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到底,除了箜篌这个新型奇葩物种刚刚出现的时候,确实对我的生活质量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对于这种影响,我并没有让它持续很久,我的重心依然是修炼。
整个仙界,能对我产生吸引的东西,几乎寥寥无几,有人热爱权钱,可我视它们为粪土,当然这也可能和我一直不愁吃喝有关,至于美色,我会说那群女的一摸,我都想吐吗?妈蛋,油腻腻的这么多脂粉,你想熏死老子吗?对此,箜篌给了我四个字,薄情寡欲,还嘲笑我上辈子定是皇尊贵族或是富豪人家的孩子出生,我至今没弄懂他当时笑的是褒义还是贬义。
接下来的几百年,我的功力层层提高,几乎到了让人不敢置信的地步,但我知道,除了天赋凛然以外,和我的努力和汗水分不开关系。
很多内功心法像是烂熟于心,修炼的招式套路更是刻在了脑子里,需要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冒了出来,而且比那些书本上写的不知上乘了多少倍,虽然以前在人界干了什么我不记得,但是这些宝贝没有忘还真是万幸。
另外,我在修炼的时候却发现体内有一股至纯的仙力,与我的功法相融相合,每当我的功力大增进入一个新的层面,就能相应地转化掉一部分那股力量,成为自己的,这也是我比别人来得更加厉害的原因之一。
六百年后。
一向冷清的仙界,今日难得热闹了一番。
清早,小厮就给我换上了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腰间系上白色的麒麟玉佩,以金冠束发,倒也打扮得像个模样。比起六百年前,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这期间,我早已褪去了孩子气,不光是外貌,举手投足间变得成熟不少。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也是自从我上次搅了魔窟以来最不安生的日子了。
是的,早在这之前,我就到了可以独当一面,浴血杀敌的年龄。我也并没有让人失望,杀伐果断是我一贯的作风,无论对人还是对事,虽然也有人说太过无情,或是我藐视生命,但这些不过是那些安生惯了的人才会有的想法,或是用来当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不管如何,我的成绩最终得到了肯定,至于别的,我不想管,也懒得管。
你说我傲,真对不起,我他妈的就是有傲的资本!
也许被箜篌说对了,我上辈子或许真的是哪家富贵的孩子,性子来的时候,拧都拧不过来,好在我从不在大事上出岔子,所以我也并不把他当做什么厉害的缺点。
“离洛仙人,哦不,是仙君,时辰快到了,您看……”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每次听到这个声音,我都会觉得很烦,尤其是现在这种堂而皇之的谄媚,恶心到爆了。
可我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吩咐他去牵我的坐骑到殿前。这人是锦帝送来的,看来别有用心,不过是让我提前习惯习惯罢了,若是我自己的人,指不定我现在一脚已经踢到人家屁股上去了。
没错,今儿个我就要升官了,而且是老大不小的官。和我一起的,还有那个倒霉雄的家伙——箜篌,我严重怀疑锦帝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虽然他的实力确实很强,但一直吊儿郎当的,办起事来也会让人担心吧。
我很能理解锦帝的用意,他这位子屁股还没坐热,自然有人虎视眈眈,最好的办法,便是把其余重要的官职分配到自己人手里。但那些老谋深算的家伙又岂能如他的意,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注入新鲜的血液进去,而以我和箜篌的这段时间的功绩,让人心服口服,借着给新人机会的借口,锦帝居然一次性豁开了一个大口子,上仙位子虽高,危机也大啊。
箜篌从前就爱结交朋友,东上仙的位置也算是一呼百应,自己除了立下战功的原因,竟突然之间也得了不少旧部支持,看来锦帝私下也是费了心思的。当然,我是不会对他感恩戴德的,毕竟,这么做也是为了能让我以后为他所用罢了,在我看来,不过是种公平交易。
我骑上白鹭,一路飞向宸宫,看云一片片从身边飘过,不经恍惚,这么多年我到底做了什么,拼了命的修炼,取得了别人眼红嫉妒的功绩,可是为什么有的时候却觉得,这一切都像是眼前的云彩,看着是通透漂亮的一团,真正伸手以后却什么也触不到呢?
而每到这时,心总像是缺了一块,不疼,却空落落的,很沉寂,很孤单。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册封仪式上。
锦帝要为箜篌封号,那家伙却嬉皮笑脸,说反正箜篌并不是他本名,那这个作号再好不过了,箜篌上仙,听上去也很气派。
“你呢,离洛?”喊到这个名字时,锦帝眼中似有一丝难色,但沉稳不惊的他脸上,绝不会让别的表情多作一秒的停留,“你想要什么样的名号?”
“一切全凭锦帝做主。”我拱手。我虽然成天不可一世,但是对眼前这个人,还是很尊敬的,没有他,也不会有今日站在这里的我,虽然努力是靠自己,但知遇之恩也是很重要的。
“那就叫做镜华吧。”他笑得风轻云淡,“镜中韶华,不知镜华仙君满意否?”
“多谢锦帝。”
就这样,我从一个小小的离洛仙人,变成了镜华上仙,而以前的名讳也再无人敢唤了,毕竟所有人都觉得,得到锦帝亲自取的名号,是一种无上的荣耀,至于以前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箜篌上仙、镜华上仙,即日起,朕命你们掌管仙界东、西两地,务必要恪守己责……”
再多的,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册封仪式上的话,无非就是那几个路数,过过场子,没多大意思,只是身边一双双猜不透表情的眼睛,我知道,以后的路会更难走了。
64.心伤
魍魉的话,犹如巨石沉海,瞬间激起千层浪花。
“这名讳你从何而知?”镜华质问。
他名中的确有个洛字,但那是曾经,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人提起过了。
离洛,离洛……这字眼久得像是前世,每次念起都氤氲着一股莫明的伤感。
魍魉似乎很得意,想来它也未料到,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眼前的人居然也还记得这名。
再装神弄鬼也没什么意思了,魍魉周身的黑色雾气慢慢聚成一团,最后凝成了一个人形在镜华面前,身段高挑纤细,唯一不变的是脸上的面具,和面具上笑得夸张的脸。
“怎么办呢,要不要告诉你呢?”即使隔着面具,镜华也猜得到那是一种怎样有恃无恐的表情。
镜华表情一敛,还没人敢吊他的胃口。
“你最好老实交代,我可不是夜残,更别指望我手下留情。”
“笑话!”魍魉竟真给他笑了出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变成了人形,虽是少年身段,但话语间却多了种人世沧桑、老女干巨猾的腔调,“我魍魉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怕过谁。”
镜华不与他多言,直接一刀砍过去,直截了当地告诉这猖狂的家伙自己所言非虚。然而,刀之所及,屡屡烟雾散开,只是一晃眼,刀过之后再次不着痕迹地恢复原样。
“你伤不了我,”是肯定句,“你不行,夜残也不行,这世上所有人都不行,哈哈哈哈……”
“所以我才能半死不活,苟延残喘到现在……”后面一句话声音很低,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该死!”镜华怒咒一句。刚才那一击,虽未中,但已经足够让镜华知道,这个自称魍魉的家伙所言非虚,他的确伤不了它,因为它根本没有实体,重重怨气里包裹的,空空如也。
气愤只是一时,镜华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花解元还在等着他,他要回去,完完整整地回去,告诉他那个吻的意义。
他……爱上他,完全脱离控制,早就情根深种。
“我和夜残怎么说也算半个朋友,什么都告诉你的话,岂不是对他有所不利?”魍魉状似艰难地斟酌着,只是镜华并没有错过它眼中闪现而过的精光。
“夜残的话,给得了你这个吗?”镜华一伸手,一颗暗红色的石头静静地躺在掌心,只有栗子大小,却散发着血一般的色泽。
魍魉眼神突然间大放异彩,但很快用那张虚伪的面具遮住了贪婪的垂涎表情:“果然是神仙,用的东西就是不一般。这玩意儿,仙界充其量也就这么一个吧,这样的话也愿意给我?”
“既然识得此物,你就该知道,炎石是唯一能融了千寒锁的东西。”镜华也是有备而来,知道要来锁妖塔的时候,他就专门回了一趟仙宫,取了一直放在内宫里珍藏着的炎石,他知道,在这种严酷的环境里,炎石必定会发挥出属于它的巨大作用,无论是于他人,还是于自己。
“到时我不会阻拦你离去,天大地大,任你驰骋。”
“放我走,你不怕上头怪罪下来?”魍魉指了指头顶上方。锦帝看似心软,却其实是最无情之人,这一点,没人比它魍魉了解得更深了。
“那是我的事。”镜华显得毫不在意,他拘束了太久,是时候也该像箜篌一样活得洒脱随意,不顾后果地任性一次了。
“你以为我傻了吗?就算你不拦我,也自会有人对我围追堵截,他只消派上几个精锐,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像逮孙子一样抓把我回来,纵然天大地大,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面对“自由”这样大的一个诱惑,魍魉终究是清醒的,水中花、镜中月一般的梦,它早就不会去做了。
它环顾四周,哪怕只有黑暗的光,冰冷的石壁,凄惨的哀嚎声,或是无情的锁链,却也都伴了它数千年。
“我早就把这里当家了。”它幽幽地叹,声音里尽是悲哀。
“给我吧。”原以为这一场交易即将告吹,魍魉却突然朝镜华伸手。黑色的烟雾散尽后,是一只白暂纤细的手臂,然后整个人都清丽起来。
镜华这才看清,“它”原来是“他”。
脸上的面具并未褪下,但单从清澈的眼眸里就能看出,他的年龄并不是很大,更像是介于少年时期就停止了生长一般,可偏偏他所有的话里又都透着不寻常的沧桑。
魍魉见他自顾自地出神,撇了撇嘴,不满意道:“喂,快给我吧,起码让我除了这束手束脚的链子,乒乒乓乓地烦死人了。放心,我不会跑的,也不会白拿你东西。”
镜华很大方地把炎石交给了魍魉。
一阵火光电石之后,世上最坚硬的千寒锁就此应声而断了,同样失去色彩的还有那暗红的石头。
少年魍魉活动着僵硬的手脚深褐色的丑陋疤痕,烙印般深陷在他手腕和脚腕上,畸形得凹进去一圈,并没有因为锁链的断去而有所恢复。这就是千寒锁,绝不单单靠着千斤的压力声名在外,除此以外,它不会因为你有形无形而有所改变,比起简单地困住身体,这传说中的神器更要高深许多。
镜华心中突然升起些许同情来,千寒锁的威力他也只是有所耳闻,那连断去四肢都无法摆脱的寒意与恐惧,一点点消磨掉让人引以为傲的妖力灵气乃至生存意志,真是个极其残忍的东西。当然,也只有罪大恶极的家伙才有这等“荣幸”,享此殊荣,拷上千寒锁还能活下来,愿意活着而未被逼疯的,也能算是一个奇迹了吧。
他——究竟犯了怎样的罪?
“谢谢。”
一个恶鬼说出这样的字眼,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觉着气氛里古怪。
或是为了掩饰这样的尴尬,魍魉继续说:“我知道你要听的不是这个,不过,跟我来吧,你想知道的,我都会慢慢告诉你,算是帮我解开这束缚的报答吧。”
魍魉赤着脚走在前面,雪白的脚跟衬着乌黑的石阶,出淤泥而不染。尽管他的脚步很轻,但是所有的妖怪却都闻声纷纷绕开,连同他身后的镜华也远远避开。
恶鬼魍魉不愧是恶鬼,就算妖力早就被千寒锁耗得几乎殆尽,怨气却依然强烈,经久不散。
“过了今日,你们师徒的事我再也不想掺和了,光是应付里面那家伙已经够费心了,所以情也罢,怨也罢,等你全想起来,就自个做个了结吧。以后再也别来锁妖塔了,全当还我个清净。”也不管镜华是不是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魍魉一路还是碎碎念着,但声音却充满疲惫。
终于,到了锁妖塔最顶端,隔着红漆的破败大门,里面传来强烈的灵气波动,“到了。”
魍魉停在门前,指了指门内,“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里面,或者说,这才是所有事情开始的源头。”
蹙着眉,镜华带着疑惑,摸向了那扇充满是非恩怨的神秘大门,究竟,在这锁妖塔顶,藏着怎样的秘密?
就在此时,里面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冰冷麻木,一板一眼:“魍魉,我不是早就说过,不想再见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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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漫天飞雪并不能阻隔雪地中缠斗的两人,花解元全身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侵了寒雪,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夜残更惨,留在腹部的伤口给他带来不小的冲击,但他却始终对处在暴走边缘的花解元留有一丝余情,几次放弃至对方于死地的机会,未作出致命一击。
没错,花解元疯了,或者说快要疯了,身体已经不自觉地要去伤害这个人,这个对他一再逼迫,一度强迫的人。
充沛的灵力,疯狂地为他每一击做坚强的后盾。可是,就算脑袋飞速地转动,想破了头,他对自己所做的、自己的行为还是一片空白。为什么会有暴增的灵力,为什么会和夜残一样的招式,就像是破开了一个口子,越裂越大,而藏在内里的,叫做恐惧。
对于夜残,花解元越是疯狂地打杀,越是厉害,他反而越兴奋。身体已经想起来了,记忆还会远吗?
终于,到达了极点,带着崩坏,爆裂开来似的,一个前所未见的招式之后,画面凝住了。
夜残呆呆地低头,耀眼的红色在紫衣上并不明显地蔓延出自己的色彩。不敢置信般,身形一个不稳,夜残竟向后倒去,但他终究是骄傲的,剑比人更快一步,撑在了后腰位置,这才稳住了他失去力量的身子面色却如纸般,惨烈的白。
然后他笑了,却像哭,笑与哭本就是相似的表情,区别只是背后隐忍的泪。
“我的确伤害了你,可最终,也舍不得杀你。”
但我从未想过,你却能狠下心来……
65.秦向安的阴谋
无言的寂静,死一般的冷清,气氛就如同这极北高地的气压,迫得人喘不上气。
花解元的后腿打着抖,不知是冷是惧,步履蹒跚地后退,嘴里叨念着什么,一遍一遍地重复,一点一点地惨白下去。
他强迫自己去想夜残是怎样一个十恶不赦、视人命为草芥的人,他残酷、残忍、残暴,但花解元却无法否认他待他是极好的,一切的卑劣手段,只是为了能让他留在他身边。相反,自己的一再躲闪刺激了他,这才伤害了更多人,更多他爱和爱他的人。说到底,如果自己一开始选择顺从,就不会造成这么多不必要的伤害了。
夜残对他太过执着,执着到疯狂,却始终处在患得患失之中,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摸样。
看到夜残的瞳孔一点点失去光彩,花解元才知道,自己错得多深,多重。他的心中只有怨恨、眼中只有怒火,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和夜残明个你死我活,以求解脱。
可是现在,夜残要死了,他,解脱了么?为什么好像套上了更沉重的锁链……
花解元仰天长啸,声音在空旷的崖顶一阵嘶鸣过后绝踪灭迹。
“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当他惶恐地看见夜残腰间最后的支撑也轰然倒塌,整个人在雪地砸出一个人形的凹印时,花解元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也在瞬间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