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解元沉默不语,这就是他带他来看的原因吗?明摆着,看得到吃不到。
夜残似乎猜透了花解元的心思,弯身在他耳边道:“不过,不是对你。”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花解元很不适应,闪到一边,尽可能离夜残远点,夜残微微一笑,一把拦腰拉回花解元:“禁制是对旁人,你是我的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那你把镜子给我吧……花解元很想这么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但还是咽了口口水,硬是把话吞了回去,夜残要是知道他的目标是镜子,才不会这么大度,肯定藏得紧紧的,再找就更难了也说不一定。
小心翼翼地推开自己腰间的手,花解元笑得恭维,边笑边点头,故作奇怪道:“你不去忙吗?”
夜残盯着他,黑眸里笑意不减:“我正在忙啊,好久没打理藏宝阁了,顺便看看。”
花解元满脸黑线,然后夜残真的依他所言,一直认真仔细地看,只不过花解元看的是宝,夜残看的是他。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用在这肿么觉着有种满地鸡皮疙瘩的感觉呢?汗……
一天下来,没把花解元别扭死,夜残这样紧盯着,让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寻所谓的镜子,而且要时时提防身边这样一个“乱臣贼子”,大感疲惫。
更没想到的是,晚上夜残居然也跟了过来。
花解元抱胸,一脸警惕的防备状:“你不是说,暂时……不那个?”
夜残挑眉,深色的瞳孔泛起一丝波澜:“怎么,你想?”
花解元一阵狂摇头,卷起被子,滚到了边上,保持足够的距离感后问:“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夜残环顾四周:“我来自己的房间,很奇怪吗?”
花解元觉得和这个人已经无法沟通了,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划开一条分界线,各睡各的好了。
当第二天夜残再次要求去藏宝阁的时候,花解元的大力反对,终于告吹,但是对于夜宿在花解元那,夜残却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但总体上来说,夜残能妥协其中一项已经很不错了,反正他现在也不会做什么。
另一件让花解元很失望的事就是接下来几天,虽然没了夜残的干扰,任花解元把藏宝阁翻了个底朝天,却是一无所获。本以为楼层越高,找到的可能性越大,可就算夜残解了禁制,他也连块像镜子的东西都没看到。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放着殿外的镜华和云毚更不是办法,花解元虽然面上没有透露什么情绪,心里却像把火在燎烧,急得要死。
同样把焦躁情绪放在心里的还有秦向安,此刻的他,一面管理着殿内的大小事务,一面听着下人报上来的消息。
“已经六日过去了吗?”他默念着,目光却随之望向了那个自己不能轻易踏足的地方,“夜残对一个人这么久都不腻,倒是稀奇。”
手中的文件慢慢地被捏变了形,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后,即刻又松开了力道。
“秦大人,你看要不要……”下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秦向安一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摊平那张纸,将之前的皱褶处细细抹匀,直到只剩下淡淡的印子,才觉得满意:“不急,我先会会他,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让他知道,躺上那张床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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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解元已经在藏宝阁寻找了七天,他觉得许多夜残不记得的宝贝自己也摸得一二次了,连门口的侍卫看到自己的眼睛里,也已经没了先前的探究,花解元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会不会那面镜子根本不在这里,虽然这里是藏宝阁,但是夜残既然放他来找,或许就料定了他什么都找不到。不过也不可能啊,夜残又不知道他会对那面镜子有兴趣。
花解元抓了抓头发,他实在想不出这魂祭殿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一面镜子,而且藏得这么不为人知。
他这一抬头,却在层层书架累起的经卷之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着深蓝色劲装,在这淡色水墨间格外醒目,他身姿挺拔,站得离花解元很近,但专心翻阅的动作,让他并未察觉到其他人的靠近。
除却上次的偶遇,和藏宝阁前那次出丑,这是两人第三次见面,也是重见后,花解元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去打量秦向安。
像是察觉到被人注视,秦向安突然抬头,两对黒眸相撞,电石火花之间,两人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心里头都莫名的一塞。
秦向安轻咳,面上好像有一丝腼腆,这个时间、这种穿着,能出现在这里就只有:“你,就是国师大人的……”这么说好像又不太合适,自觉失言,说到一半就没再说下去了。
花解元刚开始一怔,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随即想到自己脸上易了容,是个陌生人的样子,也明白秦向安并没有认出自己。
说实在,这样的情况,他应该庆幸的,可在心底,花解元多少有点失望。
“呃……”花解元闷闷的干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你也来找书?”秦向安还是印象里那么热心,如同打开了话夹子,“藏宝阁的经卷还是蛮丰富的,而且大多也都是些孤本,世上难寻。”
花解元在这转哒了多日,虽然找镜子要紧,但是还是忍不住翻看了一些古籍秘典,不然也不会花这么久,这里对读书人来说,充满着多大的诱惑他自然知道。他以前也去过魂祭殿的书阁,专供弟子们研读,但那里的书多是民间学子苦读之物,花解元早就诵过无数遍,跟这里的完全就无法比较。
“嗯,看来秦大人也是专研学术之人。”花解元面对故交,不得不改变嗓音。
“我?专研学术?”秦向安呵呵笑起来,“我不过是找些修炼武功和法术的书籍罢了,其他的书,我看着就眼花。不过我倒是有位朋友喜欢书,近日刚到了京城,你们若有幸,兴许谈得来也说不定。”
朋友?是指他吗?他真不知道自己就在他面前?
花解元拱手,道:“若真如此,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见秦大人这位朋友。”
“公子何须客气?”秦向安推辞,想到了什么又问道:“说了这么久,秦某还不知公子名讳?”
花解元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连顿都来不及打:“秦大人唤我镜华便是了。”他说得快,实则心里却擦了一把冷汗,多亏“镜华”又救了他一次。
秦向安点头,而后道:“镜华,可是要找什么书?”
见到“镜华”看向他,秦向安笑答:“我在这帮残,不,是国师大人找过不少东西,大体上都留了个印象,这里东西这么多,总比你一个人慢慢翻好吧。”
花解元眼睛一亮,对啊,与其在这里随意翻找,还不如问问秦向安,他对这里这么了解,而且不光是这里,这五年里,他对夜残肯定也很了解。
刚想问,话却卡在喉咙里,这样问合适吗?秦向安对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真的会……罢了,反正破罐子破摔,没什么必要的话秦向安应该不会跟夜残说的。
花解元犹豫了一下措辞,问道:“那秦大人知道,国师大人的有一面镜子吗?”怕说的太直白,花解元赶忙补上一句,连上手也一直不停摆,“我也就是好奇一下,真的!”
既然这个“镜华”问了,必定不是普通镜子,秦向安佯装好笑道:“不就是一面镜子嘛,镜华莫要大惊小怪。”
这下,花解元真的大惊小怪了,急得快要蹦起来:“真的!你知道在哪?”
秦向安故作惊讶:“难道镜华在寝殿里没有看见吗?”
花解元一听这话,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耷拉着:“那面镜子很普通啊,我天天照,什么也没有。”
“你看过反面吗?”
这句话立刻点醒了花解元,他立刻瞪大了眼睛:“还有反面?”然后整个人跳了起来,飞奔出去,临走不忘加一句:“多谢秦大人了!镜华以后有机会一定会谢谢你的。”
直到花解元整个人完全消失了,秦向安才卸下那副伪善的面具。眼中的阴霾早已被一种幸灾乐祸所代替。指尖随意在手里的古卷上划着,心情很好地绕出一个圈,再在圈里打下一个大大的叉。
之前他还在担心怎么毁掉这个镜华,现在看来真的是太容易了,容易到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这人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啧,找什么不好,偏找那面镜子呢。
镜华啊镜华啊,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28.绝望沦陷
镜子、镜子……花解元一路默念,回到了夜残的寝宫,这个时间离夜残回来还有好一会,足够花解元解开这一切的谜题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摸上这面光滑通透的镜子,花解元怎么也没想到竟有如此玄机藏在里面。镂金的边框将它整个镶在墙上,严实得没有一丝缝隙。
花解元顺着它的边框摸了一圈,除了光滑的轮廓和特有的金属质感,他实在看不出和普通镜子有什么区别,更别说什么反面了。
看秦向安说的得轻而易举,是不是他弄错了镜子?你说好好的一个镶在墙上的镜子,如何翻个个,花解元觉得除非把墙砸开,不然还真拿它没有办法。
蓦地灵光一闪,有什么思路被一点就通了。如果这面镜子可以被翻转过来,那么就说明里面的墙壁有可能是空的。
想到这里,花解元将耳朵附在镜子上,扣住的食指对着镜面轻轻敲击,从镜子传来清脆的响声,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
光验明猜测还不够,花解元开始从镜子上寻找破解的方法,夜残既然敢把这么重要的镜子放在寝宫,必然是时常拿来看的,那么打开它的方法应该也不会太难。
依花解元对夜残的了解,他个头比自己高上一些,抬起手来,最顺手的高度应该在……花解元自己抬手比划了一下,又上移少许,斟酌一番后,大概是这个位置。
在靠近镜子的镶金边框内侧摸索了一阵子,果不其然,一个类似圆圈的怪异形状刚好容纳下花解元的两根手指,在整齐对称的结构中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加之又在内侧,这样刻意的设计,不得不让人觉得是另有他用。
就是它了,花解元扬起胜利性的微笑,食指和中指微微用力一掰,就如同扭动了什么门把。
在花解元期待的目光中,镜子缓缓向内凹陷少许,以中间为轴,缓缓地转动。
随着镜子一点点转过,如同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反过来的镜子比之前那一面更加明镜,像极了一汪潭水,明晃晃的好不真实,仿佛指尖轻轻一触,就有波纹似要荡漾开去,泛起圈圈涟漪。
花解元本以为会出现什么奇迹,可是镜子就是镜子,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无论怎么照,也看不出什么端疑,连易的容都没有改变,清清楚楚地呈现在里面,既没有神魂鬼怪,也看不见五脏六腑。
难道不是这个?还是根本镜子的传闻就是假的?花解元有一瞬间的迟疑。
想到这么多天的努力可能是白做工,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居然想触碰一下镜中之人。你说夜残不嫌麻烦地把镜子藏在寝宫,说是个普通的东西,花解元还真不信。
然而,当花解元真正碰到镜子的那一刻,奇迹就真的在眼前发生了。
他的手指并没有碰到任何的阻力,也就是说,镜面真的就像水面一样,而他的手是伸到了水里?
摸不着虚实的感觉让花解元大感震惊,急忙缩回手查看,上面竟连一丝水渍都没有残留,刚才的触感仿佛是错觉。
而此时,原本平静的镜面骤然剧变,如同被一场密集的雨水洗礼过,画面在波纹中被涤荡,洗尽杂尘后,慢慢沉淀出本来的清澄和黑夜里埋藏了许久的真实。
花解元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瞪大了眼睛,专注地盯着镜子里一点点的渐变。
终于,随着镜面的平复,里面本就模糊不清的身影有了轮廓、身形,音容笑貌也渐渐清晰起来。
那人对着花解元的方向淡笑着,温润如玉,眼睛却是望着虚空的。
望着镜中之人,明明翩若仙子,却让花解元没由来的一阵心悸,唯有紧紧按在胸口的手掌,才能稍稍压制一下这种窒息般的难过。
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镜子里?还有这该死的折磨人的感觉,究竟想告诉他什么?
“你在干什么!”
一声巨响之后,是夜残充满怒气的暴喝声。
处理完事务提早回来的夜残推门未果,察觉到是从里面被扣上以后,心中大约知道不妙,干脆一掌毁了这门,木屑与残垣乱飞之间,他看到了令他木眦欲裂的一幕。
镜子,居然被花解元看到了……
而那依稀镜面上绰约着的身影,也像一根刺,一下子扎进夜残内心深处。
花解元顿时惊住了,结巴道:“夜、夜残……”心头一凉,一种完蛋了的感觉纷至沓来。
夜残从头到尾都没有都没有理会他,几乎是在看到镜面的那一刹那就采取了行动,一掌挥过去,凝结着法力的一掌瞬间击碎了镜子,出手快到以至于看上去没有一丝的留恋。
镜中人笑意未减,只是随着一道道裂痕的延展,模糊了样貌,然后砰地碎裂开来,化作千万片,散落而下,最后什么也没有了。
花解元呆呆地看着它们,直到上面的人彻底消失了,心仿佛也如同镜片一道碎裂。
这时,一道阴影压在他上方,花解元才想起了怒火中的夜残。
一抬头,夜残已到他跟前,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阴冷的气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意外的,夜残很平静,但越是平静越不对劲,就好像暴风雨的前奏。
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幽幽地,似哀怨似不甘:“为什么要找这面镜子?”
花解元被迫直视着夜残的眼睛,只觉得脑袋发怔,除了空白还是空白,嘴张着却说不出回答。
他的沉默刺激了夜残,夜残一把抓住花解元的前襟几乎要将他连人提起,只有脚尖碰着地,花解元反射性地抓住自己面前的胳膊支撑着,眼神也变成了畏惧和不甘。
那是只有花解元才有的,对他独有的表情。想到这里,夜残咬着牙将他一推搡,任凭他跌进了镜子碎片之中。
锋利的碎片立刻划破花解元的皮肤,夜残却像没看见一样,拿一种陌生的眼光揣度着花解元:“你看到了什么?”
“说——!”
这一声怒吼如同霹雳,敲醒了花解元,却也让他狠狠地抖了一下,但疼痛还是让他很清醒:“没有,我还没……”
夜残一把把他从地上拖过来,血腥味立刻又浓了几分,他的声音如同缠身的恶鬼:“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想起来什么!我告诉你,你都是我夜残的,这辈子都逃不掉,而且不会再有下辈子!给我记住了!”
夜残说这话时,花解元的其实已经快要炸开,明明空空荡荡的头里不停的胀痛,这让他也莫名的烦躁,所以夜残的话一说完,花解元几乎条件反射地说出了心里话:
“强迫别人这么有意思吗?你还觉得不够是吗?我不可能是你的,夜残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
夜残的眼睛一瞬间充血,整个胸肺都在剧烈地喘息,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愤怒中竟一掌击向花解元,花解元避无可避,生生受了这一掌。
那种仿佛穿透心脏和身体的刺痛,一瞬间传递到身上所有的末梢神经,花解元双眼一闭,喷出一口鲜血来,越呕越多,哆嗦地在地上抽搐。他只是一个凡人如何承受这样带着法力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