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到自己都以为自己很开心之后，他拉着惊讶不已的小鬼往万花阁走去。

还未到门口，他就看到席士潇慌张地横抱着昏迷的巫寒进入一架华贵的轿子，紫衣女子在轿子旁急忙吩咐轿夫快些离开。

小瞎子怎么了？那个人为什么会在这儿？他把小瞎子怎么了？！！！

段岚一手抱起小鬼，风一样地跟了上去，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小瞎子！

怀里的小鬼似乎是察觉到了段岚的认真神色，他一声不吭地任由段岚抱着他，小小的身子乖乖蜷缩在段岚安全的怀里。

紫衣女子忽然转身，扔出一枚小巧的飞镖，算是警告。段岚毫不在意地躲开，继续向前追赶。

“这位少侠，为何要跟着我家主人的轿子？”紫葵拦住段岚的去路。

“少废话，快把小瞎子交给我！你们想对他做什么？！！”段岚面对美女，没有丝毫的动容，心里只想着可能处于危险之中的巫寒。

若师父是他一直追逐着的阳光，那巫寒则是在阳光消失之后，给他带来光明的点点灯火，微弱却温暖。他会保护那个让人放不下的小瞎子，直到小瞎子不再需要他为止。

当然，他知道，小瞎子心里一直都只有那个人。也并非看不出，席士潇对小瞎子的在乎，他只是放不下……

或许，他是个最终什么都得不到的配角，但爱的人都得到了幸福，他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师父带着儿子和师母享受天伦之乐，小瞎子跟着心爱的人远走高飞，所有的人都将离他而去，他又能向谁倾诉？

第54章：药引

“少废话，快把小瞎子交给我！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少侠，你误会了，我家主人是要带巫公子去治病，还请不要耽搁为好。”紫葵驻足解释，但是轿子依旧快速地往前走着。

听到小瞎子得病了，段岚心里一紧，自知不能耽搁：“你们快带他治病！”

紫葵也不想耽误行程，急忙赶上前面的人，轻声告诉轿子里的席士潇发生了什么。

席士潇用深沉的声音吩咐：“让他跟着……”

怀里的巫寒此刻浑身冰冷，气息微弱……席士潇深邃的眸子中，掩藏的是深深的痛楚。

给巫寒裹了层层的被子，又用体温去温暖他，但是他的身上依旧是冰冷的，席士潇抱紧怀里的人，在心中默默呼喊着：“亦白，亦白……你醒醒……寒，醒醒……”

昨晚翻云覆雨之后，两人相拥而眠，巫寒甚至还主动抱紧了他……但是早上，席士潇刚吩咐过早饭，打算喊巫寒起床时，却发现巫寒已经浑身冰冷，昏迷不醒了。

这毫无征兆的昏迷，几乎击垮了席士潇的冷静沉着，他急忙带着巫寒去自己宫外的秘密府邸，那里有京城最好的大夫。

“公子若不离不弃，亦白便生死相依……”亦白的话语萦绕耳边，席士潇努力给怀里的人取暖，低哑地呢喃道：“若亦白不弃，士潇死又如何……”

怀里的人依旧昏睡着，没有丝毫知觉，没有丝毫反应。

“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你在院子里撑着伞等我，衣服都打湿了……我责备你为何不在屋里等，你支支吾吾地说：想见到你，很想很想，哪怕早一刻也好……”

席士潇独自说着，紧紧抱着怀里的人：“那时候我就这样抱住了你，心里愉悦得像个孩子……而如今，为何这么心痛？心痛得似乎无法呼吸……”

“你离开宫之后，我一个人在秋白居，看着床上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知道那不是你，但我又怕那是你……我日夜守着他，不知是在等他醒，还是在等宫外搜寻你的消息。”

席士潇继续低声说：“我那时好像个疯子……现在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巫寒依旧静静地依偎在席士潇怀里，气息微弱，浑身冰冷。

“你若醒了，就不要再离开我了……”

到达府邸之后，大夫们一一为巫寒诊断，但一个个都面带困惑地摇了摇头。

“这位公子浑身恶寒，气息似断非断，脉像似有非有，实在是奇特……请恕吾辈孤陋，实在不知他患何疾病……”

“行医几十载，也从未见过这种疾病，不过依老朽所见，他这疾病恐是不治之症，或永久昏迷不醒或仅能续命几日……”

“说！说你对小瞎子做了什么？！！他昨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得了不治之症？！！！”段岚对着席士潇吼道，悲痛之情可见一斑。

“紫葵，备上车马，我们立即赶去泷州去找妖医。”席士潇没有理会段岚的指责，冷静地吩咐道，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床上的巫寒。

段岚听到后，激动的情绪也稍有缓和，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而不是追究责任。不过提起妖医，他立即就开口道：“先等会儿，有一个人应该有办法……”

遥儿被请到府邸时，她的情绪并不慌张，随着下人的指引到了巫寒的房间。轻轻抚上巫寒的额头，又稍微把了一下脉搏，她眉目清明地开口说：“寒儿的病需要一些药引，就是不知席公子是否舍得……”

“请姑娘明示。”席士潇问道。

“你的筋骨血脉和胸间的那一刻心。”巫遥的语气如常，像是在陈述事实。

席士潇惊讶片刻，但不敢耽搁，他紧接着问：“请问要如何用。”

“我要你的躯体完全归属寒儿一人，心内也只装他一个人。”遥儿接着阐述：“放弃你所拥有的地位与财富，随他终老，你可愿意？”

屋里的众人无不惊讶，这是什么荒唐的药引？！

“你们先退下，我有话要同巫姑娘谈。”席士潇一声令下，众人从屋子里退出。段岚也没什么怨言，带着怀中熟睡的段星出了屋子，心中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事情，微微叹了口气。

“巫姑娘，你到底是寒的什么人？”

“这个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相信我永远不会伤害寒儿就行。”

“那你可以说明使用这份药引的缘由吗？”

“自然是为了寒儿的病，他的病不仅伤于身，更伤于心。你若不能提供这份药引，我便带着寒儿离开，用其他方式医治他。”

席士潇看向床上昏迷的巫寒，眸子里充满了温柔与心痛，如果他愿意接受自己，那么放弃这无用的身份又如何。

“那就麻烦姑娘准备药方吧，至于你要求的药引，我会准备，给我些时间……”

第55章：君如玉

巫遥注视着席士潇，看到他沉着的脸上露出了完全释然的表情后，她知道，这个人已经下定决心了。

“事到如今想必你也猜到了，寒儿的病，其实并无大碍。”

“看到你从容进来的那一刻，我的心其实就放下了，只要他没事，你的要求我会做到。”席士潇说着拿出了一块儿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林”字，他把玉佩递给巫遥：“本打算把它还给寒，却还没来得及，不过给你也是一样的，伯母。”

“没想到被你查出来了，果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巫遥接过玉佩低头轻抚，温柔地笑了。

“其实我当初只是怀疑你是寒的亲人，但是在我铲除林虎等人之后，在林府密室里发现了一些画像，才确认了你的身份。林家老爷林珺的第一任夫人，巫如瑶，也就是寒的亲生母亲。”席士潇慢慢道来，英俊的面孔温和如水。

“是啊，我是寒儿的母亲，一个曾经离家出走的不称职的母亲……”巫如瑶忽然变得有些悲伤：“我努力去寻找灵药，获得了不老的容颜，希望可以挽留住丈夫的心，却没想他还是另娶了……”

巫寒的母亲，也就是如今依旧清纯动人，永远十八岁容貌的巫如瑶开始讲述那段故事：

住在翠峰山的采药少女偶遇了路过的年少商人林珺，两人陷入爱河，之后少女嫁入林家并为其生了一对龙凤胎。

孩子两岁时，林府的客人劝林珺纳妾，林珺说：“美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啊。”巫如瑶得知此事后，十分难过，以为是自己不再青春貌美才留不住丈夫的心，她毅然离家去寻不老容颜的灵药，这一寻就是两年。

当她满心欢喜地回到昌音城后，却发现物是人非，林府已经有了新的夫人，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喊着另一女人叫母亲……

虽然有了不老的容颜，却失去了与家人共处的时光，她发觉自己错了，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巫如瑶绝望地回到了泷州，找到自己从医的母亲，在母亲的开导下开始治病救人，努力忘却昌音城那幸福的一家四口人。

然而四年后，林府发生了变故，林珺遭山贼杀害，林府被吞占。当她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几乎疯了，自己最爱的人都离她而去：丈夫孩子惨遭杀害，年迈的母亲也随着父亲去了，弟弟又不知所踪……

本以为此生已了无牵挂，却没想十年后，在医馆遇到了自己以为已经死去的儿子，林亦寒。

“是啊，寒儿的本名是林亦寒，他的妹妹叫林亦然，我的孩子……如今就只有寒儿了……”巫如瑶眼中泛起了泪水，声音有些哽咽。

席士潇听了巫如瑶的话后，慢慢思考着，而后开口道：“难道您其实，不仅是寒的母亲，也是泷州真正的妖医？”

巫如瑶点了点头：“妖医其实是我的母亲，她去世之后我便继承了她的名讳继续行医，为了自由地活动，我让我的弟子易容成老年的妖医模样，代替我在医馆坐诊。”

之所以一直隐瞒，是怕寒儿接受不了。而如今席士潇把一切都摊开了，她也就顺势说出了真相。

席士潇没有再说话，他坐在巫寒的床前，静静看着心爱的人。不知他醒来后面对这么多事实，会是何种表情，还有他以后会是亦白、巫寒、还是林亦寒？

“猜出我的真实身份，又在我和寒儿刺探林虎阴谋的时候，暗中把他们都惩处了。看来寒儿没有看错人……”巫如瑶似乎是有些欣慰地说。

“伯母，虽然是往事了，不过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伯父了。密室里的画像挂满了墙，每一幅都是你，上面写满了对你的思念和失去你之后的痛苦。还有一些写给你的信，被他珍视地放在了密室的箱子里，满满一个书箱……”

巫如瑶听到这儿，眼泪顿时决堤。她恍然间想起了曾经的时光：少年亲自雕刻了一只簪子，插入少女的发髻，两人相视而笑……儿女出生后，丈夫抱着妻子开心的样子……

她不知的是，丈夫当初的玩笑话导致了她离家出走，为此林珺后悔千万次，也派人寻了千万遍，都没有寻到妻子。

郁郁寡欢的丈夫画着妻子的画像，每日给妻子写着信，诉说着思念和爱恋。可是妻子却依旧没有踪影，眼看儿子女儿无人照看，只能在众人的催促下娶了新夫人照看儿女，但痴心依旧。

数年后，有人告诉他在某座山上见过一个极像他妻子的人，于是他疯了一样地带人去寻找，却没想到那是山贼早有预谋的……

林珺，至死都没有再见到日思夜想的巫如瑶；而巫如瑶，误会了爱人十六年，却再也见不到此生唯一挚爱的那人。

隔天，林府安静的密室里。巫如瑶看着满墙的画像，满箱的书信，痛哭着躲在了墙角，声嘶力竭……却不会再有人如十六年前那样，搂住她安慰她。

“珺，我们的儿子长大了，他长得跟你很像。那时他毁了容，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因为他仿佛就是你年轻时的样子，气质纯粹，温润如玉。”

第56章：哨音

巫寒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安静地昏睡着。

席士潇在床边的桌上写着书信，偶尔转过头来，看着床上未醒的巫寒，深邃的鹰眸，变得柔和而平静。

外面，冬日的阳光懒懒地散在瓦片上，三两只麻雀吱吱喳喳飞过。

“叔叔，我又饿了……”段星小鬼仰着小脸扒着段岚的腿说。

段岚自从被告知巫寒没有大碍后，也变得不再偏激，安静地陪着小鬼住在席士潇府邸旁的客栈里。每天去看望巫寒，计划着巫寒醒之后，就带着段星去找师父和……师母。

一切都很平静地发展着，他有种故事即将走到结尾的感觉，而自己也可以安静地被遗忘在每个人的幸福之后，默默离去。

依旧是白衣胜雪，此刻的玉面狐，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一把抱起段星：“吃豆沙包吗？”

三日前，巫遥告诉他，巫寒的昏迷只是因为他体内的寒蛊进入了休眠期，过几日就会醒来，没有大碍。也许，这两天小瞎子就会醒了吧，到时就把小鬼还给师父，然后……继续当自己的采花玉面狐吧。

小鬼吃饱后，揉了揉小肚子，然后慢慢拿出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把精美哨子。卯足了劲，鼓起小脸儿，放声吹了起来。

超然于尘世的空灵哨音，慢慢回荡于嘈杂的街道上空。人们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味着这声音的旋律，麻木的心仿佛看到了乌云后的阳光，冰释后的原野，大漠上无拘无束的风……

行进于山林间的仓，掀开面前的斗笠，顺着哨音抬头，看了看干净的晴空。他灰色的眸子，反射着清澈的色泽，银灰色的发如今已变成了千万缕柔顺的青丝。

身边似乎回荡着村里老人的话语：“金狼守护者是无情无欲的神，一旦动情，就将沦为庶民，银发转黑，寿命与普通人一致……如今你既已堕入人世，就去寻找那心仪之人吧，诉诸真心亦是一种解脱。”

一旁的金狼炽儿，棕蓝双眸依旧，顺从地跟着仓前行着。它看了看前面的仓，黑衣点缀着如火的红色边饰，手拿暗红色竹笛，头上的大斗笠遮住了半张脸。

仓看着脚下的路，一切似乎都变得很陌生，却又很新鲜。不知何时，他本波澜不惊的心，会因一双眼睛而泛起从未有过的涟漪。

是啊，那双眼睛，很美。左眼如夜空深邃，右眼如秋水清澈……

他何尝不知，自己与那人相遇得太迟了。那人身边已有了深爱他的人和他深爱的人，可是情难自禁，他去也是为了有个了断。

曾经不问世事，逍遥于天地苍茫之间的存在，又为何突然动了凡心，他自己也不明了，或只因为他们之间有了命运的羁绊，而不得不在意，不得不放在心上。

空灵的哨音隐约传来，巫寒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旁的席士潇轻轻凑近，一个浅浅的吻让巫寒刚刚清醒的思绪变得混乱，他数日苍白的脸上悄悄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饿了吗？我这就去吩咐上菜……”温柔的男声在他耳边说着。

“……不”巫寒的声音有些沙哑。

席士潇不解，想继续听他说什么，却被一双暖暖的手紧紧抱住。

“我以为，我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迷迷糊糊之中能听到你的声音，却怎么也动弹不得，我以为我真的是死去了……”略带呜咽的声音低声说着。

席士潇没有说话，任由巫寒抱着他，俊美的眼睛轻轻闭上，感受着对方给的强烈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