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到了夜残眼里似乎变成了一种接受,花花他好像没有从前那么抗拒自己了。这样的想法让夜残很高兴,他将面前的粥连忙也推过去,两人一个默默地吃着,一个静静地看着。
擦拭过嘴角之后,花解元终于可以正视夜残了:“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吧。”
夜残恢复他一贯放浪不羁的姿态,挑眉含笑道:“真是的,什么问题要我可爱花花心心念念到现在?”
“你明知故问!”
夜残突然纵身压在他上方,一只手撑在桌面,小小的桌子早已够不成二人间距离上的阻碍,他声音里带着蛊惑,低沉沙哑:“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我能保护你,至于你身上有什么,还重要吗?”
所以在他看来,除了要绑住自己,其他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不管这是不是关系到他的性命。
“你说过会回答我的问题。”
夜残淡笑,爱怜的摸摸花解元的脑袋,却被他闪过,收回手道:“我只说,你如果不吃完我就不回答,可没说你吃完了我就全都告诉你吧。”
“你——卑鄙!”花解元咬紧牙,极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严重怀疑,自己这一趟上京是不是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还连累上镜华……
镜华,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应该平安到达京城了吧,自己留下云毚,就是为了给他有个照应。拜托了,他千万不要有事啊,一定要好好的。
直到夜残在他发间落下轻轻一吻,花解元才醒悟过来,自己失神了片刻。厌恶地擦了一下那个位置,花解元并没有忘记自己对镜华的承诺,他现在逃不掉,也没法逃,伸头缩头都是死,夜残连在他身上封印了什么都不告诉他,更别说取出来了。唯今之计也只有先稳住他,让他先给自己的封印加固,免得妖孽缠身才是最重要的。
夜残也不恼,把他推回床上,在花解元警惕看他一眼后笑着解释:“我昨夜替你检查过,你身体虚弱,还是多休息,我今日还有要务要处理,不能陪你了,你待在这不要乱跑,我会早点回来看你的。”
也不管花解元应答,陇上那层紫纱后,夜残让人进来收了碗筷,便推门出去了。他一出门,老管家便跟了上来,夜残转头对他冷冷吩咐:“我那几本古籍残卷找到了么?”
老管家点头:“一切按国师大人的吩咐,都已经放在书房了。”
夜残表情平淡,今日难得换了身浅色窄袖长衫,领口和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藏青色的腰带上系了块玲珑配饰,连平日披散的发都用一根簪子竖了起来,这样的变化让他看起来精神了许多,或许是心情很好的缘故吧。
“走吧。”他道,率先迈向书房的方向。
书房宽敞明亮,正中的书桌上放着一排狼毫,大小不一,晕着淡淡的墨香,桌子中央整整齐齐地放着几本薄薄的书卷,只是看上去破败不堪,泛着黄色,年岁怕是不久,便是夜残要的古籍了。
遣退了下人,夜残一个人默默地翻找,每一页、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饶是如此,整本地翻阅下来,也并没有记载他施的封印莫名变弱的原因。
他当初确实是下了封印,但是也确实是真心想要放过花解元的,不然花解元不会五年来都相安无事,不过他的确是存着私心,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再也等不到他、发疯了一样思念他的时候,可以凭借着封印把他找回来,所以当花解元质问他的时候,夜残没有否认。
那一天,他修炼时无端昏厥过去,经探查是他下的封印隐隐有破除之势,他就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但是解除封印的不是他,那又会是什么呢?
所以,他怀着期待、激动却又复杂的心态等着花解元,等他回来,他也知道,没有了封印的保护,那样东西必定会招惹是非,花解元只有回来寻求自己的保护。那是一件多少美妙的事情,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人要回来,寻求自己的庇护,夜残几乎要手舞足蹈,每一天都变得难耐。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封印越被削弱,夜残自己也就受到反噬之力,更加虚弱,而在这期间,花解元终于回来了,可是封印的削弱也戛然而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样东西完整的在花解元体内,保护着他,不过……
夜残将手中的书卷愤怒地甩在地上,那种事情不受控制的感觉真的很糟糕,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怎么回事?
24.夜入藏宝阁
房间空空荡荡,花解元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发呆,虽然夜残那问不出什么,但说什么他也不能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其实花解元当初决定回来的时候就想到了这种可能,因此现在即使到达了最糟糕的情况,也是在预料之内的,所以来之前,他还想到了一个办法。
传闻,国师大人有一面镜子。据说那可是神物,可照人三生因果、六道轮回,任何事物在它的面前都无所遁形,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所以想知道他身上藏了什么,只要得到那面镜子照上一照,还不是易事。
只可惜,纵是五年前受宠如花解元,印象里也没有这面镜子的丁点记忆,不过当时他也没把心思放在一面镜子上。但要论起它的真实存在性,传言是皇上私下召见时国师时是用过的,但也仅仅只有那一次,自那之后,便再无音讯。
花解元猜测,这东西这么贵重,一定是被夜残藏在了什么地方。当日他在凝云宫被抓了个正着,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看看镜子会不会在那,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夜残本就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也不能保证他是不是故意不放在身边。
想到就去做,现在夜残刚好不在,寝宫又没有别人,花解元大胆地来了一场扫荡,但很快发现一无所获,屋子虽大,却藏不了什么东西。
一个屋子翻下来,除了累,更多的是失望,出师不利啊。但花解元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这间屋里找不到,就别的屋里。
所幸夜残向来不喜外人接近他的房间,所以即使叮嘱过花解元不要乱跑,却也没有另外加派人手在门外看管,想必是料定他逃不出这铁牢般的魂祭殿。换句话说就算他在魂祭殿里面兜圈子,只要是夜残的地盘,都是可以被默认的,大不了抓回来被略施小惩就是了。
这里没有易容的工具,自己之前那身行头也被夜残处理了干净,加上夜残想把他软禁在寝宫里,连件可以出门的衣服也没给他准备,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但这毕竟是夜残的寝宫,他本人的衣服还是不少的,多是大红大紫的颜色,花解元只好挑了件看上去不那么吓人的浅蓝,给自己换上,只是手脚处的地方都长了点,被花解元用剪刀干脆利落地裁了几下之后,倒也勉强合意。
小心地带好门,花解元猫着药躲在了柱子后面。魂祭殿这个时间大部分弟子估计都在修炼场,但也有一部分人被派遣处理宫中事物,所以路上还是不时有人在走动的,而他们身上清一色的弟子服,便是花解元现在最容易暴露的地方。
虽说这五年里来了不少新弟子,但遇上旧人的尴尬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谁让他当时可是“盛”名在外。
话说当年为了跑路,魂祭殿的小路他可没少摸,哪个地方隐蔽无人,哪个拐角四通八达,甚至是那些机关都给他摸了个七七八八,全都是血和泪的教训,熟记于胸。
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人,抄小路往藏宝阁方向潜进。
在九曲回廊的地方,花解元几乎避无可避地遇上两名记名弟子,远远的一瞥就吓得他连忙转身。
下一刻那两人似乎发现了他,就听得那两人规规矩矩地行礼,谦卑地喊了一声:“国师大人。”
花解元后背一冷,僵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是自己穿了夜残的衣服被误认作国师了。他僵直了脖子,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学着夜残素日里不耐烦地动作,对着二人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或许是距离太远看得不太清,又或者花解元对夜残的一举一动太过了解,那两人对着“国师大人”微微弯身,便该干嘛干嘛去了,回廊里只剩下出了一身冷汗的花解元。
有了这等变故,花解元更加小心,花了比之前两倍的时间才到了藏宝阁。
那巨大的塔状建筑,光看外表就已是雕梁画栋,无论是翘起檐角上的神兽,还是窗上的浮雕,都刻画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和之前花解元料想的一样,夜残就是再自信于他的机关阵法,藏宝阁这等重地,把守依旧很森严。
除了正门、侧门各十人,塔里每层最外围的走道也各有两人巡逻,除了最顶层。
花解元竖直望上去,不经脖子发酸,这夜残当个国师是多么腐败,居然囤积了这么多宝贝,这才不经想起他曾和自己说过,从了他比跟着京城首富还幸福,当时自己还嗤笑,京城首富可没这么变态的,没想到还真这么变态。
面对这样的藏宝阁,花解元很有自知之明,硬闯是想都别想,智取……似乎太高难度了点吧。
所以,当花解元不知是哪里搞到的绳子企图从另一边的高处爬过去的时候,几乎欲哭无泪,他多少年没干过这样的蠢事了,仅仅是因为顶层把守松懈。
两栋楼之间足有百米,且花解元算过守卫绕塔一层巡逻一圈的时间,只有在足够短的时间里顺利到达藏宝阁顶层才能不被发现,而且必须是晚上,不然,这么大日头,这么大一个人,这么亮色的衣服,不被看见才有鬼。
这么想着,花解元直接席地而坐,靠着窗户下的矮墙休息。他实在疲惫,心里想着是不是夜残昨天给他下了什么助眠的药,刚一倒下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竟给他睡到了天黑。
然而早早离开书房的国师大人满心欢喜地回去,却发现地上除了几条碎布,一个人也没有,整间屋子也有被翻找过的痕迹,虽然被花解元小心掩饰过,但夜残向来敏感。
“啊——”伴着一声怒吼,夜残将桌上的紫砂壶和茶杯一把扫到地上,他赤红的眼睛里压抑着隐隐的怒气。
屋里传来这么大响动,屋外管家却面如常色,守在门外不敢妄进一步。直到夜残叫他:
“去,派人把他给我找来。”
他目色如墨,漎然一场暴风雨过后的明静。刚才在屋中他仔细想过了,这一次,该他的,跑不掉。
一觉醒来的花解元,顿时清醒不少,不良睡姿造成的酸痛在他活动了几下后消退不少,要说唯一不好的,便是肚子像被人踹了一脚,瘪瘪的,饿的发疼。
深呼吸几口,把空气装进胃里,花解元企图减少这种饥饿感,虽然成效不大。
打点好一切,他探头,对面的藏宝阁下面星星火把,把夜照得并不清楚。
所谓夜黑风高夜,作案良机时,花解元拿起一早从机关上拆下来的强力弓弩,把带着铁爪的绳子朝对面塔顶发射。
宁静的夜里闪过一阵微弱的声音,绳子飞速划破空气,固定到了那一头。花解元扯了扯,很结实,国师大人府上果然有钱,随便找来的绳子都不是凡物,虽然他也摸不出什么材质,但硬度绝对没话说。
他把绳子的这头系牢,看准时机,终于迈出了爬绳第一步。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这种高度,单是往下看上一眼,就可以想象到粉身碎骨的滋味了。可是花解元也知道,危机两个字,一是危险,二是机会,如果不冒险,他永远得不到一点机会,那才是真正的也是最大的危机。
这种悬空的感觉是花解元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没有任何的保护,所有的安全都寄托在一根看似不可靠的绳子上,放松一点便是万丈深渊的代价,真真正正的命悬一线。
花解元并不是攀爬好手,甚至可以说是迟钝生硬,精神上的高度紧绷,让他刚爬完一小段距离便已经四肢僵硬、手心出汗了,腾出一只手在衣服上擦干,继续爬。
在小心地蜷缩成一团,成功避开守卫的第一圈巡逻后,花解元不得不加快速度,因为离得越近火光之下的身影就也不容易被夜色掩盖。
花解元小心谨慎地前行,每一个动作都被牢牢依附在绳索之上,当他爬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下面的火光突然明亮起来,不得不引起了他的注意,但是他也知道,只能进不能退,不能回头,更不能向下看,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藏宝阁门前,夜残带着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大肆搜查,整个魂祭殿如此之大,要找一个人太难了,虽然夜残势在必得,但是还是需要时间。
比起管家漫无目的地寻找,夜残终于耐不住性子等待了,刚才他突然想到,既然花解元需要寻找什么,那么藏宝阁也可能成为他的目标,于是立刻带人寻了过来。
火光中,夜残脸上不免印上了阴影,一双凤眸细细长长地眯着,抿着的唇给人很冰冷的感觉,直让这夜晚寒意更甚,看到这一幕,所有人不自觉打了个颤。
“给我搜!”红唇凉薄,没有温度的声音却字清晰,冷得咯牙。
这声音也同样传入了花解元耳朵里,在这样的安静夜里如同针尖落地,一时间激起平静心湖的波涛汹涌。
25.何为嫉妒
来的人是夜残,那么就意味着花解元之前所有的努力即将化为泡影,即使进入藏宝阁,他也会很快被发现。可他能怎么办,在一根绳子上吊着?磨得通红的手掌和打着颤的腿都在叫嚣着,能挂在上面全靠他一根神经紧绷着,而且这根神经随时有一下子断掉的可能性。
花解元集中精神看着前方,他不能再被任何东西干扰了,大脑清醒地告诉他:只能向前爬。
这个世界往往就是这么讽刺,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永远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被无限拉长、放大,变得遥不可及,每一寸靠近都显得举步维艰。
就差一点点、一点点就……
包围着藏宝阁的队伍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国师大人,那上边好像有东西!”
花解元被突然惊到,原本勾住绳子的左腿猛地一打滑,失了重心,手根本来不及抓紧绳子,就被惯性带的整个人向下坠去:“啊——”
巨大的垂坠感下,脸颊两边的风如同刀刃,震得鼓膜生疼,心脏仿佛被攥在一只无形的大手里,瞬间失停,除了花解元紧闭上的眼睛看不见东西,所有人眼中的画面都如同被定格,美得让人屏息凝气。
国师大人俊美的身影快速闪过,呈奔月之势,飞向半空,只见他袖带飘飘,几乎拉出一道幻影,浅色的长衫被染成了月牙色,如同梦境里飞出的仙人,接住了从天上掉下来的人啊。
月下,他们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他们的衣衫缠绵在一起,缓缓地打着旋,直至落地。
等花解元听到议论声再睁开眼时,失重的感觉已经过去,换而是一具拥着他的火热躯体,那个人的怒气几乎可以透过身体的温度传递过来。花解元被他狠狠揽住,脸也被扣在怀里,快要不得呼吸,尽管如此,花解元也不敢伸出头来,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夜残现在一定是发怒了。
虽然没背过脸去,魂祭殿弟子们七嘴八舌的声音还是乱入了耳朵里,居然还有人说这会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仙人,可把花解元逗乐了。
感觉到怀中人的异动,夜残一个冷眼扫了下去,所到之处弟子们纷纷噤声,不敢妄言。
就在此时,管家听见这边的动静,加派的人手也到了,夜残往里面瞧上一眼,这其中果然有秦向安。
秦向安这几年历练下来,办事也让人稳重放心,加上夜残这几年无心打点魂祭殿,刻意放权之下,秦向安倒成了他的得力助手,相应的,夜残也给了他权力和宠爱,但这都有一个度,他只会给秦向安他该得到和能得到的。
但是夜残也发现了,他似乎用错误的方式,把一条狗养成了狼,而狗和狼的的最大区别在于,前者忠心耿耿,后者贪心不足。
对于这种两眼放光、满嘴垂涎的生物夜残并不讨厌,甚至在他看来,一个人只有有了贪欲,才配去获得自己想要的,包括权利,包括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