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尤清洄便知道了答案。
那些方才还躺在地上哀嚎的乞丐们一见到他们被抢的宝贝眼睛都绿了,一骨碌便爬了起来,刚想上去抢,就见殷傲遗龇了解龇牙,想起刚刚那一下痛击,又踟蹰着不敢上前了。
尤清洄明白了,并不太愉快的看着殷傲遗,“你抢了他们的东西?”
见尤清洄不开心,殷傲遗也萎了,讷讷道:“簪子美。”
“那你便能随便抢了?”尤清洄觉得很失望。
殷傲遗飞快的瞥了眼尤清洄,更小声道:“配你。”
尤清洄愣了愣,“要给我的?”
殷傲遗垂着的脑袋动了动。
心里忽然涌现出些不知名的滋味,尤清洄思索了一番,看向那些还在观望的乞丐,“看几位打扮,想必这簪子也不是你们的吧。”
几人对视一眼,乞丐甲嚷道:“我们拿在手里就是我们的。”其余的纷纷附和。
尤清洄笑了笑,“那现在是我拿在手里,岂不就是我的?还有什么好争的。”
乞丐甲被尤清洄堵了回去,又想不到辩驳的词,涨红了脸,“你,你,你这是强盗逻辑!”
“彼此彼此。”
“你你你……”乞丐甲‘你’了半天,捋起残破不堪的袖子,就想冲过去揍尤清洄。
殷傲遗一瞪眼,乞丐甲瞬间便没了气焰,虽然不知为何方才还唯唯诺诺的傻子一下子便武力值爆了棚,但刚刚那一下确实让他们心有余悸。
皆是为生活所迫,尤清洄也不愿太为难他们,“几位,不如这样,我有两个提议,你们可以做一下选择,一是你们跟我去见官,一切让官府定夺,二则是,”尤清洄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你们把是从何处得的这簪子告知我,我去还给失主,这里有些小钱,你们拿去买些吃的。”
几个乞丐流浪多年,最懂得看人眼色,本来看这两人不好惹,便就想溜之大吉了,省的那个黑衣服傻子想起他们方才痛扁他的事,再报复回来,毕竟宝贝再贵重,还是没有性命来的重要。谁知一下便峰回路转,这种利益严重失调的选择,根本无需权衡,他们毫不犹豫的便选择了后者。
见黑衣服傻子没有与他们算账的意图,几个乞丐拿了银子飞快的跑了。对于失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在街上随处遇见的一个有钱公子身上摸的,还说尤清洄若是喜欢便就留着吧,估计人家富贵少爷也不会在乎这么个东西。
别人不在乎,难道尤清洄还会要这种偷来抢来的东西吗?又不是某个脑子不清的人……想着,瞥了眼某个傻子,却见他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尤清洄:“……”莫非真要他带上?想都别想!
最后,尤清洄将簪子交由了官府,至于官府会怎么处理,他也管不着了。
从县衙出来的时候,殷傲遗还一脸不开心,就跟尤清洄糟践了他多大的心意似的。
尤清洄懒得和他多言。
见尤清洄不理他,殷傲遗闷闷不乐了一阵,大约也觉得没劲,又乐颠颠的了。
这次出来主要便是谈生意,和刘老板的谈话不欢而散,尤清洄本想就回谷里,但见到殷傲遗对外头花花世界留恋,便答应再玩一阵。
这里玩玩那处看看,到处瞎逛了一番,待到回去时,天已转黑。
从热闹的城区回花母谷,有一段路程十分偏僻,尤清洄本不乐意夜间的时候走,但殷傲遗这破小孩,街上的看着不新奇了,可能便分外思念‘家’了,闹着要睡花母谷的床。
无奈,尤清洄只得与他在晚上赶回家。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最终没能顺利回去。
七十章:挚爱一生(三)
出了城区,道路越来越偏僻,光也越来越黯淡,身边的殷傲遗也不知何时不说话了,尤清洄不自禁的靠向殷傲遗,并低声嘱咐道:“跟紧我,走丢了我就不管你了。”
殷傲遗闻言紧紧的抓住尤清洄的衣服,尤清洄满意的任他抓着,不管怎么说,夜路中有人陪着走,毕竟能心安许多。
只是仍然很漫长,像是无止境。
忽然,尤清洄踉跄了一下,身后抓着他的手一紧,殷傲遗紧张的声音传来,“尤儿怎么了?”
尤清洄踩了踩绊住他的东西,回道:“没事,绊到了树枝。”
没听到殷傲遗再说什么,尤清洄正想转过头去看看,手上却突然一暖,一只略略粗糙却十分温暖的大手握了上来,尤清洄顿了顿,没有拒绝。
原本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不知道为什么,尤清洄忽然忐忑起来,不安像是迅速扩散的黑暗在心间织起密密的阴影。
尤清洄猛然转过身,颈间一痛,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闭眼前听到另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
再醒来时,是在一片荒郊野岭中。
黑暗,依着月光投下的黑影,以及陌生的地方。
被捆的结实的殷傲遗还在几步外昏睡,尤清洄从地上坐起来,发觉自己倒是手脚自由,没有任何束缚。
尤清洄走到殷傲遗身边,拍了拍他,“殷傲遗,醒醒……”
殷傲遗没有反应,刚想替他解开绳,听到身后传来动静,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到有几个人提着几盏亮光朝他走来,随着距离的拉近,为首那人的轮廓愈发清晰。
还能有谁,不正是那个刘老板。
尤清洄不得不停了手。
“尤公子,别来无恙啊。”刘老板声音爽朗。尤清洄扯了扯嘴角,“我可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小尤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刘某可是要很伤心的。”说着,还作势捂住自己胸口。
瞥了眼他恶心的动作,尤清洄面不改色,“我也不想,只是刘老板的待客之道实在让人无法愉快的和你交谈。”
刘老板笑了起来,“小尤你有所不知,对于普通人,自然用的是普通的方式,但小尤你可不是普通人哦,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哪能这般镇定,看来我果然没看错人啊。”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酸也不嫌恶心,尤清洄面无表情,“刘老板有事不妨直说。”
“好!我就喜欢爽快人!”下一秒,刘老板的脸又变了,“只是小尤啊,方才我邀你共赴巫山,你拒绝了我,我还当你不好这口,谁知……”说着,目光转向殷傲遗,“你喜欢的竟是个傻子,我可真是很失望啊。”
尤清洄波澜不动。
刘老板接着道:“看你俩体型,你怎么瞧也不像是上面那个吧,本还想你若现在答应,我便也勉为其难和你玩上一圈。不过你如今都不清白了,我这个人吧,只碰没开过苞的,所以你呢,我也并不是太在意。”
“刘老板?”
“何事?”
“你到底能不能说到点子上?”
刘老板:“……”
刘老板并不生气,只是抚了抚掌,“我听闻花母谷有许多好东西。”
尤清洄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空穴来风而已。”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尤清洄看向他,刘老板微笑,“小尤可要想清楚哦,是你们俩的性命重要,还是你谷里那些身外之物重要。”
就在这时,殷傲遗嘤咛着转醒,看清目前的形势,虽然搞不明白状况,但直觉刘老板一伙人要欺负尤清洄,怒瞪着眼挣扎着要扑上去,“不准伤害尤儿!”可惜冰凉的手脚皆被粗绳绑的严密结实,动弹不得。
“怎么样啊小尤,考虑的如何?”瞥了眼怒气冲冲的殷傲遗,刘老板继续道:“你这么细皮嫩肉的,我当然舍不得碰,但是他嘛,可就不一定喽!”
尤清洄抿着唇不答。
刘老板笑了笑,向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那几人便像破出牢笼的野兽一般,来势凶猛的朝殷傲遗冲过去,将他团团包围住。
尤清洄反应过来之时,听到的便是肉体碰撞的沉闷声,以及殷傲遗的闷哼声。
殷傲遗被他们围着,兼之夜色正浓,尤清洄无法看清他目前是什么状况,但光听他咬紧牙关也能从缝隙中遗漏出的哼声,便可猜想,情况想必是不好的。
尤清洄终于忍不住叫出声,“刘老板!你非要用威逼利诱这种卑劣的手段吗?”
刘老板无谓的耸耸肩,“有用就行。”
虐打仍在继续,那种令人牙酸的声响一遍遍的在他耳边循环播放。从耳膜,一直到心底。
尤清洄知道只要刘老板不喊停,就算他此时扑上去,也根本不能阻止那些人,最多也是顺带着被他们一起揍而已。
沉痛的闭了闭眼,“停手。”
刘老板一个手势,那些人疏忽便停了,一字散开排排站在一边。
就着刘老板的灯笼,尤清洄看清了殷傲遗此时的模样,因为他被一人拎着头发扬起了头,将整个脸上的惨状全部暴露人前。
发散了,乱七八糟的垂在两侧和脸前,上面还粘着树叶或是其它的垃圾,脸上的旧伤还没弄到多久,就添了更为壮观的新伤,多处的破皮和擦伤,眼角和嘴角青肿不一,一侧鼻下淌下一条浓重的血迹。
身上有衣服遮着,看不见,但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小尤可是想通了?”
尤清看了眼老神在在的刘老板,“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先放了他。”
“可以。”刘老板痛快点头,示意那个抓着殷傲遗的人放人。
身为下级,自然绝对的服从主人的命令,依言放开了殷傲遗。
哪知,就在这时,变故出现了。
变傻的殷傲遗再懦弱,三番两次被这么打,自然也是有怒气的。就在那人放开殷傲遗的瞬间,被殷傲遗一个反扑,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殷傲遗想必是下了死力的,只听那人一声惨叫,脚下下意识的动作,一脚踹在殷傲遗的后脑上。
那人疼的跳脚,殷傲遗也一声痛哼,倒了下去。
众人反应过来时,两人已分别挂了伤,情况无力挽回,尤清洄急了,他是学医的,最了解人体,人脑是十分脆弱的存在,尤其是后脑。
急急的跑过去,“殷傲遗,你怎么样啊?”
殷傲遗趴在地上被尤清洄软软的扶起,鼻息还在,却双眼紧闭,尤清洄摸到了他脑后发间的黏腻感。
是血。
尤清洄猛的瞪向刘老板,口气凶狠,“刘老板!要是你的人把我的人弄死了……”
感到腕间握上一只手,尤清洄的声音戛然而止。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恍如梦境。
方才倒地不省人事的殷傲遗忽然暴起,身上束缚的绳子瞬间断裂,黑影一闪,人已是到了刘老板眼前。
这一系列变化,连刘老板也看的目瞪口呆。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柄冰凉的剑却已抵在了他的脖间。
面前这个男子依旧长着那张脸,但是某些东西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
虽然面上布着大大小小的伤,额前还有方才一击流下的血痕,但面容冷肃,眼神凌厉到仿佛可以射杀世间一切事物,压倒性的气势更是震的他那些窝囊手下不敢上前一步。
“你,你待如何?”刘老板心里埋怨他人没用,殊不知自己已是两股战战。
刀锋入肉一分,刘老板一声痛呼。疼痛激起了他的恼怒,刘老板朝着他那些手下大吼,“一群废物!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把他拨走!”
毕竟还指望着他发工钱,手下们闻言一咬牙,带着视死如归的劲头大喊着冲过去,却在还没近到殷傲遗身时便被一股无形之力重重的弹飞了出去,在地上扑腾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目光重新转向刘老板,殷傲遗漠然道:“杀你而已。”
刀背的银光在瞳孔里闪过,刘老板惊恐的瞪大眼,腿抖的跟筛糠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哪还有方才明里悠然暗里嚣张的模样。
看了这番情态,尤清洄哪还能不明白,见殷傲遗欲要开杀戒,不禁喊道:“敖群,莫要伤人性命!”
殷傲遗微微一顿,剑锋一转,下一刻,便听到刘老板一声突破天际的凄惨叫声,他一只手掌已是被切了下来。
刘老板疼的满地打滚,口水鼻涕眼泪尿液全部失去禁锢,姿态丑陋无比。
殷傲遗冷冷的看着他,薄唇轻启,“滚。”
明明是不算大声的一个字,听在刘老板耳里却像是不得违抗的圣旨,他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看着刘老板狼狈逃窜的背影,尤清洄松了口气,他倒是没想到殷傲遗会这么简单的便放了人,虽然他让他不要随便夺人性命,毕竟那个刘老板也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他把殷傲遗打成那个样子却是不争的事实,怎么样也该折磨一番再让他走吧……
正想着,回神时却见殷傲遗已是转身归来,周身无可忽视的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虽有着可笑伤口却依然不失冷峻的面庞,尤清洄知道,让他不愿面对的那个真正的殷傲遗又回来了。
虽然不知他怎么就忽然就变正常了,难道是因为被打了一下头?
转眼他已站在他面前,眼神是与方才的肃杀截然相反的温柔,尤清洄不禁转过眼。
下一刻,殷傲遗做出了让他始料未及的举动,一下子便猛烈的紧紧的抱住了他,出口的声音暗哑却熟悉还带着浓烈的思念和缠绵的爱意,“清洄…”
尤清洄呆了一下,刚想伸手推开他,却在触碰到他肩后时,摸到了一手粘稠。
卸了力的双手缓缓的垂到身边,尤清洄没有出声打扰殷傲遗回归后述说怀念与不舍的方式。
本来是这样的,但渐渐就不对了,殷傲遗那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逮着空子要往他衣服里面钻。
尤清洄一把把他推开,捂着被入侵的部位,怒瞪着殷傲遗,“你干什么!”
殷傲遗似乎被推的没站稳,身体晃了几下,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尤清洄警惕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样。
然而这一次殷傲遗确实没在玩花样,只见他晃了几下后,不但没稳住,反而直直的朝地上倒去。
尤清洄急忙跑过去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怎奈殷傲遗太沉,将他带着一同砸了下去。好在没什么高度,不太疼。
再看殷傲遗,皱着眉闭着眼,已是晕了过去,只是即使昏迷,看起来也极为不舒服的样子。
长夜漫漫,荒野寂寂,不远处倒着几具尸体,唯一有活气的人还晕了过去。
尤清洄没法,只得使出蛮劲将殷傲遗拖远了些,再四处收集些树枝,在他们旁边燃起了篝火。
幸而现在是夏末,深夜虽有些凉意,但不算冷。
尤清洄偎在殷傲遗身边,看着跳动的火光,听着他绵长的呼吸,渐渐睡了过去。
清晨在晨露与鸟鸣声中醒来,朝阳也纷纷洒洒的抛出了它的光辉。
白天打败了黑夜在心间留下的阴翳,尤清洄伸了个懒腰,殷傲遗还没醒。白日里能将他那满脸的伤看的更为清晰,实在有些凄惨。
尤清洄便想找一处水源,至少让他清理一番。哪知他刚一有动作,便觉腰间抓上一只手,身上一沉,人已是被压在了殷傲遗身下。
那人也不知何时醒的,恢复清醒的眸子带着他特有的深邃,像只会摄人魂魄的妖,尤清洄转开眼。
殷傲遗轻轻提起嘴角,头微倾,鼻尖蹭过尤清洄软软的脸颊,嗓音低沉,“要去哪?”
尤清洄瞪了他一眼,“你让开。”
殷傲遗不应,反而更用力的收紧双手,更是得寸进尺的在尤清洄嘴唇上轻啄了一口。面对尤清洄的怒视,也只是勾着唇笑得愈发温柔。
尤清洄静了静,忽然伸出一只手轻柔的抚上殷傲遗的脸,可惜他眼中的惊喜还来不及显露,脸已是被拍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