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太多的希望要背负，他从未像这一刻这么迫切地渴望收获成功的果实，他像疯了一般没日没夜地工作，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修改了多少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用光了多少支圆珠笔，只知道垃圾篓里的废纸越来越多，手腕越来越酸软无力，而他却依旧没有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曲子。

路清有些懊恼地瞪视着前方，身体颓然地倾靠在沙发上，心仿佛一下子被挖空了。

屋内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路清觉得天与地都在一瞬间沉睡，而自己更是处在半梦半醒之间，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走下去！

他一直是被成功环绕的人，何曾遇到过太多的逆境！

这几天没有路清的戏份，身为助理的颜殊歌也跟着放了个小长假。刚刚从酒吧沾染了些微的酒气回来，颜殊歌用房卡打开房门，就看到路清正坐在沙发上，神色萎靡地望着前方发呆。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颜殊歌就一直刻意回避与路清产生过多的接触，他痛恨路清加之在他身上的一切，恨他对自己造成的屈辱与伤害，把他当做玩偶一般肆意地亵玩、侮辱，他像是一个茫然无助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自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路清那样残忍的对待？

路清说过，是自己亏欠他的！

颜殊歌心内一片凄苦，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中，他从不亏欠任何人，更不可能亏欠过与自己交情寡淡的路清！

路清对他的恨，究竟从何说起呢！

此时的路清，早已不复了昔日清冷淡漠的姿态，头发乱糟糟的一片，浓重的黑眼圈使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他的眼白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连眸光中的光彩都不知道流向何方去了。

颜殊歌觉得这样的路清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明明应该恨极，却还会生出于心不忍的感觉。忍不住在心中自嘲了一番，颜殊歌啊颜殊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心软了！

知道路清在为曲子的事情苦恼，颜殊歌有些迟疑地走到他身边，故作平静道：“先休息一下吧，总熬夜对身体不好，你又不是钢铁侠，一直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路清有些木然地抬起头，却没有正眼看他，而是用眼角的余光不屑一顾地瞟了他一眼，冷冷道：“少在这里装好人，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是啊，颜殊歌现在应该恨他，也一定在恨他，看到自己此番的窘境，他应该很开心才是！

路清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这一次，难道真的要让颜殊歌看自己的笑话吗？

没有理会路清的冷嘲热讽，颜殊歌拨通了酒店的外卖电话，替路清点了一份清淡的晚餐，道：“好歹吃点东西，饿坏了我可不负责送你去医院。”

“颜殊歌，能不能不要总是在我面前装好人，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路清冷嘲热讽道。

“就算你讨厌我，也不应该对我……”颜殊歌抿了抿嘴唇，眼角微微垂下，后面的话竟是一时间说不下去了，那个混乱的夜晚，明明痛入骨髓，可是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想忘都无法忘记。

为什么就不能像做梦一样呢，梦醒了什么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颜殊歌的眼里早已被黯然覆盖，不敢再看路清一眼，只怕多看他一下，就会让自己回想起被路清强迫的每一个细节。

看都没看颜殊歌一眼，路清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声音里包涵着怨毒与生冷道：“滚！”

颜殊歌有些失笑地摇摇头，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计较太多，就当做自己的一片好心喂狗了，至于那夜的痛苦缠绵，颜殊歌甚至试着幻想自己被恶狗咬了一口！

身后响起沉闷的关门声，路清一下子愣住了，忽然间觉得有些茫然无措。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这还是颜殊歌第一次主动与他谈论与工作无关的话题，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颜殊歌又变成了过去那个总是用虚伪的关心来试图蒙蔽自己双眼的人。

路清觉得自己彻底看不透这个人了，忽然间觉得无比烦躁。

距离与于浩约定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了，路清望着被自己修改的惨不忍睹的曲子，心下不禁有些慌乱，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到这种毫无头绪的绝地之中。

感觉像是老天爷在跟他开着一个巨大的玩笑，他不过就是换了个身体而已，他的灵魂还是莫宸枫，为什么他的才华却消失了呢？

连一首满意的曲子都写不出来，他这是怎么了？

第二十三章：李代桃僵

又是一个忙碌而无果的白昼，看着窗外一点一点暗下去的天色，路清彻底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窗外那最后一抹西下的斜阳发呆。

要是一天能有几百个小时就好了，因为他对自己剩余的时间赶到力不从心，现在他只剩下十几个小时的时间，而明天应该交给于浩的曲子却仍旧没有着落。

这几天他挖空了心思去创作，却从来没有完成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版本，他甚至有些对自己的能力绝望，难道他已经步入江郎才尽的窘境了吗？

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路清索性双臂大开地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四天以来的疲惫，在顷刻间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困乏的身体努力地做着垂死挣扎，却终究无法抵挡沉沉的睡意，倒在沙发上彻底睡了过去。

接近凌晨的时候，颜殊歌这才从外面不紧不慢地回到酒店。他的手里拎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紫色纸盒，里面装着一块可口的黑森林蛋糕。

他清楚地记得路清爱吃甜食，对黑森林蛋糕更是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别看路清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稚气的面容上挂着与年龄极其不符的成熟，只要味蕾得到甜食的滋养，脸上立马会扬起餍足的笑。

“真是太能折腾了！”颜殊歌看着屋子里散落一地的纸张，上面反反复复都是涂抹与修改的字样，可见路清确实是耗费了大量的心血去作曲。

酒店里统一是中央空调供暖，温度通常都能保持二十度的均温，白日里也不会觉得寒冷，但到了晚上，却仍旧能感受到丝丝凉意。

颜殊歌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倒在沙发上酣眠的路清，见他只是穿着一件薄薄的浅蓝色衬衫，劲瘦的身体恰到好处地包裹在衣物中，优美的线条被衬托得越发迷人。陷入睡眠中的路清，褪去了平日里咄咄逼人的冷漠，清俊的面容如初生的婴儿那般恬淡。

弯腰将蛋糕放在一旁精巧的棕绿色小圆桌上，颜殊歌脱下穿在自己身上的白色风衣，小心翼翼地替路清盖好，生怕惊扰了他的清梦。

在沙发上找了个空余的位置坐下，颜殊歌拾起被路清丢在地上的纸和笔，迷离的眼眸快速地扫视着《黑战》的主题曲《永生》。这首歌现在并不完整，只是由编剧王野声填好了词，暂定情歌天后江喻演唱，曲子至今出现了好多个版本，却没有一个达到了尽善尽美的高度。路清奋斗了五天四夜，也没有写出来让自己满意的曲子，搞的颜殊歌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王野声的词有问题了。

仔仔细细地将歌词看了几遍，颜殊歌忙粗略地浏览了一番路清写出来的曲子，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失笑地看着睡得正安稳的路清，“你啊，真是太着急了，不但陷入了思维误区，还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昏暗的橘色光影下，路清深邃的五官竟多了几分柔和，褪去平日里的冷漠疏离，他不过就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新人，脸上的稚气还没有彻底被岁月吞没。

是啊，他不过就是一个新人而已，一个血气正盛、渴望成功的新人，路清的努力与付出，他都看在眼里，他甚至有些佩服勇往直前、越挫越勇的路清，换做是自己，在经历了人生的晦暗与挫折之后，他还会有勇气继续向前吗？

想想自己今天的处境，颜殊歌脸上的笑意竟恍惚间变成了一缕荒凉，事实已经十分明显，他连路清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

忽然想起那个迷乱的夜晚，也许那天，路清不是存心的吧？或许他与路清之间，真的存在着什么自己不知晓的误解呢？

“那天的账我以后在和你算，感觉真是欠了你的，还真的不忍心看你明天出丑呢！”颜殊歌脸上的笑容溢满了自嘲的意味，他抽出一张崭新的纸，慢慢静下心来，在纸上勾勒出一个个音符。

清晨的阳光明媚耀眼，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路清缓缓睁开眼睛，身上忽然传来一阵酸楚的感觉，声音有些嘶哑地呢喃道：“怪不得夫妻吵架了总是让丈夫睡沙发，这滋味还真的跟受刑一样难受！”

双手无措地抓着身上的白色风衣，路清忙从沙发上跃起，一打眼便看到了倒在沙发另一头的颜殊歌，他身上只穿了一个薄薄的毛衣，原本就清瘦的身形显得越发单薄。

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路清向着他走过去，将手中的风衣盖在他身上。

忽然，目光无意中被脚边圆桌上的东西吸引，一个精致的紫色纸盒，一张画满音符的纸。

路清的手不自觉地将拿起那崭新的曲谱，上面的字迹清秀隽永，十分好看。曲谱与王野声的歌词是如此的契合，甚至给路清一种浑然一体的错觉，每一个音符都仿佛透着摄人心魄的魔力。路清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觉得那就是人世间最优美的旋律，低调婉约，却不失几分激荡，后劲更是绵长入梦，整首曲子浑然天成，给人一种娓娓道来却余韵不止的感觉。

那清秀的字迹，明明只是用着极淡的笔画描摹而出，路清却觉得每一笔都仿佛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成了再也无法剔除的印迹。

路清顿时生出一种无比陌生的感觉，又恍惚间觉得无比的熟悉。他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问：这样一个脏脏不堪的人，为何能写出这样让人动容的曲子？

颜殊歌的身体动了动，轻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恰对上路清满是不解的目光，“干嘛这么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路清看着他的眼神有点诡异。

“这首曲子是你写的？”路清冲着他扬了扬手中的曲谱，试探着问道。

“哦，我昨晚闲着没事，随便画着玩的！”从昏睡中清醒过来，颜殊歌觉得自己的眼皮仍旧有些消极怠工的倾向，为了路清手中的那张纸，他几乎忙到了天亮，看着路清那满脸惊诧的模样，他不自觉地勾了勾嘴唇，语气颇为欠扁。

“靠，老子画了四天也没画出来，你这不是明摆着气我吗！”不知道为什么，颜殊歌那欠扁的语气让路清心里的理性再一次暴走，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躁动，禁不住爆了粗口。

“噗……”看着一向冷漠的路清，突然间变得暴躁无比，颜殊歌的心情一下子大好，忍不住笑出了声，路清的这个样子，还真有点炸毛的趋势。

“这首歌是给江喻唱的，她的声音比较细腻，感情爆发的慢，你一开始就把节奏写的那么强劲，整体风格就变了，自然达不到于导想要的效果。”颜殊歌直言不讳地指出了路清的错误，见他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于是继续道：“我觉得你带入了太多个人的感觉，你要记住，你只是这首歌的曲作者，你要从演绎者的角度想一想，不能将自己全部代入进去，毕竟，这首歌不是全部属于你的。”

“哼，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路清嘴上虽然有些不服气，心中却不得不承认颜殊歌的话句句直中要害。

怪不得他一直写不出来与歌词高度契合的曲子，原来是他代入了太多自己的情绪！

过去他只为自己一个人写歌，每一首歌的曲风都是全然照顾自己的风格，也难怪他这次会陷入误区了！

路清再度陷入到纠结中无法自拔，目光在颜殊歌身上定格，不解 ，迷茫，震撼……颜殊歌的指责让他无法辩驳，甚至隐隐认可了他的结论，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只因这个人今天甚至让他产生了惊艳的感觉。

每当他将颜殊歌盖棺定论，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出一系列耐人寻味的举动，来颠覆自己的结论。

“你的曲风其实很不错，大气，狂野，甚至有点像莫天王……”颜殊歌的头忽然垂下几许，声音里带着几分黯然。

从颜殊歌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路清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迈步在颜殊歌身边坐下，看着他眼里的光彩因为提及自己而暗了下去，竟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可惜，再也听不到他的歌了！”抬起头，颜殊歌迷离的眼眸之中，被满满的惋惜覆盖，连那一贯上挑的眼角，也跟着垂了下来。

路清不知道为什么，伸出手覆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颜殊歌的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向后靠拢，目光里满是闪躲，路清的触碰似乎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知道他是想到了那晚的事情，路清面色一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人明明清瘦无比，摸起来却总是软软的，连肩膀都是异乎寻常的柔软，路清觉得自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大脑了，他竟然开始回味起那夜的情景，那柔软的触感真的很舒服。

“那个是什么？”像是为了转移自己的尴尬，路清忙把手抽了回来，指着桌子上那个精致的紫色纸盒问。

“我昨晚买回来的黑森林蛋糕，你的最爱！”颜殊歌的脸色也带了些许的不自然，他下意识地将头别向另一侧，不敢与路清对视。

“谢……谢……”路清的声音很小，轻微的宛若虫子震荡翅膀的声音，天知道他是耗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努力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难以启齿的字眼儿！

路清的心情此时已经复杂到了极致，一会儿他应该如何向于浩交差呢？

总不见得要告诉于浩，完成任务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代练？

第二十四章：顺水推舟

娱乐圈就是这样，无时无刻都笼罩在一层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恰似镀上了金粉一般，让人无法将目光移开，只因那金灿灿的光芒散发出来的诱惑，足以颠倒众生。

当然，在光鲜的外表之下，往往掩藏了说不清的肮脏、龌龊、非议……所有人都像披上了一层以假乱真的画皮，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纷繁复杂之中，没有人分得清孰真孰假。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如迟未宇与江喻那般的宽容与大度，可以轻而易举地承认一个新人的实力，认可他的不羁与张扬。路清的出现，对于整个《黑战》剧组来说，简直就是一道最迥异的风景。

这个一没背景、二没名气的年轻人，最近一段时间可谓风光无限，先是挤掉名模江晨出演年内最受期待的偶像剧，紧接着加盟千万巨制的大片《黑战》，如今更是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主题曲作曲的工作。

很多人对此感到疑惑，路清所依仗的究竟是财大气粗的金主，还是年少轻狂的放荡？

五天之期已到，他们早就迫不及待地渴望看到路清的身影，他们很是好奇路清究竟要如何向于浩交差？

他的再次出现，是惊艳，还是出丑？

路清一副悠然恣意的模样向着众人走来，他今天只是随意地穿了一件裁剪简单的白衬衫，上面的纽扣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了一小段漂亮而性感的锁骨，下身一条深色的休闲裤，整洁如新，无痕无皱，给人一种简约却不敷衍的感觉。

他脸上总是挂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淡然，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能牵动他的喜怒，他就那样信步走到于浩身旁，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淡漠不羁的气势。

颜殊歌噙着万年不变的欠扁的笑，不紧不慢地跟在路清身后。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被路清牵引着，跟着他的步调缓慢移动，渐渐在他停下的位置定格，再也不肯移开。惊讶，好奇，戏谑……千百种复杂的情绪在一双双眼睛里反复置换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沾染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于浩也早就注意到了路清的到来，忙将手头的工作交给了自己的助理，从暗红色的木椅上站起身来，眼里的目光很是复杂，带着几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悸动，有期待，有讶异，甚至还有几分淡淡的退却。于浩也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想法，他对这个少年寄予了厚望，同时也害怕他让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