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雁被李敏扶着,刚开始还很坚持,想朝冲上来的李朗狠跺一脚去,上次她与大柱子把李朗绑回去的时候,李朗这小子不听话,她捏起拳头罩着这小子的心窝就打了一拳,这小子半天没缓过劲来,李静雁觉得解气多了。
当年李信活着的时候,李朗就很嚣张,还一度嘲笑她家里只生女儿不生儿子,家里风水有问题,现在她们住上了他原来的房子,现在风水该好了吧,该轮到他们倒霉了吧?!
只不过李敏这样温声细语地扶起她,李静雁心头什么气都没了,只来得及顾自己的大小姐形象,她抿了抿自己微乱的发髻,抬头瞧着李敏,但见他目若秋波,面目清贵,深眸有些清冷,可也掩盖不住他读书人的润雨温柔。
“为什么要把她弄到咱们家来,让她滚!”李朗小脸气得雪白,小手指着李静雁,大吼着,仿佛他的声音能把李静雁给吓倒似的。
可是李静雁稳稳当当地坐在李敏给她搬来的椅子上,十分受用地拿起毛巾擦着自己的脸,还很温柔款款地冲李敏微笑。
“朗儿,去看看小妹,这没你的事。”
李敏转眼,神情无比冰冷地冲着李朗盯了一眼,李朗还想要上前推李静雁,可李敏硬生生挡在她面前,李朗气得呜声泣出来,拿袖子擦着眼泪倔强地朝屋内奔去!
“朗儿还只是个孩子,”李敏回过头来,满面的温和,看不到半分的冰冷,仿佛是对待客人一般朝李静雁微笑,“静雁,朗儿也是你的弟弟,你以后要待他好些,毕竟我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敏哥哥说得什么话,静雁自会爱惜朗儿的,只是上一次,静雁有些糊涂了,一直没有机会向敏哥哥道歉,你可不要怪静雁啊。”
李静雁把脸擦干净,脸上的胭脂都花了,她还自以为很美地冲李敏笑。
李敏点头,突然露出愁苦的表情,深深地叹息一声,仿佛绝望了一般。
李静雁见此,忙问何故。
“静雁妹妹还不知道吧,我刚与天然河的一只大雕狠斗了一番,身上都还带着伤呢,你看我一个读书人,哪有那个力气,只怕那猎雕认人,到时候还会来找我麻烦的。”
李敏唉唉地叹息着,一面偷偷地观察李静雁的神色,见她仿佛被说中了一般,一副知情人的模样,脸上甚至露出了比他还要深重的忧郁,李敏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当即说道,“静雁妹妹你莫要替我担心了,那猎雕我看着像是人养的,专门是要来吃我的,若是我死在雕嘴的话,你可要向官府报案。毕竟我是朝廷的秀才身,若是不明不白地死去,那幕后的罪恶之辈,绳之以法后,必定是要拖到菜市口去斩首的……”
“啪!”李静雁手中的毛巾,猛地掉在了地上,脸色白腊,惊悚地望着李敏,仿佛他说了可怕的事情了。
“莫非静雁你不信么?”李敏仿佛没看到她掉出手的毛巾,“便算是县太爷也隐瞒枉死的秀才,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敏哥哥……”李静雁断断续续地站起来,更像失了话语一般,微抖地叫着李敏,身子朝后退去,那快速的样子仿佛是要逃一般,“我,我还有事情,我要先走了,敏哥哥再见!”
在李敏还没来得及再说话的时候,便见李静雁仿佛魂不守舍一般,逃出了临院。
李敏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负手于身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带着阴鸷冰冷。
这时候闽坚拿了两个红薯来,剥了皮送到李敏面前。
李敏咬了一口,都凉透了,可还是几口吞了下去。锅里的肉只少不多,他还要好生留着一些,朗儿也在长身体的时候,这些红薯,暂时可以拿来填饱肚子的,他必须得补充体力。
两人正自说着话,邻院传来一阵纷纷扰扰的声音。
仔细一听,却是曹横的声音。
“曹横?”李敏目光蓦地冷下来,自唇边喃出这两个字,继续问道,“他怎么来了?跟族长说的什么?”
黑雕突然出现并且抓着李誉而走,此事不同寻常,李敏早怀疑是人为事件,曹横与李氏宗族,久不走动,在李誉受了惊后他恰巧来了,李敏嗅出了几分莫名的味道。
“是听说誉儿受惊,来看看的,似乎是对那黑雕很感兴趣……咦,敏儿你做甚?”闽坚贴着墙面听了一阵,回头说道,还未说完,就见李敏甩袖朝外走!
闽坚抓住他手臂,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做甚,怎么说着话就要走了,是去哪里?”
“当然是去族长家。”李敏扭头冲他嫣然一笑,闽坚被晃得目光眩然了下,直觉得露着尖尖虎牙的李敏有女子所不具有的英绝飒然之美,他的手渐渐放开李敏,却听对方续道,“肇事的人来了,我若不出头,指不定被人当成缩头乌龟呢!”
闽坚没弄懂李敏话中的意思,但听他说“出头”二字,便觉得事情不简单,忙问道,“敏儿,你到底在说什么事啊?”望着李敏与往时不同,目光中带着冰尖一样的煞气,闽坚只觉得这人似是着了魔一般看着都恁吓人。
李敏冷笑一声,甩掉闽坚的攀上来的手臂,神情积淀而无情,“说起来很简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说着便大步迈了出去,闽坚也忙跟出去。
族长家曹横正抱着怀中的誉儿,小娃很是不喜欢被他碰触,正自反感地拿着一双小手臂挥舞着抵抗着。
李敏走上前去的时候,曹横也意识到了门外有来客,缓缓地转过头来,朝这儿看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生得滴溜儿圆,眼白很少,一望之下仿佛满瞳的黑色,黑漆漆地却分外专注,可是看着李敏时那里面似乎在蕴藏着一团孽火,带着某种幸灾乐祸的意味。这双眼睛随着李敏走近而微微转动,显得大胆而坚倔,甚至带着过份严酷的神色。
李敏不动声色地走近了,朝他展露笑颜,“曹兄来了?”
“原来秀才也来了,听说你把那黑雕的腿给斩下来了,厉害啊!”曹横一撸袖子,露出肌肉鼓鼓囊囊,上面还留着两道深疤。他仿佛故意一样,晃了晃拳头,只见那丑陋的疤,自手肘处往手腕蜿蜒,像是活生生的千腿蜈蚣一般,看起来分外狰狞。
李敏点头,略带点遗憾地道,“可惜那黑雕至死也要留个全尸,依我看来,它这是想自己挖个洞自葬了呢,曹兄说呢?”
曹横听了这话,手臂肌肉蓦地一抖,虽然有所准备,但一想到自己的雕被眼前的蠢秀才夺走了一条腿,他还是恨得牙痒痒,他那狰狞的疤条索状地拧成个结,眼睛全是黑墨色,仿佛一个黑洞一样,张牙舞爪地要将眼前的人活吞下去。
第62章
“敏、敏哥哥……”挣扎着要从曹横怀中出来的小娃,仿佛是感觉到了两个大人间的暗流,缩着身子也不敢动了,只是可怜兮兮地望着李敏,期望他能把自己带离。
“曹兄,誉儿似乎不太喜欢你呢!”
李敏假装没看见曹横的忿怒,笑吟吟地俯身,冷不丁地将誉儿自他怀中解救出来,放到一边玩去,这时候族长走过来,抚了下自己的拐仗,冲门口的两个年轻人热情地说道,“曹横这次来是要问问那黑雕的模样,看来是想打了弄回家去,敏儿啊,你给他说说。”
“曹兄没打着狼,这次却要去找雕了,还真是踊跃啊!”李敏轻嘲地掀起唇角,瞥了眼胸口起伏的曹横,又接着说道,“上次好像说,谁打不着东西便要被逐出沐水村的,曹兄你在沐水村似乎还过得很好嘛!”
“我也打着野兔子!”
曹横不服气地跳起来,冲李敏吼道。
族长听了也跟着说道,“对啊,曹横也打着兔子了,敏儿啊,你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曹横是专门的猎户。你是秀才身,莫要多计较了。”
“敏儿知道了。”李敏非但未反驳,却恭敬地拱了拱手,表示认同。
一旁的曹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朝族长横了一眼,目光中带着愤涌的阴霾!
李祺甫这话说得轻松!看似是为他说话,实际上却是帮着李敏,嘲笑他的无能!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沉下心来,毕竟他来这里是有备而来,眼前的人虽然长得好一点儿,可实际上不过是个只知读书本的蠢货!
想罢曹横朝着李敏投去诡异一瞥,不过一瞬便恢复了淡定之色,状似好心地建议道,“黑雕差点伤了族长家的幼孙,理应该捕猎回来,好生惩罚才对。秀才你何时去将那黑雕再捕回来呢?”
“哦,要我捕回来?”
李敏眼神很沉很冷,仿佛寒潭,看不见丝毫的波动。只是下一刻,他便笑了,脸上却不见半丝笑纹,接着曹横的话茬,续道,“要我捕回来也可以,可我毕竟不是猎户,曹兄你也得一起去呢……”
他说着,就看到曹横眼中迅速闪过一道喜色,李敏只当没看见,“看曹兄很不情愿的样子,莫非是害怕?其实,我也可以帮你一把的。”
李敏轻声接上,仿佛是不让曹横有反对的机会,他紧跟着续道,“上次曹兄只猎了只兔子回来,还把自家的狼犬给丢进了狼口中,大家都说曹兄果真不适合当猎户,甚至也不像个男人,输了也不敢承认,回家就知道揍自家娘们儿出气,今天正好有了黑雕出现,莫非这一次曹兄不想赢了我这个秀才,好为你自己赢回名声??”
李敏的一番话刚说出来,曹横就气得蹦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他怎么都未想到,李敏竟然反将他一军,尤其是关于上次打猎之事,还不依不饶了!他气得止不住自己,呼呼地挥舞着拳头朝李敏打来!
曹横的拳头跟沙袋一样,上次因挨了他这一拳在胸膛上,李敏至今都不见大好,天气阴霾时都会跟着隐隐作疼,眼看着拳头朝他当头劈来,李敏飞快地朝后退去,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壮实的身影,他忙一窜身,躲在他身后,耳边就听到一记嘎吱声,抬头再看,闽坚大掌稳稳包住曹横的铁拳,轻而易举截断攻击,茂盛的虬髯在对峙中威风凛凛地徐徐微动,只见曹横捏着拳头竟是半点动弹不得!
李敏看着黑须裹面的大胡子,只觉得眼前一亮。
“敏儿虽手无缚鸡之力,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
闽坚粗嚎一吼,手臂顺势虚晃一招,抓着曹横抖手便拧!他笔直长腿从袍下悍然踢出,煞时截住对手退路,甫然发力,一脚狠狠踹向对方腿肚。
曹横抽手护腕,亦向后躲,可没料到闽坚竟然敢断他腿,大惊之下,飞身朝后退去,饶是如此还是挨了一脚,整个腿肚都跟着转筋,疼痛不已。
“敏儿你没事吧?”闽坚见进招未得手,便没再欺近,转头急切地去查看李敏。
“没事。”李敏摇头,多亏他刚才躲得快!在这世界连县太爷都有副好力气,他既然暂时提不上力气来,当然要学会躲避,否则这把骨头非得交待在这!
“闽坚!休要张狂!你护着李敏,我无话可说!若是你不放心,你们大可以一起来,到时候打不到黑雕,正好一起从沐水村滚蛋!”
曹横气得眼冒凶火!刚才李敏侮辱他不是男人,他想揍死这蠢秀才,偏偏又被闽坚这个大胡子给拦住,非但没占到便宜出这口顽气,相反还挨了一脚!曹横快要气疯了,握着拳头都快捏碎了,被踢到的腿处因为过于痛恨,反而连连发颤,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眼前的大胡子和死秀才一起收拾了,给他家黑雕当晚餐!
“好,谁怕你……”闽坚气不过,曹横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打敏儿,若是放敏儿跟他一块打雕,这能不能回得来都是问题!
“此事不必闽大哥亲自出马,”李敏高调地打断闽坚的话,坚决不肯,“不过是打一只雕,杀鸡焉用割牛刀?!这点上不了台面的小事,闽大哥不必操心,便交予我吧!”
闽坚仍自不放心,李敏回头冲他按下一安抚的眼神,转而便朝曹横说道,“曹兄,烦请你回去跟家里的长辈说一声,莫到时候被雕给啄瞎了眼睛,反而得不偿失。”
族长这时候上前想劝,却被曹横一挥臂膀子,甩开了五六步,年事已高的李祺甫受不得这样巨大的推震,身子一歪,硬是坐在了后面的老人椅上。
李敏见族长虚喘着气,手脚颤抖,体力不支的模样,他目光一凛,神情中一闪而过的狰狞狠辣,“若是你输了,三跪九叩进我李氏宗祠,向族长认错!”
他敢在李家撒野,还差点伤了族长,这一点,李敏绝不容忍。
“呆秀才,你该好好交待一声,莫到时候死在雕口,还要村里的人公费给你办丧事!”曹横脸上的咬肌跟着颤动,气急败坏的目光像狼一样狰狞地嗜向李敏,就这么一个单薄像是宣纸一样的薄片儿人,自己一拳头就能把他的骨头打折了!而这一次,他绝不会让这个蠢秀才活着回来!
“好说。”李敏迎着曹横阴森森的目光,反而露出最具亲和力的笑容,“今日天晚了,明天一早吧,在天然河那里。”
“也好,用这一晚上,你好准备准备后事!”
曹横冲李敏森佞地甩了个气势汹汹的酷狠眼神,转而大摇大摆地而去。
族长在后面颤抖地站了起来,他神色不太好,冲李敏道,“敏儿你与他比个什么!他是破鞋不怕磨,你可是个好端端的秀才呀,若是有个闪失,明年还得应试,你怎的这样糊涂?”
“是啊敏儿,族长说得对。”闽坚凝重着厚眉,脸色很差,“虽然沐水村对你这个秀才不怎的在意,可若一朝及第,进殿面圣,谁敢再说半个不在意?!”
李敏摆摆手淡然而笑,以前他也有这种想法,等考上状元之后……不解决好眼下的事,而好高骛远地去肖想什么状元,显然不实际。再有一点,如今身且难安,又哪里来的静心搞学问呢。况且搞了学问也并非受益终身的,即使进殿面圣,也并非果然能拿个状元归来的……
拜别了族长,李敏回了临院,闽坚在后面跟着,一边思忖着,直到跟进屋,才突然想到,“敏儿,你说曹横专门约你去打雕,定然不安好心!我们该怎么对付他?要不我在暗中保护你可好?”
李敏猛地住步,朝跟上来的闽坚伸出手,见他乖乖地走跟前来,浓黑的眼睛带着期望看着自己,像是某种忠诚不已的动物般,闽坚,这个实诚汉子,不会耍心眼,一副赤血心肠,待自己如兄如父,李敏只觉得心神一荡,即使是在现代,他也不曾遇到过如此一个诚心相交的人,他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笑,手抚在他的胡须上,却道,“闽坚,我说过给你剃胡须吧,现在就开始吧!”
“可是敏儿,我在跟你说曹横的事,你不会再想跟上次打狼一样吧……”闽坚不解叫道。
李敏眯眼摇头,简练回绝,“上次之事,绝不重演!这一次,我要让曹横,记一辈子!”
闽坚的刀无不是非常刃利的!自从山里回来后,他回家把刀都磨了一遍,就等着若是能用上,再与李敏同上山,不让他独自去面对那些野兽,可没想到,自己为李敏磨的那把匕首,现在变成了给自己刮胡须的工具。
“敏儿你行不行啊?”闽坚看着李敏在自己脸上舞动着白刀子,他那瘦薄的身子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仿佛一不小心就能被绊倒,然后那白刀子就……闽坚觉得心头直打鼓。
第63章
李敏把闽坚安排到个太师椅上,虽然老旧了,可却很结实,他则拧了热腾腾的湿毛巾,把闽猎户脸颊上的所有带着旺盛虬髯的地方都热敷了一遍,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便拉开,露出已经变得软了一些的胡须,他伸手摸了摸,还是有些扎手,便放弃了这半边脸,朝另一半边脸攻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