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词对他来说没有昏天黑地的打击，充其量是惊讶和迷惑。

他想起今天恐慌瑟缩的梁小霖，平日里扶着桌上认真努力的梁小霖，偶尔露出天使般微笑的梁小霖，脑海里被漂亮的少年填得满满的。

明明都是感觉上很遥远的幻影，齐念想着却意外得有些开心，有些憧憬，有些酸甜的悸动。

身为行动派的他一晚上没睡，兴致高昂的准备起了自己的告白计划。

齐念活了十六年，终于有幸体味到什么是爱情。

精致菜肴如同艺术品一样摆在小小的拖盘上，香槟红酒斟好了在水晶杯里泛着漂亮的颜色。

熏香惹得人几分沉醉，清雅的插花恰到好处的点缀着优雅氛围。

前面还有个意大利美女弹奏着舒缓的钢琴曲，三角钢琴上是世界最著名的牌子。

更加奢侈的是，往日进来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今天却安安静静只有不到四十位少男少女。

穿着自己最上档次的衣服，以便配得上高档消费场所。

可惜在齐念看来，他们都不如梁小霖穿着宽大的校服好看。

柠檬水放在面前，三文鱼排被训练有素的侍者端上，灯火通明的豪华餐厅里，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惊讶的瞪直了眼睛。

毕竟都是没长大成人的孩子，谁真正见过世面，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的同班同学能负担起一整晚的包场费用。

他们此时还不能理解，齐念仅仅是从那里要来了负责人的电话，然后寥寥几语就预订了当晚最奢侈的晚宴。

一个班的同学很快放开了拘束，欢声笑语的调侃玩笑立即让清雅的环境吵闹起来。

吃着昂贵的异国菜肴开心的猜测齐念的家庭，找他攀谈的同学更是兴致浓厚。

不过齐念跟大家喜悦的心情正好相反，俊秀的脸庞上一股低压气场。

都过了半个小时了，跟那些兴奋得提早很多的同班同学比起来，梁小霖已经晚来太久。

或者他根本就没打算来。

本来就是特意想让梁小霖开心才举办的晚宴，大少爷在家里构思了好久要如何告白的话，现在全都用不上了。

想到这里混血帅哥的低气压又下降几千帕。

周围欢乐喧闹，他却心烦得连应付寒暄的心情都没有。

可怜的青春痘男生则成了怨气的牺牲品，齐念把他从一堆美酒美食里揪出来：“梁小霖呢？”

“啊？”这男生看见混血帅哥一脸愤怒吓了一跳，急忙擦擦嘴角维持形象，“班长怎么了？”

“我是问他为什么没来？！”

青春痘男生显然有点二，傻乎乎的解释：“我通知班长了，他说今天家里有事走不开，我想就他一个没到无所谓……”

你他妈的无所谓，梁小霖不来我举行这场晚宴有什么意义。

梁小霖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刺眼的白炽灯光清冷的投身在地砖上，一片阴影。

妈妈感冒了，虚弱的靠在床上看着一份报纸，因为视力不好凑得很近。

梁小霖冲了一杯感冒冲剂，微苦的药味在家里弥散开，他给妈妈放在床头，细心的又剥了一颗话梅。

“小霖你别忙了，又不是什么大病，我睡一觉就好了。”

南方的秋季还是很暖和的，妈妈只在外面呆了半个小时就感冒了，身体竟然越来越差。

梁小霖把体温剂收起来，心情抑郁。

自己现在努力读书以后好好照顾妈妈，这个一直以来小小的心愿听起来都如此遥远。

以后找一份好工作，家人身体健康，对于有着无限憧憬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期望是不是太简单了。

他一边拿着厚厚的单词本一边听录音，却还是禁不住想起上次旷课。

老师相信了他不舒服的借口，可是那天上午却总在梁小霖思绪里徘徊。

齐念的垂青一般的友谊和他俊美的笑容，让梁小霖有种恍如朝阳的温暖。

齐念太耀眼了，所以他的关注总让人受宠若惊，很难不和一时兴起这种轻率的词联系起来。

梁小霖觉得，自己不需要冒险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正想着，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梁小霖打开门的同时僵在门口。

栗色的碎发造型凌乱却帅气，蓝白色的开领针织衫，米白色的长裤，形象俊美气质极佳。

像从动漫中走出来的王子看拿着惊呆了的傻小霖，扬扬眉毛说：“你不打算邀请我进去吗？”

梁小霖后退一步，连把他轰出去的心都有了。

踏进房门齐念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做贫富差距。

不跟他在美国那种城堡式巨型别墅相比，就算同他印象里最贫困的地方联系，他都不认为这么狭小的地方可以住人。

低劣刺目的光源让齐念眯起眼睛，从里屋一位妇人走出来。

和梁小霖一样的瘦弱，生活压力让她显示出日益老去的容貌，可是眉眼中依稀可见的是梁小霖的秀气精致。

大概齐念太有明星气质，梁妈妈着实没反应过来：“小霖，这位是……？”

齐念对很惊讶和温柔的女人油然而生了一种好感，随即露出俊美的笑容道：“阿姨好，我是小霖的朋友，想和他出去玩玩。”

梁小霖在旁边咬了咬嘴唇。

妈妈则特别欣慰的笑了笑：“你是不是上次送小霖蛋糕的那个同学啊？”

齐念都快把这件事忘了，胡乱点点头。

“你是不是来找小霖玩的啊？”见齐念点头她又说，“你们年轻人就应该多出去玩玩，怎么能总在家里闷着，小霖，跟同学去吧。”

梁小霖抗议：“妈，都这么晚了出去干什么，我还要写作业呢！”

“才七点有什么晚的，作业周六再写就好，小霖，听话，难得有朋友来找你……”

儿子在十岁时得了轻微自闭症，与人交往少到几乎没有，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可是他又那么懂事，懂事到让每个认识他的人都心疼。

所以最近得知上高中后儿子竟然交了一个朋友，梁妈妈已经深感欣喜了。

梁小霖看了看妈妈，满不情愿的跑到里面换衣服。

薄薄的门板对外面的谈话听得格外清晰。

“你叫齐念啊，真是个帅气的小伙子，小霖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但他很善良，希望你别闲他沉闷，他就是开朗不起来的性格。”

“……”

“你要是能让他快乐就好了，我看得出，小霖很喜欢你这个朋友的……”

梁小霖听着心酸。

每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真的是倾尽心血都嫌不够。

章9

梁小霖别别扭扭的换了T桖衫牛仔裤出来，洗得褪色的衣服和齐念的高档名牌简直天壤之别。

就像他的家庭和齐念的身世，就像他的性格和齐念的脾气，简直没有半点相似。

但是齐念看着他条件反射就会觉得气质美好可爱澄澈，可谓人都对陌生的东西感兴趣。

十一月的南方八点多钟天色也很暗了，街道上少有行人，路灯在两旁拉下两个人长长的影子，齐念信步走在前面，梁小霖慢慢的跟着。

齐念不是很爱说话的人，此刻却巴不得多引梁小霖开口，便没话找话。

“你家挺不错的，很温馨的气氛。”

梁小霖闷声嗯了一声。

“你妈妈也很好。”

“是啊。”

齐念自顾自的说：“她还说你挺喜欢我的。”

“……”

梁小霖心不在焉的瞅着路边的霓虹，心里琢磨不透大少爷又多了哪种爱好。

一辆出租车从身边急速驶过，齐念没拦，本想让举行一个聚会让梁小霖快乐一下，可现在傻瓜都看得出对方并无兴趣。

似乎就这样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也挺好，他和梁小霖难得有这样亲密的机会。

漂亮男孩儿的留着微长的头发，精致的脸庞在路灯昏黄的街道上有些寂寥。

莫名其妙的很心疼他，想把包括寂寞在内的所有苦恼都从梁小霖身上驱散。

压抑的气氛令人受不了，半晌之后梁小霖极不耐烦的开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我已经很累了不想闲逛了！”

得不到回答的梁小霖觉得特别生气，他现在还没摆脱大少爷一时兴起的概念，那种距离感无时无刻跑出来让他加之自我防线。

梁小霖又道：“上次你陪我翘课我很感谢你，但是我们的关系就止于此吧，我想回家了，我就是个很无聊的人你别再理我了。”

他扭头就想回去，手腕又被大少爷紧紧攥在手里。

“你放开我，烦死了我要回去！”得不到回答又嚷嚷，“你抽什么风啊，大晚上来找我做什么？”

齐念纹丝不动的拽着他：“你刚出来就要回去，我在crally订了晚宴特意为了让你开心你却不来，我只好来请你了。”

crally的名声在这里太大了，梁小霖这样不关注奢侈场所的人都知道。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高兴，你这样铺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有钱就使劲享受，我没钱就节衣缩食，这是很自然的。你凭什么自己想像我会对你的世界感兴趣？！”

齐念把他拽得更紧了，梁小霖挣了两下见无济于事更恼火了，嘴上也毫不客气。

“齐念你听好了，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想和我做朋友的，但我无法接受和两个世界的人有任何关系。你优秀有家世，这些我比不了，也高攀不起。”

说完后有点黯然道：“况且你不会真的出于欣赏才和我做朋友的，你只不过是觉得新鲜而已，而且我也做不起你的朋友。”

齐念听得气闷也没回答，冷不丁的突然发问：“你这么努力学习是因为你的家庭吧，你想让你妈妈更幸福对不对？”

然后他自顾自的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梁小霖，你不知道亲人真正的感情比金钱重要多少倍。”

“我当然知道，你看不起金钱是因为你有足够多，你衣食无忧前程似锦，你怎么可能懂得我的生活！”梁小霖皱着眉头反驳。

齐念欲言又止，想辩驳却仿佛无言以对。

他第一次觉得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第一次感受到漂亮男孩儿身上有着这么深切的负荷。

梁小霖的这话也没什么错，涉身处地为他人着想毕竟还是一种理想状态。

就算人类不是自私的，也不可能。

齐念没了耐心，直接把他的身子扭向自己：“好吧梁小霖，我发现自己也没兴致跟你培养什么细水长流的友谊。”

他顿了顿，湖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温柔：“那么我挑明了说吧，我的确不是单纯的欣赏你，我是有点喜欢你了。”

“你不是不想当我朋友吗，那你做我男朋友好了。”

梁小霖瞪大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特别无助的眨动，一张小脸立刻面无血色了。

齐念本来计划是红酒佳肴和暧昧良好的气氛说出这话，可是既然说了就不后悔。

“梁小霖我没开玩笑更没逗你，我说喜欢是真心的，你愿不愿和我在一起？”

梁小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不过听到齐念亲口说出来还是震惊。

他震惊这人怎么可以有这样的自信，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仿佛自己一定会说好。

梁小霖下意识的退到离他远些的地方，气急败坏的说：“不好，凭什么你喜欢我我就要跟你在一起，我还不喜欢你呢！”

齐念眨了两下浓密的睫毛，罕见的脾气温柔道：“那我就追求你好了。”

梁小霖见状怒道：“你是听不懂中国话吗，我最讨厌同性恋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话音刚落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齐念未等月光下纤细的少年有机会思考，一步上前搂住了他，把他扯进自己怀里。

呼吸间停留的是少年的芬芳纯美，细细的腰身贴着自己，朱唇雪肤的漂亮模样立刻让齐念联想到人间天使。

凑过唇，一下子吻在了他红润的唇瓣上。

那是梁小霖的初吻，惊吓大于羞恼，恐慌大于甜美。

只觉得大脑缺氧神经错乱，心里似乎已经谈不上神志，唯有唇齿间强势的掠夺。

不知道是几秒钟还是几年，齐念放开揽在怀里的少年。

梁小霖反应过来就冲他脸上打了一拳，眼泪直接充盈眼眶。

“你有病吧，想找乐子找别人去！”

他气得声音颤抖得厉害，泛着泪花的眼眸在月色下黯淡恐慌，这一拳使了十分的力气。

骄傲如齐念，竟然没躲没挡，硬生生挨了一下，嘴角火辣辣的，他也没太生气。

齐念用他不曾有过的认真严肃说：“我没有玩弄你，梁小霖，我很喜欢你，你身上有许多吸引我的东西……”

梁小霖狠狠的揉着眼睛，眼圈还是红的，“你的感情对于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我不需要你的喜欢也不想要你的喜欢！”

齐念再次拉住他：“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如果你给我一个机会追求你我一定好好对你，梁小霖我很少这么认真。”

梁小霖不耐烦的挣了挣手腕，被用力拉住的手腕有些泛疼了。

月静星稀，树影摇晃。夜晚总是带着一丝暧昧的隐秘，仿佛见不得光的心事均会一一闪现。

他是真的害怕了，在梁小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人。

太多年前可怕的回忆又浮现在眼前，梁小霖闭了闭眼抑制回反胃的冲动，将冰冷展现在脸上。

“我为什么要了解你，你对我来说只是普通同学而已，我们差别太多了，我对你这样的人敬谢不敏可以了吧！”

“齐念，你是大少爷没有什么玩不起的，对于你来讲追求一个人使他喜欢你简直易如反掌，但是我不想成为牺牲者，我原本拥有的就不多，我玩不起。”

在齐念疏忽的一刹那他迅速抽出手腕，瘦瘦的的身子跑进夜色里。

齐念的睫毛煽动几下，手握成拳很愤怒的无处发泄。

他骄傲惯了，第一次这样认真和低声下气的追求一个人，换来这样的结果太不符合他坚硬的自尊心。

但是喜欢绝对不是高高在上的事情，无论你多渴望也不可能单方面得到，内心里住着的青涩的人，可能是一辈子也触及不了的。

好在从某些方面来讲，齐念还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人。

而且爱情，本来就是一件得之我幸的事情。

章10

梁小霖礼拜一到学校时满耳听到的恰恰有关他最不想听到的人。

周五晚上的豪华聚会很成功，除了主角齐念不知所踪外一切圆满。

小道消息往往在学生之间流传得特别快，齐念的家世成了当天早读唯一的话题。

“你知道么，我问了一位领班，他告诉我说咱们的豪华宴会是总经理亲口嘱拖的，不收钱全部免费。”

“啊？那齐念和总经理是什么关系啊？”

“不知道，可是领班说总经理格外重视，前前后后叮嘱了好几次，我看也许是亲戚。”

旁边一位女生立刻插话：“你们真逗，直接到网上查查不就知道了么，百度旋转餐厅，你就会发现整个那家外国投资商的资料一应俱全。”

梁小霖拍拍桌子：“请大家安静点，现在是早读时间，大家有什么课业遗漏要尽快补上。”

他听着这些话题心情极度沉重，郁闷的集中不了精力。

生平第一次被告白，强迫式的亲吻，王子莫名其妙的喜欢，每一件都足以使得他心情凌乱。

“我跟你们说啊，齐念的家世可不是一般的有钱有势，carlly根本就是他们家投资的……”

后面的说话声降低一点，梁小霖只听到了一个词——SEP——这个被各种财经商务奉为目标的美国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