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李敏盯着这院墙做什么,莫非他还有神迹了,还能看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李静雁暗暗埋怨自己不经心,竟然没好生打扫打扫这里,让一头豹子给找着了李朗的衣物!
一头豹子,谁能想到那豹子也能找东西?!
“一块偷来的破布,能证明什么!”李睦也火了扯着嗓子大骂。
听到他的话,这一刻李敏笑了,状若无事般地拿过那块破布来,陡然扬臂,兜头就朝李睦脸上扔了去,紧接着大喊地爆吼道,“破布?这样的破布,李睦你家有么!你们全家都穿着凌罗绸缎,你们到哪里去偷这样的破布!”
“李敏——”
李睦气得脸色铁青,嚎着嗓子就吼了出来!李敏他竟然敢直呼长辈名字,李睦气坏了,举起来的手就要扇过去,一巴掌在半空被硬生生抢过来的闽坚挡住。
李敏趁机抽出腰间的宝剑,明晃晃的剑尖就朝李睦刺去,嘴里是疯狂叫嚣嘶喊,“你们这些刽子手!人贩子!把朗儿绑去,绑卖到男馆里去,朗儿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我要让你们陪葬,我要让你们个个下地狱!”
他们欺人太甚,他们竟敢趁他不在,把朗儿掠走!
李敏不依不饶,舞着长剑就往李睦脖子上抹!
场中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这是那个呆秀才么。怎么会那样大的脾气?
“我家大柱哥也没回来啊!”
李静雁眼看着剑都要捅到她爹脖子上了,闽坚架着她爹,她爹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情急之下喊出声。
声音一落,就见剑光一闪,陡地顿在原地!
李敏幽冷黑眸对上李静雁,“你说什么?”
他的眼神平静温和,声音清隽,气度更是从容,哪像刚才疯了似地简直像换了个人,李静雁见之只觉得分外诡异,身子不住地朝后退。
场中除了姜氏外,连李睦都不禁朝李静雁看去,“祁德阳没回来?”李睦疑问出声。
这时候李敏已经把宝剑收了起来,朝闽坚使了个眼色,闽坚便将抓着李睦的手放开了,刚才势如水火的拼斗,此刻凝固如冰,气氛开始变得诡异森森。
“大、大柱哥他……他……”李静雁哭丧着脸,姜氏伸出手照着她肉嫩的身子上,狠狠扭了一把,引得她尖叫一声,嘤嘤地哭了出来。
“小孩子不懂事,刚才看到敏儿拿剑,这是给吓着了呢。我这就领她回屋!你说未出阁的丫头,跑出来凑甚热闹!”
姜氏一反常态,陪着笑便要拉李静雁离开现场。
可恨了,怎么能让她把话都说出来,自己从茅屋里面搜刮来的东西,还不都得吐出来还给李敏?!
大柱子爱回不回!反正她家的女儿不愁嫁,城里的人家多得是!至于李朗那个小冤家,跟大柱子死在外面吧,关她屁事!
李敏毫不着急,双手抱胸,神态睨然地瞧着李睦。李睦的种种反应倒不像是知情者,李敏觉得自己有必要听听李睦的意思。
果然李睦训斥一声,把姜氏给止住,让李静雁把话说完……
“爹,大柱哥晚上要去送货,这黑天半夜的,万一遇上歹人可怎好使得?女儿便主张,请了朗儿一起去跟大柱子哥送货,可是谁想到,大柱哥到现在也没回来呀,呜呜呜……”
李静雁一席话说下来,场中所有的人都醍醐灌顶,李敏朝族长看去,不急不徐,“原来朗儿是让二叔的女婿给弄出去卖了,族长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族长听了非但未怪责李静雁半分,那深漆似的老眸冰寒,却独独朝着李睦噬去,“李睦!朗儿还是个不懂事的稚儿,你是觉得李氏宗族软弱好欺吗,竟然让外姓人把他掠走!”
大柱子祁德阳虽然是李家的女婿,可到底是外姓人,如今拎着他李家的人跑了个没影,可是族长却如此生气……
李敏看族长吹胡子瞪眼,摔拐杖嚎嗓门的样子,心中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李睦二话不说,扭头“啪”地甩了李静雁一巴掌,脸上带着始料未及的动容,出口恶骂道,“不知羞耻的丫头!你与祁德阳亲事还未定下,作死的把自家的弟弟给送出去?!若是朗儿回不来,我要你命!”
“呜爹爹,大柱哥也没回来啊。朗儿出了意外,大柱哥也逃不了啊!何况大柱哥是大人,万一有甚事,他还能不护着朗儿?”
听到李静雁还敢反嘴,李睦面目扭曲,扬起巴掌又要打去,李敏上前一把拦住,扭头特间冲族长问道,“族长,二叔这样违反族规,破坏纲常,不睦族,同本同源之间尚且悖害生侄,此过该如何责罚呢?”
李敏听了李静雁的话,暗暗把线索都记在了心上。
“同族之间,若有肆意迫害本族之人者,重则抵命轻则押游,以儆效尤!”族长身后的志儿刚正坚决地说出族规惩戒。
李睦咬着牙,额上泌出一层汗,低声陈道,“族长,事情还没那么严重吧,朗儿只是出去了一趟,又没有弄丢?”
李敏冷漠地咧嘴笑了,“朗儿丢没丢现在谁都不知道,毕竟也没人关心不是?”
“我……我这就派人出去找!”李睦硬着头皮,狠狠地吼了一声。
“我看还是请族中的长老来商量则个,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二叔毕竟与里正关系匪浅,到时候结果如何……我李氏宗族也不希望会出现叛逆之辈,族长您说呢?”
李敏想了想,忽然又觉得不太合适,轻抚着唇瓣,一边琢磨一边朝族长看上两眼。
族长满面阴沉转头找志儿,这就要去喊人,李睦一听恼羞成怒,“李敏,你还想怎样!”
李敏笑道,“去河水中捞鱼嬉戏的村民和孩童,在天然河淹死颇多。在那河四下加固防堤,引水灌溉农田正当时。到时候,由二叔您带领着沐水村大伙一起干这件好事,大家伙哪里还会责怪您破坏亲侄、不睦族人之罪?”
李敏脚下站的这一亩三分地,豪宅花园,宽大舒适,现在都让李睦一家子享受上了,曾经这可是原原本本属于他的,每当想起此,李敏心里面那个煎熬啊。
“此事甚妥。”
没等李睦反驳,族长朗声一喝,盖棺定论。那长长的须眉微微一耸,挑动着朝李睦瞧去,点漆的黑眸中溢着几分黑渗的冷光,满是皱纹的脸上严肃凛然意思分明,要么以命抵命,要么拖出去押游;
见族长答应,李敏感觉胸腹间那股憋闷舒坦多了。
李睦心中明白,此事便是叫长老们来也是这两个结果,但是叫里正来则……想到刚才族长满脸忌讳的表情,李睦不想也明白,族长与里正各不相与,若是自己再三犹豫不决,极有可能会把整个李氏宗族给得罪了。况且他才得到李老大财产才没多久……
“谁三更半夜撬门,一进来就欺负我儿?!”李睦这厢未答话,外面就传来一记年迈苍老的妇人声音。
只见一袭暗红碎花厚厚的棉袄,一路甩着红木雕成的精巧玲珑拐杖的神气老妇,一阵风般地奔进了门,见到李敏便当头把装饰用的拐杖摔来,“孽畜!你还敢进我家的门?!”
第35章:妾室当家连闹宗祠
李敏侧身躲过那来势汹汹的木棍,低低地叫了声“祖母”。
“谁是你祖母?!没良心的孽畜,你又来捣什么乱?!我们李家有你这种蠢才,简直败坏门楣!”
冯氏是李睦之母,更是李老爷的续弦,此刻她梳着油光的头发,叉着腰就骂,她髻子上别了一枚玉簪,在烛影之下古朴生辉。
李敏见之并不回嘴,扭头朝族长道,“时候也不早了,既然二叔也没反对,此事便由族长全权计议吧。”
族长抚着自己雪白的胡须,咳嗽了一声,很是满意地点头。
当初李家分家的时候,他正卧病于榻中,里正与族中的诸位长老们合议着把这事解决了,等他病好之后,李家的这三个苦哈哈的孩子早被分到茅屋去了。碍着木已成舟,族长不便再重提此事,只不过今日李睦竟然过份到把自己的亲侄子给拐了,他哪里还能再这样听之任之?
天然河那里遇到汛期,河床高涨,倒灌田地,很是不便。李敏的提议不错,这秀才能为村里面着想,他甚为满意。
李睦心中苦不堪言,有心想反驳,又很是担心依李敏现在突然变机灵的榆木脑袋又联合族长,到最后怕会闹得他声誉受损,咬了咬牙,暂时只能先咽下这口气,不愁以后找不着机会!
冯氏可没看出儿子心中的想法,她一看族长点头,利眼带着寒气,猛地一跺脚,冷笑道,“他爹去的早,如今这偌大的李家是老身我为长!长幼分明,虽然族长在,可这到底是我们李家的事情,李朗到底是我的孙儿,一点儿小事,还论不到您在这儿说三道四!”
族长没想到冯氏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没准备,面上现出一丝踌躇。只是他还未答话,已经作势欲走的李敏,回过头来随口言道,“冯氏,你虽是名义上是敏儿的祖母,可实际上却与我非亲非故;当年若非爷爷娶了你,你也入不了这李氏族内。那么爷爷当年虽是续弦,实则却是纳妾。如今你以李家长辈自居,凭的是什么?妾在家族中与婢同辈,你当不起我们李家子孙的祖母,算起来你也没资格入李氏宗族的祠堂,更不配与族长讨价还价。二叔……小侄说得可有理么?”
一番话把李睦说得面目狰狞诡戾,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恨不得把这伶牙俐齿的少年活吞了。
冯氏则是气得眼前晕晃了下,那古玉簪子在发髻中一晃,便见她抄起角落里面的扫帚,风一阵朝李敏扇来。
旁边的志儿一把架住扫帚,猛地一推一搡,冯氏扑了个空,身子没力气被推搡到了地上,耳边“叮”地声传来记脆声,扭头一看,那玉簪竟然从发髻中掉出来,正好落在铺就的青石地板上,瞬间碎玉飞扬。
冯氏“哎呀”一声剜心惨叫,顿时胸口恶浪涛天,索性就地一滚,身上的锦缎全染了泥,她也不顾,疯了一样仰面放声嚎哭——
“我们李家作得什么孽啊,竟然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子孙!连自己的祖母都辱没,这样的子孙该去祠堂杖毙啊!”
李睦见之面上很是难堪,母亲是续弦还是妾氏,他不清楚。可是里正官府那儿肯定写得清清楚楚的。李敏又是个秀才,他能说出这事,多半母亲是妾氏的。想到这步,李睦只觉得自己又矮了一大截,心里面是又气又辱,对眼前的李敏忌惮又痛恨。
李敏任这老婆子像泼妇一样打滚骂人,左右她吃得好喝得好,有的是一副好力气,不像自己,肚子一直都没填饱过。
族长也觉得见到这种妇人,实在污了眼,带着一干人等摇着头朝外走。
“明天,敏儿就来督促二叔修河堤事宜,顺便去找找朗儿!”李敏走之前,清冷的眼看着李睦,幽幽提醒道。
见李睦坚冷的侧脸上,那咬肌处绞出一记狰狞,李敏不畏反笑,续道,“若是实在找不回朗儿,到时候再报官也不迟,到时候二叔也正好向里正通通气。”
李睦坚冷的脸蓦地转过来,暗影打在上面,看不清此刻真正表情,却能清晰地听到那咬碎银牙的咯吱之音,“敏儿,你不愧是我的好侄儿!”
第36章:美餐方块字送雪炭
闽坚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李敏未置一词,抬步随着族长离去,走出这个门前,李敏顿住脚步,扭回头望着院子,只见两排青石板铺就的长长走道一路绵延直抵主房,那屋门处正描画着朱漆雕花,虽已剥落了些,可还留有旧时的诸多影子。此刻那雕花早被砸坏,旁边躺着歪着脑袋的锄头,李敏上前拾起锄头,冲追上来撵人的姜氏一笑,“家不是自己的了,总归这锄头还是。”
李敏说罢就走,落下目光怪异却撕裂痛恨的姜氏。
本是欲回去准备准备,当夜就出发找寻朗儿。哪知族长叫住了他们,说是关于河堤修筑事宜,需要与李敏商讨下。
李敏目光复杂地看向这老人,心里面明白,这肯定是有其他事要与自己说,而修河堤的事,完全不需要他,再怎么说在整个李氏宗族之中,自己不过是个小辈,轮都轮不上。
李敏下意识地朝旁边的闽坚瞧去,这就听族长乘着夜雾声音带着暖濡传来,“闽坚也忙活一夜,一同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闽坚完全无所谓,李敏则点头。
族长的家四面青灰色的泥土矮墩似的墙面,穿过了院中的有两人合抱那样粗的长势旺盛的大槐树,之后便是二进门的内院,脚下是石块铺就却整齐排列的石路,因年长日久,走在上面只觉得脚底打滑,抬头朝正对面的屋望去,大开着的广门,飘进鼻间的是缕缕香喷喷的佳肴味道,一时间李敏只觉得仿佛徜徉入了美好的食肆般,浑身的细胞都活络起来。
然儿与志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赵婶儿早已在半路告辞,李敏把那豹子打发回野地中,一时间只有族长带着两个年轻人往自家门而来,“忙了一宿,你们合该也饿了,先吃饱饭,咱们再谈。”
族长扭头朝李敏招呼一声,便拄着拐杖朝着屋走去,屋里面摆着梨花木雕的八仙桌,上面盛放着鲜美流油的美餐一只肥鸡,流着油的猪后腿,各式各样的菜,还有令人垂涎的白米饭。
闽坚吹了声口哨,便大剌剌地跨了进去,李敏一望之下,也觉得自己腹中咆哮着一头狂龙,叫嚣着要吃饭。只是看到族长将手中的褪了色的布巾搁在不远处的案几上,李敏腹中的那股食欲,又像被人迎头甩了一闷棍般,垂颓地败退,他低下头暗暗叹息一声,朝族长拱拱手,“族长,有甚事还是快说吧,敏儿想快些找回李朗。”
自己的亲弟弟在外面生死不明,让他怎么能吃得下饭去?
李敏这话一落,刚才还扬着奕奕兴奋脸的闽坚,也不由地止了步,搔着脑袋晒笑了下。
“老夫与你死去的祖父年岁相当,敏儿你便叫我一声爷爷吧!”族长净了手,让李敏等人也净手,“朗儿是一定要找的,可也得先把肚子喂饱。”
“是李爷爷。”
净了手,李敏等人也随同入了席,看着满桌的丰盛,每一份菜都是热腾腾的,显然是刚出锅,李敏客气而恭敬地问道,“饭菜太多,不若请奶奶也一齐出来用饭?”
“哪有那么多规矩,她睡啦睡啦!”
族长李祺甫闻言一怔,知道李敏看透了自己的想法,当即他也不瞒着了,亲自夹了块肉给这孩子的瓷碗中,看他吃了,这便说道,“你二叔李睦虽然是要出资建河堤,只不过所花的银两实际上却全是你的。敏儿啊,这给乡亲们建河堤是好事,只是可委屈了你。”
今夜李敏的表现,李祺甫是看在眼中记在心上,猜测着眼前的人今时不同往日,指不定哪天或许还要把李老二所占的家产银子都要回来,如今自己作了主,让李老二吐出些银子来盖河堤,李敏是真心愿意的么?
李敏飞快把那块鸡肉吞下腹,心绪复杂也没尝出甚滋味来,把眼前的一大碗汤都吞下腹中,他草草地解决掉这顿饭,便全神贯注地就会族长的问话。
“这本是李氏宗族的事情,相信二叔也是愿意做的,敏儿又怎会介意呢。非但不介意,还会同二叔一齐,把天然河的河堤建好。”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旁边的闽坚也草草地吃饭了。一大桌菜,两人根本都没怎么动。
李敏回头看他的时候,他正抹着虬髯,瞪着俩眼睛在旁听。他看到李敏瞧他,顿时咧嘴一笑,李敏这才发现,闽猎户有着一排雪白而可爱的牙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