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梁小霖没在意，人多拥挤，碰到还是情有可缘的。

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起来，那双手从触碰逐渐变为抚摸，隐秘的移动在自己后面，暧昧至极。

然后自己扶在栏杆上的手也被一只手覆盖住，光明正大的抚摸着整条小臂。

梁小霖才十五岁，这种经历太奇怪了，倘若是女孩子尚且可以不顾后果的喊出来，可是他一个男孩子，要是说性骚扰会不会被当成变态呢？

到底是小孩子，一下子惊慌失措了，咬着嘴唇肩膀都发抖了。

流氓大概就喜欢他这副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非但没收敛，梁小霖反而感到有什么硬硬的东西顶住了他。

太恶心了，男生都知道是什么的。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车上是最方便性骚扰的场所，人这么多，谁会注意谁，身后的男人就这么肆无忌惮用硬挺摩擦着他。

梁小霖吓得眼圈都快红了，情急之下狠狠的踩了一下身后的人，用胳膊肘使劲撞他。

他用了狠力，听见低低的抽气声音，刚想挪开被那人握住了手腕挣脱不得。

正在这时突然响起救命的声音，富有磁性的淡漠嗓音在车厢里特别突兀的回荡着：“先生，如果我同学有什么冒犯你的地方请原谅，但是我希望你能把你恶心的手从他身上拿开。”

说完齐念很干脆的用拳头和那人的脸打了个招呼。

这么大的骚动，满满一车厢的人全都往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梁小霖的小脸惨白了。

美国打架斗殴都是家常便饭，齐念已经胜怒了，湖蓝色的眼睛里冒着火，挥着拳头就要揍人。

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最容易大动干戈的时候，梁小霖恐惧的看了看刚才动手动脚的中年男人，对方是成年人，万一把齐念打伤了怎么办。

虽然愤怒委屈到极点，梁小霖还是担忧的看着齐念，揪心的焦虑。

他特别害怕齐念为了自己受伤，比受到欺负时还要怕。

他奋力挤到齐念身边，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角，略带恳求的说着住手，一点效果也没有。

最后梁小霖没辙了，只得大声说：“你误会了，是我刚才踩到了人家，别把事情闹大了……”

齐念终于回过头来，盯着梁小霖已然水气朦胧的大眼睛，喘息三秒调节情绪。

梁小霖撒娇式的摇摇他的胳膊恳求道：“快走吧，别闹了好不好……”

他这副乖巧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疼。

几经思想斗争，齐念死死的揽着梁小霖的肩膀下了车。

好似一个地狱漫游，其实才过了五站地。

梁小霖神经绷得紧紧的，蹲在站牌下缩得小小的颤栗。

齐念组织了半天语言终于忍不住说：“你不要为今天的事而伤心，这种见色起意的败类多的是，以后碰到你直接废了他。”

紧接着就被瞪了一眼，齐念这才想起自己似乎第一次就对他做了性质类似的事，只得在他身边蹲下静静的陪着他沉默。

梁小霖似乎有什么非常不好的记忆，肩膀瑟缩得厉害，隔了半天才慢慢说：“今天……谢谢你。”

被男人猥亵了本来就是难以启齿的经历，更何况自己本身就是男孩子，还像女生一样需要同班同学的保护。

这个非常非常尴尬的时候他几乎不想说话，从牙冠里挤出的道歉略显生硬。

齐念想了想说：“以后上学你不要一个人走了，你家住哪儿以后我去接你。”

漂亮男孩儿情绪糟糕透顶，一声不吭的听着齐念大少爷自说自话。

其实齐念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在意梁小霖，为什么看不得他受一点委屈，为什么看他受欺负新这么疼。

看着他的长睫毛和惨白的皮肤心里不是滋味，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突发奇想的说：“别放在心上了，咱们翘课吧，我带你换换心情。”

“恶心，好恶心。”梁小霖突然轻轻说：“我最讨厌同性恋了。”

齐念讪讪的停下了动作，他不太理解梁小霖的反应，自动把他归结为漂亮男孩儿的敏感纤细。

于是他选择性的忽略：“我知道一个很好玩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你肯定会喜欢的，要不要去看看？”

梁小霖诧异的看了看齐念，破天荒的乖乖点点头。

二十几分钟的车程后梁小霖才知道他所说的竟然是一家宠物店，在路边有着巨大的宣传标语：一辈子的忠诚。

小动物和人不一样，它们单纯得只认识主人，你对它们抱以爱，你就是它的世界了。

然而人就不同，有时候奉献再多的爱，不属于你的仍会远离你，一切付诸东流。

店面设计得很别致，不像其他宠物店多把小动物关在笼子里，这里给它们布置了专门的活动范围，小动物都很有活力的蹦蹦跳跳。

梁小霖果真很喜欢动物，看见一只毛绒绒的小小狗追着另一只大一些的跑，然后脚下不稳打了几个滚。

梁小霖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水乡一样温润的脸蛋甜美又柔和，抿着嘴唇柔和的线条秀丽可爱。

齐念看见他真实的笑容便如释重负，站在他后面也浅浅露出些温柔。

“你喜欢可以逗它们玩玩，这家店是我朋友开的，你可以随时来玩。”

梁小霖蹲下身，伸出细细的手腕摸摸一只小白兔子，嘴角翘起漂亮的弧度，齐念简直觉得他跟这只兔子一样可爱。

“知道吗，我也有过一只兔子，不过不能把它带回家，我妈妈对动物毛过敏。”梁小霖用细软的声音轻轻说。

“它也特别可爱，第一次发现它时它趴在草地上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我给它喝了点水它就不离开我了。”

梁小霖用胳膊环住腿闷声说：“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养着它，有时间就去喂它，它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惜三个月后它还是死了。”

齐念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有点泄气的问：“你连一只兔子都能当成唯一的朋友却这么排斥我，我还不如一只动物吗？”

梁小霖蹲在地上抬起头，又浓又密的睫毛摆动着，难堪的沉默。

章7

打断两个人尴尬气氛的是一阵开门声，一位略带些痞气的黄头发青年悠闲得站在门口。

“嗨，大少爷情场得意啊，两位干什么含情脉脉的？”

梁小霖听到这个词懊恼的脸颊微红，感叹真是物以类聚。

齐念不为所动的绷着一张俊脸，梁小霖刚才明明白白的拒绝让他万分不爽。

梁小霖避开齐念复杂的眼神，很有礼貌的说：“你好，你是齐念的朋友吧，给你添麻烦了，这些小动物很可爱。”

青年好笑的歪歪头，对齐念暧昧的说：“呦，哪儿勾搭一个这么纯的漂亮小孩儿啊，这么可爱你都不好好照顾，你真禽兽。”

齐念似笑非笑的瞅着梁小霖故意沉默，亲眼看着可爱孩子脸颊羞恼得通红。

黄头发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眼，随即坏笑：“没关系，小受害羞是正常的，这样类型的以后会成为人妻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完全听不懂他调侃自己的内容，但是调戏已经显而易见了。今天受得所有委屈都倾泻而出，梁小霖气愤得撂下一句就欲推门而出。

“你别生气，这家伙嘴贱，让他赔你一只兔子好不好？”齐念赶忙拉住哄来的小霖，警告的看了一眼坏笑的青年。

“这宠物店是我表哥开的，我怎么可能擅自处理他的宝贝？”

沈扬是齐念在中国唯一熟识的人了，两个人有相似的背景相似的经历，在纽约算是一同长大的好兄弟。

不过沈扬在一年前家里突遭变故离开美国，暂住于江南的表哥家。

可以说他是最高兴齐念回中国的。

沈扬看一贯心高气傲的齐念大少爷竟然为一小男孩儿这么上心，随即暧昧的笑笑：“如果你正在追求中就说一声嘛，省得我打他的主意。”

梁小霖恼火骂道：“你神经病吧，搞同性恋什么时候成潮流啦！”

沈扬轻挑的勾起了漂亮小孩儿的下巴，流氓似的调戏：“同性恋惹到谁了？哥哥技术很好的要不要试一次？”

要是平时齐念明明也觉得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但这次对象是近来无比上心的梁小霖，憋了一肚子的火也发了脾气：“你他妈的欠揍吧！”

一个国家的语言往往是骂人的最先被学会，教养如此良好的齐念来中国还不到一个礼拜就学会了这句。

沈扬腹部被毫不留情的捶了一拳，捂着肚子疼得直吸气，强烈鄙视重色轻友的死东西。

这次拜访以齐念从宠物店搜刮大量而告终。

两个人顺着种满了杨柳的林阴道走着，微风和煦，为数不多的太阳也出来了。

梁小霖瞅着抱着一大包宠物用品的齐念，想着刚才齐念刚才大肆搜刮的样子，不由得勾起嘴角。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混血帅哥有特别可爱的一面。

齐念笑吟吟的说：“这个月沈扬要和他的零花钱说再见了。”

梁小霖半是犹豫半是担心的问：“要不然送回去吧，反正你也没用，他表哥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你不是想养宠物么，你要用什么到我家来取就好。”齐念掏出了一包提摩西草和苜蓿草笑笑，说着明知不可能的话。

转而又安慰他，“没事的，我见过沈扬的表哥，脾气好得不得了，对沈扬宠得也不得了。”

梁小霖笑了笑，“你真幸运，有这么好的朋友。”

齐念对梁小霖有难得的热情，不死心的说：“我不是说要当你的朋友吗，你为什么不同意。”

梁小霖低下头不语：“交朋友不是这样的，齐念，我们完全不同，生活经历性格处事也是两种人。”

齐念从来没有过这样类似于自卑的心情，他完全不能理解梁小霖的想法：“哪有一样的人，就是因为不同才会彼此吸引啊。”

梁小霖默默不语，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

本来挺好的气氛又被破坏，浓稠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影落下，将混血少年的俊脸衬托得深邃。

人都是在摸索中成长的，从鲁莽任性到从容成熟需要一个过程。

所以人太年轻时，往往都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

齐念选择嘴上妥协：“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快到中午了你饿不饿？”

梁小霖似乎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整个人陷入沉思，半晌齐念才听见好听的嗓音低低道：“冰激凌吧。”

“啊？”齐念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问我想吃什么么，请我吃冰激凌好不好。”

梁小霖附赠一个特别明媚可爱的淡笑，明眸皓齿的温润少年让齐念短暂失神。

齐念最快速的买回冰激凌球时还沉醉在那一抹微笑中。

精致可爱的男孩儿小口小口的挖着彩色冰激凌，满意的吃了两口后舀了一大块把小勺伸到齐念嘴边，眨巴着大眼睛说：“你吃。”

大少爷恨不得狠狠堵住这张红润的唇。

那天齐念陪着一个连他都不知道抱以何种感情的少年吃了他最讨厌的甜食，冰激凌甜腻的味道化在舌尖，如同初次的悸动融化在心田。

阳光恩赐的勾勒出美丽的景致，混血少年以罕见的细心擦去对方脸上的痕迹，然后轻轻微笑，温柔得像情人。

指尖停留在对方漂亮的脸庞上，带走了捂热内心的温暖。

从来都是喜欢征服和突破的齐念突然觉得很满足，好像这样比以往都快乐，好像看见对方的笑容就可以很幸福。

后来隔了很久齐念感怀的想，那时候的爱情多简单，看见梁小霖的笑容就足够了，哪里像现在这样守望着遥遥无期？

谁的年少不单纯无瑕？

下午齐念把梁小霖送回学校为他请了病假，自己耗到好晚才回公寓。

八点多钟接到沈扬的电话，赶赴“流觞”酒吧。

江南地区连酒吧的名字都取得那么有诗情画意，齐念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解其意。

沈扬翘着腿悠闲的坐在吧台上跟调酒师搭讪，设计得很别致幽静的酒吧真有几分水乡风情。

他点了一杯外国较为常见的酒，沈扬竟然假绅士得要了杯红茶。

“干嘛？”齐念今天难得好心情应付他，“带够钱了么，今天酒水你请啊。”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我对上帝发誓这些东西是你讨好小情人的我哥绝对不会饶了我！”

齐念喝了一口酒皱皱眉头：“你好像没那么信教吧，以后管好你的嘴，自己想像出来的事不要乱说。”

沈扬虽然在美国住过十多年可的确是十足的中国人，骨子里的无神论倾向很重。

他大叫着：“哪里是我想像的啊，难不成你洗劫了我哥的店是我的幻觉？！”

齐念似乎认真想了想，纠正：“他不是我情人，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朋友本来跟情人就没有关系。”沈扬顿了顿了顿说，“齐念，我可不认为你是同性恋。”

齐念挑了挑眉毛：“我也没这么认为。”

沈扬喝了几口茶，虽然喝的是茶可那感觉就像给自己灌酒。

最后他才说：“我也不希望你是，说真的，这条路没你认为的那样有爱有勇气就走得通。”

齐念握着酒杯怔忡了一下，随即装作满不在意的一笑：“什么啊，说的你好像多有经验一样。”

沈扬也爽朗一笑说：“咱们那时候在美国无忧无虑的多快活，泡妞上床性关系多开放，哪像中国上个床都要扯到感情上来。怎么样，回国以后禁欲辛苦吧？”

然后把酒杯往左面一偏，一个薄妆女孩正坐在离他们两个位子的吧台上，

波浪的卷发，玲珑有致的身材，恰到好处的妆容，一个典型的清纯可爱型美女朝他感兴趣的眨眨眼睛。

齐念对女孩子不能算太苛刻，这一类型的也交往过。

可是此刻对着沈扬暧昧的目光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女孩儿美丽的身材就在眼前，他却无半点性欲。

相反，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白天梁小霖露出的一抹微笑。

淡淡的浅浅的，却透着少年的可爱，以及心怀善意的纯真。

像天使一样令人向往，像仙子一样令人着迷。

齐念满心都是他。

将剩下的酒灌入喉中，混血帅哥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哎，我要是打算追求梁小霖，是不是得做好禁欲半年以上的思想准备啊？”

然后再沈扬傻掉的目光中走出酒吧。

华灯初上，情愫暗生。

章8

看似潇洒，其实大少爷现在比谁都心情复杂。

一日的快乐心情被晚上凌乱得不得了，街上华灯明灭，混血帅哥首次认为这个温柔水乡还是有它吸引人的地方。

没有招摇的灯红酒绿，没有人工设施照亮的夜空，整个城市像沉醉在一派纯朴的梦乡中。

恰似这里养育的人，都是那么纤尘不染玲珑剔透。

齐念回家后把沈扬的话想了好几遍，盯着天花板的眼神更加复杂几分。

他其实也不会单纯把对梁小霖的异样当成欣赏，也不觉得自己会有如此强烈的热情和一个人做朋友。

沈扬的话合情合理，喜欢，几乎可以解释自己两个月来对梁小霖所有的行为。

比如乐于捉弄他看他脸颊泛红晕；比如听到他冷淡自弃的话语会情不自禁的生气；比如心疼他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比如看到他被欺负会有理智断弦般的愤怒；比如会特别想看到他无瑕的笑容。

“同性恋”——在齐念的十六年人生中，他第一次觉得这个词关乎自己的切身利益。

本身不是忧柔寡断的人，自小接受的西方教育让他多了份随心所欲，开放的环境又让他少有中国式封闭传统。