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清欢(包子)上——凤无夕
凤无夕  发于:2015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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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恶魔面前,永远没有胜算。

“我带你去。”尤清洄听到自己的声音,疲累,或者说,厌倦,仿佛世界一下没了光。

轩岐茸被传得很神,其实不过是株不起眼的小草,细长的叶,末端打了小卷,碾碎了煎服,便会有奇效。

将它交给敖群时,尤清洄道:“我有几个问题。”

敖群淡色的唇轻启,眼底似有几丝波动,看着柔和了许多,“问。”

尤清洄:“你是从何得知轩岐茸在花母谷中的?”

敖群:“无可奉告。”顿了顿,“我可以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

尤清洄顺了顺气,又道:“轩岐茸诸多功效,你看中哪一种,或者全部?”

敖群:“无可奉告。”

尤清洄:“……最后一个……算了,没什么。”

敖群自然不会追问,看了尤清洄一眼,领着手下不停留的离开。

尤清洄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默问:你,可有一点真心待我?

回答他的只是那个渐渐远去的孤傲身影,在眼前,在心里。

他听到了他的回答:傻逼。

……

尤清洄将谷中事务全数交给了其他人,带着满身伤痛离了谷。

这一走,再回来时,已物是人非。

二三章:无尽折磨

尤清洄醒来时有瞬间迷茫,身下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阵怔忡。

很陌生的地方。

稍一牵动,身子泛滥的疼痛提醒着他不久之前遭受的鞭刑。

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让人用浸了辣椒水的鞭子抽了一顿么。

比起那些囚仆天天遭受的殴打,真的不算什么。

只是尤清洄从小虽不至娇生惯养,也是鲜少有磕碰的,更遑论如今这近乎酷刑的鞭打。

自然,很痛。

或者说,身心俱痛。

那人寒若冰霜的眼眸,那人残忍的命令,那人不带留恋的背影,随后,便是无休止的鞭笞。

再然后,他便被丢进了这个比监狱更冰冷的破旧之地。

只穿着里衣,雪白的料子上满是交错的鲜红血痕,一直印进皮肉,刻进血骨。

狱中墙面斑驳坑洼,地上只铺着稀少的干草,无法遮挡彻骨的寒气。冷。

与外界的联系只余下墙上小小的气窗,插着几根锈迹斑斑的铁栏。从这个角度,能看见悬挂的明月,被铁栏切割了,扭曲,不全。

满室空寂,一如心底。

再往前推推……

冲天的火光……火光前漠然的身影……

倒在剧烈燃烧的房屋前的妇人……被拖出屋子的一大一小两具焦尸……

对峙……争吵……颈后一疼……黑沉无际的天空……一望无边的黑暗……

转身的背离……虎虎生风的鞭子……

……

最后,目前的惨状。

所有的情节都对上了。

绝望总是来得如此突然。

后半夜,霜寒露重,寒气阵阵的牢里愈加阴冷。

尤清洄蜷着身子努力缩进堆着干草的角落,阵阵异味钻入鼻息,他的表情依旧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渐热,内里像有翻滚的热浪,又有九月的寒霜。

忽冷忽热,摩擦间,鞭痕火辣疼痛。

头昏,无力,窗外残缺的月在眼前糊成一片并不明媚的黄。

尤清洄终是抵不住,发了烧。

囚牢狭长,阴冷,寥无人迹。

一个个黑漆的牢洞,丝毫不见活动的生命。

仿佛偌大一个囚室,只他一人。

且无人问津。

窗外天空泛白,尤清洄已完全的没了意识。

又待到日光炽盛,尤清洄才转醒了过来。

浑身无力,燥热无比,伤口又痒又疼,脑中空空,无悲无喜。

大概还是同一天吧。

有人来送水送饭,对他这一副落魄样视而不见,或者说,熟视无睹。

一大碗的水,碗底皲裂,水中漂着不明悬浮物。

一大碗的饭,米粒又黄又硬,饭上放了几根蔫了的菜叶。

真是不错的待遇。

尤清洄缩回角落,抱着碗就着水,慢慢将食物填进中空的腹中。

将心麻痹,将思维停止,像是个傀儡,像是个破败的布娃娃。

不若,他怕他受不住这种痛。

丧子之痛。背叛之痛。不明不白的痛。

尤清洄虽没刻意运功,但毕竟内力还在。

到了晚间,热意像已散尽。

真是顽强的生命力。尤清洄自嘲。

有脚步声靠近,尤清洄依旧闭着眼面无表情。

腰上被狠狠踹了一脚,恶声恶气的声音传来,“快醒醒!起来!”

身体瞬间紧绷,随之又放松了下来,尤清洄缓缓睁眼,人已是被拖拽了起来,来人动作粗鲁。

尤清洄脚步稍一慢下,几个侍卫便会蛮横的推搡着他,口中恶言不断。

又到了昨日的那个刑室,被绑上还残留他血迹的架子。

有人点了烛火,忽明忽暗间,映照出满室狰狞可怖的刑具。

侍卫们迫不及待退下,好似这里是阿鼻地狱。

地面拉长了两个影子。

尤清洄,和他对面那人。

有点眼熟,还是昨日行刑的男子。

面貌普通,年纪不大,背脊微佝,不苟言笑,只及一袭普通黑衣,不似侍卫打扮,手中缠绕着鞭子,看起来就是无情的刽子手。

“是你啊。”尤清洄觉的应该表示一些友好,一出口,才觉嗓音低哑。

男子身形微顿,表情未有波动,手中皮鞭挥动,落下时已抽在了他身上,遍体战栗疼痛。

尤清洄握紧拳,抑住破口的轻呼。

鞭子像雨点般接二连三的落下,带出撕裂皮肉的声响。

一样的速度力道,一样的泡过辣椒水,麻辣抽痛却似比昨日更甚。

尤清洄紧咬着牙,克住了喉间的痛喊,却克不住渐重的鼻息和浑身的轻颤。

刑室安静,只有鞭子抽打肉体发出的沉闷声音。和隐隐泛起的血腥气。

仿佛到不了头的酷刑,像是一段走不到尽头的黑暗之路,光明何其遥远,远到他支撑不住疼痛的肆虐快要倒下,也望不到头。

尤清洄紧闭着眼,唇瓣有嫣红的血迹残存,指尖深深攥进血肉。

衣上暗红的血痕再添了鲜红的痕迹。单薄的衣衫破了一道道口子,隐约可以窥见里头鞭痕交错的身体。

铺天盖地的痛感像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一寸寸将他湮没潭底,掺了剧毒的潭水窥探着时机无孔不入,流经奇筋脉络,渗进五脏六腑。

抽痛,无休无止。

而那男子却始终无波无绪,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遵循着指示,手起手落,不带一点犹豫,没有半分同情。

除非完成任务,否则无论被用刑的人有多凄惨,都激不起他一丝同情,更别说手下留情。

当真是冷血无情。

当抽打停止,尤清洄似连肌肉颤动的本能都失了去。

只僵着身体又被人扔回了那个牢里。

全身都疼。

到底怕熬不住,尤清洄闭眼调转内息。

再睁眼时,牢外不知何时竟是站了个人。

暗影沉了他的眉发和唇,打亮了他的面颊鼻尖以及潋滟的眸子,姿容艳丽。

看身形还是少年人模样,尤清洄不认识,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最初的讶异后,尤清洄便敛了情绪。

那少年的眼神则是复杂了许多,乍看似浓卷着强烈的憎恨,细看还掺杂了快意宛然,终归又恢复平静。

他也不动,就那么沉沉的站着,目光刺探着尤清洄,不言不语。

终于,少年收了情绪,又不作声响的离开。

很莫名为妙。

却又莫名心悸。

尤清洄缩了缩身子,指尖触到个不同于干草磨粒质地的质感,像是布料,还是比较差的布料。

一件黑衣。普通又眼熟,像是方才执鞭的男子所穿。

尤清洄没客气,卷到自己身上,仿佛酸胀的身体也缓和了不少。

接下几日,每天这个时辰,都是免不了的一顿毒打。

只有他和那男子,沉默以对。

行刑者不发一言的施加,受刑者默默无语的接受。

而尤清洄,却连一个挨打的理由,都不知晓。当真莫名其妙。

也不知是那人下手轻了,还是身体已承受的麻木,尤清洄总觉被抽的痛苦减轻了许多。

虽然男子依旧一副棺材脸。

如此,再配上尤清洄事后的提气疏导,倒是连发烧的征兆也没有,精神也好了不少。

尽管衣衫褴褛,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的布料,身上也是鞭痕成灾,看着很是吓人。

他做了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个男子温柔的冲他笑着,伸出双手似要将他搂进怀里。

他怔了怔,也笑了,笑得异常满足。

然而,在他双手即将触碰到他时,那人身后忽然跑出来个娇小美丽的女子,开心的投进男子怀抱。男子亲昵的拥着她,眼里满是宠溺与纵容。

他们笑得幸福美满,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忽而,场景一转。

他仿佛置身在一个美轮美奂的桃源,风吹动的花海中,站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男子冲他温柔一笑,笑融了他内心的坚冰。

他勾起一抹浅笑,与男子并肩而立。

下一瞬,男子却将手中的剑指向了他,冷冽俊美的面容一片冰霜,他薄唇轻启,声音划过厚重的天幕,无比低沉:“轩岐茸。”

和风吹拂,吹起了脸侧的发丝,吹进了他眼底,他忽然看不清男子的脸。

他微微靠近了些,刹那间,利刃划破虚空,胸前一热,一长串鲜红的血珠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视线渐渐迷蒙,他眨了眨眼,带着汩汩鲜血的身躯缓缓倒了下去。

更衬得那人的侧脸愈加淡漠……

双眼捕捉到窗外光亮,又过了很久,思绪才回转过来,这才是真实,那不过是梦境。

然,现实也不比梦境好多少。

“吱吱”“吱吱吱”

腰下有毛绒的活物耸动,加上它发出的声音,再结合此处的环境,不难想出这是何物。

尤清洄从腰下抠出它的尾巴,随手拎了出来扔到一边。

阴暗的环境很适合蛇虫鼠蚁的生长,老鼠的身子很是肥壮,受了惊吓,扒拉着小腿,飞快窜到另一边的墙角。

尤清洄难得有兴致的盯着它,眼底也有了一点点波动,就见它缩在墙角哼哼吱吱的叫了几声,另一只不知从何处跑来体型稍小的老鼠便与之会面了。

两鼠挤在角落,也不知在商量什么。

总不会是啃了他吧。

渐渐,尤清洄察觉出了不对劲。

两鼠似乎正在进食,在啃着什么东西。

一个手指样长短色泽的东西。

明知不该,身体却不听使唤,一步步逼近角落。

在牢狱中生活的老鼠不怕生,即使察觉有人接近也自顾埋头品尝美味,必要时,他们会反咬一口。

一根手指。

一根血肉模糊的手指。

一根被啃得血肉模糊不仔细已无法辨认出是手指的手指。

不是尤清洄的,但总会是某个人的。

那一幕,无限放大在眼前,像是用针一针一针刺入眼底,刻在脑中。

莫名的,牵动人心。

挖掘出记忆最深处最不愿提起的事。

喉间忽然涌起汹涌的呕意,尤清洄顺应本能扶着墙大吐特吐。

空气中漫起一股秽物的酸气,吸引了啃食手指的老鼠。

两只鼠像是见到什么人间美味似的,快速耸动着肥胖的身子跑过来,趴在尤清洄吐得秽物前又舔又吸吃得欢乐。

已经只能吐出酸水的胃部又是一阵翻搅,尤清洄撇过头,不愿再看。

兀自缩在一角,裹着料子较差的黑衣,抱着腿,埋首臂间,却只觉愈发寒冷。

那些令人心痛如绞的往昔和这些日子遭受的虐待,潮水一样,涌进脑海。

鼻子阵阵发酸,最初只是埋着脸默默流泪,渐渐抑不住喉中的哀哑哽咽。

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尤清洄不再压抑,放任自己在这个冰冷无度的空间里失声痛哭。

欺骗。孤单无依。身心受创。自尊一点点被踩碎。茫然不知所措。

任涕泗横流,尤清洄只能抱紧自己求得安慰,紧一点,再紧一点。

哭泣不代表懦弱,只是宣泄无法承受的痛苦。

牢外的狭长走道,黑暗吞没了一切事物。

也隐匿了那个一动不动站立许久的男子。

似乎有光,投射了一些模糊的影子,投在被尤清洄忽略的角落。

莫名悲伤。

二四章:无耻纠缠

翌日,光如初始,倾洒在了这个世界。

却一如既往带不走满室的阴寒。

入秋了吧。

晌午,每日唯一一次送饭时间。

往常虽然人不尽相同,却都是扔下就走的。

今日送饭那人,放下饭碗,却仍是呆在原地,迟迟不见动作。

尤清洄不禁抬头望了他一眼,就见那人大约三十多岁,五官生的还可以,肤色偏黑,但眉目间却带着股抹不去的猥琐之气,此刻正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

有如实质的目光看的人浑身不适,尤清洄开了尊口,“阁下有何指教?”

那人收回眼神,客客气气道:“公子称我老徐便可。公子受了刑,想必身子定是伤痕累累,我即是奉命来给公子擦药的。”

哼,谁稀罕他假好心。只是这老徐也是听命于人,又是他入狱来待他最为客气的,总不能将怒气发泄于他,尤清洄只冷淡道:“不必了。”

老徐为难道:“公子你若不配合,到时宫主怪罪下来,遭殃的只怕还是我们这些下人,还请公子莫要叫我们难做。”

尤清洄蹙了眉,“你只管擦就是。”

“多谢公子。”老徐入了牢,目光掠过被尤清洄扔在角落的黑衣。

尤清洄身体一绷,老徐见状笑道:“公子放心,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心里也有苦,与公子这样不幸进了牢的人可谓是同病相怜。一些个小事,只要宫主不提及,我们自也不会禀告。”

尤清洄怔怔然,听着老徐一直叫着宫主宫主,再加上那人武艺气度,不难猜想那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宫主,说来也是嘲讽,他竟连那人的真实身份都不知晓,‘敖群’说不准都不是他的真名。

要说江湖排的上位且以某某宫着称的,也就一个……

“请问此处为何地?”

老徐一愣,“牢中?”

尤清洄:“我的意思是,你口中的宫是什么宫?”

“怎么公子竟是不知么,此处正是傲因宫。”

尤清洄:“四大派之一的傲因宫?”

“正是。”

尤清洄:“你们宫主是殷傲遗?”敖群、殷傲遗、傲因宫,嗬,也真亏他想的出来…

老徐脸色一变,“公子切不可直呼宫主名讳,小心隔墙有耳,叫人听了去又要遭罪。虽说仆人有怜悯之心,但又难免有爱嚼舌根子的人。”

尤清洄默然。

说话间,老徐已是替尤清洄解了破烂不堪的衣衫,将透明的膏药抹在累累的鞭痕上,所到之处,无不清凉。

“看公子虽满身伤痕,倒也不见化脓,想必也是有武术傍身的。”

尤清洄唇角微动,似嘲非嘲,“可惜我内力低微,逃不出这铜墙铁壁。”

“哎,公子又说胡话了。你可不能有逃走的想法,多少年了,从不曾有人能逃得出这傲因宫,而且被抓回的下场……唉…”

只怕不是一般的惨吧。尤清洄暗想。

“公子,上半身我已是处理了,还请公子褪下亵裤,好让我抹药。”

尤清洄眼眸半阖,“不必了。”

“公子。”老徐不为所动的坚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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