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曹横等在外头,这时候李家的静雁姑娘从自己闺院中出来,经过了中院,打算去主屋,魏五见了顿时眼睛都要看出来了,神情之中带着一丝丝的垂涎之意,上前就拦住了李静雁的手,“静雁丫头,你这是做甚去?你爹爹还卧在榻上呢,这时候指不定正在穿里衣呢,你这样进去,怕不妥吧?”
他说着脸上露出了轻薄的笑意,抓着李静雁的手臂一路摸摸索索。
“走开!我在自己家关你甚事?!”李静雁闻到一股子旱烟味扑鼻,带着干燥而炙烈的气息与魏五多日未净身的汗臭粘在一块,她秀眉皱起,鹅蛋脸上满是恼怒,甩开他的手,满面气愤地恨声回道。
然而她的手臂刚刚得到自由,便被魏五给接着按下,这次大手落在了李静雁的手心中,在她娇嫩的指尖来回划圈圈,“你说大柱子好像被人家药铺给赶出来了,现在人踪不知的,你这么个好姑娘,可是要嫁无门喽,不若跟我过可好,也省得近邻村人地笑话你!”
“魏五叔!你在说什么!我李静雁再嫁不出去,也不可能嫁给你这个糟老头子,你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吧你!”
李静雁一听魏五这话,当场就火了,尖着嗓子就吼了出来。
魏五也跟着怒了,李静雁还以为她自己是黄花大闺女么!他每次天不亮扛着锄头下地,都能看到大柱子那厮从她的墙头爬出来;他盯着那院墙晚上便趴在原地等着,好几个夜里,大柱子都从那院墙里面爬进去跟眼前这个不知羞耻的小娘们儿欢愉一夜,天蒙蒙亮了之后,大柱子才偷偷地爬墙离去。
她还真当自己冰清玉洁?呸!早不知被人玩了多少回了,自己愿意拾这破鞋,也是他宽宏大量,看看沐水村,哪个好人家的会要了她?便算是嫁到别的村儿去,也要打听打听她爹的作派,抢了自己大哥家的家产,又将自己的侄子们赶出门去,还敢变卖自己的侄子们,这名声,算是臭了!自己这是做好事,她以为自己想这破鞋哩?!
魏五气上心头,正想拉住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好生教训一番,哪知道曹横翻手将他止住,“魏五!我们今天是来办事的,不是来跟李静雁提亲的!你搞搞清楚!”
被曹横那肌肉劲结的手臂给抓得几乎给断骨般地生疼,魏五看到曹横面色不善,当即悻悻地收回了手,李静雁见之心中虽然恼怒,可是大柱子的事情着实令她消陈了好一阵子,有心想要找魏五出这口气,可是看那曹横也不是善茬,便按下了心头的气焰,想着他们也是在自己家,端看他们到底想要干啥事吧。
不大一会儿,两人便被请到了厅堂,姜氏张罗着让李静雁给人上茶,她则招呼着两人吃着果蒲扯着闲事,之后李睦便姗姗而来地从门口出现了,迈步进了来。
最近他心烦,人都瘦了一些,面色更不怎么好,刚一迈步进来,满身的戾气,对魏五和曹横只是知会了一眼,便坐在了正主的位子上。
坐定后朝姜氏看了一眼,姜氏回头,就见李静雁还在这儿听着话,忙把她给轰走,这才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曹横朝左右一看,没什么人,只有李睦两口子,加上自己和魏五,他的心放下来,开门见山道,“李敏那蠢秀才不除了,想必李叔也没好日子过,这些日子可让李叔受苦了,看您瘦的!”
他开口闭口的“蠢秀才”,姜氏听着倒没什么,但是落在李睦的耳中,却不那么中听了。
他虽然跟自己那同父异母的死鬼大哥不睦,可是相对于曹横和魏五来讲,到底是一家人,一荣俱荣的关系。曹横当着自己的面前,一口一个“蠢秀才”地骂着,分明是不给他面子!
“我们李家的家事,还容不得你们这些人管吧?!”
李睦想罢,阴戾坚冷的脸上现出一丝嗔怪,目光幽冷发寒。
曹横听了这话,放在案上的拳头,动怒地攥紧,魏五忙按住他,要向稍安勿燥,跟道,“其实你说得也对,那河堤建成了之后,指不定能在上面写个你们家的名字的。可是这名字却并非是写‘李睦’吧,怎么着也要先写着‘李信’,然后是‘李敏’,以至于李氏宗族长的那些人,之后才是你李睦的名字。你看看,你这样子维护李大郎得到的竟是这些,修建河堤,或许会让你们倾家荡产呢,比如李大郎说要把整个天然河的河堤都修建起来,那么便算是把你们家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也不够吧?”
魏五笑笑,露出被旱烟染黑的后大门牙,语气绵软,可话锋含刃,一番话下来,令李睦倏地皱起了尖利的眉峰,神情一下子黑沉下来,脸上显现出来的是前所未有的仓惶和仇恨。
他知道,魏五的话有几番道理,自从李敏把李朗给带回来,他便觉得不太好,及至先前去里正家里,里正那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让他感觉如芒在背,他说李敏去找了县太爷,还把天逸布庄的经营权的证明信件给要了去,是不明就里的县太爷亲自给证明的,他还一个劲地朝里正问,那河堤到底建得怎样了,显然是一副想邀功的样子,因为李敏承诺建成了之后,请县太爷亲自来验看成果!
李敏这个小孽畜,竟然敢拿着他的银子送人情,真是该死!
第60章
刚才魏五的话是没错的,一旦建成了河堤,县太爷首先会来,然后是李敏,再就是整个李氏宗族,便算是他出尽了银子,也是讨不到好处的,何况他根本就没打算出半两银子!
魏五见自己的一番话起到了作用,扭头朝曹横撇了撇嘴,脸上带着算计的得意之色。
“那你们的意思是?”这个时候聪明会算计的姜氏沉不住气了,首先问道。
“李敏都这样算计到你们家了,若是还不反抗,他会认为他的二叔,是个软弱无能的人。”
魏五笑眯眯地说出与曹横来此的目标,眼睛却朝李睦瞧去,直盯着他,等着他说话。
这件事情说到底是李家自己的事,他们一个姓魏一个姓曹,还真是没多大关联。现在他们要听听李睦的意见,若是有个需要帮忙的,正好,他们也在这儿,顺道就帮了。
魏五扭头朝曹横施了个眼色,他便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的烟袋,想要抽几口烟了。
曹横眼看着李睦坚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无论哪个颜色,都含着怒杀之色,他当即心里就舒坦了,有个跟他一样恨李敏的人,他感觉自己不再孤单了。连连朝魏五看了好几眼,曹横真心觉得魏五这个老家伙,果真是有点本事的,竟然把李睦给说动了心!
刚才自己要发怒,李睦都毫不生怯,偏偏魏五这才几句话,就成功拨动了李睦的心弦!
“哎呀,这到底该怎么办?”姜氏愁上了,心中在飞快地盘算着。
曹横喉结一动刚想说话,被魏五一个旱烟杆给敲住,魏五那双鼓泡似的眼睛中精光一闪而过,将李敏与黑雕搏斗,救了族长家的幼孙,还博得整个沐水村人的好感,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自然是将那黑雕是自己跟曹横设下的局套之实情瞒住没说。
姜氏一听这话,怒由心中烧,腾地就站了起来,一拍桌子骂道,“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把沐水村人给糊弄了,还把族长的幼孙给救了,他一定是故意放的雕,故意去救族长幼孙,好为他自己争名声!不行,绝不能让他这么干下去,否则以后整个李氏宗族还不成他当家了?!”
然而姜氏话音刚落,一直沉思在旁的李睦陡地扭过头来,两道目光如剑一般朝她狠狠刺去,姜氏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魏五极快地捕捉到这一点,仿佛十分惋惜又很好心好意地叹了口气,“唉,你们若是不姓李,那还好说。李氏宗族再大再厉害,也管不着你们的,偏偏你们还姓李……”
他话意已经很明白,李睦已经没有退步的余地了,若是他再退,便只有被李敏吞掉的这一条结局了。这话音一落,只觉得李睦那修长的身体仿佛猛地震了下,快得几乎以为是眼花了。可是魏五却转头冲曹横一笑,露出了胜利般的后槽牙!
“不若你们去猎雕?!”姜氏赶紧说道,她抚着隆得高高的肚子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因为马上就要临盆了,连郎中都说她这一胎是一定要生儿子呢!她满面的喜庆,虽然李敏这两个字让她颇为厌恨,可是也抵不过有儿子出世的喜悦,这就出谋划策道,“上次虽然说李敏猎到了狼,可大家都晓得,他其实是沾了曹横兄弟你的光嘛,否则他那个身子,早葬送在狼口中啦!”
本来是被捧了一番,可是曹横却并不感觉到高兴,他的狼犬被李敏给拾了回来,只剩下一副骚毛皮,被当众扔在脸上,他现在想想都是气,恨不现在就把蠢秀才的皮扒了,祭他的狼犬!
“你们说说,怎么对付李大郎,我也好听听。”姜氏没看到曹横脸上的不悦,这就改了口,只是热情依然不减。
“沐水村有黑雕是不假的,只不过那黑雕在天然河时,被蠢秀才给断了一条腿,怎么可能还出来?!”曹横只要一想到自己损失了头黑雕,就十分地心痛,那可是他秘密养的东西,那东西可是比狗儿都听话都忠诚。却生生折在蠢秀才的手中,教他如何不恨?!
蠢秀才跟他爹一样,都该死!
“既然那黑雕失了腿,显会更好打着的。你便约他去打雕,趁机让他永远留在天然河,给他来个水葬!”
冷不丁地,李睦突然开口,冰冷坚决然的嗓音冒着刀尖一般的锐气,他翻白着眼,杀气腾腾!
话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李睦竟然怀了杀心?!这种回答,连魏五都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能找个更好的法子,让李大郎好好吃个亏的,可是他没想到要杀人……
李睦阴沉坚冷的脸没有丝毫的后悔和慌张,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为什么县太爷会将天逸布庄的从属权证明信件开给李敏,完全是因为李敏等人去了天逸布庄!
先前他去到布庄的时候看了一看,严厉责问了伙计阿永,这才从阿永的口中套出,李敏等人从布庄之内赶做了三身衣裳,还给了阿永一串铜钱,这才将阿永给收买了下来,守口如瓶,并轻易地拿到了天逸布庄的纸条,也难怪阿永会不提起他从前少东家的事情,原来是李敏这小子行银有方!
现在李敏与族长家住在临院,两人不知道白天黑夜的都在商量些甚,那河堤的工暂时是停了,可是却没有收工的意思,李睦觉得李敏贼心不死,而刚才魏五等人的话也彻底提醒了他,只要把李敏给拔除了,族长那快要入土的老东西,也干不出什么事来。
至于族中的几位长老,他大可以好生打点一下,县太爷那处,里正正好可以去说到说到,也出不了甚大事。
现在就担心李敏,连族长都肯借给他房子住,这个秀才果真不是白当的,花样翻新!若是再出茬子,可就麻烦了,再者他的手中可拿着那布庄是自己的证据,若是让大家都知道了,自己还有这么多财产,这些人更加眼红,更死命地让自己出银子不可!
“没错!只要这个孽子死了,大家都开心!”
随着一道铿锵有力的苍老女音传进来,众人一抬头,就看到自门外走进来一个气势汹汹的老妇人,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冒着凌厉的光芒,掉了几颗牙齿的牙床跟着露出来了,带着黑洞洞的狠辣,余下的牙齿咬着嘴唇,恶狠狠地说道,“就让这个小子死罢!我北敬有明令规定,比试之中,若发生任何意外,皆不算罪过。曹横,你有如此大力,又打了多年的猎,这一次让你猎个人,不过份罢!”
老妇人竟是李睦的亲生母亲冯氏,李敏的继祖母。
她上次吃了李敏的大亏,李敏当着族长的面指责她是姜氏,不配出言说话,更不配在族长面前狡辩,她气不过,巴巴地跑支里正那去,去官籍处打听去看了,她是李家正而八经的续弦,是正室!
李敏竟然胆大到敢糊弄她,还让她在李氏族长面前下不来台?!
既然他不尊重自己这个奶奶,自己也没必要顾虑他那个孙子!就让他去黄泉见李信吧!反正李家不缺孙子!只要有自己的睦儿一脉便可以了!何况那死鬼也早烂没了骨头,现在的李家,只有她这一脉是正宗!
“人跟畜牲一样猎,没什么不同的!”
曹横这次不需要再掩饰自己的狠意,不过杀个人而已,而且杀的还是蠢秀才,他快乐得手都要发抖了!
他回头朝李睦看去,李睦的眼中燃起熊熊的焰火,两双眼眸一对,顿时迸发出火花,同样的目标,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目光相碰,然后分开,同时自嗓子眼深处溢出一丝冷笑!
“娘,敏儿他毕竟是李家的子孙……”姜氏有些犹豫。
“他不是!”老妇冷笑一记,目光狠狠地朝着姜氏看去,“莫非等他败坏得咱们倾家荡产了,才能算完事?我看,此计甚好!”
“这打猎最需要弓箭的,不知道李叔你有没有准备?”魏五眼见大家都通过了,与曹横对视一眼,朝李睦问去。
“咳咳,这弓箭是有的,你们随我来。”
李睦掩人耳目地朝两人施了个眼色,这才向后院而来,听着半天墙角的李静雁似乎听到了一些东西,但又好像听不太清楚,见三个人都出了来,她急忙躲起来,下一刻随尾着他们去了后院。
远远地就看到自己父亲把魏五和曹横给领进了院子,拿起了一张古弓,还将生了锈的箭支递给了曹横,她看到父亲将那箭头处以一个黑色的小瓷瓶轻抹了一阵,然后小心翼翼地交到了曹横的手中,曹横让魏五把白绢拿出来,把那箭头包裹起来,小心侍弄着放进了箭筒之中。
“……你们可要小心了。”这时候就听见他们隐约的话语传来,随之朝外走出来。
魏五笑容更加灿烂了,李静雁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恶心,心中愤懑爹爹竟然与这种人来往,他还调戏自己,爹爹怎么可以让这种人出现在自己家里?!
“真没想到,你与我们是一条心哪,还真是难为了!”魏五笑嘻嘻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看的李静雁一阵恶心。
第61章
她转身悄悄跑出了家门,一路奔跑,却不知不觉地跑到了族长家门口来了,而在临院,则是李敏住的地方,她呆怔怔地看着那大门,一步都迈不开了。爹爹他们一定是作着打算对付李敏的,她不讨厌李敏,李敏是秀才,诗书才华,气质好看,这个堂哥她是喜欢的,可是他定要把爹爹手中的银子都抠走,爹爹怎么可能饶了他呢?若是自己把今天的事情都给李敏说了,他会怎么想,若是让他得了势,她家里还有几个姐妹还有大着肚子的母亲,家里没有银子,母亲如何生产,她还没了大柱子哥,都是因为李朗!
李敏正自出得门来,他刚把一众人都送走了,来向他道谢的族长的小儿子,誉儿的父母以及福喜夫妇,他手中还端着一碗奶,是福喜家的挤了挤,把郦儿喂饱之后,剩下的奶水都留了下来。
李敏端着碗,暗自沉吟着的却是黑雕的事情,若果真是有人故意放雕的话,他们也该要行动了,毕竟一计未成,是谁都不会甘心的。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门前有道身影,忙放下碗走过去,哪知道李朗比他还快,从斜刺里冲出来,李敏还没看清楚,就见李郎将一个土坷垃照着那黑影扔了过去,“臭不要脸的婆娘,叫你们合起伙来卖我!臭娘们儿!”
李静雁正苦恼着,冷不丁地被栽了个正着,疼得她捂着脸尖叫起来。
李敏慌忙把李朗给拉住,上前扶住了李静雁,待看到正脸后,才知道是她,“若是不嫌弃我们寒酸,你便进来擦擦脸上的脏垢吧。”
李老二家的人,说实在话,李敏一个都不想看见,尤其是李静雁,她害了自己的弟弟。
可是朗儿把人家的脸砸成这样了,李敏便算是再讨厌,都不会把李静雁拒之门外的,他始终记得,虽然李老二占了他的家产,甚至想对他们兄弟赶尽杀绝,但是他与李老二到底是一家人,若是明面上打起来,只能被人看笑话。何况现在他住的是族长家的院子,李敏打心眼里是很想树立自己知书达礼,宽仁为怀的好形象的,对于李静雁再恨,他也不能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