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的肚子大到无法遮掩后，他决定回家。就算死，也要和家人在一起。那时候，坐在回乡的火车上他哭了一路。他才十六岁，还没开始享受人生还没有花尽心思去孝敬父母，老天就想收走他的生命，他觉得不公平，一点儿都不公平。

“嘿，帅哥，失恋了？哭得这么惨呢！”那是他第一次遇见韩良。那时候的韩良也还是个学生，一头桀骜不驯的发，将浑身的痞气张扬地淋漓尽致。

如果搁以前，他会离得这种人远远的，因为他是乖孩子好学生，他不会给自己制造堕落的机会。可是现在，他得了绝症了，他就要死了，于是他对着韩良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你看你都哭出眼屎了。”

周路下意识就去揉眼睛。

“哈哈哈，说着玩儿呢你还真信，”韩良一口水差点呛在喉咙里，一边笑一边咳，搅得整个车厢不得安宁，“你丫太可爱了。”

“你有什么事吗，你的座位貌似不在这边。”周路压下脸上囧出来的那抹红，拉下脸来毫不客气的说道。虽然他就要死了，但是他的尊严还是要的。一个大男人被别人说成可爱，他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呃，”韩良愣了一下，没想到小绵羊也会发威，他上上下下盯了周路好一会儿，直到周路又要火起来的时候，才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我家世代行医哎。”

世代行医？此时此刻，有人在周路跟前跟他说他来自医学世家，无异于给他扔了一枝闪着金光的橄榄枝。

“你能治我的病？”说出这话的时候，周路觉得他的手在抖。他一直没敢去医院，他害怕医生会给他下死亡通牒：周同学，你最多还能活十天……那才是他最受不住的。所以，当眼前出现一棵稻草的时候，不管能不能救命，他都想把它牢牢抓住。

即使，眼前这个人看上去是那么的不靠谱。

“治不了。”在周路充满希望的目光里，韩良摇了摇头。

周路心下死灰一片，他愤恨地盯着韩良，眼泪落了一地。

“你这又不是病，当然治不了。”韩良伸手在周路眼前晃了晃，“哎，太脆弱了吧，又哭了？”

“你大爷的！”

“好好好，我大爷我大爷。”韩良决定偃旗息鼓。都说怀孕的女人情绪阴晴不定，原来怀孕的男人也是一样的-_-|||

“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你没病，”韩良斟酌了一下词汇，想用哪个词更合适，“你肚子里长了个娃。”

“啥？”

“娃。”韩良将重音压在唯一一个字上，并在周路眯起的视线里，点了点头。

“狗屁！”好吧，周路从来不知道他也可以爆粗口爆的这么顺溜。亏他还想着遇见神医了，原来他妈的就是一疯子。男人肚里长娃，你做梦呢吧！

“别用看蛇精病的眼神看着我，你确实是……”在周路的怒视下，韩良很自觉地选择闭嘴。

做医生就是这点不好，容易被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怨恨，好像他们得的病都是医生给他们安上的╮（╯_╰）╭轻则怒视，重则暴打。容易么！

“不信你就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他们不把你当怪物关起来研究的话。”

周路悄悄将手伸向肚子，但也只是轻触了一下后便瞬间收回：怀孕？生孩子？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这么玄幻了……

“那，我要下车了，给你留个联系方式，你想明白了就联系我，不懂的地方也可以联系我，”韩良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了纸笔，唰唰写了几个数字将纸塞到了云游天外的周路手里，“我家世代行医哎，我爷爷，我爷爷的爷爷都见过你这样的啦，一点都不奇怪，你不要太有压力。”

压你妹的力！

这次回家周路显得心事重重，周妈以为儿子是学习累着了，就变着法儿做好吃的犒劳儿子：红烧肉、炖排骨、炸黄花、闷肘子……周路别说吃，光闻味儿就吐了个天翻地覆。

周妈很是心疼。

“你看你这胃被你折腾成啥样了，我怀你那会儿也没见吐成这样。”周妈替儿子顺了顺背，拿了杯水让儿子漱口。

周路也算是周家老来子，周妈怀他那会儿属于高龄孕妇，没少遭罪，就拿孕吐来说，也是从初期吐到六月尾。以前周妈经常会拿这说事，好让儿子记得自己的苦，以后好好孝顺自己。

但此刻听周妈说这么一句，周路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他忽然想起韩良在火车上压低声音说的那句话：你肚子里长了一个娃……

“妈，你怀我的时候，还有什么反应啊？心慌？胸闷？”周路将水杯攥在手里把玩，接茬问道。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杯子里的水面上，漾起一圈圈纹路。

“是啊，好长一段时间憋得喘不上气儿，走两步就累得不行……”周妈把那时候折磨自己的症状一条条往外列，周路的心就跟着一直沉一直沉，最后他烦躁地起身打断了周妈的回忆：“妈，我困了，去睡会儿。”

“好好，妈把被子给你收进去铺好。”

周路还是没敢去医院，之前是怕医生会给他下死亡通牒，现在则是怕进去了出不来，会被所谓专家当怪物关押了。

茫然无措中，他找到了韩良。

“什么，你没有伴侣？！”周路一见到韩良，就请他帮忙弄掉肚子里的肉，韩良建议他跟他的爱人商量，毕竟男人怀孕率低的令人揪心。就算拥有这种体质，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有机会受孕生子。

“是。”

韩良沉默了一会：“那你家人知道吗？”

“不知道。”

“你看，我现在也还是学生，还没这个本事，我爷爷我爸爸有这本事，但他们都是佛祖的脑残粉。”韩良看着对面周路的脸色渐渐苍白，剩下的话没忍心说出口。

“那我该怎么办？”他将脸埋在手心里开始呜咽。他才十六岁，没有家人在身边，他就是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还是跟家人商量一下吧，毕竟就算真打算不要这个孩子，费用也会不低。”

跟家人商量？然后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老周家出了个怪物，会怀孕的男人！

周路休学了。

他最后决定把孩子生下，理由搞笑的令人心疼：他找不着那个让他怀种的男人，他没有人脉没有钱，他不能给家人丢脸……一长串的理由，决定了一个小生命的命运。

周路把自己寄存在了韩良家，所有花费他都打了欠条，等这件事儿了了，他回归正常生活后再慢慢来还欠下的钱和情。

……

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周路有那么点怅然若失。他仰躺着盯着天花板一时还回不了神，总觉得自己还活在那段时间里，每天挺着大肚子抱怨老天的不公平。

他曾经还想过，如果遇见那个男人，他说不定会拿把刀子把他杀了……现在遇见了，也没了当初那股子怨气。可能是因为时间太久远而人家又不知情，也可能是因为韩老爷子每天对他进行的佛学教育：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预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可能上辈子他欠了欧霸的，这辈子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还；上辈子那孩子欠了他的，注定今生与他无缘。

幸亏门铃叮铃铃响起，要不然他又要陷进这死循环里钻不出来，一遍一遍折磨自己。周路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

对于韩良，又是谁欠了谁的呢？

“呦呵，这一大堆是情趣跳蛋？”对着周路摆放在客厅里的奥特蛋，韩良挑了一下眉调笑着问道。

周路直觉脑门儿疼。

“那是小孩子的玩具，奥特蛋。”

“What？”韩良拿起一个把玩，研究了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现在的小孩子真是没童趣，拿这么一个球也能玩半天。”

周路相当无语。那是奥特蛋啊亲，不是乒乓球让人摔来摔去的玩儿！

反正已经起床了，周路也不打算重新趴回去，他越过还在摔打奥特蛋的某人，直接进厨房给自己做饭吃。

“哎，我也没吃呢，给我整口。”

“刚下班吗，这么晚了还没吃？”周路打开冰箱看了看，食材挺足。

“我说的是还没吃午饭，你把我午饭一块做出来吧。”

……

周路扭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十点半，不晓得韩良胃里的早餐有没有消化完……

“红烧肉，蛤蜊汤？”想了想觉得挺腻味的，在韩良发声前，他又加了句，”再加个香菇油菜？”

“行！”韩良回答地特敞亮。

开始做饭前，周路还是没忍住出声：“你已经摔坏两个了。那个不是拿来摔的，你沿着缝隙把奥特曼的胳膊腿什么的转出来。”

过了一小会，传出来韩良贼拉爽朗的笑：“原来这么玩儿啊，有意思。”

对于这抽风的节奏，周路习惯性无视。

自从工作后，在陌生人面前，韩良绝对走精英范儿，不苟言笑一派严肃，身上的凛冽之气总能让人望而却步，但是在熟悉的人面前，他还是一副犯二劲头，经常间歇性抽风，搞得大家无言以对。周路叹了口气，继续手下的动作。

第14章

四十分钟，三菜一汤，周路很满意自己的做菜速度。他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端上桌后，韩良还在那儿专心致志地折腾奥特蛋，速度也不错，面前得有不下三十个形态各异的奥特曼和小怪兽了。

“闲得。”周路真心理解不了这人的恶趣味。

“这可比手术刀好玩儿，你想让奥特曼长什么样的姿势，他就能用什么样的姿势去压倒他心仪的小怪兽，”韩良一边摆弄手里的玩具一边回话，专注地头也不抬。顺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周路往桌上瞧去：一个奥特曼压着一只小怪兽，一个奥特曼压着一只小怪兽，一个奥特曼压着一只小怪兽……那令人不忍直视的姿势，都快赶上龙阳一百零八式了好嘛-_-|||

“吃饭。”周路淡定地收回视线。

如果让医院的那群人看到他们心心念念的酷霸拽大侠私底下竟然是这么无聊至极的一个人，估计就算是金刚心也会碎了一地。

“你真没看出什么性趣？”韩良不死心地追问。他在这儿摆弄了半天都热血沸腾了好不好T^T他就不信周路没有一丁点儿反应。

“看见了你如果还不闭嘴，那么你即将从我家里爬出去。”周路喝了一口汤，嗯，咸淡正好，非常美味。

韩良闻言只得对着性趣盎然的奥特曼和小怪兽们默哀了几秒钟，然后坐到周路对面开始吃饭。好久没吃到周路做的饭了，那种滋味，就如他这个人一样，总能让他心痒难耐。他可不能因为一时的贪欲而浪费掉可口的美味。

不过，看着周路温顺（？）地在对面给他盛汤，布菜，韩良心下感动的一塌糊涂，又开始心猿意马，“你真不考虑一下我？”他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借此来压下那股想要狠狠抱住对面人抵死缠绵的冲动。

他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温柔多金，阳光帅气，可攻可受……没道理周路还不心动。

“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周路微顿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吃东西。他一直在强调他还要娶妻生子圆了爸妈孙子梦的，不管能不能实现这个梦，他都要跟韩良说。

“清楚什么？你是对我没有一丁点儿感情，还是你就算喜欢我也不会选我而是去找一个你觉得还可以但是却不喜欢的女人结婚生子！”韩良将筷子紧紧抓在手里，一口气说完压在心底的话后，他依然紧盯着周路等着宣判。

温水煮青蛙什么的去shi吧，他要开始强攻啦！

时间一点一点儿流逝，在韩良压迫视线下，周路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发出声音。

他还记得第一次拒绝韩良之后，韩良喝了个烂醉如泥在电话里头对着他哭：“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真的喜欢你……你别急着拒绝我……你要是找个女人结婚就算了……你要是找男人……请先考虑考虑我……行么？”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韩良对于周路的反应很是满意，他伸手夹了一块卖相超好的红烧肉放到周路碗里，抬头便亮出了那口大白牙，“连老爷子都说了咱俩是绝配，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就因为我会生孩子？”

说实话，问出这句话，周路都觉得自己特矫情，而且心也有那么一点痛。如果韩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非要跟他在一起，他难道就要和他断了联系？！亦或者韩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非要跟他在一起，他是不是就该考虑以身相许？！

好复杂的选择题！

“哎哎，生孩子谁不会啊，我也会好不好，”韩良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咱这里的构造和你是一样的，你不想生我来生好了。”

……

所以，我该对你感恩戴德吗少年！周路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以前周老爷子为了宽慰他，跟他说过韩良跟他的体质是一样的。那时候他还沉寂在无边无际的绝望里，根本不相信这个说法，觉得老爷子是拿话诓他，免得他想不开做傻事。现在这个问题被韩良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他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不是傻过头了，能生孩子似乎也不是那么可耻的一件事儿。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舌头：“问题不在这儿。为了爸妈，我也得结婚。他们是农村人，绝对接受不了这么前卫的思想。”

“那么就是说，如果他们接受了，你就会选择我？”

周路头痛至极。

“过正常人的生活不是很好？没有周围人的非议，我们每天都生活在祝福里……”

“我觉得我俩在一起，别人也会祝福我们的。”韩良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他家人是不会反对的，搞不好还是全票赞同。就凭他这浑身的优点姣好（？）的面容，周家老少也一定会赞同的好吧，要不然太没天理。

周路真心食不下咽。

“多吃点，你看你瘦的，抱起来一定会咯我手。”

……

“我吃饱了。”周路决定——撤。

再说下去，他觉得他有可能会发火。

“害羞什么呀，总有一天咱们得要坦诚相见。”韩良对着周路的背影邪恶一笑。细细品味嘴里的红烧肉，越发觉得好吃。

第15章

周路有点儿走神，等他回过神来时就看到欧小阳牵着他奶奶的手站在他跟前笑成了一朵花。他秒懂了小孩儿那个笑的意思，于是低下头对着欧小阳说：“小阳真幸福，今天又是奶奶来送啊？”

欧小阳大力地点了点头，咯咯笑着说：“周叔叔，我爸爸出差了哦。”

呃，对于小孩子来说，爸爸妈妈不在家，他们不是应该难过地痛哭流涕吗？！周路一时怔住了，不晓得怎么往下接。这时候欧妈摸了摸欧小阳的头，笑着跟周路解释：“我们家小阳想吃我做的饭呢，他爸爸出差，他就可以去我那儿了。”

本来很好笑的一个理由，周路却觉得心疼。这孩子是被虐待了吗，要不然怎么这么不愿意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在一起？他看向欧小阳的视线里自然带出了怜惜：“小阳有口福了，可以在奶奶家吃好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