赫。怕只怕……”
“二皇子殿下要逼宫。”
“嘘，快小点声。”虽然陈明捷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但是赵子安还是觉得这话说出来心里有些发毛，就生怕被别人听去了。
“是。”陈明捷又压了压嗓子。
“哎，这种事儿也不是不可能的，我看最近一段时间，二皇子殿下着实做的有些过了，越发的飞扬跋扈了起来。”赵子安继续道。
“怎么了？”陈明捷问道。
“我听翰林院的同僚们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传言，说的是前几日，二皇子殿下偷溜出宫，结果在路上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就上前和她搭讪，不料那小姐对他不理不睬，结果二皇子恼羞成怒，就让自己的手下把那个姑娘拖到了小巷子里……”赵子安说到这里也有些说不下去了，神情也是格外的凝重。
“竟有这样的事情！”陈明捷又是讶异又是愤怒。
“怎么不是。这事情还有后续呢。”赵子安道。
“那姑娘后来怎么样了？”陈明捷连忙追问道。
“那姑娘被家人接回去之后整日恍恍惚惚，饭也不愿吃了，就是想要寻死，最后终于在一个晚上，家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上吊自杀了。”赵子安闭上了眼睛，似乎看到了少女上吊时的惨状。
“怎么会……这样。”
“陈老弟你也觉得这事儿很没有道理吧。那小姐的父亲是做生意的，虽然钱也不少，但是，商哪儿敢跟官斗啊，所以在女儿死的第二日就带着全家老小离开了京城，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子脚下，竟有……”陈明捷有些气结，竟连话也有些说不大出来了。
“所以说，陈老弟你还是太嫩了些，有些官场上的东西，你想的还是太天真了。你道天子脚下就有王法了？还不是天子就是法？官就是法，权就是法？官官相护，都是一根绳儿上拴着的蚂蚱，就比如老周家的那事儿……”赵子安摇了摇头。
“竟是……这样的道理。”赵子安有些不忍去看这个年轻小后辈脸上的神色。
“所以说，如今西郡王此番一进京，只怕二皇子殿下更加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了。”赵子安转移了话题。
“嗯。”陈明捷心不在焉地应道。
“好了，上朝了。别再想了。”有太监的声音传了出来，众臣也纷纷进了午门。
“是，赵兄。”还是有些心不在焉。赵子安只能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以示自己对他的宽慰。
“多谢赵兄，我没事。”陈明捷才在如梦初醒，感激地看向赵子安。
“那就好。只怕，接下来的日子，要不大太平喽。”赵子安若有所思，再是无言，和陈明捷两人并肩向朝堂走去。
富丽堂皇的西郡王府邸内厅。
“舅舅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本来外甥因为昨儿就来拜访的，但又一想，舅舅刚刚到京城，一定劳累的很，需要休息，就没有来打扰。今天才来。”二皇子李珂笑道。
跟在李珂身后手托礼物的小太监从来不曾见过自家主子露出了这样的笑容。在他的印象里，二皇子平时走路眼睛都会自动抬高二十度，一张脸冰的像是数九天的冰水。若是笑，也必然是冷笑，皮笑肉不笑。却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笑的意外的很正常？不，也不正常，主子的笑里，好像要一丝讨好？小太监有些不大明白了。
“嗯。”坐在桌边的西郡王用茶盅盖子拨了拨茶杯中的茶叶，又淡淡的吹了口气，完全没有正眼看一下眼前的二皇子，只是嗯了一下示意自己听到了他刚刚说的话。
“舅舅，最近我淘到了一件有趣的玩意儿，特地带来给舅舅看看。”说罢，小太监便将东西放在了桌上，将盒子打了开来。
“咦？”当看清了盒子里面的东西的时候，西郡王也不禁愣了一愣。
“舅舅，侄儿这东西却也还不错吧。卖我这玩意儿的老板是我的相熟，他骗谁都不敢骗我，听他说，这是战国时候越王勾践用过的宝剑，舅舅你瞧着怎么样？”看见西郡王终于有了反应，李珂的嘴皮子又利索了三分，一个劲儿的说着。
“嗯……的确是真的，不会假。”西郡王将满是青绿色锈迹的剑从盒子中拿了出来，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这才开口道。
“那这剑，就当是外甥的一点心意了，还请舅舅不要客气了。”李珂知道西郡王有收藏古剑的癖好，说道。
“好。”西郡王的脸色又缓和了几分，有下人上来将盒子收好，带了出去。李珂也对着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也退了出去。偌大的内厅只剩下西郡王和李珂两人。
“小崽子，有什么事情就别借着送剑这种事情拐弯抹角的了，径直说了就是。”西郡王又呡了口茶，直直地看着李珂。
“舅舅说哪里话，外甥孝敬孝敬您还不对了？”李珂被西郡王的视线瞧着浑身有些不自在了，但是依旧保持着笑容。
“你已经孝敬给我这府邸了，我再怎么不知足也该收敛些了，何况还是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西郡王冷笑道。
“呵呵呵……”李珂冷笑道。
“珂儿，不是我说你，但是你做事也太不过脑子了，我分明说了，此次我进京并不会逗留多久，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建这府邸呢。”西郡王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但是语气还是严肃的很。
“舅舅，是外甥的错。”
“你知道现在满朝文武是怎么说我的吗。”
“……”李珂沉默。
“算了算了，反正你建都建了，我就领你一个人情，反正我便是不住这府邸，那些长舌头的一样能找到话说。”西郡王将茶杯放回桌上，声音却是不小。
“舅舅，都是外甥考虑不周，累得舅舅你……”没等李珂说完，就被西郡王打断了。
“事到如今，也就不用赔礼道歉什么的了，反正都是些虚的。若是你真的知错，就在做事之前动动脑子吧，这比什么都强。”
“是。”李珂嗫嚅道。
“你个小崽子，我真真是看错你了，我妹妹，也就是你娘，性子平淡冲和，你却怎么老是不安生？”
“舅舅……”
“慢着，听我把话讲完，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着些什么，你不就是想着那把龙椅么，不要说太子，就算是你父皇你也一样不会手软的是吧，然后我手里现在还有些兵马，你小子就将主意动到了我头上来。”
“舅……”
“闭嘴。我都说了让我讲完，你还废什么话！我知道这些年你也的确是有了不少功绩，但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这么没大没小，胆子也肥了。你做的那些事儿我在我的封地都听说了，其实我早就想要挫挫你的威风了，可惜一直找不到什么机会，毕竟不在京城。这次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还如此的高调，罢了罢了，我也就不说你什么了，说了也是白白的浪费我的口水而已。既然你早就想动我兵马的主意了，那我就帮你一次，就当我是在帮你娘。”说到这里，西郡王闭上了眼睛，再不愿意看李珂。
“舅舅教训的是，之前的事情都是外甥的不对，也多谢舅舅相助。等侄儿事成之后，定不会忘了舅舅的。”李珂眼中凶光一现，又随即笑着回答道。
“我是不敢盼你不忘我，我倒是希望你忘了我。”西郡王缓缓地道，但是这话听在李珂耳里却不亚于平日里一个惊雷。
姜还是老的辣，李珂在心里暗道。看来……
“好了，我也乏了。”至始至终西郡王都没有再睁开眼。
“是，外甥告退。”
出了西郡王府邸，李珂回头看了一眼高高挂着的漆金牌匾，忍不住用力的啐了一口浓痰。
二十九 鬼胎
京城。
挂在柳梢的残月已经被云遮的不留一丝缝隙，暗夜的梦魇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根，萌芽，直到开出华美的罪恶的花。
时近子时，就连百姓家里养着的狗儿都停止了叫唤，静谧的街道空无一人。
一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巷子里三个修长的身影，清一色的黑色夜行衣，夜行衣的样式虽然有些微微的差异，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点，在衣襟上都缝着一只眼神凶恶的鹰头，像是某种特殊的标记。
“姐姐从扬州赶到这里怕是累了吧，要不明天我请姐姐吃顿饭？”开口却是清脆的女子声音，说话的是其中相对最矮的一人。
“小紫苑还是一如既往地能说啊。”三人中最高的一人轻笑一声，听声音却也是个女子。
“多谢姐姐夸奖。”紫苑也随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好了，正事要紧。”被唤作姐姐的那个女子停止了笑声，正了正脸色，轻咳一声。“我们得到比较准确的消息，最近乱党已经有所异动了，不知道你们觉察到没有。不知道乱党的下一步行动会是什么，所以你们还是做好你们该做的事情。”
“是。”另外两人同时应道。
“你们拿到的东西上面已经看过了，都没有什么问题。”被唤作姐姐的那个女子又道。
“我就知道，他们哪有可能背叛我们呀。”紫苑道。她身边的那个女子一言不发，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那个被紫苑唤作姐姐的女子，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小丫头你就不能消停会儿，让我把话说完再接嘴不成么？”那个被唤作姐姐的女子见此情景，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紫苑俏皮地一笑，吐了吐舌头。
“但是我们还是不能大意，尤其是云华隐，此人老女干巨猾，这次什么都查不到，不代表他没有动作，没准儿是料到了我们还来查他，故意做出了这副假象给我们看。”那个被唤作姐姐的女子的视线从另外两人身上扫过，似乎是想要看看她们两人有什么看法。
“那照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查不到了？上头打算怎么办？”紫苑皱了皱眉。
“还得有劳你了，阿苏。”那个被唤作姐姐的女子转头看向那个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子。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女子眼珠终于转了转，开口说话了。“紫英，呈上去的已经是我能在云家找到的全部了，我不觉得还有什么需要劳动我的地方。而且我早就觉得事情蹊跷的很，没准儿他们一早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刚刚紫苑一直叫那个女子为姐姐，而她却直呼她的姓名没有半分的尴尬。
“所以说，你更加没有退路了，只有继续查下去，你若是此时失踪了，云华隐那老狐狸必然更加起疑心。”紫英道。
“我早就说了，我不愿意干这破差事，你们爱谁干谁来干，整日偷偷摸摸的，我学了这身武功不是派这种用处的。”魏紫苏的声音突然就拔高了三分，其他二人万万没有想到她此刻会突然发难，皆是一惊。
“阿苏，你不要激动，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还是紫英先反应了过来，安慰她道。
“是啊，姐姐，等这个事情过了之后我们就自由了啊。”紫苑也附和道。
“……”魏紫苏没有说话。
“阿苏，不要耍脾气了，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紫英道，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魏紫苏依旧没有开口。
“好了，我要传达的命令也算是传达到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紫英淡淡的瞥了一眼两人，眼光在魏紫苏的身上停留的尤其久。
“好，姐姐。”紫苑笑着应道。魏紫苏依旧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紫英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紫苏姐，你刚才真是太帅了，你没有看到她的脸色都变绿了，嘿嘿嘿。”紫苑偷偷笑道。
魏紫苏只是看了紫苑一样，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走。
紫苑也仿佛是习惯了魏紫苏的脾气，只是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地和她讲上一两句话，也不管她是不是回答。
“你真的不大适合做刺客，你太聒噪了。”魏紫苏突然开口道。
“姐姐，你也不适合。姐姐你知道为什么么？”紫苑一声轻笑。
魏紫苏脚步一顿，接着继续向前走去，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紫苑一眼。
“你动情了。”
魏紫苏猛地转身，紫苑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差点撞在她背上。
“紫苑，你也知不知道，有时候我真的想撕烂你的嘴。”魏紫苏一字一顿地说道。
“哎呦，这可不敢当啊。”紫苑嘻嘻一笑，仿佛在听和她毫不相关的事情。
魏紫苏瞪了她一眼，便不再开口。她知道，若是她继续说，这臭丫头的嘴就更加停不下来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她。
“姐姐，你生气了？”紫苑问道。
魏紫苏不开口。
“姐姐你还是这么开不起玩笑。”紫苑笑道。
“早点回去吧。省的被尹府的人发现。”
“姐姐你是在关心我么。”紫苑啧了一声。“怪不得他们总是说，紫苏姐你虽然哑巴了点，但是心肠还是很好的。”
魏紫苏瞬间很想扇自己两个嘴巴。
就在她懊恼的时候，突然眼前黑影一闪，紫苑已经到了她面前。
“姐姐，这是什么？”紫苑笑嘻嘻地甩了甩手里的东西。魏紫苏大惊，连忙摸向自己斜襟，里面却是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